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氣氛怪怪的。

姑且不論自己在酒會上的打擊,元胤邦與珍夫人見完面之後,便好似陷入深思,對她有些心不在焉的。

她想問,卻不敢開口,因為與他會面的人是珍夫人,是人們口中他緋聞的女主角。

而她,又不是元胤邦的誰,哪來的資格詢問呢?

一想起她曾聽到的那些話語,她的心就覺得好痛、好痛……痛到眼淚都要流了出來,卻只能往肚裏吞。

此時,連笑都變得苦了。

「妳要去哪?」見她一溜煙地往閣樓跑,元胤邦這才回神過來叫住她。

「我累了,想睡覺。」她不回頭,因為她知道自己的笑容一定很醜。

「我想『取材』,留在樓下陪我。」他的聲音有點異樣。

「這是工作嗎?」

「算是。」

她的心揪緊了。

是啊!她與他之間從來就只有工作,沒有其它。

她的心再揪緊一點,這樣她才能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的笑給他看。

回過頭,她笑得可愛、笑得開朗。

因着她的笑容,元胤邦原先因深思而微皺的眉心也舒展開來。「妳笑起來真好看。」

「謝謝.」只有她自己知道,這個笑容有多痛。

但她絕不會讓他知道。

「過來,今晚我希望妳能陪着我,看着我雕刻。」他伸出手來邀請她。

樓梯下,是元胤邦頑長而優雅的身影:樓梯上,是林以凡嬌美而可人的模樣,如此畫面,她幾乎要以為自己是個受到王子邀請的公主了。

帶着自己幻想的美夢,她不願醒來,就這麼自欺地下了樓,「你的任何希望,我都願意讓它達成。」

輕盈一跳,整個人便撲向元胤邦的懷抱。「我會做好自己分內的工作。」

「對妳來說,這一切都只是工作嗎?」他的聲音是輕柔的,卻隱隱含着試探。

他在試探她,頭埋在元胤邦懷中的林以凡苦笑了一下,她對他競已如此熟悉,就連這麼幽微的念頭都能被她察覺到。

那麼他呢?

何以他對她的心思始終不如她對他那般的清楚?想來是彼此投入的感情有差別吧……

而這份差別,成了她不得不說謊的原由。「不然呢?我們之間除了工作,還能有什麼?」

她抬起頭來,笑得有些得意,「哦,對了,我們還是知己呢!」

「是知己啊……」

「是啊!」她答得坦然。

她只得相信自己的謊言,這樣她才有繼續待在他身邊的勇氣。

看着懷中的人兒,元胤邦陷入了異常的沉默,在他的雙眸中燃着無以名狀的火焰,被他眼神攫住的林以凡無力開口亦無法思索,被他如此凝視,彷彿連靈魂都會被燒成灰燼!

無力承受的林以凡移開視線,全身的每一吋毛細孔卻更加感受到元胤邦的熱力。

天啊……她幾乎要站不住了。

「我跟珍夫人有一段不愉快的談話。」

珍夫人!林以凡全身震了一下。「所以呢?」

「所以我希望能從妳這裏得到一些活力。」

自嘲地笑了一下,至少除了模特兒外,她還多了這項功能。「可以啊!那你要不要再看看我跳那支歡迎舞?」

林以凡故意耍寶,正要開口哼歌時,元胤邦的指腹卻輕輕的撫上她的唇瓣,讓她的動作瞬間凝結。

「我還需要妳的一點……」話未止,唇已落。

久別的吻,濃醇清香,他的唇汲取着她芳香的津液。酒,醉不了他:但她的郁烈卻令他久久不忘。

「安慰。」唇分,話止。

輕柔而挑逗的言語,纏繞着他的親昵,早已昏了頭的林以凡根本分不清是吻里有話,還是話中帶吻了。

「成為我的女人好嗎?」他要證明珍夫人的「預言」將不可能實現。

如此美妙的話語彷如天籟,這也許是林以凡這輩子所聽過最美麗的語言,但……她的心底有根刺,隨着元胤邦跟珍夫人未明的關係而牽扯——

我跟珍夫人有一段不愉快的談話。

接在那句話之後的任何求歡都只是尋求安慰,而非關對她的感情吧!

「好。」但她聽到自己說好。

開心的一笑,她自動湊上自己的吻,那笨拙而生澀的技巧讓元胤邦不禁發出會心的一笑。

他明白自己將是她的第一個男人,而他也暗自在心底立誓,他也會是她唯一的男人,他一定要破除珍夫人的「預言」!

「那把一切都交給我吧!」

「我不是早就如此了。」林以凡靈動的大眼中層現出無比堅毅的肯定,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瞧。

不只是她的身體,連同她的心她也都交給了他,只是這樣的事實她不敢明說,但她的眼神早已說明一切。

如此真誠、毫不掩飾的眼神,令元胤邦全身如遭電擊般地撼動!

心思極為細膩的他怎可能漏看其中的情意?但那過於濃烈的愛戀,掩去了林以凡心中悲痛的陰影,是以元胤邦全然不知她心底深處的恐懼。

強烈的渴望已燒灼他太久、太久,此時此刻要他停手已無可能。「我要妳為我綻放,我要看到妳最美麗的一刻。」

他流暢地卸下了他送給她的衣物,貪婪的凝視着她那因害臊而微微顫抖的軀體,這樣的她看在他眼中更是分外的誘人!

林以凡嬌羞的閉上眼,卻難掩心底對即將發生的事感到恐懼,她顫巍巍的豐盈柔嫩雪白,圓弧上可愛的一點玫紅正因為情慾的衝擊而在他炙熱的目光下逐漸挺立綻放,元胤邦險些看得無法呼吸。

「別……看。」她的羞怯除了增添誘人風情,再無任何阻嚇效果。

「妳的身體何處我不熟悉?別害羞。」他溫柔地托起她的豐盈,溫柔的愛撫着……

這樣的顫抖是源於心底的愛嗎?她只能如此相信,卻也比誰都清楚,那份想像永遠只能是場自欺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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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雀變鳳凰!

這種劇目居然也會在她的身上出現。

「好好喔!」阿雅以手肘推了推林以凡,「看來妳日子過得很不錯耶!」

「是啊!」林以凡微微一笑,為阿雅倒了一杯花茶。

「我很高興妳來找我玩。」

「要見到妳可不容易的咧!又是什麼總機,又是什麼方特肋,電話轉來轉去才知道妳的下落,還要請示個半天才有人肯帶我來這裏。」大口喝茶,阿雅粗魯地擦了擦嘴角。

「沒有啦~~因為胤邦的創作在未發表之前,是不能讓消息走光的,所以連帶的要找我也變得比較麻煩。」

阿雅眉角高揚,銳利的眼光不斷審視着林以凡。

「看什麼看?」心虛的林以凡後退半步。

「妳變了耶!」

「哪有。」

「真的嘛!除了明顯可見的女性化之外,妳看起來還很不快樂,雖然笑容不變,可是整個感覺就一個字。」

「什麼字?」

「假。」

林以凡的臉色突然漲紅,伸手緊抓着阿雅,「妳千萬不要跟任何人說。」

「為什麼?難不成元先生虐待妳!好哇~~我來幫妳出氣!」阿雅挽起袖子,義憤填膺。

「不、不是的!」抱住阿雅,林以凡忍不住放聲大哭。「是我……是我沒用。」

「阿凡!別這樣。」回抱住林以凡,這個從小就與自己睡同張床長大的夥伴從來沒在她面前如此哭過,看得連阿雅都忍不住跟着她一起哭了。

「嗚、嗚,別、別哭,我陪妳、我陪妳……」

在哭成一片的場景中,林以凡將她這陣子的事陸陸續續地說給阿雅聽。

「原來如此……」阿雅幫林以凡擦去淚痕。

「我配不上他,可是我又捨不得離開他……」林以凡則溫柔地幫阿雅擦去鼻涕。「我以為自己演得很好,想不到還是被妳識破。」

唉!從沒這麼痛哭過,感覺真過癮。

「開什麼玩笑,我跟妳是什麼交情!要是沒有看出來,這雙眼睛就該挖掉。」阿雅豪氣地拍了拍胸脯,隨即表情不屑地說:「不過元先生沒看出來,這也表示他對妳用心沒那麼深。」

嗚,好毒的話!「妳說話可不可以不要這麼毒?」

「讓妳早點夢醒啊!」

「可是我還不想醒嘛!」她的身、她的心,已全然被那男子所佔滿,要清醒談何容易。

「可是妳這樣都變得不像妳了。」阿雅實在有點看不起林以凡的沒骨氣,「我認識的阿凡可沒這麼孬,那個阿凡曾經發下豪語說她要存到足夠的錢,然後讀大學,然後再賺更多的錢來回抱『安傑拉』,以報答它的養育之恩。」

「這個才不是豪語,我一直沒有忘記!」

「那妳現在是什麼樣子?心甘情願地當一個被關在山區的模特兒?每天抱着自卑的心情,恐懼着不知何時會被玩膩。」

「妳!」

「怎樣?我有說錯嗎?」不怕林以凡兇惡的模樣,阿雅手插腰,氣勢非凡地面對着她。

相較於她的氣勢,林以凡慢慢的退縮了。「妳沒說錯……每天面對着他,我就好自卑、好痛苦,可是要我離開他我更難受,妳說我到底該怎麼辦?」

「我怎麼知道,這種戀愛我又沒談過,妳的問題問錯人了啦!」阿雅拍了拍林以凡的肩膀。「不過我覺得,如果妳的心結沒有解開,這份戀情長久下去,快樂會比痛苦來得少,妳自己想清楚吧!」

想清楚?要是想得清楚的話,愛情就不是愛情了……

林以凡苦笑,「反正再怎麼說,我都離不開胤邦,那麼還是讓我自己過得快活一些比較實在。」

「妳喔~~真是死心眼,不跟妳說了啦!」阿雅的抱怨結束在兩人另起的話題之中。

而屋內兩人全然不知,方才那些對話全被屋外的元胤邦給聽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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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夜被他擁抱,她便有了自欺的信心——元胤邦大抵是愛着她的吧……

卻不料——

「我們的關係,也該有個釐清了。」

他突如其來的發言讓林以凡猝不及防。「你的意思是……」

「妳不能永遠只當個模特兒,而我的創作也不可能永遠只以妳為對象。」

是夜裏太寧靜嗎?何以她的耳中不斷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她刷白的臉色讓元胤邦不忍,原想安慰,卻在想到珍夫人的「預言」后,終是狠下心來。「我不希望見到妳哭。」

這女人大概不知道自己的臉上已淌着淚了吧?

唉!教他怎麼忍心?在還沒看她長大前,就得先對她放手,讓她出去多看看外面的海闊天空!

「那我就不哭。」她用力咬住下唇,以痛來掩蓋心酸。

「我更不希望妳沒有自己,成為我一個命令、一個動作的娃娃。」他的聲音驟地降溫。

「我、我有自己,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元胤邦的改變是個前兆,她知道自己即將要面對什麼,是故她大聲喊着。

「妳知道妳在幹什麼嗎?」

「不就是工作,不就是當你的模特兒!」抓着元胤邦的衣服,林以凡全身抖個不停。

她的恐懼、她的脆弱,猶如利刀一般,一刀又一刀地割在他的心頭。

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人的痛苦這麼感同身受過……所以這證明了一件事——他是真心對她的。

而為了她好,他必須先對她放手——管他心中有多不舍。

而她,因為太過於依賴他、信任他,若是他不拿出冷酷的一面,是逼不走她的!

痛楚隨着她的哭泣而蔓延全身,他連吸呼都疼痛無比。

沒辦法!為了她的未來,他現在必須對她殘忍。

「以凡!」元胤邦突地擁抱住她,懷中感受到她顫抖的雙肩:心底最深處的疼惜讓他還是忍不住吻了她。

「胤邦……」她柔順地回應他。

但這一份柔順反而將元胤邦給喚醒,他在幹什麼?為了自己的一時之快,連心痛都控制不了,就這麼用他的溫柔將林以凡再度困在自己的身邊嗎?

他的愛並不是這麼自私的啊!

他愛她,卻從不想因此而困住她,讓她永遠不快樂啊!

看着她委曲求全的含淚臉蛋,他的心幾乎碎成千片。

心疼她的委屈:心痛她的苦楚……於是——

他突地像是發狂似的啃咬着林以凡的唇,她痛得想推開卻無能為力,只能任由他強取豪奪!

「胤、胤……邦!」

「妳知道當我的模特兒最重要的是哪一部分的工作吧?」忍住!為了她,他不惜扮演罪人的角色,他的大掌襲向她胸前的柔軟,毫不憐香惜玉地弄痛了她!

「住手!」啪地一聲,元胤邦左臉頰上多了道火紅的掌印,而林以凡的手就這麼停在空中。

臉上炙熱的疼痛也比不上自己這麼下流地去傷害她來得難受。

但為了她好,這齣戲他還是不得不演下去……

元胤邦放開他的手,退後了一步,眼眸低垂,「我們的關係變成如此,你真的認為自己還只是我的模特兒而已嗎?我們之間是如此的單純嗎?我可不這麼認為,外頭的人也不會這麼認為的。」

「住嘴……」她的聲音好虛弱,她握住自己打人的手:心感到好痛、好痛。

「妳堵得了我的嘴,卻堵不了外頭千百人的嘴。我不過是在陳述事實,連這樣妳都受不了,我不認為妳能忍受得了一輩子被人瞧不起的生活。」相較於她的激動,元胤邦冷靜到幾近絕情的地步。「妳還太年輕,妳的生命中還有許多的選擇,但妳卻自困愁城。」

「我哪有選擇!」面對他的無情指責,林以凡終是崩潰了,「所謂的選擇是你們這種好身家、有才氣的人才能擁有的字眼:我們能選擇什麼?一個月一萬多的女工,還是一個月一萬多的總機小姐?」

「誰要妳學歷不足。」元胤邦的殘忍幾乎要把林以凡的心給剖成兩半,她簡直無法相信自己最信任、最深愛的男人,也會用這種世俗的眼光來評價自己。

「你以為我願意當個低學歷的人嗎?我沒有錢啊!一個孤兒能讀到高中已經是萬幸,從我被拋棄的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就再也沒有選擇!」如果能選擇的話,她才不會讓自己淪於這般沒尊嚴的地步。

她絕對會拚出一番成績,再回頭要他正視她.,但她不能啊!

像她這樣的人哪有選擇的機會!

她沒有啊……

她也想要有啊……

「妳有。」元胤邦短簡有力的兩個字壓制住林以凡激動的情緒。

「我有……我要怎麼有?」伸出手,她緊抓着元胤邦,彷彿溺水之人看到浮木一般。

「我可以無息借款資助妳去讀書進修。」元胤邦無情地將林以凡給拉到身上。「畢竟在這次的創作過程中,妳也算帶給我不小的滿足!」帶着惡意的笑,他低頭作勢要吻人,但林以凡卻躲開了。

「不要碰我!」推開他,憤怒掩住了林以凡的雙眼,是故她沒看到當她厭惡地推開元胤邦時,他眼底流露的痛苦及哀傷。

「不碰就不碰,反正之前妳也帶給我不少快樂,看在這點份上,做這種不賺錢的生意我也認了。」元胤邦繼續強忍住情緒,言詞犀利的傷害着她脆弱的心。

「你不怕我將來跑掉?」他的話為何這麼冷?居然會在夏夜裏,讓她的背脊泛起一陣疙瘩。

「妳好歹是個有尊嚴的人,欠錢不還,這不像妳。」

「哈……你對我也算是了解了。」欲哭無淚的林以凡乾笑着後退幾步,「是啊!我都被你給摸遍了,都被你給玩遍了,還能不了解嗎……」

憶起之前那個女人曾經說過的話語,林以凡直到此時才發現,她真的夢醒了。

元胤邦的熱情的確是會隨着工作的結束而退去,原來自己跟過去的任何女人一樣。「我真是傻得可悲。」

「如果妳不願意接受我的借款,妳也可以繼續以高中學歷待在我身邊工作,偶爾在我心情好的時候,讓我開心一下,然後一輩子帶着自卑,在人前抬不起頭。」他最後加上了致命的一擊,只因他曾聽聞到她與好友間的對話。

話已挑明,林以凡僅剩的尊嚴已被剝得零零落落、血跡斑斑。她捂着胸口,低頭而語,「跟你比,我沒錢、沒學歷、沒背景,甚至連貞操都沒了,但至少我還有能力保住自己的尊嚴。我不借錢,我也不要在你身邊工作!」

「尊嚴值多少?如果拒絕我的借款,離開我身邊,妳的尊嚴最多只值當下的一時之快。」元胤邦走到她的身邊,以指托着她的下巴,將她的頭強抬起。「忍辱負重這句成語妳總該學過吧?如果妳還想保有自己的尊嚴,那就好好讀書,成功給我看,證明妳的能力不過是受限於環境,如果真有那一天,我會為今晚的話跟妳說抱歉的。」

林以凡沉默不語。

「這是說妳其實也知道自己只值多少斤兩,不敢跟我賭這一賭。」

霍地推開元胤邦,林以凡狠狠的咬牙,「賭!我跟你賭!」

她早就知道總有一天她得夢醒,但從沒想過他是以如此現實而幾近殘忍的方式讓她的夢碎。

她無語乾笑,小麻雀、小麻雀,其實她永遠只是小麻雀,當不成鳳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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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遺棄我試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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