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她就睡在他的床上耶!那是他最私人的領域,而她,就躺在他最私人的領域上……
真期待在不久后的某天,這私人的領域會成為他和她甜蜜的小天地,他衷心期盼着。
顏紹齊洗過澡后,拿了葯到房裏準備給鞏沛辰服用時,赫然發現她的體溫高得嚇人。看吧!醫生說的話要聽嘛,果然還是發燒了。
「沛辰,該吃藥了喔!」他拍了拍她的臉頰,試圖喚醒她。
「唔……」她不安地蠕動了下,臉色潮紅,眉心緊蹙着。
「你發燒了,快起來吃藥。」他在床沿坐下,先將開水、杯子、及葯放在床邊的矮柜上,然後小心地拉她坐起,讓軟綿無力的她倚靠在自己的肩。
「好痛……」她哽咽着,似清醒又似夢遊的低喃道。
「我知道。」傷成那樣不痛才有鬼!別說她這細皮嫩肉的女人了,今天要是換成他傷成這等模樣,恐怕也要齜牙咧嘴地喊疼呢!「醫生有加止痛劑,你吃過葯后就會好多了。」
「不要,葯,很苦。」她雙眸微張,看着他模糊的臉龐,她竟不自覺地向他撒起嬌來。
「再苦都要吃,不然你燒退不了,傷口也不會好。」顏紹齊胸口一盪,沒敢多想地將水杯湊到她唇邊。「來,先喝口水再吞葯。」
「我討厭吃藥。」她嘟囔着,渾身泛軟地喝了口水。
「沒有人愛吃藥的,來,把葯吃了。」他輕笑,拿葯喂她吃。「小心點,別讓開水滴到衣服上了。」
「好啦~~」她咕膿了聲。
艱困地吞完葯,她仍提不起氣力,用軟軟的聲調對他埋怨了句:「我好累,全身都沒力氣了。」
「我知道,今天大家都累了。」他心疼死了,將她放平,並為她蓋好被子,輕聲誘哄。
「你剛吃過葯,好好睡一覺醒來就沒事了。」
「但願。」她也很想快點好,只不過現下全身沒力,她着實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你身上的衣服都汗濕了,要不要趁你現在醒着,換件衣服?」他剛扶着她時就發現她因發燒而盜汗,衣服背部濕了一大片,這樣她要休息也會不舒服,他遂建議道。
「我沒帶衣服來啊!」被他這麼一提,她也覺得自己微濕的衣服黏在身上不太舒服,可是她就沒帶衣服來啊!「還是你要拿我的鑰匙,到我家去拿?反正才隔壁而已。」
他到她家?不好。她這主人並不在,他一個人過去,感覺怪怪的,於是他打開衣櫃,拿出了一件襯衫。
「這樣吧,你先穿我的衣服頂着先,等明天一早你好點了、不再發燒了,回去換過之後再還我就行了。」他將自己的襯衫遞給她。
「嗯。」只要能舒服點,她並沒有太大的意見。
她接過他的襯衫,正想伸手拉開自己運動服上的拉鍊時,突然小手一頓,神情弔詭地抬頭看他。
「怎麼了?」發現她盯着自己,顏紹齊莫名其妙地問了句。
「你,要這樣眼睜睜地看我換衣服?」不好吧?他倆的交情好像還不到那種程度耶!
「……抱歉!」他的耳根一整個紅了起來,原本想走出房門,等她換好衣服再進來,但又怕她因為傷口的關係,會有需要人幫助的地方。想了想,他轉過身,額頭抵着衣櫃,閉上眼睛。
鞏沛辰看着他無措的表現,暗自輕笑。
由於手臂上也有大片傷口的關係,所以鞏沛辰在換衣服時,會稍稍扯到手臂上的傷口,這讓她疼到皺起了一張小臉。
「好了。」換好之後她感覺舒服多了。
「嗯,那你休息。」他鬆了口氣,轉身走到床邊拿起水杯。
「你要去哪裏?」一見他起身就要離開,她突然緊張地抓住他的手。
生病的人最需要人陪伴,她以為自己夠成熟、獨立,沒想到在這脆弱的時候,她竟會想要他留下來陪她。
「怎麼了?還很不舒服嗎?」他微愣,想說讓她多休息,可是她卻拉着他,不讓他走。
「不舒服,很不舒服。」她癟着嘴,可憐兮兮地再三強調着。
她曉得自己這樣很卑鄙,因為她並沒有那麼不舒服,只是不想一個人獨處而已。
「那……你需要什麼服務嗎?」他搞笑地用服務生的口氣詢問道。
「噗~~」她上一秒的心裏還充滿着自我厭惡,下一秒卻馬上被他逗笑了,也終於肯坦然地面對自己的情緒。「我不需要什麼服務,只是你能不能留下來陪我一會兒?」
留下來陪她?顏紹齊的腦子接收到她下達的指令后,突然糊成一片豆腐腦,不由自主的往邪惡的情境思考——
陪伴的方式有很多種,純粹坐在她旁邊看書是陪,和她說話也算陪,還有一種玫瑰花瓣不斷地從頭上飄落而下,兩個人在床上摟摟抱抱的也……
不行!她正在不舒服,怎麼可能是他想的那個樣子?振作點,顏紹齊,不可以這樣胡思亂想!
他甩了甩頭,想藉此甩去腦子裏的綺想,然後再用力地眨眨眼,命令自己正經點。
他從牆角拉來一張椅子,擺在床邊坐下。「那我坐在這裏陪你,你安心睡吧!」
她定定地看着他,再看看四周,好半晌后才幽幽開口說:「顏先生,這是你房間吧?」
「嗯。因為你睡著了,所以我才把你帶到我家來。」他怕她誤會他是個登徒子,故趕忙解釋道。
「你應該把我叫醒的,這樣把女生帶到家裏很奇怪喔。」鞏沛辰看着他的反應,突然覺得好可愛,遂刻意調侃道。
啊咧!她真的以為他是那種乘機占女人便宜的壞男人嗎?
顏紹齊呆愣了下,他認為這有必要解釋一下。「我發誓我沒有別的企圖,你別想歪了喔!」
剛才是有小想一下啦,可是他很快就抹去了那個綺想,就算有罪應該也不重才對。更重要的是他沒笨到去揭穿自己邪惡的想法,笨得拿石頭去砸自己的痛腳。
「顏先生,真的很謝謝你。」鞏沛辰微勾嘴角,安心的閉上眼。
聽見她生疏的叫喚,他感到有點刺耳,下一秒馬上說道:「叫我的名字吧,先生來先生去,挺彆扭的。」
「了解~~」沛辰仍閉着眼,點了點頭答應他。
這個男人,到底要說他笨,還是說他心太好呢?
就算他對自己有說不出的好感,但這些日子以來,她從沒給過他再進一步的機會,可他卻沒有任何放棄的跡象。
她經歷過太多這樣的例子了,大多想追求她的男人,在她完全不給機會的狀態下,那些男人大不了一、兩次就打退堂鼓,像他這樣打死不退已經算很了不起了,而且還在她不小心受傷的現下,願意這般毫無所求地照顧她。
她從不認為自己有什麼特別吸引男人的地方——
男人會喜歡上某個女人,不是因為對方的美貌,就是欣賞對方的個性、才氣,再不然就是看上對方能讓自己少奮鬥十年、二十年的良好家世吧。
或許她有張還算清秀的皮相,但沒有溫柔的性格,也沒有顯赫的家世,她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孩子,連最基本的家都沒有,即使現在有了居住的房子,也是她胼手胝足打拚而來的,像她這樣一個幾乎什麼都沒有的女人,他到底喜歡自己什麼?
她的腦子裏不由自主地閃過許多疑問,但身體實在極度疲累、需要休息,眼皮便漸漸閉上,不過,耳邊彷彿還聽見他嘟囔了些什麼。
她提不起任何精神去探究,卻因聽着他的聲音,知道他伴在身側,有種說不出所以然的安全感,令她毫無顧忌地墜入夢鄉——
感覺睡了一場很久、品質還不錯的覺,當鞏沛辰一睜開眼時,雙手、雙腳的傷口雖然還感覺到隱隱作痛,但身上其他部位並沒有任何不舒服。
她轉轉頭,鬆了松有點僵硬的脖子,赫然發現床邊的椅子上坐着一個人,本能地抽了口涼氣,嚇了一大跳!
是……顏紹齊?他從昨晚照顧她到現在,完全沒去別的房間休息嗎?她震驚到說不出話來,心裏的感動如海嘯般強烈地衝擊她的心臟。
這個男人非要令她這麼感動嗎?在他與她之間,她是全然不曾付出的那個人,但他卻能無怨無悔地為她做了這麼多、那麼體貼……
她仔細地搜尋他臉上的每一個細微線條,深鎖的眉心和略重的鼻息,不難看出他其實也累壞了,但卻為了她這個完全拒他於千里之外的女人而用心看顧,即使犧牲自己的睡眠的時間也不在乎!
為什麼他總是對她那麼好?這樣她的心會忍不住向他貼靠,她怕會管不住自己的心……
極細微的抽息聲驚擾了顏紹齊,他的眼惺忪地睜開,猛地發現她已然坐起,他差點沒從位子上驚跳而起。
「怎麼哭了?哪裏不舒服嗎?」顧不得自己因坐在椅子上睡着而痠痛的筋骨,他只想知道她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哭了?
誰?
她嗎?
鞏沛辰摸了摸臉,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腮。
「到底怎麼了?你怎麼哭得這麼傷心?」她的淚像灼人的熱針般,一針針地刺進他心裏。他手足無措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傻傻地一逕追問。
她搖頭,知道自己不是因為傷心才哭,而是心裏漲滿了她無法訴諸於口的感動,眼淚才這麼不受控制地奔流而出。
以往她不管遇到再困難的境地都不哭的,即使親眼目睹前男友陸銘松和她孤兒院裏一起長大的好友張曉蕙在床上翻滾,她雖然內心澎湃、激憤不已,卻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掉。
可是,這個男人竟輕易地讓她完全不受控制的掉了兩次眼淚。
他沒有刻意討好她,卻總能精準地切中她內心的脆弱點,老是惹得不在外人面前釋放情感的她在他面前現形。
「不是?那是傷口痛嘍?要不要吃顆止痛藥?」他像只無頭蒼蠅般不知所措,胡亂地猜臆着她可能哭泣的理由。
他忙不迭地在她的藥包里找到醫生開的止痛劑,從一旁的小水壺裏倒了一些水到杯子裏,正欲遞給她,卻讓她伸出的手給擋了下來。
「沛辰?」眼見她取走自己手上的水杯和葯,重新擺回床邊的矮柜上,他不明所以地輕喊道。
「我說過,別對我這麼好的。」她淚紅的眼鎖着他的無措。
「哪有?舉手之勞而已。」她這麼說令他有絲汗顏。
除了讓她吃藥睡覺,他所做的也只有三不五時探探她的額,看看她有沒有繼續發燒,最多最多也只有應她要求,陪在她身邊而已,其實他做的真的不多。
「你為什麼坐在椅子上睡?怎麼不到沙發或其他房間睡呢?」她輕問。
「我答應在這裏陪你。」他沒多想的回答。
「謝謝你一直對我那麼好。」他的憨直再次令她動容,胸口漲滿了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的溫暖熱潮,衝動之下,她伸手撫摸他的臉龐,這令他錯愕地瞠大雙眸。
「沛、沛辰?」現在是怎樣?他忍不住要結巴了。「這不算什麼……」他傻傻地凝着她,望進她泛紅的眼。「你別哭喔,我不喜歡看你哭。」
「我一點都不想哭。」有人對她好,她開心都來不及了,怎麼會想哭?「你知道嗎,從來沒有人對我那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