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沒想到房州之行就這樣半路夭折。

趙蝶衣一覺睡醒卻沒有睜開眼,她的腦中轉着許多人的影子,那些人的影子明明都已經淡化了,卻不知為何在一夜之間鮮明起來。

漯河村的村頭有兩棵大槐樹,村東頭有個小胖子最愛和人比賽爬樹,雖然每次都會輸……

村西頭有個張寡婦,丈夫死了才半年就改嫁給村裡一個裁縫,鄰居都看不起她,說她寡婦失節,不如老妓從良,可人家夫妻卻開開心心地過着自己的日子……

漯河村有個有錢的鐵匠,但是妻子多年不育,他總想藉機再娶一房,妻子天天和他吵架,幾乎成了村裏的一景……

還有南村打呼比雷響的老王、北村最愛吹牛找人打賭的王小二,以及天天對着鏡子梳妝,卻有着一張東施臉的俏娘……

都不在了嗎?

有人在嘆息,她本以為是別人,沒想到是自己。

“今天咱們在這裏多休息一天吧。”歐陽雨軒的聲音適時傳來,就好像他一直在她身邊等待着她醒來,“你的身體還很虛弱,要多休息幾日。”

“休息之後呢?”她幽幽開口,“我還可以去哪裏?”

“你想去哪裏呢?”他柔聲說:“我都可以帶你去。”

“哪裏都可以去?”她疲倦地不肯睜開眼,“你會飛,當然哪裏都可以去,但我只是個凡人,根本無路可走。”

“我不是說了,有我在,你可以放心嗎?”他的聲音幾乎柔得可以滴出水來。

她終於慢慢睜開眼臉,望着對面這個好像很熟悉,又好像很陌生的男人。“歐陽雨軒,你到底是誰?”

“嗯?”他的眼波微震,“為什麼這麼問?”

“你突然出現,又這麼出力地幫我的忙,一定是有所圖,但是不知道現在的我還有什麼值得你圖的。”

“你總用在宮廷中識人的方法來看我,這是不對的。”他的笑容里似乎沒有了平時的高深莫測,“蝶衣,不要把自己像蠶繭一樣包起來,你應該是只美麗的蝶,自由自在地飛,追逐最美好的東西。”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處世之道,我沒有強求你和我一樣,為什麼你一定要讓我按你的想法去活?”她倦倦地側過頭,沉默良久,突然問道:“歐陽雨軒,你說任何地方都會帶我去,是嗎?”

“是的。”

“那麼……”她用手肘支撐起自己的身體,長發流瀉而下,半掩住了她的臉頰,她以異於平時的堅定口吻說:“我們去東遼。”

“東遼?!”他為之震驚,“為什麼?”

“我詐死的消息想必已經傳到了東遼去,後果如何我不知道,但我犯下的過錯我自然會自己承擔。既然無法去房州,我便等於無路可走。東遼,是我命中必須要去面對。”

歐陽雨軒劍眉微蹙。“難道你準備去東遼做王子妃了?”

“不,我要說服東遼之主,放棄聯姻這種愚蠢的想法。”

“嗯?”他發現自己原來真的不了解這個女孩子,她的腦子裏怎麼會有這麼多奇怪的想法?“你以為你能說服東遼王嗎?這關係到兩國的政治利益,既然他已答應,就不可能輕易聽從你的意見。”

“但是我有足夠的理由說服他。”趙蝶衣仰起小臉,直視着歐陽雨軒,她的眼清澈逼人。

“那你可以先試着說服我。”他正色道:“如果你連我都說服不了,請恕我不能帶你去東遼。”

“為什麼?”趙蝶衣咬咬唇,“你剛才說過無論哪裏都會帶我去的。”

“我會帶你去能讓你活下去的地方,而不是將你引入死路。”他接着問:“你的理由很難以啟齒嗎?”

她深深地吸了口長氣,垂下眼臉,用極為低緩的語調說出驚人之語,“我……不是真正的公主。”

一瞬間的死寂,歐陽雨軒以為自己聽錯了,問道:“你說什麼?”

“我不是真正的公主,因為我不是父皇親生的孩子。”她再度抬起頭,小小的臉龐上滿是無奈的憂鬱,“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只有我和母妃。雖然在我回宮時,也有別有居心的人想拿我的身世做文章,但是他們都沒有找到證據。

“其實我是母妃流落民間時,和一個搭救她的男子生下的孩子。真正的父皇的孩子,已經在母妃落難時流產死掉了。我們的年紀只相差不到一歲,所以在我回宮時,從外表是看不出異狀的。”

歐陽雨軒的表情變了,他盯着她看了很久,最終從齒間擠出一句,“你們,好大膽!”

“母妃已經過夠了清苦的日子,而我也不想再被其他人欺負,我們只是想抓住機會好好地生存下去,有錯嗎?”趙蝶衣並沒有羞恥的意思,“我回宮時,是把父皇當作自己的親生父親一樣尊崇,我希望他能抱抱我,好好地疼愛我,但是……就連這一點奢望都得不到。既然得不到親情,我只能努力去為自己爭取值得我用生命保護的東西!”

“所以你就花盡心機地去搶奪別的公主喜歡的珍寶,不惜糟蹋自己的名聲?”

他的疾言厲色讓她咯咯咯地冷笑出來。“名聲?名聲值幾個錢?有它能過日子嗎?能吃飽穿暖嗎?”

歐陽雨軒的眸子更加深沉。“你以為把這件事說給東遼王聽,他就會同意你退親?”

“任何一個王朝之主都不會允許自己的血統中有着卑賤的血液,我自己主動坦白實情,他應該會原諒我,並且將我棄如敝屣。”

他冷笑道:“你未免太天真了,國家大事可不是辦家家酒,難道你沒有聽說過王昭君和文成公主的故事?就算明知你是假冒,東遼王也會將錯就錯地認下來,因為他不能在世人面前丟這個臉。

“而你會因為說出這個秘密,不僅使得自己無顏立足於本族之中,被皇上及其他親人唾棄,讓你已經去世的母妃蒙羞,還會成為天下的笑柄,或是招來殺身之禍,你真的要這樣做嗎?J

她的臉色雖然蒼白如紙,但是眼中卻燃燒着旺盛的火焰。“是的,我一定要這樣做。我這一生必然要做一件轟轟烈烈的事情,哪怕是在眾人面前再死一次。”

歐陽雨軒無奈的輕輕揉着眉心。“你把事情最壞的結局都只想成死,其實死是最簡單、最沒什麼了不起的結果。你啊,還是太年輕、太單純了。”

趙蝶衣的手蓋在他的另一隻手背上。“無論如何,我說出了我的秘密,你真的不肯帶我去東遼嗎?”

他的視線從彼此相覆的手背,慢慢移到她的臉上,不由自主地,他的右手撥開了散落在她前額上那一絲散亂的黑髮,忽而一笑,“誰讓我自己非要招惹上你這個小麻煩呢?既然我誇下海口說會帶你到任何地方,那,我們就去東遼吧。”

“歐陽雨軒,你真好!”她情不自禁地歡呼一聲,撲到他懷裏。

“多謝公主殿下的稱證。”他又在戲謔她了,但是口氣中卻多了一分溫存和柔情。

“歐陽少俠,要吃點早飯嗎?”艷娘忽然出現在他們身後,微笑看着他們。

趙蝶衣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很不好意思地又鑽回被窩裏去。

只聽到歐陽雨軒說:“是的,我們要吃一點,這丫頭病了一晚上,害我都沒有睡好。還有,麻煩你給我想辦法找輛馬車,我們要遠行。”

“還要去房州嗎?房州不是已經……”

“不,”他的聲音忽然沉下去,“我們要去東遼。”

“東遼?!”艷娘驚呼,“可是你不是……”

她的話不知為何戛然而止,趙蝶衣心覺有異掀開被子,看到歐陽雨軒背對着自己,正對艷娘悄悄打了個手勢,而艷娘還是表情詫異的看着他,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只是這詫異中彷彿還有着某種古怪的喜悅。

他們之間有什麼要隱瞞她的事情?

她捏緊了被角,就像捏緊了自己的心。她怎麼如此大意地對這個男人交出了心事?現在自己在他面前已無秘密可言,但是他的一切她卻知之甚少。

趙蝶衣啊趙蝶衣,你為何會如此信任他?而他,真能夠被信任嗎?

她的心,不知為何,開始下沉。

在趙蝶衣的記憶里,那個睞蘇小時候話就多,現在居然話更多,從下午開始到現在,她已經坐在門口和歐陽雨軒聊了兩個多時辰了。

她靠着二樓的欄杆,托着下巴向下看,奇怪那個歐陽雨軒為什麼能和並不熟悉的人這樣熱絡地聊個沒完?她很不喜歡他對任何人都微笑的作風,尤其是當其他女孩子用痴情的目光望着他時,他居然還可以笑得那麼鎮定自若,坦然瀟洒。

趙蝶衣的忍耐已經快到極限了,她終於按捺不住張口,想叫歐陽雨軒上樓,但是樓梯響動,先上來的是艷娘。

“趙姑娘怎麼不到樓下去坐坐?坐在江邊看風景,最是好看呢。”艷娘熱情相邀。

“不必了。”她知道歐陽雨軒已經告訴艷娘自己的真實姓氏,“樓上也一樣,說不定……看的風景更多、更好看。”她的視線又向樓下瞥。

艷娘心知肚明地笑笑,“有時候風景就在身邊,要走到風景之中,才能看懂它的真意。”

趙蝶衣認真地審視着艷娘,暗暗納悶。她本以為艷娘不過是個普通的村婦,但細想卻發現艷娘的談吐氣質極不尋常,明顯是受過大家教育的。這樣一個姿色不俗又知書達禮的女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小漁村?又為何也和歐陽雨軒這樣熟識?

正當她在思忖間,他已也慢慢走上樓來,問道:“艷娘,我們的馬車準備得如何了?”

“哦,我已經叫我家那口子去鎮上雇車了,不過你是要去東遼,只怕很多車夫不願意去呢。”

趙蝶衣哼道:“果然東遼在天雀百姓眼中都猶如修羅地獄,所以沒人願意去。”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所謂流言蜚語,其實就是一些無形的殺人之刀。”歐陽雨軒不以為然,“東遼的人又不是妖魔鬼怪,你只是見到東遼王子那樣的豪爽之人,就誤會東遼都是野蠻人,若是東遼也有如我,或艷娘這樣的人呢?難道我們也都是妖魔鬼怪?”

她哈哈乾笑兩聲,“這話真是好笑,天雀人就是天雀人,東遼人就是東遼人,天生刻在骨子裏的性格與氣質是變不了的。”

艷娘深沉地笑笑,抬眼看着歐陽雨軒,“睞蘇那丫頭煩到你了吧?她以前很少見到像你這樣的年輕男子,難免……熱情過了頭。”

趙蝶衣撇撇嘴,想說點譏諷的話,但無意對視上他似笑非笑的眼,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歐陽雨軒溫文地回道:“無妨,睞蘇挺可愛的。艷娘,你們當家的是不是快要回來了?”

這話明顯是在支開艷娘,她那麼聰明的人豈能不明白,無言一笑,便轉身走了。

“怎麼把嘴巴噘得那麼高?”他彎下腰伸出食指和拇指,捏住了她的上下唇,“你看,我都可以捏住,估計也可以拴一頭驢子了。”

“你越來越放肆了。”趙蝶衣打開他的手,不悅地說:“是不是在下面聊膩了,所以又跑到上面來打趣我?”

歐陽雨軒笑道:“在下面總覺得一陣陣寒顫,好像有什麼東西從上往下地瞄着我,準備隨時刺我幾劍。”

“心中有鬼的人才會有這種胡思亂想。”她沒想到他和睞蘇聊天的時候,居然還能關注到自己,心裏忽然有點甜甜的,雖然嘴裏嘲諷他,但其實言不由衷。

“好了,我知道你擔心什麼,怕我和睞蘇聊天誤了你的大事嘛。其實我都記在心裏。”歐陽雨軒和她並肩站在二樓的欄杆旁,看着遠處的江水潮漲潮落,“我既然答應了帶你去東遼,就一定會帶你去。”

“你不怕東遼人嗎?”趙蝶衣問:“若是他們對你發難,你可以丟下我趕快跑掉,我好歹還是公主身份,關鍵時刻你把我交出去可以換得活命。”

他有些吃驚地看着她,又噗哧笑出聲,“我萬沒想到你肯犧牲自己保全別人,這不像你的性格。”

面對他的取笑,她卻神情嚴肅。“那要看是什麼樣的人,是否值得我拿自己的性命去換。”

歐陽雨軒的笑容一斂,畫過眼底的說不出是感動還是詫異。“公主似乎越來越讓我刮目相看了。”

他凝視趙蝶衣的眼神,讓她的心跳又開始加快。

“早就說過了你不要小看我。”她很自負地仰起頭,“也不要老做出一副好像能看明白一切的樣子,你沒聽過聰明反被聰明誤的說法嗎?”

“是是,公主殿下金口玉言,誰敢不聽呢?”歐陽雨軒湊到她眼前,梭巡着她的臉,“只是我不能理解,為何你開始只是想逃,卻沒有想過用你的美貌和智慧去馴服東遼王子的心,成為東遼未來的王后,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幾乎如喪家之……”結尾的最後一個字,他巧妙地收藏在唇底的笑意里。

她不高興地皺了皺鼻子。“我說過,我不要嫁東遼王子那樣的人。”

“但是你也說過會拚盡全力抓住你想要的,東遼王子能夠給你名利、金錢和地位,相比之下,你犧牲的卻並不是很多。”

趙蝶衣霍然瞪着他問:“你就這麼想讓我嫁給東遼王子?他許給你什麼好處了?”

歐陽雨軒嘆道:“我怎麼會想讓你嫁給他?若這世上會有一個男人不願意看到你嫁給他,八成就是我了。”

“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她一句話說得結結巴巴的,因為他這句話讓她本來就加快的心跳更加紊亂。

這傢伙難道不知道,他用這樣醉了似的眸子看女孩子,會害人無法呼吸嗎?

“別離我這麼近。”她很艱澀地說:“男女授受不親。”

他頗為放肆地大笑,“公主殿下和我一起沐浴過,也被在下抱過了,那種食古不化的規矩似乎並不適用於你我哦。”

“哼,別笑得那麼張狂得意。”趙蝶衣故意裝作惡狠狠的樣子,“惹惱了我,叫人割了你的舌頭,看你能對誰說這些事情?”

歐陽雨軒的黑眸中陡然放出奇異的光澤,連嘴角的笑都變得詭異,他緩緩地沉聲說:“哦?那公王殿下現在就可以試試看──”

“試什……”她話未說完,突然發現自己的朱唇已經被什麼東西含住,而歐陽雨軒的俊容居然近在眼前,有個柔軟靈巧如蛇的東西欺入她的齒中,逗弄着她的舌頭。

從沒有感受過這麼可怕又奇妙的感覺,彷彿魂魄都被他帶走,身體輕得托不起任何重量,鼻子甚至不會呼吸,剛才還怦怦亂跳的心也停止了跳動,只有唇舌間可以感受到他的戲謔玩弄,和自他唇舌那裏傳過來的熱度。

“公主捨得割掉在下這樣的舌頭嗎?”他呢喃低語,潮熱的唇自她的唇上移開,貼到了她的耳畔。

趙蝶衣的雙腿一軟,幾乎摔倒在地上,幸虧被他摟住。

她怔怔地看着他,不是痴迷地看,而是迷茫地望着,好像還沒有從剛才的震驚回過神來。

“怎麼?還沒有魂歸來兮嗎?”歐陽雨軒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陡然醒悟過來,他的笑臉瞬間變得如此清晰,她的唇抖動了幾下,眼中泛起一層水霧,什麼都沒有說,就拔腿跑下了樓。

她是震驚,因為從小到大不可能有人對她做出如此驚世駭俗的事情。她雖然沒有親身經歷過,卻並非不懂得男女之事,在她心中,這本是極為神聖的一件事,所以每當她想到自己要和東遼王子那樣張飛似的人抱在一起、卿卿我我,就忍不住作嘔。

在皇宮深處幻想過無數次乘龍快婿的她,萬萬沒有想到,第一次被人親吻卻是在這樣的一個小漁村裡,在這樣一次戲謔的鬥嘴之後,被人毫無預示地掠奪而去。

即使歐陽雨軒是個賞心悅目的美男子,但是她卻沒有任何準備,瞬間,所有的美夢彷彿都破碎了。

他怎麼能用這樣卑劣的方法打趣她、玩弄她的感情呢?這個人太卑鄙、太壞了!

她拚命地跑,也不管歐陽雨軒會不會在後面追,事實上他要追上她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但是等她跑到精疲力竭的時候,停下來回頭望去,身後卻沒有人追來。

這傢伙犯了錯都不會來找她道歉嗎?不知為何,前面的幽怨之氣還沒有消,緊接着又從身體裏冒出一股難言的怒火。

她真笨,剛才為什麼就這樣跑掉了,都沒有打他一記耳光?

她咬着牙,腳底下使勁一踢,踢到一塊小石子,石子飛出,劃出弧線,咚的一聲掉到了江里。

“哎呀,誰這麼討厭,都嚇跑了我的魚!”有個小孩子哇哇大叫。

趙蝶衣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站在江邊,她沒好氣地回答,“是我踢的,怎樣?”

“你賠我!”小男孩跳到她面前,伸着手,“這魚我還要拿到鎮上去賣呢,你把它們嚇跑了,害我白白辛苦一天!”

趙蝶衣冷笑道:“幾條小魚能值多少錢?”

“幾條小魚?”小男孩瞪大眼睛,氣鼓鼓地說:“你知不知道我每天就只能釣到這幾條小魚?而賣掉這幾條小魚才能給我娘抓藥!你把魚嚇跑了,讓我娘怎麼辦?”

她的心頭怦的一下,被這小男孩的話打中了心中的隱痛。

她收起所有的暴躁,態度軟化,“那怎麼辦?我再幫你釣一條好不好?”

“就憑你?”小男孩不屑地打量她,“手腳那麼乾淨,一看你平日不幹活,你就是坐上一整天也釣不上來一條魚。”

趙蝶衣被他說得心頭惱火,但還是按捺住要發作的脾氣,問:“你想怎樣?”

小男孩的眼珠轉了轉。“你現在賠我錢,要不然就到我家裏去,照顧我娘一

“讓我去當你娘的使喚丫頭?你知道我是誰嗎?”趙蝶衣真要怒了。

小男孩更不耐煩地說:“不來就賠我錢!不多,二十個銅錢就好。”

“不就是二十個銅錢嗎,我……”趙蝶衣突然想起來,自己身上已經沒有一文錢了。看着這小男孩黑黝黝的臉,她的氣焰一點點低落,思忖片刻,重重一點頭。“好,我跟你去見你娘。”

小男孩吃了一驚,大概沒想到趙蝶衣會答應他的要求,又立刻咧着嘴笑道:“好啊,你跟我來吧!”

她跟在他的身後,沿着江邊向村子的另一頭走去,漸漸地,他們走到一條小漁船旁。小男孩一指。“我娘就躺在裏面,你去吧。”

趙蝶衣疑惑地問:“你不上船,你娘怎會知道我是誰?”

“你怎麼這麼啰唆,你自己和我娘說,她不就知道你是誰了嗎?”

趙蝶衣踏着木板上了小船,剛剛掀開棉布帷簾就大吃一驚,只見坐在裏面的並不是什麼生病的漁婦,而是優雅美麗的逐月宮主。

“趙姑娘,本宮等你很久了。”逐月微微笑道。

趙蝶衣想轉身下船,卻發現木板已經被撤掉,一瞬間船也漂移開了好幾丈,除非她再跳到水裏,否則是不可能回到岸上去的。而那個引她來的小男孩,早已不知去向。

“趙姑娘,我勸你還是放棄跳船逃跑的念頭。”逐月在第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這裏四周都是我的人,無論你跳到哪裏去,都不可能逃出我的手掌心。而我也並非要你死,只是請你到我的追雲宮去住幾天,你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趙蝶衣故作鎮靜地糾正她,“你叫錯人了吧?我不姓趙,我姓歐陽。”

逐月笑顏如花。“趙姑娘不必瞞我了,本宮想知道的事情從來沒有查不到的,本宮想抓的人也沒有抓不到的。”

趙蝶衣回身看着她的笑臉,眉心一蹙,又緩緩舒展開,露出一派優雅威儀,淡淡道:“既然是請我作客,怎麼不見宮主的待客之道,茶呢?”

逐月驚異於她居然可以如此鎮定自若,從容應對,掛在臉上的笑容有一絲剝落。“趙姑娘不必心急,到了追雲宮,自然可以吃喝不愁。”

趙蝶衣已經認命了,所謂既來之,則安之,既然逃跑無望,不如冷靜面對。她知道逐月雖然心中恨她,認定是她搶走了歐陽雨軒,但暫時也不會為難她。

看眼前的局勢,似乎逐月還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是什麼,這總是不幸中的萬幸。

只是不知道歐陽雨軒能否儘快知道自己落難的消息,又會採取什麼行動來救。

那個無德的壞人,若不是他偷吻她,害得她負氣出逃,又怎麼會遇到現在這樣的危險。

歐陽雨軒真的是她的災星啊!

可是……可是……如今除了這個災星,她又能指望誰來救自己?

到底還是要依賴於他,那個“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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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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