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孫仲均！」

孫仲均和童思潔正沈浸在彼此的目光中，忽地有人用力開了門，然後是粗魯的吼聲，聽得出來人又氣又急。

兩人面面相覷，一時間還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見鬼的孫仲均，你給我滾出來！」孫立威邊朝客廳方向走，邊連珠炮般地罵：「你什麼意思？把我一個人丟在小吃店，錢也沒付就跑掉，害我丟臉丟回巴黎了！可惡！」

「立威？」聽到弟弟漫天開罵，孫仲均彷佛此時才開啟記憶，回想起一切。

糟糕！他急着帶童思潔回來換衣服、搽藥，卻忘了還在麵店的弟弟。

「可惡，你這王──」即將出口的三字經在看見孫仲均身邊的童思潔時，立刻煞住。

「喔～～」孫立威故意裝出恍然大悟的樣子，誇張地說：「原來你為了一個女人，竟然把你最最最～～親愛的弟弟丟在外邊，任他遭受風吹雨打、外人欺凌？」

「立威，對不起，真的是事出突然──」孫仲均很抱歉地試着解釋。

「妳是誰？」孫立威故意兩手扠腰，惡狠狠地瞪着童思潔。「報上名來！」

「我叫童思潔。」童思潔抬頭看向他的眼，發現他表情雖然兇狠，但眼裏卻一點怒氣都沒有，甚至還帶着一絲促狹的笑意。

「不關她的事，是我──」孫仲均怕衝動的弟弟對她不客氣，連忙挺身站在思潔身前。

「你這個『犯人』沒有權利發言！」孫立威推開哥哥，大步一邁，更靠近童思潔。「妳勾引我哥？」

她身上正穿着孫仲均的衣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們兩個剛剛做過什麼「好事」了。

哈哈！沒想到到平時一板一眼的哥哥，竟然也會來這招？

他對這個女人真是好奇死了！

「不、不是！」童思潔一聽，再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驚覺他一定想歪了，於是連忙解釋──

「你誤會了，我和孫先生只是偶然遇到的，我受了傷，衣服又髒了，他才會帶我來這裏……」

「受傷應該去醫院，衣服髒了應該是去百貨公司吧？怎麼想也不會直接帶回家啊！」孫立威故意咄咄逼人地問。「說！你們是什麼關係？」

經孫立威一說，他們兩人面面相覷、啞口無言。孫仲均此刻才發現自己今天好像熱心過頭了，他感到驚訝。

他以為自己平日的熱心已經是極限了，沒想到還有人可以讓他付出更多。

「我們什麼關係也沒有，一切都是因為孫先生太善良了。總之，謝謝你們今天的照顧，打擾了，我先回去了。」

童思潔尷尬不已，連忙回房換上未乾的衣服，然後準備離開。

「我送妳下去。」孫仲均開口道。

「謝謝，不用了，我自己下樓就行了。」

「去吧去吧，順便幫我下樓付計程車錢，司機還在樓下等呢。」孫立威也很識相地為他們製造機會。

真是可惜了！難得有個挺有趣的女人出現，竟然不是老哥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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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小姐，不好意思，我弟就是這種個性，說話很直接，妳別放在心上。」走出大門，孫仲均不好意思地說。

「我沒事的。倒是害你因為我放你弟鴿子，他一定很生氣。」

「放心，立威的脾氣說來就來，一下子就過去了。」

「嗯。」童思潔點頭淺淺一笑。

此時電梯來了，她走了進去，門正要關上，孫仲均卻在下一秒又按下電梯按鈕，門自動開了。

「還是讓我送妳回家吧，今天發生這麼多事，妳一定累了。」他急急說道。

「這……」童思潔猶豫着。她當然希望能繼續跟他說說話，但又不想太麻煩他。

「走吧。」不等她拒絕，孫仲均走進電梯，心底莫名的開心。

上了車，孫仲均轉開音樂，再為她披上自己的外套。「披上吧，妳的衣服還沒有完全乾，晚上又比較涼，很容易感冒。」

「你好像不對人好，就會全身不舒服？」童思潔故意笑他，心底卻深深感動着。他對人似乎總是這樣無微不至，如果可以，能成為他唯一付出的對象，一定很幸福。

孫仲均笑一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早已習慣付出，但遇到她，他的付出似乎多了一點快樂和滿足。

「妳家還有一小段路，要不要先睡一下，到了我再叫醒妳？」

童思潔搖頭，她怎麼捨得浪費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她望着他的側臉，突然希望這個男人真的是自己的男朋友，和他在一起，一定很安心、很快樂。

「明天下午兩點我會去接妳，可以嗎？」

「好……那我需要做些什麼嗎？需要買禮物嗎？」雖然只是冒充，但第一次見他的家人，她也希望能留下好印象。

「不用了，妳只要安心地陪在我身邊就行了，其他事情我來安排。」他對她微微一笑。

「不過，就算你瞞得了明天，瞞得了以後嗎？」童思潔有些擔心。要她假扮多久是無所謂，但一旦謊話拆穿，他一樣得奉命結婚。

「這問題我會想辦法，不會委屈妳的。」

委屈？不！這對她而言是種另類的幸福，如果可以，她倒想一直冒充下去，待在他身邊受他寵愛。童思潔很想這樣告訴他。

「事後我一定會好好報答妳的。」

童思潔搖搖頭。「你忘了我還欠你人情嗎？」

這個男人只懂得付出，完全沒想過要一絲絲回報嗎？她不明白，為什麼以他這樣的個性，可以在爾虞我詐、吃人不吐骨頭的商場上存活下來。

「我幫妳的都是些小事情，妳幫我的事情關係到我的終身幸福，不一樣的。」

「孫先生──」

「叫我仲均吧，明天見了我父親，再叫『孫先生』可是會穿幫的。」

「仲均……」童思潔試着輕喚，感覺心裏有股異樣的騷動竄過，帶點微酸和甜意。

「多練習幾次，妳的聲音很清亮，我的名字被妳叫起來特別好聽。」他微笑讚美着，完全不知道這樣的讚美令童思潔的心湖波動了起來。

童思潔突然眼眶有些泛紅。從小到大，她父親總是罵她大嗓門，但在他眼裏，她似乎只有優點。

「怎麼了？」發現她忽然安靜下來，孫仲均回頭看了看低着頭的她。

「沒有，只是困了。」童思潔不敢表現出太多的情緒。

她發現自己好像漸漸地為他着迷，他是如此的優雅、善良，在他的魅力下，即使知道他對她的好只是習慣，但她的心終究還是控制不住。

「好。我不吵妳，妳小睡一下。」

「嗯。」她閉上眼。不知是真的累了，還是有他在身邊而分外安心，她竟真的睡著了。

十五分鐘后，車子到了童思潔家門口，孫仲均停好車才想叫醒她，卻發現她眉頭緊皺，呼吸也不太規律，似乎在夢裏也煩惱着什麼。

這個女孩雖然外表看似樂觀堅強，但心裏一定背負很大的壓力，否則不會連睡著了還緊皺着肩頭，無法安心沈睡。他看得好不舍，覺得自己應該幫幫她，但要怎麼幫，他完全無頭緒。

這突然產生的心情，竟讓他有種想將她擁入懷中疼惜的衝動，驚覺到這一點，他不禁嚇了一跳，趕緊正襟危坐，不敢再直視她清秀柔美的臉和微啟的紅唇，那會令他口乾舌燥，心跳加快，腦中出現不該有的畫面。

「……咦？」此時，童思潔醒來了，她好奇地看着他又惱、又坐立難安的模樣，忍不住問：「怎麼了？」

像是做壞事被抓到，孫仲均突然臉紅，幸好夜色昏暗，沒被童思潔發現他的異樣。

「醒了？我送妳進門。」孫仲均避開她的問題。

「不用了，不然我爸看到又要問東問西的。」想到父親一副巴不得她嫁給富豪的模樣，童思潔就覺得不好意思讓孫仲均見到他。

「好吧，那我等妳進門再離開。」

「謝謝你！」童思潔覺得好窩心，原來被人這樣關心，是這麼幸福的感覺。

看着童思潔走進家門，屋裏的燈光點亮，孫仲均才安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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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中午，一送完便當，童思潔便連忙回家洗了個香噴噴的澡，把身上、發上的油煙味全洗乾淨，再換上一套過年過節才會穿的「新」衣服。

她化了淡妝，穿着套頭高領的無袖鵝黃色毛背心，配上格子花紋的毛料長裙，腳下一雙銀色的低跟鞋。

第一次要見孫仲均的父親，她好緊張，即使在冷冷的天氣里，額際也冒着汗。她對着鏡子照了老半天，總覺得還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時間已經來不及了，她只好下樓。

「思潔，妳要出門嗎？」張淑英看着難得打扮的女兒，好驚訝。

「女人家懂什麼！」童大同忽然神秘地拉過妻子，然後對女兒猛揮手，臉上的笑容詭異。「要出門還不快點。碗盤我和妳媽會洗，妳快出門！」

童思潔驚訝地看着父親，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變了性子。其實昨晚孫仲均送她回家的那一幕，還是被眼尖的童大同看見了，他認為女兒現在一定和有錢人在拍拖，所以一定要為他們製造相處的機會，好讓女兒早日嫁給那個有錢的男人，他也好分一杯羹。

他開心地摩拳擦掌，童思潔看着只覺渾身不對勁，連忙出門。

「怎麼了？」早等在巷子口的孫仲均見童思潔邊走還邊回頭看，便關心地問道。

「沒事。」見着他，她燦然一笑，沒再深思父親異常的舉動。

「這身打扮很適合妳，把妳的比例拉長，更好看了。」孫仲均衷心地讚美，並為她打開車門。

「你真會誇獎人，如果不認識你，還會以為你是滿嘴甜言蜜語的花花公子呢。」

能得到他的讚美，童思潔笑得好開心，也安下心來。

「我只是說出心底的話而已。」他的眸色突然變黯，深深凝望着她。童思潔看着他，不知道那一瞬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你常常讚美女孩子嗎？」她小心問着，話里有着試探。

「大概吧。」他自己也不清楚，只記得自己讚美過她。

「小心喔！到處讚美人，女孩子會誤會你喜歡她的。」她有些失望，只好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

「這麼嚴重？」孫仲均故意露出一副驚訝的表情，童思潔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先前所有的緊張全不見了。

笑聲方歇，孫仲均說道：「其實，和我父親聚餐是約在晚上七點。」

「那為什麼跟我約兩點？我們要先去哪裏嗎？」

「雖然我很喜歡妳的打扮，但是我父親和王叔叔比較注重名牌，所以我想先帶妳去挑件衣服，當作送妳的禮物，希望妳不會介意。」他很擔心她會認為他勢利，更怕傷了她的自尊心。

童思潔搖頭，他的細心周到令她感到貼心極了，怎麼還可能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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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開到市區，孫仲均在一家名牌精品店停下，泊車專員替他們把車開走，進門前孫仲均自然地拉起童思潔的手，搭在自己臂彎。霎時，這樣的親近令她臉紅了起來，一點都不像平常那樣開朗外向。

「妳來挑吧，我相信妳的眼光。」

走進店裏，他比了一個請的動作，對她微笑。但童思潔卻愣在原地，不知該從何挑起，這可是她這輩子第一次和名牌服飾這麼近距離接觸啊。

「我想，從套裝開始吧。」他握着她的小手，拉着她到套裝櫃前，手卻再也沒放開。

童思潔愣愣地看着他，他的大掌好厚實、好溫暖，不明白他的動作和眼神為什麼忽然變得好熱切、好親密。

「我們要開始製造親密氣氛，不然我父親他們會懷疑的。」他在她耳邊輕語，看在外人眼裏，的確像極了情人間的低語。

也對！童思潔好失望，她還以為孫仲均對自己……

算了，別多想了！

既然答應他要冒充，她就盡責點、稱職點，把這個「女朋友」的角色，全力演好。能開心地在一起多久就多久吧，不管怎麼樣，總會是一段美好的回憶。

她抬起頭，衝著他一笑，彷佛所有尷尬和不自在全都不見了，她主動握緊他的手，表情羞怯卻洋溢着幸福光彩。

孫仲均被她炫目的笑容迷惑，心跳突地漏了好幾拍，腦子裏更是一片空白，只看得見她眼底的熠熠光彩。

他的心被她揪着，在她的一顰一笑間起伏，他從來不知道女人竟然有這麼大的魅力……

他喜歡上她了嗎？喜歡上這個熱情、善良又堅強的女孩？

難道這就是愛情？來得毫無預警，也毫無理由！

喜歡就是喜歡，沒有任何限制，當幸福的感覺充滿在胸口，這就是喜歡了！

這個發現令他有些激動，為了不在外人面前失態，他只能緊緊扣住她的小手，掩飾內心的激動。

仔細想想，他和她不過才剛認識，為了不嚇壞她，他一定要謹慎地先隱藏住自己對她的喜歡才行。

挑了一套米白色的套裝，童思潔進更衣間換衣，三分鐘后，她拉開門走了出來。

孫仲均把她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滿意地笑了。「妳很適合米白色。」

溫柔的米白色襯出她的優雅，令她看來氣質高貴，彷佛天生就是個豪門千金，但溫暖的氣息又深深地吸引着每個人。

「呃……你也很帥。」童思潔被她誇得無所適從，只好獃呆地回應道，這句話令孫仲均又開心地大笑起來。

孫仲均結完帳，伸出手，童思潔很自然地牽着他，他們在所有人欣羨的目光中離開。

真是一對金童玉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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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了一下午，終於到了這令人緊張的時刻。

之前有很多事情轉移注意力，現在愈接近聚餐時間、愈接近餐廳，童思潔的神經綳得愈緊，手心不斷冒汗。

把車在飯店旁停下，孫仲均看了思潔一眼，忍不住笑道：「別緊張，我父親和王叔叔不是老虎，他們只是愛張牙舞爪的虎斑貓而已，只要順着他們的毛摸，他們就會乖乖的。」

聽他這樣說，思潔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什麼啊，哪有人把自己的長輩說成老虎和貓？」這麼一笑，她的神經確實放鬆不少。

「把馬尾放下吧，妳長得年輕，長發披肩會比較有女人味。」

說著，他貼近她，伸手為她解下發圈，幫她撥好頭髮順在耳後，最後他的雙手停留在她的頰上，兩人目光相對，童思潔緊張得心臟狂跳，以為他就要吻她了……

這也是做戲的一部分嗎？那為什麼他的眼神好認真、好專註，好像她是他的唯一？

看着臉色緋紅的思潔，孫仲均目眩神迷。體內的慾望騷動，讓他好想親吻她的唇，他慢慢靠近她……

咚咚咚！

就在唇只離她兩公分時，車窗突然被粗魯地用力敲着，嚇得兩人倏地分開，童思潔更是紅透了臉。

「要親熱到別的地方去，老子還要做生意！」來人粗魯地罵著，原來他們的車子停在人家攤子前了。

孫仲均連忙把車子開走，停在附近停車場，一路上，兩人因為尷尬，一句話也沒說。

一下車，童思潔立刻快步地走在前頭，因為她沒勇氣看他的臉，覺得自己剛才那樣子很丟臉。

剛剛她竟然閉上眼等他的吻！喔！真是夠了！她好像是個急色女！她羞得沒臉見他了啦！

「對不起！剛剛……」孫仲均拉住她，心底很抱歉。

除了尷尬，孫仲均的內心也不安着，他認為剛剛自己一時意亂情迷，差點侵犯了她。畢竟她答應冒充他的女友，可沒答應當他的真女友，他的行為實在太過分了！

「沒什麼啦……」見他自責的眼神，她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只好微笑搖頭。

她總不能說，剛剛自己其實很期待他的吻吧？

「謝謝。」他感激她的寬宏大量，更提醒自己絕對不可以再意亂情迷。

「我們快進餐廳吧，萬一遲到就不好了。」童思潔不想再繼續剛剛令人尷尬又害羞的話題，拉着他就往飯店門口跑。

孫仲均任她拉着，配合著她的步伐。

他欣喜地看着她嬌小的身影。她剛剛沒厲聲斥責他，也沒有給他一巴掌，他能不能認為，這代表她也有點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