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在天候、路況、車子三重考驗的情況下,他們在一個小時后終於下了山,平安抵達山腳下最近的大型診所。

當然他沒讓醫生為她打針,只是餵了更大的東西——點滴。

“哦,痛痛痛!”

梅詠萱一點也不客氣地掐住林柏瑞的手,被迫接受針插進皮膚里的刺痛。她不知道自己何以這麼信賴他,就是有苦頭也是找他一起吃。

“小姐,是我比較痛吧?”林柏瑞瞪着她誇張的表情還有動作,好心提醒她。自己八成是上輩子欠她的,才會任她掐住。

護士小姐見他們這一對的精彩互動,忍不住偷笑,離去前交代道:“點滴還要吊一陣子,你們可以先休息一下。”

“你聽到沒有,快點閉上眼睛休息,不要再給我找麻煩了。”林柏瑞一臉你是麻煩鬼的模樣。

“開玩笑!有一支針插在我的血管里,我怎麼可能閉上眼睛休息啊?”她不服氣地應回去。

“你是被針虐待過還是被針咬到,這麼怕?”沒用的傢伙,針也怕!

原以為她聽得出這是玩笑話,哪知,她沒有笑,反而癟着嘴,面色蒼白如紙。

“你幹嗎突然犯憂鬱,這不像你。”

“你又了解我多少?”什麼“這不像你”,他們才認識半天,他知道啥?

她就是被打過毒針才會這麼怕呀!他還以為她沒事無理取鬧喔?

“就愛哭、愛哇哇叫嘛,這有什麼難懂的?”他不覺得了解她會是一種挑戰。

“什麼?你才愛哭愛哇哇叫。”她立刻予以駁斥。

“看!這不是愛哇哇叫是什麼?”

“哼,我不跟你說了。”

“最好。生病的人就該乖乖躺着,不要啰哩啰嗦的。”他像老媽子似的,雖口吻里總是責難,卻聽得出他是在為她好。

“誰啰哩啰嗦啊?”發覺自己中計,梅詠萱隨即閉口,賭氣似的翻過身去。

“喂,你再動來動去,等下針頭跑掉又得重打。”話里的警告意味濃厚,可不難聽出他語氣里的關心。

梅詠萱知道他只是嘴巴壞了點,但心腸是好的,他不會傷害她……想到這裏,緊繃的神經略略放鬆。

“喂,我說的你有沒有聽到?”還沒有哪個人敢不應他話的。

“有啦,我是鼻塞又不是重聽,當然聽得到。”她就是不想他太得意,但偏偏自己是那樣的不爭氣,被他吃定。

“那就好,你先躺躺,我去買早餐。”鬧了大半夜,早餐店應該開始營業了。

聞聲,她轉身回來面向他,忘記了手上針頭帶來的恐懼感,急道:“你不可以偷跑喔!”

“要跑我早就跑了。我是那種人嗎?”

從碰上她到現在,雖覺得她是個麻煩,可想“落跑”的念頭卻從沒有過。

“那就好。”她甜笑,看得他心怦怦跳,亂了正常的拍子。

“……你說我的小紅掉到山谷下了?那你怎麼是感冒而不是骨折?”

“唉,說來話長啦,反正爹地若問起,你要說是你開的車不是我就對了。”

“為什麼是我?”梅名禹抗議。奇怪了,他的小紅各方面功能超強,怎麼開也不會掉到山谷下,除非老姐技術就是有這麼差。

“因為我是姐姐!”

“哪有這樣的……自己開車技術不好,竟然要我來背這個黑鍋!”

一定是她愛現,不懂裝懂,才會害得他的小紅摔到山谷,幸好人沒事,不然爹地會罵死他的。不過,誰叫爹地自個兒同意讓老姐開車,才造成小紅的壯烈犧牲,嗚……他的小紅。

“這跟開車技術無關啦!反正你這麼說就對了。”

“我不相信。你是不是還隱瞞了什麼沒有說?”他眼睛一眯。

提到這個,梅詠萱一陣心虛。她騙他們兩個的事,恐怕再也瞞不了多久了,不管了,能瞞多久就是多久。

“啊,不管啦!如果你不按我說的這樣告訴爹地,爹地一定不會再讓我開車了啦!你想害我哦?”

“這是你自己找的呀!誰叫你急着開我的車出門,爹地前腳才剛走……不對!怎麼你不是跟司機一起出門的?他呢?”梅名禹露出懷疑表情。

老姐明明說,爹地答應只要有人作陪,就可以讓她開車,難道……老姐該不會說謊騙他吧?

見狀,梅詠萱快快解釋道:“我放他們假啦!爹地不在,留他們在家也沒有用啊!”

“是嗎?我怎麼記得你告訴我,爹地派了司機陪你,所以你不算是一個人開車出門,難道說……你是唬弄我的?”

如果司機跳車不及、摔下山谷,老姐不可能這麼冷靜,一定哭死。所以結論是,她私自出門,還開車!

“嘿……我哪有,你不要這麼多疑好嗎?反正按我說的做就對了。”她的臉上寫了“我說謊”三個字嗎?怎麼大家都猜中她做的事?

“我要告訴爹地。”

“不、行、啦!”

林柏瑞提着早餐,在她的病房前聽到這段話,頓覺好笑。原來她不只是偷車開,還那麼會編故事呀!

看來她的感冒來得快去得也快,好得差不多了。

“如果讓爹地知道是我把車子摔爛,一定不會原諒我的。可你不同呀!你開車他從來沒有話說。”

“那是因為我不會把車開到山谷里去呀!”

“凡事總有第一次嘛!大、大不了買新車的錢我出一半!”

“這不是第幾次和錢的問題。”

“那……那、那就說是別人撞你的嘛!不要說是你自己摔下去的就好。”

“喂,你還真把我當成肇禍者了呀!厚……我怎麼會有你這種姐姐?”

“拜託啦,看在我頭一回開車就嚇破膽的份上,幫我一下啦!”

聽到這裏,林柏瑞決定像救難的英雄般現身。

“咦,你回來了!”梅詠萱的注意力在瞬間就被拉走。

“姐,他是——”梅名禹停止叨念,打量起來人。

哇塞,身高一九○以上,標準黃金男模的比例;五官刻劃分明,像是一件藝術品。

他看起來又有點眼熟,啊!該不會是哪一尊希臘神祇的雕像吧?姐跟這種人認識喔!

“他就是救我一命的林柏瑞啦!當然啦,他的車子也被我A到一點點啦!”

聞言,林柏瑞挑眉,意外她的答案。

從一開始,她一直都像防賊一樣防他,防他偷跑,也不把他當作救命恩人對待,現在竟封他為救命恩人,真是稀奇。

一聽到他的名字,梅名禹睜大了眼。他就是……商場人稱并吞高手的林柏瑞嗎?嗯,名字對、身高對……還是確定一下好了。

“請、請問你是林氏企業總經理林柏瑞嗎?”

“你知道我?”他挑眉,神情有些訝異。

他以為梅詠萱對他的名字沒有反應,必定家中跟商界沒有接觸,沒想到她弟弟竟然會知道他。

“當然啦!姐,你怎麼這樣會撞呀?居然撞到了大名鼎鼎的并吞高手!林先生,真是幸會幸會……”梅名禹話里有着驚喜。

話還沒有說完,梅詠萱便搶白道:“并吞高手?原來你還有這個綽號呀!難怪……”難怪她被他吃得死死的。

“難怪什麼?”林柏瑞對她露出的表情很有興趣。

“沒、沒有啦!對了,點滴快滴完了。”她急急轉了個話題,不想再在“車禍”這話題上打轉。

“我去找護士,你們聊……”梅名禹主動地讓出空間給他們。

如果姐能跟他要到什麼永久合作的合約……哦,不用永久合作啦,只要十年的合作機會,他現在就可以退休了,希望姐不要那麼“摃槌”就好了。

“既然你弟來了,你等會兒就直接跟他回去吧!”他將整袋的早餐放在桌上,背對着她,是以,她沒看見他說話時眼裏的黯淡。

“喔,那、那你呢?”不知怎地,離別在即,心中有股失落漸形擴大。

“當然是去修車。以後不要再隨便偷車開,下回不一定會像這次這樣好運。”林柏瑞像交代什麼一般,繼續數落。

“嗯。那你的修車費……”其實她比較想要他的聯絡電話。

“算了,我有保險。倒是你,可能得買新車賠你弟了,既然有人能處理,後續的事我就撒手不管了。”雖然昨天答應要替她處理後續,但現在見了她那高大又看起來有責任感的弟弟之後,他便毋需費心了。

“是啊!我爹地要是知道事實鐵定發火。”她吐吐舌,一旦對質起來真的是不得了,她要怎麼再圓這個謊才好呢?唉,頭痛!

見她還能扮鬼臉,林柏瑞暗猜她的下場應該不至於太慘。

“有麻煩找我。”話一出口,林柏瑞愣了下,似乎意識到自己付出過多的關心了。

他是怎麼了?明知道她不可能會有麻煩,他還說出這種話!

再說,她若有麻煩,負責的人也不該是他,他無端把這個麻煩攬上身做什麼?他真是昏了頭了!

“啊?”梅詠萱訝異地看着他。他說什麼?是說她還可以跟他聯絡嗎?她突然發現自己的心跳好快好快。

“這是我的名片。”他正色,只遞出名片,並沒有說明自己的語意代表着什麼,因為連他自己都無法解釋。

“收好,別落三落四,跟個小迷糊似的。”

“我不會弄丟的。”她緊抓着名片,不知是在給他保證,還是給自己信念加持。

她可不想錯失再見面的機會。

不少上班族都有周一症候群,尤其對才出國旅遊回來便要上班的林氏企業員工來說,更是一種非人的折磨。

他們還沉醉在迷人之都新加坡的種種美景里,想着在酷熱中卻能夠享受滑雪樂趣的雪之城、植物園裏的萬株胡姬花、音樂噴泉……

“唉,真是不想上班。”

一上班就得開會,任哪個員工都會提不起勁的。

“你說這話當心給老董聽到!不然挨刮別說我沒警告你呀!”

“不會啦!我已經打聽過了,老董今早便已下台南巡視,不會進公司。”

“什麼?那更慘了,老董不在還有總經理掌家,今天這個會準備被扒皮了。”一想到總經理那副冰塊般的酷臉,就覺得冷。

“啊?我沒想到這點說。”昨天知道這個消息還高興了一下,想說可以輕鬆點,卻忘了總經理比老董更嚴厲,再加上他沒有參加旅遊,精、氣、神一定都比他們要好太多了,這下死定了。

“這下可好……算了,反正要被扒皮,大家有伴也不無聊啦!”

中高階主管們你一言我一句的,很快地,開會時間到了。

眾人苦着一張臉,拿着個人負責的企劃案,進入會議室。

不多時,林柏瑞和秘書陳振修由總經理辦公室先後走出來,果然如大家所想的一樣,總經理依然神采奕奕。

“……今天這個產銷會議由副總主持。”進門后,林柏瑞便宣佈道。

他自己則是坐在一側旁聽,準備隨時給予意見,原是欲減少員工們對他的恐懼感和壓迫,哪知,眾人依然如坐針氈、背脊淌汗。

“是。”被點名的業務副總走上前,開始放起月業績表和年度目標達成圖的投影片,邊做說明。

“……目前本公司在新產品的機電營銷上不如預期,市場上佔大宗的還是╳林企業,據私下調查的結果,是價格策略出現錯誤,這點就交由張專員來報告。”

張專員正是剛才那名哀叫連連、假還沒有休夠的員工。

因為追蹤報告才完成了百分之三十,是故,他見着林柏瑞像老鼠見了貓,畏縮得很,拖延着上台的時機。

林柏瑞哪會看不出他的畏怯?但他按捺着性子,等着張專員的高見,並刻意壓下對他討好的嘴臉的厭惡感。

張專員知道就是再拖也拖不了多久,遂硬着頭皮報告,但籠統沒有條理的說法,教林柏瑞眉頭微緊,他不知道公司除了出了巴結奉承的人之外,還有這麼“外行”的人,幸好都是同一人,否則,他豈不是要大幅度裁員?

“……公司在價格上若是仍這麼硬派,只怕合約會談不下來,流失客戶……”

這不是廢話嗎?

林柏瑞緊睨着他,直接截斷他道:“據最近美國的全球品牌評比,╳星取代了日本╳力,既然韓國貨業績可以穩定成長,定有它的一套訂價策略,去調查出來再跟我報告。”

“是……我馬上去辦。”張專員馬上稱是。

“你認為你還有機會辦這件事嗎?”連最近的趨勢都不知道,還想辦好什麼事?林柏瑞面上的神情依然是冷冷的,教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啊?”張專員一臉錯愕。

“副總,公司不養植物吧?”林柏瑞視線越過他,問着主持會議的業務副總。

“是……”怎麼總經理突然問起這件雜事?業務副總不禁納悶起來。

“既然你只有觀賞作用,那就請你走吧!”林柏瑞毫不留情地說道。

留着這種沒作用又有害的員工在公司,有損他的原則。

張專員一聽,整個頭皮發麻,他他他……被踢出公司了?

他正想掙扎,請林柏瑞再給他一個機會時,林柏瑞只是淡淡地睨着他,“沒完成上司交代的事,你還有臉待在這裏?我定的效率若不能達成,就請你走路。還有,本公司不留會泄露公司和主管機密行程的人,現在你可以出去了。”

原來,張專員除了工作不力之外,還總是探聽大股東們的行蹤,若不是林柏瑞日前要守衛去調查出艾美欣都與誰接洽,他恐怕不會這麼快就注意到張專員這個人。

這要算他自己運氣差,以為可以逢迎拍馬得到高職位,卻撥錯如意算盤,踢到鐵板。

“總經理……”

“振修,叫守衛!”他喝道。

“張專員,請!”陳振修擺出一個請的手勢,意即他再不識相,他真的會找守衛架着他離開。

張專員一臉頹喪,總經理居然嚴苛到一句抗辯的話都不容他說……兩秒鐘之後,他低着頭走出會議室,羞愧得無法抬頭挺胸。

好可怕……留下來的人皆見識到了林柏瑞果決的態度,不只背脊流着冷汗,就是連額際都泛出汗珠。

他們深怕總經理一個不滿意,他們就得走路了。

大家戰戰兢兢看着自己的提案都來不及了,誰有心思理會一個專員。

會後,林柏瑞總共在這個產銷會議上開除了兩個人、釘了七個人的包。

所有的主管都盼着以後開會時老董有在公司,老董雖然可怕,但沒有總經理那麼恐怖,他冽人的霸氣和不留情面的程度簡直無人能及。

不過若不是他的性格如此,又怎能將素來以保守、傳統行事的林氏企業推向國際,在科技電子產業界佔有一席重要的地位呢?

他的成功絕不是偶然。

回到辦公室后,陳振修立刻將一迭的公文放在他的面前,會議雖然已經結束,但他的任務還沒有結束呢!

“總經理,夫人要我提醒你,別忘了周末的宴會。”

“我不是說過只有兩個人在的時候,就不必叫我總經理了。”林柏瑞揮揮手,對這等職稱和地位顯得並不在乎。

他和振修從小一起玩到大,只是國中時振修被攬入幫派、休學替人討債,兩人才漸行漸遠。

不過,在得知他有心向善,又考上大學夜間部后,他便在林氏企業安插了個秘書的工作給他,兩人友誼不變。

所以,要說他鐵面無私也不盡然,若不是與他所定的標準相距太遠,他也是會給對方機會的。

“哈,我習慣了,一時也改不過來。真該讓那些人看到你有情有義的一面,才不會被誤解,你剛才真是嚇到不少人了。”陳振修實話實說。

“他們是心虛。若是把事情做好,根本毋需怕我。”

他的標準不是朝令夕改,始終如一,倘若想要得到他的賞識,只需明白這點便很足夠。再說,就算被誤解也無所謂,他從不為別人而活。

“也對。對了,伍助理在會議時來過電話,說台南分公司有點狀況,請你找時機回電給她。”因為適才在開會,所以他沒有直接接給總經理。

而他口裏的伍助理,是駐在台南分公司的總經理秘書伍姿媚,專司定期彙報分公司的狀況給總經理知道。

“狀況?她無法處理嗎?”

“她不肯跟我說,只好請你打過去了。”

“我爸今早不是下去了,她有問題直接找我爸會比較快。”他不以為意。

“也是。哦……夫人要我轉告你的事你不要忘了。”陳振修很盡責地再提醒一回。

“這種事回家她還是會再提,何必再在公司提這私事。”他又不是沒住在家裏,母親的用意很明顯,就是要振修替她看住他,讓他不能找理由避開;想來母親也探聽好了,他星期六沒有其他行程。

這宴會是標準的選妃宴,他就算沒記住,也會有好幾個人提醒他。

“這就是到了適婚年紀會有的麻煩。你趕緊找一個女朋友,夫人就不會這麼著急了。”

“找一個女朋友?你在開玩笑嗎?我的女朋友多的是。”

“是真正的女朋友,不是床伴。”陳振修搖頭,妻子跟床伴不一樣,他很明白好友口中所謂的女朋友都是床伴。

“再說吧!”突然,他腦子掠過了一抹纖細的身影。

是她?那個為他製造麻煩的……梅詠萱是吧?林柏瑞為想她的名字而入了神。

“看你的樣子好像心裏有了人選?”陳振修揣測地問道,他算是少數幾個能窺視林柏瑞真實面目的人,所以,他一舉一動若有什麼不同,他多少能感受得出。

“別開玩笑了,我心裏哪有人選!那些鶯鶯燕燕,單是身上的香水味就夠人作嘔,除非有需要,否則我根本就不想親近她們。”

話聲一收,他依悉想起她身上淡淡的香皂香氣,跟他認識的大多數女人不同;還有,她總愛哇啦啦的怪叫……想着,他的嘴角出現了一抹淡笑。

“那你就只有繼續參加夫人舉辦的選妃宴嘍!”見好友仍是沒有改變想法,他只好放棄勸說。好友要做什麼,豈是他能夠主導的?

“少幸災樂禍,你自己也差不多到了適婚年齡了,是該物色對象的時候了……”他撫着下巴,算計般地看着陳振修。

陳振修讓他盯得發毛,趕忙道:“耶,等等……別互相陷害呀!”

“你說不就不嗎?”林柏瑞冷哼了聲。

不由自主地,他又想起了那個愛哭又愛笑的麻煩女孩。

她應該不會把他的名片弄丟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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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心男人別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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