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叩叩叩。”不輕不重的敲門聲響起。

“請進。”

布萊恩.史提波坐在書房裏的黑色皮椅上處理公務。

“您好,布萊恩少爺。”一句規矩的問候首先響起。

貝克管家推着銀亮的餐車緩步走進書房。

走到深褐色原木書桌旁一公尺遠的距離時,貝克管家端起晶亮的銀制托盤,將兩份小點心與三壺飲料置於其上,然後挪出滾輪式的移動茶几,輕巧地把銀盤放上。

這其間,貝克管家絲毫沒有發出任何不優雅的吵雜聲音。

“布萊恩少爺。”貝克管家拘謹的聲音再度響起。

布萊恩.史提波從層層迭迭的公文中抬起頭來,挪出注意力給他那位忠心耿耿的管家。

貝克管家微躬着身體,介紹托盤中的食物:

“這兩份點心是辛今天做的新口味,請您品嘗。這裏有三壺飲料分別是您習慣喝的咖啡、溫水,以及辛推薦的提神養身花草茶。她說為了您的健康着想,最好少喝咖啡,建議您試試看這壺花草茶,希望您會喜歡。”

語畢,貝克管家斂身立於一旁,等待少爺進一步的指示。

“謝謝你。我會記得嘗試那壺花草茶,希望它不會像中國人的黑藥水那麼苦不堪言。”布萊恩.史提波看了下那壺透明中帶有清淺草色的茶水。

再等了下,確定布萊恩少爺沒有其它要說的話之後,貝克管家對他行了個禮,優雅的微笑道:“祝您享用愉快。”

語畢,貝克管家推着餐車緩步走出書房,輕輕地帶上門,離開布萊恩.史提波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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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跟敲在光亮地面上的聲音,在史提波宅邸二樓的走廊上急促的響着。正當布萊恩.史提波疑惑究竟是誰會在走廊上發出如此大的腳步聲,而沒被貝克管家訓斥時,書房的門傳來規律的敲門聲。

“叩叩叩。”不輕不重的敲門聲,正是布萊恩.史提波每天聽習慣的一種規律聲音。

“請進。”

“您好,布萊恩少爺。”一句規矩的問候,自貝克管家嘴中吐出。

“你好,貝克。”布萊恩.史提波笑了笑。這是他第二次見到貝克,在還沒有要收拾托盤茶具之前。

“發生什麼事了嗎?我剛才還以為是哪個急躁的傭人在走廊上走着。放心,你送來的花草茶我有喝,還喝了很多。這茶的味道雖然很淡,但是嘗起來不壞。”布萊恩.史提波指了指那一壺剩下不到一半的花草茶。

一個白瓷制的蠟燭燈座上面擺着一個透明的玻璃壺,壺裏的茶水只剩下兩三公分高,茶水中還有幾葉薄荷跟迷迭香在飄蕩着。

“布萊恩少爺,這些茶水跟點心您已經吃了多久?身體有產生什麼奇怪的感覺嗎?有沒有感到不舒服?”貝克管家急急問道。

布萊恩.史提波怔了下,但是很快的反應過來。“這些茶水點心有問題嗎?”

貝克管家難得臉色凝重的說道:

“先前我一直在房間小憩,今天的茶水不是我本人送來的。”

“是飛鼠……”布萊恩.史提波驚訝道。

“很有可能。”貝克管家慎重的說道。

布萊恩.史提波臉色也凝重了起來。“貝克,你把事情說清楚。”

貝克管家一臉自責的說道:

“今天我覺得身體較平日疲倦,我本來以為是最近精神比較緊繃的關係。午餐過後,我回到房間裏打算稍微休息二十分鐘,可等我睜眼醒來,卻發現已經過了一個半小時。當我趕到廚房去拿您的茶水跟點心時,史密斯太太說我在一小時前就已經將茶水送來給您了,這時我才發現事情不對勁。”

布萊恩.史提波沉吟了下。“我現在並沒有感到任何的不適,也不會覺得疲倦,我想這些一食物裏面,並沒有加入什麼特別的東西。”

“我已經吩咐廚房重新做一份新的,稍後將為您送上。這份茶水跟點心已經不適合吃了。”貝克管家說著便上前去拿走那個銀制托盤。

當那個托盤一拿開,一張白底金邊的精美信箋赫然出現在眼前。

“這是……”布萊恩.史提波拈起壓藏在托盤下的信箋。

飛鼠的第三張信箋這樣寫着:

親愛的布萊恩.史提波先生:

才分隔數日,我就莫名的思念您這位朋友,迫不及待的再次出現在您

的面前。今天很榮幸是我為您送來這些可口的食物,它們聞起來是這麼挑

動人的食慾,相信也一定如平日那般美味。而您最忠心的兄弟,過沒多久

也會一如平日的健康,因為我只是稍微請他睡了一下而已。

希望有機會能與您共進下午茶。

您最誠摯的朋友飛鼠

讀完信箋后,房間一陣靜默。

該說飛鼠是大膽還是厲害,竟然假扮他最熟悉的貝克,而且還近距離的潛入書房內!?貝克可是曾經被送到軍事學校接受過嚴格的磨練。從他有記憶以來,貝克不知道已經為他擋下多少危險了,說貝克是他最強、最隱密的守護煮點也不為過。

沒想到這次竟然連貝克也被下藥迷倒了!

哈哈哈!”布萊恩.史提波忍不住發出一陣佩服的笑聲。

他欣賞有能力的人,更欣賞有膽識的飛鼠。飛鼠激起他少見的競技之心了。

“讓飛鼠有入侵的機會是我的失職,請布萊恩少爺懲處。”貝克管家沉痛的說道。

布萊恩.史提波噙着有幹勁的笑容說道:

“飛鼠意在偷玉不在傷人,不過你以後仍要再加強戒備,除了我以外,你也要小心自己的安全。”知道兩人都沒啥大礙之後,布萊恩.史提波反倒關心起這位陪他長大、如父如兄的管家了。

“至於飛鼠……原本我以為他只是一個愛引人注目的小偷而已,但能夠扮成你,而我又沒有察覺,他的實力與膽量都很高,比我曾遇過的對手都還要厲害。”他難得給一個人極高的評價。“現在我倒是想會一會他了。”布萊恩,史提波笑了笑。

他好久沒有遇到這麼厲害又有趣的對手了。商場上的爾虞我詐,以及那些只懂得算計利潤的嘴臉,已經庸碌到令他感到厭煩。飛鼠,這個不請自來的竊賊,倒是可以幫他解解悶,讓他打發心情差的煩悶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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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缺夢快樂的哼着歌,步履輕盈地在史提波宅邸的美麗花園走着;跳躍的腳步,以及隨着音樂扭動的身軀,在在顯示出她的好心情。

“啦啦啦,布萊恩.史提波只剩下最後一次機會抓住她嘍。”她只要再出現在他面前一次,接着就可以拿走鳳凰玉嘍。

“鳳凰玉鳳凰玉你在哪?我準備要把你帶走嘍……”辛缺夢哼着小調,手上拿着一包軟軟QQ的橡皮糖吃着,她不時將橡皮糖往空中高高的拋去,然後再以着各種絕妙的姿勢吃掉還在半空中的橡皮糖。

吃糖果是她的喜好,用各種詭異的姿勢吃糖果更是她的興趣。一邊吃糖果、一邊想事情是她的習慣,當她在思索困難的問題時,如果沒有嚼着糖果輔助思考,很容易會遇到瓶頸。

距離溫室門口還有十公尺時,她忽然改走為跑,同時把一塊橡皮糖往斜前方用力一丟,然後加速躍起,打算凌空旋轉三圈半之後,再咬住半空中的橡皮糖。眨眼間,她已經在空中旋轉了二圈,距離溫室門口只剩下四公尺左右,突然,她的眼神從愉悅轉為警戒,因為她感覺到溫室里有人。那個人距離門口有段距離,雖然對方沒有發出聲音,她也沒看到對方的身影,但是她已靈敏的感覺到有人在注視她。

對方應該在她來之前就在溫室內了,是誰?

溫室的洒水系統稍稍蓋掉那人的呼吸聲,卻不妨礙她在未見面之前就發現對方的存在;即使她的心思放在糖果與鳳凰玉上,但該有的注意力她仍有的。這些想法快速在她腦中掠過,無奈,她此時人在半空中,來不及改變姿勢,只好依照原來的勢子,將剩下的一圈半轉完,最後以一個前滾翻的姿勢快速落地,再趕緊自地上彈跳起身。起身站立的位置,恰好是溫

室門口,再往前踏一步就進入溫室里了。

真是多一分則太過,少一分嫌不足,目測得剛剛好。

辛缺夢帶着得意的笑容說道:

“十分。我的體操真是練得太棒了,下次比賽肯定會得名。”辛缺夢表情愉悅的為自己敏捷的動作下了個結語。

但不一會她就后侮,糟!她做出奧運體操金牌選手才會有的水平,希望對方對體操不要太有研究。

“啪啪啪啪啪──”一陣掌聲響起。

“謝謝、謝謝。謝謝各位觀眾的支持與愛護。”辛缺夢微笑地感謝這道掌聲的捧場。可惜這掌聲不是弟弟妹妹或那群刁氏怪胎拍的,不然她會更加高興。“嘿,凱,我表演的體操很棒吧!”凱是負責園藝的人,在宅邸已經工作六年,希望對方誤會她是表演給凱看的。

“咦?”在得意之後,她的表情恰到好處的展露出疑惑之意。

因為她看到送她這道掌聲的主人是──

布萊恩.史提波!

這間溫室平常沒有什麼人會來,而好死不死她竟然遇到最不該遇到的大少爺,真令人討厭!

怎麼今天會遇到他呢?這位忙碌的大少爺不在書房批閱公文,跑來她的溫室做啥?內心小小疑惑了下,不過辛缺夢還是很快的反應過來,對布萊恩.史提波行了個禮,恭敬的說道:

“午安,少爺。”專業女僕的形象乖巧優雅的呈現,只是聲音帶着被老闆抓到員工在偷懶的虛弱感。

“午安。”布萊恩.史提波淡淡的說道。

“對不起,打擾少爺了。我以為是凱在照顧植物,才會表演我喜歡的體操。”臉上浮起兩抹羞窘的嫣紅。

“沒關係。我記得妳是新來的女僕,負責做點心。妳叫什麼名字?”布萊恩.史提波從幾乎遮住他身影的闊葉植物後面走了出來。

“回少爺,我叫作缺夢.辛。”

“缺夢.辛。”布萊恩.史提波一字一字清楚的念着對西方人來說有些拗口的中國字發音。

“用中文的讀法,妳就叫作辛缺夢嘍?”這句話布萊恩.史提波是用中文說,只是發音帶些西方人特殊的腔調。

“是的,我的名字就叫作辛缺夢。”她還是一派標準女僕的規矩模樣。

“辛缺夢……”布萊恩.史提波又低聲喃誦了一遍,然後陷入思索之中。看不出來他是因為她美麗亮眼的外表,還是她剛剛奇怪的吃糖動作,或是她高超的點心烹飪手藝……還是有其它原因?

布萊恩.史提波不說話,她也只好安靜地陪着他不說話。

一時間,諾大的溫室里,就見一個人站在入口處,另一個人站在距離她八九公尺遠的地方。兩個人沒有像電視劇中的男女主角那般深情的相望,不過倒是互相打量着對方,辛缺夢是儀態規矩之餘,用眼角餘光悄悄的打量他;布萊恩.史提波則是不加掩飾的打量她。

突然,布萊恩.史提波的挺鼻輕輕地哼了一下。

哼什麼?聽力敏銳的辛缺夢自然沒漏掉那一聲輕哼。女僕不能使用豪宅的溫室嗎?這是人權歧視喔,在美國是可以提告的,大少爺!

辛缺夢從來沒在溫室遇到人。這裏只有負責園藝的凱會一太早來照看植物的情況。看來她之後必須要恰巧遇到凱幾次了。唉,以後溫室不再是她的秘密基地了,她微微低垂的小頭顱正快速地轉着。

布萊恩.史提波的鼻子又輕輕哼了一下,同時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這股味道真讓人不舒服。連溫室中眾多植物都不能掩蓋掉的味道,對他來說只有一種。

還哼?他是對她剛才吃糖果的表演有意見嗎?還是她的身手太利落,引起他的警覺心了?等一下一定要想個好理由解釋過去。辛缺夢暗自猜測他那二道意義不明的哼聲。

一陣微風徐徐吹來,吹拂過辛缺夢的發梢,又溜過兩人之間的距離,最後無聲地跑進了溫室里。

“哈啾!”突然問,布萊恩.史提波打了一個大噴嚏,除了這個聲響外,整間溫室又回復寂靜。布萊恩.史提波微低着臉龐,模樣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研究眼前小道的石磚紋路,只有眼中飛快掠過的各種思緒,顯示出他內心的想法。

溫室里,能聽到門口微風引起的葉子摩擦聲,加上溫室里略高的濕熱溫度,努力在門口站得像一尊筆直石雕的辛缺夢,身上微微冒出細汗。

一直保持着不動的姿勢是很辛苦又很無聊的事呀!在辛缺夢快要忍不住無聊,崇高、偉大的布萊恩.史提波少爺終於開了金口道:

“妳叫辛缺夢,是哪個辛、哪個缺、哪個夢?”他用英文問。畢竟中文發音對他這種不習慣說中文的人來說真的太拗口了。

雖然她不了解像布萊恩.史提波這樣的大人物為何會對家中的小女僕有好奇心,但是她還是很乖的回答:“辛苦的‘辛’、缺少的‘缺’、夢幻的‘夢’。”乖巧之餘,她用絕對標準的中文回答。

嘿,難死你這個美國人!辛缺夢在心匠對於自己規矩正確、卻又有些刁難挑釁的回答,感到小小的竊喜。

“嗯。”布萊恩.史提波沉吟了下,像是聽懂她的中文發音,又像是陷入深思之中。

整間溫室再度呈現一片寧靜。

她一直以為只有像她這種在台灣那種溫熱潮濕氣候下長大的人,才會在美國的夏天仍然到溫室來。沒想到以前幾乎無人出沒的溫室,今天竟多了一個人,而且似乎沒有要離開的傾向……雖然說這間溫室是他家蓋的。

樹葉被微風吹拂而過,發出沙沙的聲響。空氣的溫度雖然有點高,但微風輕輕的吹着,雖稱不上涼爽,但也不至悶就是了。

正當辛缺夢對於這股靜默氣氛無聊到要打呵欠,腦袋也已經在思考要如何找個理由離開現場時,他的下一句話卻堵住她尚未說出口的話。

“既然碰巧遇到了,那就陪我聊個天吧。裏面有椅子可以坐,走吧。”布萊恩.史提波狀似隨意的說道。在前方走着的他,有意無意避開順風處,免得再度因為溫室門口吹進的風而打噴嚏。

瞧着他往前走的背影,她努力的瞪瞪瞪,看能不能用眼神將他高大的身軀給燃燒成灰。

用力瞪了很多下,他寬闊的背影還是散發出濃濃的存在感,絲毫沒有消失的跡象。算了,他不是紙,她的眼睛也不是凸透鏡,想要把他燃燒成灰,也要她先練成特異功能再說。

尊貴無比的大少爺竟然要一個小小小的小女僕陪他聊天?真是見鬼了!辛缺夢心中不住的咕噥着。她只是要來溫室吃橡皮糖而已,這包糖果她才剛拆封耶,別想她會分他吃糖果,門都沒有!她努力將大少爺小人化。

本來想說一整個下午就在溫室吃糖果思考事情,想完事情正好就把糖果吃完,誰知竟跑出一個程咬金!雖然她是要想如何打開他房中的保險箱,不過他也不用這麼恰恰好的殺出來吧。

難道他發現了什麼線索嗎?辛缺夢心中頓時一凜。

“辛。”沒聽見身後傳來應該有的腳步聲,布萊恩.史提波於是停下腳步,回頭低喊。

“是,少爺。”她提起腳步,跟了上去。

這時,辛缺夢突然痛恨起自己必須扮演奴性堅強的女僕了。她連對老爸老媽都沒有這麼恭敬過,還讓他這位大少爺隨傳隨到哩。以後出任務的時候,她要再多注意假扮的角色,千萬別再挑這種任人使喚的身分,即使對方剛好在征傭人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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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你們中國人會喜歡美國人嗎?”布萊恩.史提波拋出一個奇怪的問句,莫名其妙的問題跟女僕的職責八竿子打不着。

才剛在舒適雅麗的椅子上坐着,布萊恩.史提波就問了一個差點讓她想跳起來的怪問題。想了想,她謹慎的回問,“少爺為什麼會這樣問?”

“我母親雖然是中美混血兒,不過她的外表跟內心都很中國。我曾祖母是你們清朝的皇族,有‘格格’的封號。是不是中國人都住不習慣美國?我以前總是聽她們在說中國的事,我沒有聽過她們提起美國這個她們居住的國家、我生長的地方。”這是他從小就有的一個疑惑,放在心裏很久很久了。也許這一位身手敏捷、看起來有些特殊的“女僕”,能夠提供他不同於一般人的見解。

這是心理諮詢嗎?她可不可以收費?一盒瑞士蓮巧克力就行了。

“故鄉呀。中國是她們的故鄉呀。可能是因為回不去故鄉的關係,所以會更加思念啊。”二十世紀初,清朝皇權的結東、北閥、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國內戰,一連串的動蕩逼使富裕人家接連移民海外避禍,這種因為政治變化而造成的鄉愁,財大氣粗的美國人應該不懂。

“可是中國政府已經開放探親跟觀光,我有陪她們去過中國大陸,去了那邊她們什麼話也不說,最後還是默默地回到美國來。會不會她們其實是喜歡美國,只是沒有表達出來罷了?”不知道為什麼,他今天特別有說話的興緻,他對着眼前的女僕,敘述着塵封在記憶里的往事。也許是濕熱溫室里的高溫融化了他的堅強;也許是眼前的人身分不同,他不用顧慮問題合不合適,想說可以從她身上得到另一種不同的解答。

“就算回去了,又能怎樣?同樣的地方,不同的景物,分隔了數十年的歲月,再看見那些舊物,只是無限欷歔。千萬種感慨湧上心頭,記憶里的舊人舊事舊物,全都在眼前的新人新事新物中找不到,舊地重遊也只是平添傷心。”真佩服那兩位老夫人有勇氣去面對變遷劇烈的人事物。

啊!看他的表情,她似乎說中了。

遠居他鄉的人,回到物是人非的故鄉,誰不會未語淚先流、心中湧上萬千愁緒?恐怕兩位老夫人都哭得十分凄慘吧。

“真的要她們回到中國定居,每天觸景傷情,面對今昔差異,這樣對身體很不健康耶。至於會回到美國,最主要還是因為習慣吧,因為故鄉陌生到讓她們不習慣,只能放在回億里懷念。除了中國之外,她們就只剩下美國,即使這是一塊陌生的土地,氣候風景都跟中國相異;使用着陌生的語言,腔調不是自小聽慣的北京話;居住着陌生的民族,外表長相跟中國人截然不同。”

“妳也覺得美國人很陌生嗎?”他一臉看似隨意又隱含慎重的問道。

“也”?這又干她什麼事了?

她又想了想,小心再小心的說道:“現在是一個信息、交通與觀光發達的時代,所以美國與美國人對我們這一代的年輕人,稱不上陌生。”

“難道中國人不能喜歡美國人嗎?”他的眼眸深處藏着淡淡疑惑與期盼。新的一代在新的環境,會不會有新的結局?如果對象是“她”,會嗎?

別亂說,她又沒有這樣講。

她再三斟酌,小心觀望他的神色后才說道:

“布萊恩少爺,您這樣說會挑起民族情結的……而且我認為中國人跟美國人是處在互相友好的情況,否則不會有一堆中國人都想移民到美國來。”

布萊恩.史提波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又像是有聽見她的話。過了好一會兒,他又問:“難道中國人跟美國人不能真正的成為一家人嗎?”

幹嘛這樣直勾勾的瞅着她問?就算他是帥哥,也不能這樣失禮直盯着她瞧。她不會因此瞬間摔入愛河迷戀上他,更不會瞬間變成他的家人,她不是清朝的皇族後裔,也不是移民的中美混血兒,這樣盯着她問,也問不出答案來的。她個人建議他不如每天花大把時間,對史提波家族的老夫人用力洗腦,也許很快就會變成融洽的一家人。

“如果中國人跟美國人一開始就互不喜歡,那就算了。可是如果美國人喜歡中國人,那麼有一天你們是不是也會喜歡我們?”布萊恩.史提波提的問題愈來愈直接。

少爺……您不需要用這麼殘酷的問題,來拷問一個小小小的小女僕。

再度建議您去問史提波家族的老夫人,不要來問她這個局外人。辛缺夢在心中哀嚎。

“你們中國人不是最重視禮尚往來的嗎?如果有人喜歡你們,你們應該也會用喜歡作為回報吧?”他的眸中突然閃着一種堅定的光芒,彷彿已經決定了什麼事情似的。

辛缺夢的嘴角微不可見的抽了下。……布萊恩少爺,您的中文造詣不好喲,禮尚往來不是這樣解釋的。

“我決定了。”布萊恩.史提波一掌拍向桌子,他的眼睛瞬時綻放出一種不同於平常的自信亮光。他不相信歷史一定會重演!就算是上演麻雀變鳳凰,他也要創造出一個新的可能!有自信能成功的他,以及特別的她,一定能夠創造出美好的結局!

辛缺夢被嚇得猶如驚弓之鳥,她差點下意識的要使出最上乘的輕功逃離此地。看見他精芒大放的懾人表情,她只好硬着頭皮問道:

“少爺,您決定了什麼?”總覺得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辛,我從今天開始喜歡妳!我要證明中國人總有一天也是會喜歡上美國人!”布萊恩.史提波一字一句鏗鏘有力的說道。

辛缺夢手上那袋糖果啪地一聲掉落在桌上。已經被嚇呆的辛缺夢連心愛的糖果撒到桌面,也完全沒有反應能力。

不會吧?是她太久沒有來美國出任務,還是美國人的邏輯都像他這麼奇怪?這種強硬的跳躍式思考,是美國人最新風行的思維模式嗎?這是新的大美國主義嗎?

布萊恩.史提波充滿決心與魄力的說道:“妳有三個月的適應期。希望三個月之後,我能夠從妳嘴中聽到喜歡這個詞。”

三個月?又不是在應徵工作!投降能不能輸一半啊?她願意在此刻就對他說喜歡,只希望布萊恩大少爺不要沒事以玩弄她這位小女僕為樂。

布萊恩.史提波展現他做事充滿魄力又有效率的風格,實時即刻開始他的喜歡培養大計,他微笑開口說道:

“辛,我喜歡妳。”他伸手抬起她小巧的下巴,在她細嫩的臉頰落下一吻。

辛缺夢獃獃的任由他輕柔的吻落在臉頰上,雙眼瞪得更大了些。

“我知道中國人很保守,你們不像美國人習慣用親吻來打招呼,可是我希望能更快拉近兩國的距離,所以我親在臉頰上。”

怎麼辦?這位吃飽從來沒有閑着的大少爺似乎是認真的。辛缺夢有些呆愣地撫着被他親過的頰。

他不是很忙嗎?有家族的事情要處理,有一問跨國大公司要經營,還有飛鼠要偷他的玉呢,怎麼他竟然還有空閑一臉認真模樣的準備追求他家的小女僕!?他在拿她開玩笑嗎?還是其實他太忙了,忙到燒壞腦袋,所以才會有這麼怪異的話跑出來?

“見鬼了!喜歡這種感情如果只花三個月就能培養出來,那麼全世界就不會有怨偶了,夫妻也不需要離婚了!”辛缺夢終於大聲地吼出她的意見。

不過……

種植着許多闊葉植物與美麗花朵、氣候很像她住習慣的台灣跟香港的溫室,早就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天殺的!布萊恩.史提波不只是需要心理諮詢,他更需要一位專門的精神科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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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溫室回來之後,辛缺夢用特急件向刁氏事務所調來史提波家族兩位老夫人的詳細資料。上面巨細靡遺的記載她們的出生、成長、變故、遭遇,甚至連她們初戀情人的數據都有。

根據氣象組的驚螫最新查到的消息:鳳凰玉是他曾祖母的初戀情人送她的定情物,後來因為戰亂的緣故,兩人沒有結婚,雙方家族各奔東西,一個往美國、一個往英國去了。而她的委託人是那位初戀情人的後代。

辛缺夢躺在床上,閱讀她從厚重原文書中拿出來的文件。

書柜上那一大堆六七公分厚的原文書,其中有三本是製作精巧的道具,用來藏她易容的用具,以及作為她跟刁氏事物所傳遞東西使用,連先前讓她做到手酸不已的甜咸交雜點心,也順道查到食譜,一併記錄在附件上面。

刁氏事務所的氣象組真是愈來愈厲害了,各種不為人知的事情都挖得出來,他們真的很適合去氣象局工作,保證不會報錯天氣預測。

一目十行的瀏覽完數據之後,她拿起打火機把手上的文件丟入鐵制的垃圾桶里燒毀。等到那些白紙全成了灰燼后,再把灰燼倒人馬桶中衝掉。

正當她在清洗垃圾桶的時候,她的房門傳來敲門聲。

“請稍等一下。”她動作加快的將垃圾桶擦乾,然後裝上垃圾袋。

照了下鏡子,確定頭髮沒有亂、衣着很得體規矩、全身上下沒有任何的不對勁之後,她微笑的打開了房門。

“早安,辛。”高大英挺的布萊恩.史提波站在她的房門外,微笑的向她打招呼。

“早安,少爺。”瞧見他剛毅俊朗的長相,她嘴角的笑頓時有點無力。

“吃過上午茶了嗎?”布萊恩.史提波從身後變出一個大大的藤籃。

“我不餓。謝謝少爺的關心。”她不想惹上麻煩,回絕。

“聽貝克說妳今天一大早就去學校,來回奔波怎麼會不餓呢?還是吃點食物吧。”他很有紳士風度的遊說。

布萊恩少爺,你平常明明是一個剛硬冷情的人,這種面帶微笑的親切模樣,完全不適合你高大威猛的身材,更不搭配你那如刀雕琢出來的堅毅臉龐,你還是淡漠着一張高深莫測的臉,我比較習慣。

“少爺,如果您沒有其它事情,請容許我去忙祿了。我今天還有不少工作沒有做完呢。”辛缺夢打算繞過站在房門前的他,躲去廚房或是史提波大宅的任何一個角落,只要能不瞧見他那張令她想狠揍一拳的臉,即使是倉庫她也願意待。

“貝克。”布萊恩.史提波輕喊。

西裝筆挺的貝克管家有如鬼魅一般,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五六公尺處。

“請問少爺有什麼吩咐?我很樂意為您服務。”完美管家禮儀錶露無遺──隨喚隨到、恭敬有禮。

辛缺夢明亮的杏眸不禁瞪向貝克管家出現的方向。

貝克管家什麼時候躲在那裏?就算那裏是一個視覺死角,但是她怎麼可能沒有發覺?她垂下眼睫,遮住一閃而逝的思緒,看來她對貝克管家的評價需要再往上調整。

“今天辛還有其它工作要做嗎?”布萊恩.史提波詢問。

“辛今天只需要烘焙小點心給您品嘗,除此之外沒有其它的工作了。

如果您今天不想吃小點心的話,那麼辛今天一整天都很有空閑。”貝克管家恭敬的回答。

辛缺夢轉頭瞪向將她出賣的中年酷管家。

什麼沒有其它工作?她要檢查、照料之前買回來的香草盆栽,要研究布萊恩.史提波回憶中的那道點心,還要準備他每天要吃的小點心,也許廚房在午晚餐的準備上會需要她的幫忙,這些都是工作,她哪裏一整天都有空了?

“很好。”布萊恩.史提波滿意的一笑。“辛,我今天剛好不想吃點心,妳不用去廚房忙了。”

“辛缺夢小姐,請問我有這個榮幸可以跟妳共進上午茶嗎?”布萊恩.史提波說著她熟悉的中文,噙着優雅的微笑,行了個紳士禮,再次邀約。

辛缺夢看着她目前的老闆,史提波大宅里地位最高、權力最大的男人,如果她說想趁空閑時待在房裏溫習研究所功課,他有可能會接受這個理由嗎?

眼角瞥到絕對力挺自家少爺的貝克管家,辛缺夢暗嘆一口氣,看來她是沒有其它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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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缺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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