第二章
韓秀芝也以同樣的表情回視着李氏,「二妹妹是母親的心頭肉、掌中寶,自小知書達禮,怎會來找我這個姊姊晦氣?我這傷不過是自個兒不小心弄的,不但讓母親擔心,還讓母親大冷天的親自跑這一趟,真是女兒罪過!只是母親來這一趟也不算沒有收穫。畢竟這話傳出去,外人更會讚揚母親面慈心善,竟還願意花心思搭理這個無可救藥的潑辣大小姐,這可是用銀子都買不到的好名聲,您說,是嗎?」
李氏眼底閃過一絲光亮,聽出了韓秀芝淡然口氣下的嘲諷,她不由得沉下了臉——
想她出生高貴,當今皇后還是她的表姊,打小她就是個被捧在掌心裏護着的千金小姐,上門提親的人更是多如繁星,但她一顆心卻全掛在因進宮探望皇后表姊而意外有一面之緣,當時不過是個副將的韓敬山身上,可惜當時韓敬山已有妻室,她也不可能去當個妾。
就在她失望之餘,韓敬山的原配劉氏在產下韓秀芝后沒多久就病逝,當時她只覺得連天都幫她,便好死賴活的要父親出面,讓她嫁給韓敬山為繼室。
如願嫁給韓敬山之後,她與他還算恩愛,日子過的平平順順,可只要看到韓秀芝,她心裏就不舒服,這個丫頭的存在一再提醒自己身為填房的身分,她的寶貝靈兒縱使再受寵,國公府的嫡長女還是韓秀芝,這個眾人眼中的大小姐。
向來趾高氣昂的李氏自然吞不下這口氣,所以常常找細故責罵韓秀芝,甚至默許自己的女兒欺凌她,讓她逐漸變得畏縮、孤僻,膽怯到連講句話都像貓兒叫,但現在竟這麼無禮的跟她說話。
「幾日不見,大姑娘倒顯得牙尖嘴利了起來,看來大姑娘並未學到教訓,還得在寺里多待些時候,」李氏眯起眼,「有時間多抄點心經,養養性子才是!」
李氏威脅的語調或許能讓原本懦弱的韓秀芝神經緊張,但現在的她可不怕這些,她看着李氏,不可否認這女人長得算是有幾分姿色,據說還跟當今的皇后是表親,當年韓敬山會迎娶李氏,除了看上她的年輕貌美,更看中了她背後代表的權勢,加上他本身的努力,最後果然一路飛黃騰達,成了一品官並受封鎮國公。這些都是她這幾天從秋兒那打聽來的。
爭權奪利的狗屁事古今皆然,人生在世不過短短數十年,紅顏彈指間就成剎那芳華,眼睛一閉,就算天皇老子也帶不走一片雲彩,偏偏還是一堆人看不透,想不明白……不過他們要怎麼鬧騰是他們的事,別犯到她頭上就好。
「秀芝謝過母親,」韓秀芝口氣意興闌珊,「秀芝肯定會在此好好體會母親的一片苦心,畢竟要安排秀芝住在這種簡陋的禪寺,吃這些填不飽肚子的米水、醬瓜也不容易。若女兒再不思長進,只怕會被險惡的人心給啃得連骨頭都不剩,要是有個萬一,不小心眼睛一閉就去了,這不白白糟踏母親這麼多年對女兒的一片真心誠意嗎?」
李氏眼底閃過一絲不快,這丫頭一陣子不見,竟像脫胎換骨似的,可她氣在心裏,卻仍拿她沒辦法,畢竟這裏不是國公府,縱使再不滿,她也不好在外面動她,但是——
李氏不善的目光看向秋兒,冷冷一哼,「大姑娘都是你在照料的,是嗎?」
秋兒一聽,連忙跪了下來,頭黏到地面上,抬都不敢抬,恐懼的說道:「是。」
「你怎麼伺候的?你這奴才竟敢讓大姑娘受委屈了,大姑娘這些話若傳出去,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這個當母親的虧待了她!」
秋兒嚇得直發抖,連話都不敢回,韓秀芝見狀,忍不住輕皺了下眉。
李氏帶着跟她語氣一樣滿是譏諷的笑容,她看着韓秀芝,「這死丫頭連伺候都不懂,看來是跟着你出了府後就沒了規矩!」
韓秀芝聞言,沒來由的心頭一陣顫慄,她正要開口,就被李氏打斷。
「把人給我拖出去,」沒給韓秀芝說話的機會,「狠狠打上十個板子!省得讓人笑話我們國公府連個下人都不會教!」
韓秀芝忍不住緊握雙手,李氏這頓板子像是打在她的心上一樣。
封建社會裏奴婢的命不值錢,但她來自一個人人平等的地方,受不了看人任意被打罵,更何況李氏明着說是要教訓下人,實際上卻是在教訓她這個秋兒的主子,要她謹言慎行。
這女人真是欺人太甚!她吸了口氣,咬着牙沒有說話,她知道若自己開口求情,被李氏抓住她的弱點,秋兒的下場只會更凄慘。
看着李氏一臉平靜,她在心裏不停咒罵這女人的心狠,縱使外頭傳來秋兒的凄厲叫聲,她竟連眉頭都不皺一下,還氣定神閑的喝着熱茶。
「母親還真是有當家主母的威嚴。」聽到外頭的板子聲停了,韓秀芝冷冷開口,已沒心思跟這種惡毒的女人來那套母慈子孝,原主性子好,但她這抹來自現代的靈魂可不是吃素的。
「我出身高貴,這是自然。」
呸!好個出身高貴!李氏的高傲令她難以忍受,覺得胸腔都要爆炸了,她努力控制情緒,不慍不火,盯着李氏緩緩的說:「女兒額頭上的傷這次可以不計較,但若有下次,母親可得好好的睜大眼睛,看看我如何端出國公府大小姐架子,學着母親賞罰分明,處置該處置的人。」
李氏的臉上閃過一絲凌厲,將手中的杯子用力放下,「你這是在威脅我要對靈兒如何嗎?」
「怎麼?」她挑了下眉,「秀芝這額頭的傷,跟二妹妹有關嗎?」
李氏冷冷一哼,口氣有着不快,「大姑娘似乎忘了,老爺因為你欺負妹妹、虐待下人而不待見你,我這個當家的才作主將你送到寺里清修,看來我還真是白費苦心,你不單沒能好好修身養性,反而變本加厲,我回去一定修書一封,跟老爺再告你一狀。」
韓秀芝靜靜的看着李氏,明白出身名門的她要不是心怡韓敬山,也不會委屈自己嫁作填房,只可惜李氏心眼小,從進門的第一天就看強褓中的韓秀芝不順眼,等原主大了點,甚至不惜放出消息說她仗着自己是國公府的大小姐,不單欺負弟妹,弄得弟妹整日惶恐不安,一有不快還鞭打下人,活活把人打殘,害得原主縱使有一副花容月貌,到了婚配的年紀,卻沒半個人上門提親。
在這個娶妻娶賢的時代,誰也不想娶個無賢無德的女人進門,李氏早就打定主意要拖韓秀芝幾年,之後再隨便找死了老婆或是有一堆姨太的老頭子把她嫁過去,讓她也嘗嘗當人填房的屈辱滋味。
把人拘在這裏后,李氏就沒打算理會,卻沒料到她的寶貝女兒會來找韓秀芝的麻煩,還將人給打傷。她今天來不是擔心韓秀芝能不能活命,而是擔憂她畢竟頂了個國公府嫡長女的身分,若是死在寺里對外不好交代,老爺也會動怒,所以才勉為其難的走這一趟。偏偏這個死丫頭還敢威脅她,真是不自量力。
「夫人,人暈過去了。」外頭的奴婢來報。
李氏揚起嘴角,看着韓秀芝一張俏臉變得蒼白,「大姑娘,想跟我斗,你還嫩得很!」她站起身,「你就在這裏好生休養,記着自己的身分,別再惹是生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