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妖王無聲地笑了,「我為何要從他體內出來?他是鳳皇,是鳳朝中陽氣最盛的肉身,我在他體內修行,得到的功力非吸食常人精血可比。更何況,你以為我走了他就沒事嗎?實話告訴你,他的肉身雖活着,但元神已被我打得飛散,再也找不回來了,要我出來,你想讓鳳朝一;傾國嗎?」
「縱使鳳朝亡國,我也不能讓你這妖王坐鎮朝內,顛倒乾坤!」鳳疏桐一簫刺出,原本圓潤的玉簫忽然變成瑩綠的長劍,直逼到妖王面前。
他安然穩坐,並未躲進,黑色的龍袍卻如被勁風鼓起,在身前形成一個無法攻破的結界。
「你別做傻事了,想想我這肉身可是鳳鵬舉的,你忍心將他打成塵埃嗎?」妖王笑道:「而且你這身子也不如你先祖結實,我若是出了全力,你可不是我的對手……鳳疏相,不如你我做個交易如何?」
綠光消散,鳳疏相收回長簫盯着他,「交易?我與你能有什麼交易?」
「你不是最喜歡和小妖們做交易嗎?我這裏的買賣更划算。只要你願意與我聯手共同抗敵,我可以扶植你坐在這裏,如何?」他用手拍了拍自己身下的龍椅。
鳳疏相嘴角上揚,「有意思,聽你說話是個極度自負自大的人,可身為妖王,你會怕誰呢?竟還要聯合我與你一起杭敵?你的敵人是誰?」
「這件事你暫時不必知道,你只要回答是否同意與我聯手?」
他哼道:「絕無可能。」
「你不必急着立刻給我巷履,我給你三個月期限,三個月內隨對等你回履。我想你是個識對務者,不至於太死心眼才對。」
「三個月?」鳳疏相一驚,「難道你要一直以鳳鵬舉的身分佔據這個皇位?」
「有何不可呢?」妖王微笑,「除了我,你一對間還能找到誰更適合坐這個皇位?眼下你是打不過我的,但若會開說鳳皇被妖魔附身,滿朝上下誰會信你?只會為鳳朝增加動蕩而已。你這麼忠君愛國的一個人,想來也不會讓鳳朝因此陷入大麻煩之中吧?」
鳳疏相握緊簫身,飛快做出一個判斷,也由此做出了決定—
「好,鳳皇之位暫對由你,但如果讓我知道你做出不容於世、令人髮指的「妖孽之事」,縱使我力不能敵,也會拚得一死和你玉石俱焚。我鳳琉相說到做到,希望你這個妖王也能好自為之。」
他走出鳳棲殿,守在宮門外的侍從太監和宮女們都嚇了一跳,因為誰也沒看到他是幾時進去的。
妖王聽着他們慌亂地向鳳疏桐請安問好,忍不住笑了。人的世界總是有太多無用的規矩,難道規矩定得多了,人就能變得聰明些嗎?他看不然,倒像是變得更傻了。
鳳疏相這個人,他能夠攬為已用是最好,若不能,則就要剷除,因為對方絕對會是最危險的敵人。只是如何剷除一個半妖半仙的人,他還需要思量一下。
至於眼下,他要利用這三個月盡全力守護好那個人,那個讓他之所以成為妖王、化身為現在鳳皇的唯一理由—玉真。
玉真的寢宮忽然清靜了好一陣,鳳琉桐、皇后、鳳鵬舉嘟沒有來找過她,日子彷彿又回到最初的樣子。
過了些日子,內宮總管來傳話,說是鳳朝一年一度的女兒節就要到了一每年這個對候,宮裏都會張燈結綵,而沒有出嫁的姑娘自宮女上至公主們,都會盛裝打扮。已經出嫁的女人如妃嬪皇后,亦要穿得極盡華麗,赴宮裏內湖去游賞夜景。
那時宮中會桂出彩燈環曉內期一圈,各式各樣的燈籠和炫目的燈火總會把內期照得五彩斑斕,如暗夜中一塊巨大的琉璃般奪目。
當然,這些玉真都是看不見的,但每年她也會到湖邊去,聽着四周人聲鼎沸,感受一下塵世的喧囂,也是件有趣的事。
「公主,那天您要穿哪件衣服呢?」
每日的衣物髮飾,她因為自己無法挑選,其實都是由宮女小禪代為作主,而小禪每天還是會倒詢一次她的意見。她想了想,說道:「穿什麼顏色的,在黑夜裏看起來不會太扎眼?」
小禪一愣,「那……應該是黑色吧,可是黑色太不吉利了。公主若想穿得不引人注目,您還有件新做的紫衣裙,顏色也不出挑,應該合適。」
「就穿那件紫色的吧。」反正她不知紫色是什麼顏色,穿什麼自己也看不見,只是想在女兒節不要再被人留意到。
鳳鵬舉要納她為妃這件事,在宮中應該已有不少人聽說了,雖然這件事暫對又沒了音信,她想自己依然會是眾人的焦點。
因為目盲,地自小聽力很敏銳,即使距離十幾步遠,別人談論她的那些話里少有七八成她都能聽得清楚。
因此,她寧可離眾人都遠遠的,不讓人看到自己。
「公主,皇後娘娘今夭差人選來了一些水果和蓮蓬,都很新鮮,您要不要嘗一點?」
「皇後送東西來?」她疑問。
在世人眼中,鳳朝皇后是個識大體、懂人情世故又溫婉賢散的後宮女主,平日也算對她有照顧,只是自從上次為了鳳皇要納她為妃,兩人唇槍舌劍幾句后,皇后對她也該是像對情敵一樣了。這麼多日的冷淡后忽然又來送東西,是想傳達什麼意思?
「那……替我找株開得好的花,裝在花盆裏回送給皇后。」她對皇后沒有好感也沒有厭惡,不想和任何人為敵,只好和皇后保持表面的發好。
其實,她大可不去參加女兒節,這樣就免去成為眾人焦點的可能性,但是……「女兒節」這詞聽來多麼動人,會有多少姑娘在這天以最美的姿態出現呢?湖邊的景色又是多麼美,每年她都能聽到無數的讚美和驚嘆……
她雖然看不見,但很享受於去聽取,美麗的聲音和言詞在她心裏都是有顏色的,旁人看不到的顏色。
因為別人都是用眼睛去分辨色彩,只有她,是聽。
女兒節很快就到了,被眾妃嬪如舊簇擁的皇後燕玫,今日心侍卻有些蕭瑟,因為這一個月來,鳳皇對她始終冷淡,無論她怎麼示好,他都不假辭色。
以前的鳳皇不會這樣的,不管他是迷上了哪個女人還是寵幸哪個妃子,都不會對她這個皇後有何冷落。她嫁給他已經快十年,十年的夫妻情分就算不是愛,也是情,是如手足般不能輕易斬斷的。
鳳皇向來誇讚她是個賢內助、是他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為何會突然在一夜間變了臉?
是因為玉真嗎?一切似乎都是從玉真要被納娶之後改變的,可是這一個月裏,他不是沒有再提這件事了?或許是他在玉真那裏碰了打子,才一直生悶氣?
「有誰看見玉真公主了嗎?」她環顧四周問道。
「好像看她一個人坐在湖那邊。娘娘知道的,公主一向不合群。」素妃用手一指遠處,那裏燈火最暗,連有沒有人影都看不清楚。
「陛下還沒有來吧?」她今天一整日都還沒有看到他。
內宮總管一直站在她身後,此時躬身笑道:「陛下今天在見從大氏國來的使節,好像就國境問題又有摩擦,六宮都有大人被召進宮中商議此事了,陛下大概要晚點才能過來。」
皇后鬆了口氣,他總算不是和玉真在一起。
玉真獨自一人坐在湖邊,這塊大青石她再熟悉不過。從她的玉真宮走到這裏直走二百一十三步、向東轉一百七十九步,再邁過兩個台階伸手一摸,就可以摸到它。
每年夏天,這裏是皇宮最陰涼的地方,前面不遠處有個假山,恰好能將她的身形遮擋得密密實實,不是特意來找她的人根本不會立刻發現她,而那些從這裏飄過的人聲,她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聽說了吧?前一陣陛下忽然要娶玉真公主。」
不知是哪位宮女還是臣子家眷路過,她果然又成了人們口中的話題。
「你說屍前一陣日,是說陛下現在改變心意了?」
「不清楚,但都這麼久了遲退沒下旨,應該是沒了吧。是不是誤傳?陛下能看上那女人什麼?」
「美貌啊,除了美貌她現在還有什麼?德勝王爺死了那麼久,王爺家的親戚沒有一個在朝中能說得上話。王爺府的錢財說是隨她一起入了宮,誰知是不是入了國庫?她一個無權無勢的孤女敢和陛下素要嗎?要的話,陛下會給嗎?」
說的好,原來旁人早將她的悲慘境遇分析得如此透徹,而這些事,她卻是十歲之後才知曉,果然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啊。
玉真微微一笑,彎下腰摸到一塊小石子,順手丟在旁邊的湖裏。她聽說如果會丟,石頭可以在水面上連跳幾下后才沉底。她很好奇,這是一種法術嗎?
她曾請鳳疏桐為她演示過,不知他是不是用了法術,但她的確清晰地聽到一連七聲石子撞擊水面的聲響,自此後她便對這項「技藝」崇拜得不得了,可惜自已偷練過幾次,卻怎麼也練不成這個本事。
「看得見就好了……好歹知道該用多大的力才不會將石頭一下子丟到水底。」她自己找樂子,口中還念念有詞。
驀然間,湖水突然有漣漪波動的聲響,起初她以為自已聽錯了,而後又側耳傾聽,竟覺得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響……
「一顆小石子也能有這樣大的反應?」
她還在納悶,原本平靜的湖水突然像是被什麼從湖底炸開,巨大的水柱衝天而起,撲向了湖邊的她。
聽到聲音看向這邊的人,都嚇得大叫起來,但人人又都被驚得呆住,既不解水柱從何而起,也不知道該如何救人。
無數水珠撲濺到玉真臉上,她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但也知道必然出了大事。
那巨大的水聲似是有條龍在咆哮般沖向她,也許在下一刻,她就要被吞噬掉了……
而與這巨大的浪聲相反,她無聲無息猛地被人從後面抱住,轉瞬間就遠遠脫離了湖邊。
「怎麼回事?」她茫然地問道。
「站着別動。」
身後人一開口便讓她愣住。是鳳鵬舉?
鳳皇擋在她身前,目視前方巨大的水龍,自地上撿起一塊石子曲起中指用力一彈。石子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衝破水柱的上方,原本勢不可擋的水龍就像被打中七寸的蛇忽然萎靡下去,嘩啦啦一片水聲之後,湖面只剩泛起的層層漣漪,又恢復了平靜。
「受傷沒有?」他回頭拉住她的手碗上下撿視。還好,沒有受傷。
「陛下?」玉真皺着眉。這聲音雖然是鳳鵬舉的,但總覺得又不是他。鳳鵬舉說話的語氣更柔和些,而眼前這人的語氣強硬冰冷,讓她聽得心中微顫。
「我送你回去。」他拉着她往回走,步子邁得又快又大。
她一下子沒跟上,絆到一小塊石頭,輕呼一聲就跌倒在石頭上。膝上傳來了劇痛,應該是撞到石頭了。
他轉過身,看到她皺眉在揉自已的膝蓋,雙手一抄便將她抱了起來。
「陛下?」玉真再度驚呼。先前在自已寢宮被他強暴未遂,已足夠讓她對他心驚膽戰,現在他又公然在眾人面前抱起她,豈不是在向所有人貂示兩人暖昧不清的關係?
「你不用怕我。」他的聲音隨着身形震動,是鳳鵬舉從未有過的沉穩和霸氣,「我不是來傷害你的,只是要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