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既然彭聿倫對范董事的千金沒Fu,尾牙宴后更三不五時會在聊天時問及老妹的近況,他遂抱着姑且一試的心態探問看看他要不要到家裏來,沒想到聿倫竟也沒推拒,所以他就順理成章地把聿倫帶回來吃飯,順道讓他跟老妹「相一相」。
至於來不來電,就看他們的造化了。
「嘿嘿……」這麼說起來好像有點印象,可是印象似乎更鮮明一些,彷彿不久前才見過,感覺記憶沒那麼遙遠……
白惠靈不懂自己怎會產生這種錯覺,乾笑之餘,卻也不免好奇地多偷看他兩眼。
「邊吃邊聊,來,開動,手可別停下來啊!」
白家的大家長白元軒招呼着所有人開席,於是熱鬧的餐會就此展開——
「欸~~老大,那是我要的花枝丸!」筷子才伸出去,不意相中的花枝丸竟被哥哥白惠剛早一步攔截,白惠靈不覺哇哇大叫。
「幹麼像個小鬼一樣亂叫?」白惠剛惡質地邊笑邊調侃她。
「……你給人家管!」有哥哥這樣吐嘈自家妹妹的嗎?太惡劣了!
「拜託~~都幾歲的人了,惡不噁心啊!」白惠剛誇張地搓了搓手臂。「我老婆跟你一樣大都要當媽了,你嘛幫幫忙。」
「吼~~你愈說愈過分了喔!」
「好啦好啦,有什麼好計較的?坐下來好好吃頓飯嘛!」
「是他先惹我的耶!」
「你們這樣吵吵鬧鬧,不是讓聿倫看笑話嗎?」白媽忍不住出聲叨念。
「不會,一家人就該這樣才對。」彭聿倫不以為意地輕笑。
「你看你看,人家聿倫多懂事,難怪年紀輕輕就當上總工程師。惠靈,有機會你得多跟聿倫學習學習才是。」
咦?怎麼聞起來有點陰謀的味道?
白惠靈寒毛直豎,危機天線啟動,眨巴着眼睫防備地睞了眼彭聿倫,卻錯愕地察覺到他正看着自己。她心口猛地跳了一下,忙不迭地轉回視線。
要死了、要死了!老爸老媽不會是想把她和那位總工程師湊成對吧?
沒的事、沒的事,可別自己嚇自己了。
「我又不想改行做建築,幹麼學習?!」不妙,為免預感成真,她連忙撇清任何和彭聿倫交集的可能。
她在一家會計事務所當個小會計,天天與數字為伍,雖說數字與建築線條一樣硬邦邦,但道不同不相為謀,還是能閃多遠就閃多遠,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啊!
「不是要你學習建築,是要你學習工作的態度。」白媽又念了。
「白媽客氣了,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彭聿倫謙虛地頷首。
「聽見沒?這話聽起來多舒服。」
「是是是,你女兒我就是不會講話,不然老爸怎會給我取這名字?」白惠靈?一點都不靈!真是有夠白目的了,呿~~
「你現在是怪我嘍?」白元軒一臉無奈。「你們是惠字輩,為了給你們取好聽的名字,我可是絞盡腦汁啊!」
「這點我可以做證,那時我跟他幾乎翻遍了國語辭典,我還記得當時滿地都是紙團,你可要好好感謝你爸。」白家小姑姑為自家哥哥說話了。
「所以小姑姑你是站在老爸那邊的?」白惠靈眯了眯眼,當場成為弱勢團體。
小姑姑和小姑丈率先笑了出來,笑意很快地感染了餐桌上的所有人,小姑姑憐憫地拍了拍她的手,整個餐聚的氣氛霎時融洽許多。
接下來白媽似乎沒有再刻意推銷彭聿倫的優點,彭聿倫看起來也沒對她特別殷勤,總算讓白惠靈稍稍放下戒心,與大夥兒一同說說笑笑,時間便很快地流逝而去。
大約一個小時后,眾人紛紛有了飽足感,長輩們飯後自然地開始話家常,白家大哥、大嫂和彭聿倫三人窩到沙發看電視去了,落下白惠靈一人無聊,她遂離開餐桌,到鞋柜上拿了鑰匙就要出門。
「出去喔?」當她晃過電視前時,白惠剛不經意地問。
「嗯。」她應了一聲便走出家門。
春天還沒完全到來,夜晚的氣溫尚低,她沿着住家的巷道往河堤邊散步。
她還記得小時候大人們管這叫「大水溝」,那時候不懂這麼大條河怎會叫水溝,長大后再看果然不過是條較大的水溝而已。
小時候的河堤比較陽春,不像現在河道經過整治,腐臭的水溝味已被消除,河邊加了欄杆,走道也鋪上碎瓷磚,煥然一新成了清爽宜人的河堤步道,適合全家老小到這裏散步、玩耍。
她找了塊還算乾凈的大石頭坐下,欣賞着河面上反射的粼粼波光,在這柔和的月光下倒也顯得清靜,挺適合沈澱紊亂的心情,一如現下的她。
她不願再去想昨晚發生的任何事,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人要向前看才會有前途。
不過爸媽雖然都沒再提昨天吵架的事,但她還是擔心他們哪天神經又秀逗,再次逼她去相親,那她乾脆跑來這條大水溝跳河……不,跳溝好了。
清風徐徐地吹拂在她臉上,她微醺地眯起雙眼享受這宛如與月對話的愜意,不料天際的朗月倏地被頭上一方陰影遮住一大塊,她本能地抬頭尋找遮去美好月光的阻礙物——
「彭先生?」看清來者,她訝然地張大小嘴。「你怎麼也到這邊來了?」
「吃飽飯散步有益身心健康。」彭聿倫輕笑,拉了拉褲管在她身邊坐下。「你呢?怎麼跑出來了?」
「吃飽了沒事做,大人講話又插不上嘴,不如出來走一走。」她聳聳肩,右手手掌搓了搓左手手臂。
「冷嗎?」彭聿倫眼尖地發現她的小動作,說話的同時已然脫下外套覆蓋在她肩上,並順勢坐到她側旁一塊較小的石頭上。
「這……」她嚇一跳,一股男人味隨着他外套的暖意,籠罩她所有感官。
「我是男人,皮厚肉粗不怕冷,你就穿着吧。」他沒有收回的打算。
「那就謝謝嘍~~」既然人家那麼有誠意,她怎麼好意思推辭?自然是心悅誠服地收下嘍!「對了,我聽我哥說,你們設計工程師都很忙,怎麼你今天有空來?」
「我能假設你這個問題有別的涵義嗎?」彭聿倫嘴角微勾,學她盯着河面,只是目光更加深沈,視線集中在遠方的某個點上,記憶緩緩回溯到幾個月前的尾牙宴當晚——
將剛繪製好的工程圖加密存檔,彭聿倫順手抓起擱在椅背上的外套,邊注意時間邊搭電梯下樓,來到公司地下室停車場,解開汽車中控鎖,打開車門后坐上駕駛座。
很顯然他已經遲到了,但全公司員工加上工人及家眷,少說也有兩、三百人,在那麼多人的場合,光是呼吸就頭暈了,應該不會有人發現他遲到才對。
為了舉辦如此大型的尾牙宴,建設公司特地包下整個飯店的地下一樓權充會場。他花了二十分鐘抵達飯店,才走出電梯就聽見會場裏人聲鼎沸,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聲講話的吵雜聲,加上公司不知打哪兒請來的表演團隊,台上、台下彷彿在相互較勁,整個吵到他耳膜犯疼,令他不禁苦笑。
他並不喜歡這類吵雜的聚會,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再怎麼說他都是總工程師,這種場合至少也該露個臉,否則光是回答「怎麼沒來」、「不夠意思」、「不配合公司活動」等煩人問題就足以使人抓狂。
向穿梭在會場走道的服務生A了杯酒,他突然感到些許懊惱。
他不應該開車來的,他完全忘了這種場合免不了得喝點酒。但開都開來了,現在也來不及了,哎~~
拿着酒杯,他先找到建設公司老闆及高層,一一向他們敬酒表示他人在現場。盡到禮數的他差不多想閃人了,誰知道才放下酒杯,立即被眼尖的白惠剛逮住。
「兄弟!是兄弟就不能不陪我喝幾杯,來來來!」軟硬兼施地將他拉到位子旁,白惠剛幫他倒酒之際,順便向他介紹自己的家人。「吶,我旁邊這是我老婆白蘇媛,再旁邊那個是我妹白惠靈。你們兩個,這位是我們總工程師彭聿倫。」
白蘇媛對他含笑點頭,倒是白惠靈顯然喝多了,一張小臉紅撲撲的直衝着他傻笑,他好笑地多看了白惠靈一眼,覺得她微醺的模樣憨傻得可愛。
「你喝酒啦?晚點怎麼回家?」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別提酒駕抓得緊,安全才是重點。
「而且你怎麼讓你妹喝那麼多?」彭聿倫微蹙眉心質疑道。
「我沒開車來,來回都靠計程車。剛剛我跟我老婆顧着看台上的表演,沒注意到她喝多了。」白惠剛可沒那麼笨,他很清楚這種場合想滴酒不沾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一開始就計量好了,唯有小妹喝太多這點,遠遠超乎他的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