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這麼多年來,她想哭的時候就只能自己一個人躲起來哭泣,當初還沒發現這裏的時候,她只能躲在房裏哭泣,甚至還得矇著被子,就怕被人聽見。
後來雖有這個秘密地方,但是沒人陪伴、沒人理解,更沒人能聽她傾訴,總讓她倍感孤單。
從來就沒有一副溫暖寬闊的胸膛,讓她可以像港灣一樣安心地倚靠歇息,讓她可以毫無顧忌地宣洩情緒,而這會兒他卻……
丁茉茉閉上了眼,淚水撲簌簌地落下。他溫柔的陪伴讓她在感動之餘,情緒也變得異常脆弱。
她的淚水掉個不停,宛如一場滂沱大雨,這麼多年來積壓在心底深處的情緒一股腦兒全化為淚水涌了出來,一發不可收拾。
戚允揚溫柔地輕撫着她的背,靜靜地陪着她,一點兒也不在乎自己胸前的衣襟真的被她的淚水浸濕了一大片。
丁茉茉哭了許久許久,而大哭一場讓她腦袋發暈、渾身乏力,不知不覺地在他的懷裏沉沉睡去。
戚允揚察覺懷中人兒的哭聲停止,呼吸也逐漸變得平穩,低頭一看,就見她睡著了,美麗的臉蛋上淚痕斑斑,那楚楚可憐的模樣真是令人心疼極了。
他憐惜地輕嘆了聲,情不自禁地傾身,吻去她頰上未乾的淚痕。
一股想要好好保護、疼愛她的衝動湧上心頭,他真的不希望再讓她獨自一個人承受那麼多的辛苦了。
睡了將近半個時辰之後,丁茉茉從睡夢中醒來。
她幽幽地睜開眼,立刻對上一張寫滿關懷的俊臉。
「你醒了?」戚允揚問。
醒?她睡了?
剛蘇醒的丁茉茉,眨了眨惺忪的眸子,意識仍迷迷糊糊的,但是下一刻她驀地瞪大了眼,立刻想起了一切。
一想到自己竟像個孩子似的,不僅在戚允揚的懷裏大哭,甚至還哭到睡著了,她的雙頰就立刻燒紅髮燙。
「我……我……我剛才……」她結結巴巴了老半天,卻找不出藉口可以替自己剛才丟臉的舉動辯解。
知道她感到尷尬,戚允揚體貼地沒有多提剛才的事。
「要不要喝點水?」他關心地問。
剛才趁着她沉睡時,他先取下「追月」馬鞍旁的囊袋,到附近的山澗盛了些乾淨的水過來,心想她剛才哭了這麼久,該感到口乾舌燥才是。
「好,謝謝。」丁茉茉確實感到口渴。
她接過水囊袋,咕嚕咕嚕地大口喝水,卻因為喝得太急,一個不小心嗆到,當場咳個不停。
戚允揚趕緊伸手輕拍她的背,幫她順順氣。
「好點兒了嗎?」他關心地問。
丁茉茉臉紅地點點頭,對自己的笨拙懊惱極了。
「還渴嗎?要不要再喝點?」
「夠了,謝謝。」
丁茉茉搖了搖頭,想到剛才她在他的懷裏大哭,仍感到相當尷尬。
「那個……你……怎麼會來這裏?怎麼找到這兒的?」
「說起來,還要請你見諒。」
「呃?」丁茉茉不解地望着他。
戚允揚解釋道:「剛才我看你的神色不太對勁,又見你騎着馬兒奔出門,心裏放心不下,所以未經你的同意,就擅自從馬廄里騎了匹馬追過來。」
聽了他的話,一種被關心的感覺,讓丁茉茉的心底彷佛被煨了一股暖。
她彎起嘴角,由衷地稱讚道:「能以其他的馬兒追上我坐騎『追月』的腳程,戚公子的騎術果然相當精湛。」
「不,其實進入山林之後,我本來是追丟了,又多花了點時間才找到這裏來。倘若不是看見『追月』在外頭,我恐怕也不會發現這裏。」
「原來如此。」一想到被他發現自己躲在這個大裂縫裏頭哭泣,丁茉茉就感到難為情極了。
仔細想想,根本就沒發生什麼天大的災難,娘的病也不是沒法兒調養好,可她卻哭得像是天塌下來似的,實在丟人哪!
都怪她總是習慣壓抑自己的情緒,結果那些情緒累積久了,在同時間一起爆發開來,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田大慶的事情真要謝謝你,幫了我們一個大忙。」丁茉茉真心答謝。
戚允揚搖頭說道:「其實也算不上什麼大忙,比起你的救命之恩,這隻不過是小事一樁罷了。」
聽他提起救命之恩,丁茉茉的腦中不禁浮現那日他渾身是血、昏迷不醒的情景,那畫面回想起來仍令她心驚不已。
「那日,戚公子究竟為什麼會負傷倒在林子裏?」她忍不住脫口問道,但很快地補了句。「倘若戚公子不想說的話,千萬別勉強,沒關係的。」
她的體貼讓戚允揚感動不已,這會兒沒有其他人在,而他也即將回山莊去處理一切,因此也沒必要再繼續瞞着她了。
「你知道『嘯雲山莊』嗎?」他問。
丁茉茉點了點頭,說道:「是知道,但也僅止於聽過而已。」
自幼她就被爹娘嚴格地教導着,而接掌馬場之後,日子更是忙得不可開交,因此她實在沒有那麼多的心思可以放在其他的事情上。
「我是『嘯雲山莊』的莊主。」戚允揚說道,心裏挂念着山莊的一切。
不知道他留在這裏養傷的這幾日,山莊有沒有發生什麼意外?那個兇殘的蒙面殺手會不會傷害山莊裏的人?
一思及此,他的濃眉就不禁緊皺,不過有義妹在,再怎麼說,那些在山莊中待了這麼多年的奴僕們,至少都能安全無虞吧?
「那……你怎麼會負傷來到這裏呢?」丁茉茉關心地問。
「我不慎中了圈套,才會被奸人所傷。」
戚允揚不再隱瞞,坦白地說出一切,包括自己的身世,以及他和義妹胡蘭兒之間的婚約,還有將近半個月前的那個意外。
聽見他自幼爹娘雙亡,丁茉茉的心狠狠地揪緊,為他感到難過;聽見他當年幸運地遇到好心人的收留,並認他為義子,她真心為他感到高興;聽見他和他的義妹之間有婚約,她的心驀地往下沈;最後聽見他義妹竟和姦人聯手意圖奪取他的性命,她霎時氣憤不已。
「太過分了!怎麼可以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事情?就算她不想嫁給你,也不該用這種兇殘的手段啊!」
想到他竟然被自己信任的義妹設計陷害,差一點連命都丟了,丁茉茉就激動地氣憤不已。
那一日,倘若不是她正好經過救了他,說不定他已經沒命了呀!他的義妹為了除掉他,用了如此兇殘的手段,未免太過冷血!
丁茉茉氣得連身子都微微顫抖,卻瞥見戚允揚那張神情還算平靜的臉孔,她霎時有些尷尬。
「抱歉,我……我失態了……」她吶吶地道歉。
再怎麼說,那個叫胡蘭兒的姑娘都是他的義妹,也是對他有着宛如再造之恩的義父的愛女,她這樣激動地批評他的義妹,實在是很失禮。
戚允揚搖了搖頭,唇邊帶着一絲淡淡的微笑。
她氣憤激動的反應,顯示了她對他的在乎,那讓他感到窩心極了,又怎麼捨得責怪她呢?
「不怪你,義妹的確是做了很離譜的錯事,但其實她的本性並不壞,我相信她只是被那人哄騙誘拐,再加上她又懷了那人的身孕,才會一時蒙蔽了良知,做出那樣的事情。」
聽見他為他的義妹說話,語氣沒有半絲責怪,丁茉茉的心一緊,想到了他們之間的婚約。
「那麼……等你回去之後,你……還要娶你義妹嗎?」她忍不住問,而這問題一說出口,她就不自覺地屏住呼息,等待他的回答。
她的神情和語氣透露出對這個問題的在乎,那在戚允揚的心中掀起一陣陣強烈的悸動。
知道並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動了心,而是彼此有意,讓他的胸口激蕩着一股暖暖的熱流。
儘管他中了惡毒的圈套,差一點丟了性命,但卻因此遇見了丁茉茉,這是上天巧妙的安排嗎?
倘若不是他負傷一路往東北而來,說不定這輩子他們永遠也不會相遇;也或許即便將來的某一日,因緣巧合地碰了面,他們也可能只是在街上擦身而過的陌生人,不僅沒有任何交集,更別提彼此相戀了。
這麼一想,他的心裏就不禁感到慶幸。
倘若讓他重新選擇,那麼他寧可再度在鬼門關前走一遭,也要遇見這個令他深深心動的姑娘。
戚允揚一瞬也不瞬地凝望着丁茉茉,目光熱烈而專註。
既然上天讓他有幸遇見了這麼一個美好又珍貴的人兒,那麼他一定要好好地珍惜她才行。
「儘管有婚約在,但是既然義妹無意嫁我,我也不會勉強她。況且先前我沒有心儀的姑娘,所以認為即便我們之間僅有兄妹之情,也該可以好好地共度一生,然而現在卻不同了……」
「哪裏不同?」丁茉茉忍不住問,心跳被他熾熱的目光給攪亂了節奏,就連思緒也跟着陷入紛亂。
「現在,我已經有了心儀的姑娘。」戚允揚語氣認真地說。
丁茉茉的呼息一屏,緊張又結巴地問:「是……是……哪家的姑娘?」
儘管他的眼神、他的語氣,都透露出了他的答案,可她就怕是自己自作多情,所以不敢胡亂猜測,非要他說出個肯定的答案不可。
「這還需要問嗎?」戚允揚揚起嘴角,說道:「我所心儀的那個姑娘,既美麗又聰穎,既堅強又溫柔,可是有時候就是太愛逞強了,總習慣壓抑自己的情緒,有苦也往自己肚子裏吞,讓人心疼極了。」
聽着他語帶憐惜的低語,丁茉茉的淚水再度不聽使喚地落下。
戚允揚一陣不舍,伸手將她摟進懷中。
他溫柔地撫着她黑瀑般的秀髮,低聲道:「雖然捨不得看你哭,但是我寧可你掉眼淚,也不想看你又苦苦壓抑情緒,那更令人心疼。」
這番溫柔的話語,逼出丁茉茉更多的淚。
她的俏臉微燙,有些難為情地說:「其實我不是這麼愛哭的……」
「我知道,可我不在意你掉眼淚。茉茉,在我的面前,你永遠不需要用堅強來偽裝自己,知道嗎?」
丁茉茉感動不已地望着他,美眸淚光盈盈,唇邊卻帶着一抹微笑。
她由衷地慶幸上天讓她遇見了他,這是世上唯一一個懂她、憐惜她、包容她的男子啊!
戚允揚輕撫着她的臉頰,凝望她一會兒之後,情不自禁地低頭吻去她的淚水,最後覆上了她的唇。
他溫柔地輕吮着她柔嫩的紅唇,火燙的舌在她輕喘的時候順勢探入她的唇間,溫存地糾纏她的丁香舌。
丁茉茉雖然羞怯,卻心悅誠服地接受他的親吻,而且她學得極快,仿效着他的舉動,與他舌瓣交纏。
她甜蜜的回應,讓戚允揚情不自禁地吻得更深、更狂野,直到兩人都幾乎快喘不過氣了,他才鬆開了她的唇。
見她被吻得眼神迷濛、唇兒嫣紅,那模樣看起來既嬌媚又誘人,他忍不住又湊上前去輕啄了下她的唇兒后,才再度收攏雙臂,將她緊擁在懷中。
丁茉茉靜靜地依偎在他的胸前,感覺自己被一股前所未有的滿足與安全感包圍住。
她的心底漾滿了甜蜜,從沒有一刻覺得如此的溫暖幸福,真希望時間能永遠停在這一刻。
他們靜靜地相擁,誰也捨不得開口打破這幸福滿溢的氣氛,直到外頭又傳來了幾聲悶悶的響雷。
戚允揚朝外頭瞥了一眼,有些擔心地蹙起眉頭。
「看來等會兒應該會下大雨,咱們還是快點回去吧。」他可不希望她淋雨,若是染上風寒,可有得她受了。
「嗯。」
「你還好嗎?會不會累?」戚允揚關心地問。
「不會,我沒事的。」
「那就好,咱們快上路吧!」
他們走出洞口,各自上了馬,一塊兒往山林外奔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