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去了叔叔家一趟,再回到家裏時,已經十一點了,梅英若正拿着鑰匙開門。
“若若。”
啪的一聲,手中鑰匙掉到地上,“嚇了我一跳,這麼晚了,到我家來做什麼?”她隨即拾起鑰匙,不想面對瞿莫臣。
“等你,夜歸女郎。”
她不會知道他在這整整等了四個鐘頭,像個傻瓜一樣,他在等待的同時腦海中頻頻出現各種可怕的故事情節,每個都是她遭遇不幸的畫面,他真是受夠了。
“有什麼好等的?我這麼大的人了又不會迷路。”
“你知不知道我是在為你擔心?你真是沒心沒肝的東西。”瞿莫臣粗魯的板過她身子,想看清楚她的表情,而她根本不看他。
他氣極的強自索吻,時而殘忍時而溫柔。
梅英若一時手足無措,兩手強力的想掙脫他,但愈是掙扎他愈是不讓她得逞。一直待到他鬆了口,她好不容易才喘了口氣,趁他沒注意時,一揮手就是一巴掌。
“我恨你,恨你、恨死你了。”
瞿莫臣用手撫摸受傷的臉頰,笑着說:“你根本不恨我,而且你還很享受。”
“不要臉,毫無感情的情況下,有何享受可言。”
“你我心知肚明,我不會在這一點上硬是同你爭。”
梅英若實在搞不清楚他的目的何在?“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證明一件事。”
“什麼事?”
“證明你真正的感情,證明你到底愛不愛我。”
“結果呢?”
他魅眼放電,皮皮的一笑,“愛。”
梅英若被他盯得臉不自覺的紅了起來,故意生氣的反駁,“就憑一個吻?瞿莫臣你也太自負了吧。”
“不請我進去坐?”他這客人自動提出要求。
“不方便,裏頭很亂。”
“我不信,你的借口太牽強了,若若,我認識你十五年了,你所謂的亂,我真的懷疑會有多亂。”
再和他耗下去,她肯定兵敗如山倒。“我很累,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如果你還願意和我做朋友的話,最好不要撕破臉。”
“明天我要到越南去。”
“你不需要向我報告行程,我又不是你的職務代理人。”
瞿莫臣臉色一沉,想不到她說起殘忍的話來口才是一流的,尤其是面對他時,絲毫不留情。
“你如果做律師一定是名律師,怎麼以前我沒發現你的犀利辯才。”
“多謝讚美。”梅英若開了鎖立即推門而入,把瞿莫臣關在門外,完全不顧他既關心又落寞的眼神。
她在門邊靜靜的哭了起來,哭得肝腸寸斷。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忍耐多久而不崩潰。這一生,是不是所有的好運都用盡了?她何時才能從這個劫難里爬起來呢?
瞿莫臣離開梅英若的住處后,駕駛銀藍色的保時捷,在環河快速道路上奔馳着,想他瞿莫臣一身傲氣,恃才傲物卻遇到了他命定的宿命。在這場男女情愛追逐中,他竟然會跌得這麼慘,愛得這麼慘。
暫時離開也是好的,至少他可以沉澱自己紛亂的情緒。他成功的建立了自己的商業王國,卻不能建立自己的家庭城堡,他想不透問題到底出在哪裏?
如果若若在意的是尹薔,他已經表明和她之間的清白;如果若若在意的是經濟上的獨立,他也允許她到怡康工作,還有什麼是他沒有注意到的呢?他知道事情很不對勁。
而他痛苦,有誰明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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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誕節,在台灣,尤其是台北市區,只要能和節日扯上一點關係的,少不了附庸風雅趕流行。
“今天是大好日子,大夥都忙着湊熱鬧去了,你怎麼可以一個人在家?青春是不能這樣浪費的。”喬銘夏打扮得像只華麗的孔雀,蹦蹦跳跳的在梅英若客廳里跳着怪舞。
“我也不是在浪費青春,只是想好好休息一下,好不容易工作進度完全趕上了。”
“你的生活變得好封閉耶!奇怪,瞿莫臣怎麼最近也沒來煩你啊?”
“他到越南去了。”
“越南?他怎麼會去那?”
梅英若淡淡的回應,“可能是為了試探性的投資吧,我也不清楚。”
“生意人就是生意人,生意愈搞愈大,那中國大陸他少不了也丟了些錢進去吧?”
她四兩撥千金的說:“不是很清楚,我也沒什麼資格可以過問的。”
“那是你不想要那個資格,瞿老大還真是能幹,以前他就已經忙得見不到人影了,現在豈不是見一次面像朝聖一樣艱難?”
這個小夏,也真會用形容詞搞笑。“唉!那也好,最好少見面,對大家都好。”
“那才不好呢,不過也沒關係,反正現在科學十分發達,電話、傳真方便得很,就算相隔千里,也一樣可以寄語相思啊,尤其是瞿莫臣,只要他想做,肯定做得比任何人都好上幾倍。”
梅英若轉移話題,“你真是浪漫,今晚耶誕節怎麼會到我這來?”
“‘菲林’有個化妝舞會,我想找你去熱鬧熱鬧,好久沒跳舞了,可以趁此機會活動筋骨。”
喬銘夏的舞技好得沒話說,就連專業舞者也少有人挑剔得來。
“你和逸謀去吧,我不會跳舞,到那去就像異類一般,手腳都不知放哪。”
“有什麼關係,人那麼多,大家還不都是扭扭擺擺的,不會有人注意到誰跳得好壞的啦,更何況化妝舞會,大家都改變了外型,誰認得出誰啊?”喬銘夏見她尚在猶豫着,拉着她的手臂說:“走啦!逸謀今天扮溫莎公爵,本來我想扮公爵夫人的,後來想想算了,平常繞他也夠他膩了,不如放他一天假!”
“我看還是不要去好了。”
“去啦,你是不是怕碰到藍京介?”
“不是,我對他是很坦然的,怎會怕碰到他。”
“那就去啊,每天辛苦工作,好不容易有個可以放鬆的機會,幹嗎不去?”
梅英若實在拗不過她,“好啦,說不過你。不過我不想待太久,很久沒去那麼多人的場合了,怕會不習慣。”
“你呀!是自閉太久了,真搞不懂你,好日子不會過。算了,這種性格也是你的特質。走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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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會在“菲林”的攝影棚舉行,雖說是化妝舞會,有許多人還是沒有偽裝的出席,可能化妝舞會的風氣在台北社交圈還不是很流行,再加上扮來扮去都是幾個固定的角色,也了無新意。
梅英若穿了件亮銀的連身洋裝,露出一雙纖合度的長腿,長發隨意綰了個髻,襯托出項上的簡單珍珠墜飾更顯優雅,整個人就像是從畫裏走出來似的玉人一般。
“瞿太太,更是稀容,你老公今天來不來啊?財經雜誌最新一期說,他要到越南投資是真的嗎?速度可真快啊,有賺錢的生意也不提拔一下。”
說話的是天成傳播公司的少東瞿辛成。
梅英若沒想到她上個化妝室出來,竟會遇上這個人。“嗯……他今晚有事,不會出席。”她有所戒備的說著。
瞿辛成這人很滑頭,事實上他和她只見過一次面,是在去年瞿莫臣經營的太極集團的員工尾牙上。第一眼見到他就讓人很不舒服,尤其是他的眼神,老是直住她身上猛瞧。
“那他還真放心啊!”
梅英若不想搭腔,只是淺淺一笑,當他喝醉了,對付這種人說得愈多愈讓他有機可趁。
“抱歉,我同學叫我了,不陪你多聊。”她迅速的往喬銘夏及孫逸謀的方向前進,而他們正為某事爭議着。
“英若,你評評理,我說他扮的溫莎公爵根本不像,反而比較像拿破崙,你說對不對?”
“小姐,哪有一百七十八公分的拿破崙?”孫逸謀立刻替自己辯駁。
“你還不服氣,分明就不像溫莎公爵嘛。”
梅英若仔細的瞧了一瞧,“我看滿像的啊,不像拿破崙。”
“還是英若有良心,我這一身行頭可是辛苦借來的,而且就是扮演溫莎公爵時穿的。”
“好啦,好啦,兩票比一票,算你是溫莎先生好了。”
喬銘夏發現另一件比爭論扮相更重要的事待了解,遂立刻結束方才的話。
“英若,剛才跟你說話的傢伙,是社交圈的下流胚子,你要小心些,我們把你帶來這裏,可是得完璧歸瞿才行,否則恐怕會有一場血腥暴力事件發生。”她半認真半開玩笑的說著。
“我又不是小孩子,可以自己照顧好自己的。”梅英若白了她一眼。
她的視線倒是四處飄移着,“怪了,今天怎會沒見到藍京介?”
“他還是別來的好,省得又有是非要傳播了。”孫逸謀有點擔心。
“瞧,這不是來了嗎?”聽喬銘夏一說,兩人皆將目光移向大門口,看着藍京介和黎亞宣一塊入場。
“喂,那不是咱們學校大傳系的小學妹黎亞宣嗎?”
梅英若問她,“你不覺得她和京介挺相配的嗎?”
“是不錯,但也真是無奈,藍京介對你一天不死心,就永遠不可能發現其他女人的優點,哪怕那人近在咫尺,也是一樣的。”喬銘夏實事求是的評論道。
“不會持續太久的,他是聰明人,很快就會領悟的。”
“但願如此。不管了啦,至少今天咱們都別再煩這個問題了,走走走,來了這麼久,不跳舞可惜。”
梅英若搖頭婉拒,“你和逸謀去跳吧,我在這裏看看人。”
“看看人?有沒有搞錯啊,真是輸給你了。OK,我們去熱身了,你可別先走人啊。”說完她和她老公立刻滑入探戈的行列。
“要不要喝杯雞尾酒?”
嚇了一跳,梅英若詫異的問:“你怎麼會在這?你不是還在越南。”
她不接受他的另一杯雞尾酒,任他一人端着兩個酒杯。
瞿莫臣啜飲着手中酒,一邊回答她,“下午回來的,知道你會來,我若不出現豈不可惜。這裏青年才俊這麼多,一個不留神,萬一你又被旁人所吸引,那我豈不是又得花心思再擄獲你的芳心嗎?”他說話也是酸溜溜的帶刺。
舞池中的喬銘夏也瞧見了他。“瞿老大怎麼也回來了,不是說到越南簽約去了?”
“下午回來的,我告訴他,‘菲林’今晚的舞會英若也會到,問他來不來?結果,你也看到了啊,他可能回家洗了操,換了衣服就過來了。”
她立即賞了他一個吻,“老公,這回你可真是聰明,做對了一件事。”
孫逸謀笑嘻嘻的說:“我本來還怕被你罵呢,不敢告訴你,而且我也沒把握莫臣到底會不會來?我是覺得他們倆是有情人,應該終成眷屬的。”
“說得好,可是英若就是太死腦筋了,想不通,有一個很大的心結。”
“什麼心結?”他也很好奇。
喬銘夏搖了下頭,“現在不能告訴你,我答應過英若,要保守秘密。”
“連我也不能透露?”
“是的。”
他們的舞步配合得天衣無縫,狐步跳得有職業水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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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英若和瞿莫臣離開了攝影棚,到外頭的小花園依着欄杆說話。她還是冷冷的不說一句,他則仰望天空。
“今晚的月色真美,星光明亮,很像我們訂婚的那一晚,不同的是你已非昔目佳人,願和我白首此生。”
她無法忍受這樣情深許許的話,尤其是在這麼美好夜色里,裏頭非凡熱鬧,這裏只有她和他,好像在遺世獨立的世外桃源一般,讓她頓時好想依靠他。
“怎麼不說話?”他側頭問她。
“我也不想破壞這麼美的夜景,免得你到時說我掃興。”
瞿莫臣單力直入的問:“你到底瞞了我什麼事?”
她一驚,為了掩藏心中的不安,她把頭低得更低。“你太多心了,我能有什麼可隱瞞的呢?我是你收留的小可憐,這十五年來我所有的一切你都很清楚啊,能瞞你些什麼?”
“你是不是欠了地下錢莊一大筆錢?”
地下錢莊?他真能想像。
她抬起頭,皺着眉問:“你胡說些什麼?”
“只是亂猜,不然就是捐了太多錢給慈善機構。”
“你做這樣的猜測,有特別的依據嗎?”
他不想一直繞圈子,所以開門見山的說:“不然,你為什麼最近可以用到那麼多錢?”
“你怎麼知道我要用到很多錢?”她的防戒心開始運轉。
“你問我怎麼知道的,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你到底碰到什麼困難?我一定會幫你的。”他突然緊握住她的雙臂。
她用力的甩開他的鉗制,退開一步的要求他,“我不要你幫,你可不可以停止調查我,你能不能饒了我,不要再逼我了!”
瞿莫臣沒想到她會情緒失控。
梅英若音量提高的說:“如果你再探究我的私隱,我會讓你後悔一輩子。”
她很害怕事實真相大白,看來她不能常到叔叔家去了,莫臣有辦法查出她標會的事,難保不會進一步查出叔叔一家人的事,而那是她最無法面對的。
“你在恐懼什麼?你怕我知道什麼事,或許你在外頭生了個私生子藏了起來,是不是?我猜對了嗎?”
私生子?天啊,他連“私生子”都能猜出來。
“你不是很有本事嗎?怎麼,我懷孕的事,你的眼線沒告訴你嗎?”
她是故意這麼說來氣他的,誰要他把她想得如此骯髒,如果她能為別人生私生子,她就不會離開他了。
他實在氣極了她的不坦白,“我量你也不敢,因為我會毀了你的情人。”
“魔鬼,滿腦子的暴力思想。”
“除了這個之外,任何事情我都能接受,只要不是背叛,沒有我不能接受的。告訴我——”無論如何,他必須得到真正的答案,否則他會被她搞瘋掉。
梅英若平息了情緒之後慢慢的說:“我告訴你最後一次,我沒有不可告人之事,當然也沒有所謂的私生子,你為什麼不能接受我說的事實呢?”
“你告訴過我什麼?你提過尹薔,提過要經濟獨立,而這些我都解釋過了,也讓你繼續在怡康工作,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問題非要以離婚來解決的?”
瞿莫臣的嗓門也激動了起來,正當梅英若要答話之時,孫逸謀夫婦也出來了。
“原來你們在這啊,怎麼不進去跳舞?裏面很好玩的,瞿老大,你舞一定跳得不錯,不表現一下很可惜的。”
喬銘夏看出來梅英若和他之間氣氛很僵,所以想把兩人帶離戰場,緩和一下彼此的惡劣情緒。她可不想弄巧成拙,本來想作和事佬,結果反而加速他們的分開。
“是啊,莫臣,和英若跳首曲子嘛,你們夫妻既然來了不跳舞,儘是在外頭講話,會有是非謠言的。”孫逸謀趕忙配合老婆收拾殘局,是他多事告訴莫臣“菲林”的化妝舞會,萬一他們兩人因此吵起來,他一定會被老婆罵慘的。
“她不會和我跳的,她是牛脾氣,寧願和我吵嘴也不願跳支舞。謠言讓人去傳吧,反正習慣了,也不多這一樁,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和我老婆目前分居,明天報紙也不可能立刻報導我們已經和好了吧。”瞿莫臣自我解嘲的說。
“英若,進去跳個舞嘛,都來了,來啦。”
喬銘夏拉着她的手走進攝影棚,回頭對瞿莫臣眨了眨眼,意思是告訴他,接下來看你的,可別又搞砸了。
“好了,這一段開始放慢舞了,好好跳,不準再吵架了,這麼多的長舌婦、長舌公最近缺話題,你們若不想成為新一季的焦點,就只跳舞少爭論,OK。”
說完后,喬銘夏和她老公在“藍色多瑙河”的音樂中翩翩起舞,她看着英若全身僵硬和瞿老大共舞,很想過去告訴他們兩人乾脆別跳了,既然那麼勉強。但她忍住了,大約只跳了兩首曲子,就看見他們兩人往舞池外移動,一人在前、一人在後,似乎不妙的離開舞會。
喬銘夏望着他們的背影輕輕搖頭,嘆了口長氣。
“怎麼了,老婆?好久沒聽你嘆氣了。”
“還有什麼?還不是為了那兩人,一個是固執得可以,一個是不得要領,真是急死我了。”
“那就告訴那個不得要領的人該怎麼做,才能討另外一個固執的人歡心啊,犯不着這樣苦惱。”她也是很想說啊,可是……“若事情有這麼簡單就好了,但我不能出賣朋友。”
“這不算出賣朋友,你是幫助他們,是做善事耶,成就人家一樁美好姻緣可是積德喔。”
“積什麼德?這很可能會有悲劇發生的。”
“有那麼嚴重啊?”孫逸謀還想再探老婆口風。
嗟!連她老公也和她諜對諜起來了,“是啊,別套我的話了,我不會告訴你的,你也別多事,管不好的話會悔恨終生的。”
“我才不會多事呢,你都說得如此嚴重了,我能管嗎?”
“我是怕你雞婆的跑去告訴瞿老大,而他會去逼着英若要答案的,你以為這是好玩的事啊,我都擺不平了。”她忍不住用食指戳了下老公的額頭,要他謹記。
“好啦,我不會輕舉妄動的,只負責埋首工作總可以了吧?”
這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