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艾敬磊低頭一瞥,不僅瞧見了她破裂的衣袖,同時也瞧見了她白皙的手臂上出現好幾道抓痕,甚至還滲出了些許血絲。
看着那傷勢,艾敬磊的濃眉皺了起來。
弄成這樣,一定很痛吧?
倘若是一般的姑娘,只怕隨便被抓一下就會痛得鬆手了,可是剛才她顯然很努力地堅持了許久,手臂上才會出現這麼多道紅痕,恐怕最後也不是她主動鬆手,而是那貂鼠乘隙掙脫的吧!
明明是個柔弱的女子,怎麼竟有這麼大的忍耐力?
艾敬磊望着花吟霜,回想起幾日前,她為了保護另一名年幼的宮女,不惜得罪樂平郡主的情景。
那時她也是不在乎自己可能惹上的麻煩,一心只想着要幫助別人。
艾敬磊的目光一暖,可以明白為什麼母后和皇姑母都這麼喜愛她了,一個處處為人着想的姑娘,有誰不喜愛?
「你受傷了。」艾敬磊開口說道。
「多謝皇上關心,只是一點兒小傷,不礙事的。」
花吟霜趕緊將受了傷的手臂藏到身後,但艾敬磊早巳看得一清二楚。
「都已經見血了,還不礙事?這貂鼠平時雖然溫馴,凶起來可也夠悍的,你難道不怕嗎?」
花吟霜不敢欺瞞皇上,坦白地答道:「回皇上,奴婢當然也會害怕,可若是不抓好它,它就會逃掉了呀!」
「逃掉就算了,何必把自己弄得滿手是傷?」
「那怎麼行呢?倘若逃了,喜兒要被罰的!」
又是為了別人着想。
聽了她的回答,艾敬磊的心底驀地湧上一股複雜的情緒,雖對她助人的堅定心意覺得有點感動,卻又不知怎地有點不悅。
她總是這麼貼心地為別人着想,到了即使讓自己受傷也在所不惜的地步,倘若剛才這貂鼠真的凶性大發,她身上的傷恐怕不只有這樣而已呀!
到底該說她太有義氣、太勇敢,還是太固執了?或者……以上都有吧!
「等等記得去上藥,往後當心點兒,別動不動就弄傷自己,姑娘家的身上要是留下傷疤,那可不好看。」
聽見皇上的叮囑,花吟霜詫異地怔住了。
她怎麼也想不到皇上不但沒有指責她的冒犯,還關心起她的傷。
一股難以言喻的感動涌了上來,在她的胸口激蕩翻湧,而那份驚詫與感動讓她一時忘了做出任何反應。
艾敬磊瞅着她,就見她的情緒反應全都寫在臉上了。她那驚訝感動的神情,奇異地讓原本梗在他胸口的那股慍惱之氣逐漸淡去。
貴為一國之君,不論是朝中大臣或是身邊的奴僕,對他總是畢恭畢敬,臉上永遠都是恭謹謙卑的神情。
除了他的皇妹艾珞兒之外,幾乎沒有人敢在他的面前這麼直接地表露出心中的情緒,那看在他的眼裏覺得挺有趣的。
「怎麼,沒聽見朕的話嗎?要朕再說一次?」沒來由的一股衝動讓他忍不住開口逗她,心中暗暗猜想她的反應。
「不不不!」花吟霜立刻惶恐地搖頭,哪敢要求皇上再說一遍?「奴婢已謹記在心,多謝皇上的關心。」
看見預期巾的反應,艾敬磊忍不住勾起嘴角,揚起一抹笑。
那俊美迷人的微笑,讓花吟霜不自覺地看怔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芳心劇烈地怦跳,一下又一下地撞擊着她的胸口,那是過去她不曾有過的異樣感覺。
她還來不及思忖這樣的反應是為了什麼,皇上又再度開口。
「好了,你退下去上藥吧!這貂鼠朕會讓人送回‘迎曦宮’去的。」
「是,奴婢告退。」花吟霜恭敬地退下。
看着她纖細竊窕的身影,艾敬磊想到剛才她的反應,俊顏上的笑意不禁加深。
因為一名宮女微不足道的情緒反應而心情大好,這還是他生平頭一遭啦!
一連好幾日不穩定的天候,時而下雨,時而放晴。
在這樣忽晴忽雨、時暖時寒的惱人天候中,宮中許多人都染上了風寒,而皇上的身邊也有一名宮女病了,還不慎將風寒傳染給幾名親近的宮女。
為了怕皇上也受到波及,那些染病的宮女全被撤下去養病,但皇上的身邊怎可沒有奴僕的伺候?
負責宮中內務的大臣在調度人手時,想起了深受已故皇太后喜愛的花吟霜,心想這麼個貼心伶俐、善解人意的宮女,調派去服侍皇上該是再適合不過了,於是便去請示寧陽大長公主。
既然是去伺候皇上,寧陽大長公主自然不反對,甚至還應允花吟霜可以待到那些染了風寒的宮女全都病癒后再回來。
這會兒,花吟霜和其他幾名奴僕正恭敬地佇立在御書房的一角,靜候皇上隨時的差遣使喚,而皇上正與丞相姜正平在商議國事。
「近日幾場大雨,‘艾國’境內多湖泊河川,各地可有傳出任何災情?」艾敬磊問道。
「回皇上,目前並無災情傳出。」
艾敬磊點了點頭,開口道:「雖是如此,仍需防忠於未然,以免百姓的生活受到影響,多派些人手去各地巡視,倘若有河川需要整治或是築堤,就立即着手,絕不可拖延。」
「是,臣會依照皇上的指示,調派人手去各地巡視。」
花吟霜在一旁靜靜地聽着,從皇上的吩咐,不難體會出皇上愛民的心意,而這實在是「艾國」百姓之福。
一絲笑意悄然浮現在花吟霜的唇邊,對於有這麼一個英明容智又體恤百姓的皇上,她的心裏覺得驕傲極了。
約莫兩刻鐘之後,姜丞相退了出去。
艾敬磊翻看着案上的奏章,分神瞥了杵在角落的花吟霜一眼。
「怎麼是你?你不是在寧陽太長公主那兒嗎?」他淡淡地開口。
剛才見到她時,他的心裏有些訝異,但由於姜丞相已前來晉見,他才沒有多問些什麼。
「回皇上,因為近日有些宮女染了風寒,暫時被撇下去治病,而這段期間奴婢便被派來服侍皇上。」
「原來如此。」艾敬磊點點頭,對其他奴僕道:「這裏沒什麼需要眼侍的,除了她之外,都下去吧!」
待其他人都退下之後,艾敬磊又翻閱了一會兒的奏章,才再度開口問道:「你手上的傷好點了嗎?」
花吟霜先是詫異地一怔,隨即恭敬地答道:「多謝皇上關心,奴婢的傷不礙事的。」
那日她退下之後,很快就去上藥,經過了四、五日,她手臂上的抓痕與咬傷早已經復原了。
她自己都幾乎快忘了那件事,沒想到皇上竟然還記得,而她更沒想到日理萬機的皇上竟然會關心她這個小小宮女的傷。
一股暖意自花吟霜的胸口蔓延開來,她覺得感動極了!心裏對於皇上也更敬愛有加了。
只不過,花吟霜這廂暗自感動不已,艾敬磊卻不怎麼滿意她的回答。
不礙事——還記得那日她也是這麼回答,但那時她明明就受了傷,而這會兒,她同樣的答覆實在很難令人放心。
一察覺自己竟這麼介意她手上的傷,艾敬磊不由得微微一怔。
坦白說,那日她的手臂雖然出現好幾道抓痕,但那傷勢連「嚴重」都稱不上。
倘若她那時真有乖乖地上藥,這會兒也差不多該復原了,他怎麼卻還將這事兒放在心上,彷彿怕她沒有好好照顧自己呢?
這還是生平頭一回,他如此介意一個女人,而這……是為了什麼?
他望着花吟霜美麗的容顏,回想起她總是為了別人的事情而盡心儘力地付出,像是完全忘了自己其實只是個嬌柔的弱女子。
或許就是她那溫柔善良的心意和勇敢堅決的意志,讓他覺得她格外與眾不同,也讓他忍不住想多關心她一點吧!
「當真不礙事?」他又問了一次。
「回皇上,奴婢上過葯,真的已經復原了。」
「嗯。」艾敬磊應了聲,接着又說:「這麼多年來,你盡心儘力地服侍皇太后和寧陽太長公主,朕應該給你點獎賞才是。」
花吟霜一聽,連忙搖頭說道:「奴婢不敢居功,更不敢討賞,奴婢只是克盡自己的職責——」
艾敬磊的大手一揮,制止她說下去。想到她總是對別人好,一股沒來由的衝動,讓他就是想要對她好。
「朕說賞就賞。你有什麼想要的?」
花吟霜一怔,一時間答不上來。
有什麼想要的?這對她而言,可真是個困難的問題。
她輕蹙着眉心,很努力地思忖着自己需要或是想要什麼,可是想了許久卻還是沒有任何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