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烏雲密佈,毫無預警的下起雨來。

「哇,怎麼說變天就變天?」沒有帶雨具的兩人,一下子就被淋成落湯雞。

一看到號誌燈轉變,她們要搭的公交車遠遠駛來,李可人的手一伸,拉着她跑過馬路。

龔真希沒料到她會這麼做,手中的宣傳單瞬間撒了一地,她驚呼了一聲,彎腰要撿……

「別撿了,反正都濕了。」李可人拉着她跑開,「就算撿回來也沒用,車子來了,快點!」

龔真希覺得有些可惜的看着地上的宣傳單。雖然不過是十幾張單子,可也是成本啊。

她不喜歡下雨天,尤其在下雨天認識了他之後,只要一下雨,她的心情就會變得很複雜。

雖然離開時已經下定決心要把屬於他的記憶深埋,卻總是不爭氣的會在某個時候想起。

她對他的背叛,時刻纏繞在她心頭。

因為他,她最終決定來到台灣,悄悄收集關於他一切的資料,知道他因為標案的失誤判斷而被他外公外放到香港。

甚至,有傳言因為這件事使他的接班地位不保。早知道情況會演變成這樣,當初就算會失去母親的遺物,她都不會陷害他。

她伸手撥了撥微濕的短髮,藉著這個動作掩飾突然低落的心情。

龔真希一直把自己的情緒隱藏得很好,這些年來認識她的人都以為她天生擁有一張熱力四射的笑臉。雖然很難,但她會繼續將陰霾深埋心底……

下雨了!

雨滴打落在車窗的聲音吸引衛仲恩的注意力,他將視線從手中的文件移開。

前一刻還是晴空萬里,現在竟然下起雨來。

你喜歡下雨嗎?老實說,我不喜歡!

隱約之間,他似乎再次聽到她柔軟的聲音。

從不認為雨天可以帶給一個人多大的情緒變化,但因為認識了她,使得一切都變得不一樣。

龔真希!他在心中默念着這個名字。如同她莫名的出現在他的生命中,她只在他枕邊留下一張「對不起」的字條后,便消失無蹤。

他不能理解這三個字的意義,想找她問個清楚,卻發現他對她一無所知,根本無從着手。

隨即他面臨了進入職場以來最大的一個失敗,他趕回台灣收拾爛攤子,然後被氣憤的外公外派到香港。但是不論面臨怎樣的情況,他還是不停的想起她,猜測她在何處,是否安然無恙?

車窗上的水滴,看見等待過馬路的人匆忙的向前跑,突然一個嬌小的人影吸引他的注意力。

不顧雨絲打在身上,她彎腰撿着掉在地上的紙張,單單一眼,對他而言卻有如幾個世紀一般漫長。

她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即使經過三年的歲月,他卻不曾忘記。不過他所熟悉的長發已不復見,憤怒突然襲來。她對自己的頭髮做了什麼?!

「衛先生!」

不顧司機的叫喚、川流的車陣和滂沱大雨,衛仲恩推開車門,直衝向她。

龔真希一身狼狽的被李可人推上公交車。

公交車毫不遲疑的往前行駛,她喘着氣,透過公交車的擋風玻璃,眼角似乎閃過一個人影,熟悉的輪廓使她的腦子立刻變成一片空白,霎時覺得呼吸困難。

三年的光陰,繞過大半個地球,怎麼也沒料到會再見到他。

她下意識轉身,想把那人看得更仔細,確定不是自己眼花看錯人,但是公交車已經遠遠將那個人甩在遠方,最後他只變成渺小、模糊的黑點。

她難掩激動的踏前一步……

「真希,你怎麼了?」李可人拉住她,一臉的好奇。

「我……」龔真希這才回過神。

就算確定是衛仲恩又如何?她顫抖的吸了口氣望着遠方,在她做了那一切之後,就算再見面又能改變什麼?

那一夜發生的一切徹底改變了她,他呢?她從來不敢去細想這個問題。他與她同樣孤單,縱使在外人眼中,他是天之驕子,但是他身上卻背着父不詳的沉重包袱……她嘆了口氣,突然覺得虛弱無力。

「真希?!」

「沒什麼。」她擠出一個笑容,看着一臉擔憂的李可人,「我只是想,我們不知道會不會遲到。」

「不會啦!十二點前幫奶奶辦出院,就來得及搭下午的高鐵回嘉義,離開台北。」

離開……再次離開!

龔真希仍然可以回想起當初的那種痛苦,遇上他,她失去了她的心,以為終究會痊癒,但她高估了自己。

這些年來,她從來沒有一天不後悔當時她所做的決定……

接連下了幾天的雨,整個人都快要發霉了!

龔真希有氣無力的趴在桌上,看着窗戶外頭的雨絲。

昨晚當她忙完,終於上床休息時,卻被夢境給擾得睡不安穩。

她夢到了衛仲恩,夢中的他不停指責她的背叛,嚇得她從夢中驚醒,心情就如同外頭的天氣一般憂鬱了起來,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這是一間中等規模的老人贍養院,主事者是一對已經年近七十的老夫妻……魏國里夫婦,因為膝下無子,所以將整個身心都奉獻給上帝,在退休之後,集合許多善心人士的幫助成立了贍養院,提供日間與夜間的照料,讓許多已經退休的老人家可以在這裏重新找到新生的力量。

三年前,身無分文的龔真希暈倒在街頭,意外的遇見到法蘭克福探訪友人的魏國里夫婦。

雖然她沒有明說,但是兩老看出了她無處可去,便好心的提議,跟着他們回到台灣,給她一份贍養院的工作,雖然沒有太多的薪水,但是他們收留了她,把她當成孫女一般的疼愛。

因為他們的善良,她也在這裏找到了新生。

「年紀輕輕,嘆什麼氣!」魏國里的手重重拍了下她的肩膀。

龔真希楞了一下,抬起頭看着頭髮已經全白的老先生。

「爺爺!」她懶懶的坐直身軀。

「若身體不舒服就去看醫生。」魏國里瞄了她一眼,「還真沒見過像你這麼不喜歡看醫生的人。」

「反正又不嚴重。」龔真希動了動脖子,頭還是有點昏沉沉的,那天在台北淋了雨,就覺得整個人很不舒服,原以為睡一覺起來就不礙事,誰知道還是覺得全身無力。

但或許她不舒服的原因不是淋雨,而是因為那個不該再見的男人。

深吸了口氣,她打起精神站起身接過魏國裏手中的紙箱,箱子裏滿是各式各樣的手工藝品。

「這不是李伯伯工廠的東西嗎?」她問。

「是啊,我叫可人拿來的。」魏國里回答。

這些是出自一個身障團體的小工廠,最近因為經費短缺,打算請義工到各小學、中學去推銷,因為主事者正是魏國里的教友也是李可人的父親……李文清。所以他答應幫忙,而龔真希當然也義無反顧的提供協助。

「可人拿來的,怎麼沒看到人?」

「在房間看你魏奶奶。」魏國里輕嘆了口氣。

幾個月前,魏奶奶因為下樓時沒注意,摔了一跤,雖然外表看來不礙事,腰部卻經常痛得站不起身,前幾天龔真希還因為擔心,堅持帶她上台北住院三天,做了詳細的檢查。

「其實這樣推銷得到的捐款太慢了。」她一邊分類一邊說道:「我們該想一個更有效率的方法。」

「積沙成塔這句話,你該好好的記在心裏。」魏國里不以為然的瞄了她一眼,「別指望凡事一步登天!這幾天,文清說他們工廠收到了兩筆訂單,都是台北下來的,雖然每筆訂單都只有一千多塊,但是對現在工廠的狀況來說也算是不無小補。聽下訂的人說,是你和可人陪着魏奶奶去台北檢查身體的時候,順便去推銷的成果,他還特地打了電話過來,要我跟你說聲謝謝。」

「那只是舉手之勞。」龔真希微微一笑,不敢居功,「其實這世上有錢而且日子過得好的人很多,若是他們願意多付出一份力氣給這些需要幫助的人,不是很好嗎?」

魏國里微笑點頭,「我們要滿足了!這世上的善心人士不少,要不是有他們,我們贍養院可沒法子這麼順利完成,這些身障者的愛心小物可都賣不出去了。」

這麼說也沒錯。

這間贍養院收容的不單是付得起費用的老人家,甚至有些孤苦無依的老人,魏爺爺也只是意思意思的收取少部份的費用,讓他們能在這裏生活,短缺的金額也是靠社會的善心人士捐助。

窗外的雨突然轉大,她拿着簡單的貝殼手機吊飾,忍不住出神的望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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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情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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