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看了他半晌,顧芳華不禁嘆口氣,「說你聰明吧,其實也可以說是你鬼主意多,你這個人能把徐萬年那種老狐狸都騙得團團轉,是不是說明你這個人其實也不可靠呢?」
「兩邊的話你都說了,讓我說什麽?」程芷嵐笑道:「但你就是再胡思亂想,和我同車坐過、同床睡過,再說你清白也沒人信了,乖乖做我老婆就是了。」
兩人正說笑問,忽然馬車猛地一震,車子停住了,車外傳出奇怪的異響。
顧芳華還沒反應過來出了什麽事,程芷嵐己經收斂了所有笑容,神情冷梭的一手按住顧芳華似要囑咐什麽,不料,車身一顫,外面馬嘶長鳴,緊接着車身向前撲倒,幾乎就要翻車。
顧芳華大叫一聲,嚇得用手緊抓着車廂壁上的扶手,程芷嵐則自胺間抽出一柄細如銀魚的長劍,一劍刺穿車廂頂部,挑開一個大洞,然後攬住她的腰,從車廂頂部縱身躍出。
她眼前一花,只覺得身子騰空猶如飛烏一般:心臟彷彿要跳出喉嚨似的,然後雙腳落地時,這才看情眼前站了七、八名黑衣蒙面人,一個個手持彎刀,寒光閃爍,顯然來者不善。
「你們……」顧芳華怒而張口想質問對方來歷,話沒說完,卻讓程芷嵐說的話嚇到。
他模然說道:「你們主子等不及要我的命了嗎?」
她一震,怎麽?他知道對方來歷?
對方愣了一下,沒想到他一開口就像是猜出他們主子的身分。黑衣人互看彼此一眼,忽而齊刷刷地抽刀出鞘,從四面八方砍向程芷嵐。
程芷嵐獨自一人持劍在手,但仍氣定神閑,並不慌張。他用左手護住了顧芳華,右手持劍橫在胸前,眼角餘光瞥到距離自己最近的左側殺手己經逼近,手腕一震,用肘部擊開那人,同時劍光如虹,銳氣逼人地刺破前面那位殺手胸前的衣襟,鮮血一下子就涌了出來。
顧芳華看得驚心動魄,深恨自己不會武功不能幫忙,她左右環顧,這才發現他們的馬車其實是駛進了一個死胡同,四面中只有一面通向外面,而這唯——面還被這些殺手擋住了,根本沒有退路。
她正想着是不是該大聲呼救?忽然想起他交給她的那枚哨子,立刻手忙腳亂地從身上摸出來,放在口中用力吹響。
那尖銳的哨音比她想的更加高亢,破空響起的哨音彷彿能綿延數里之外。就在此時,從她頭上的屋檐,以及那些黑衣人的身後,忽然閃身出現十餘道人影,這些人的穿着看似平常,但是行動敏捷,動如狡兔。
程芷嵐揚聲喝道:「毋須留下活口!」
只見這十幾道人影立刻與這群黑衣殺手纏鬥在一起,兩相較量,高下立分!黑衣人這邊雖然招數兇殘,卻不及這十餘人的訓練有素,配合有默契,同進同退。轉眼之問,己有三、五名黑衣人倒在血泊之中。
顧芳華凝眉喊道:「不要再傷人性命了!留下活口又如何?」
程芷嵐因為己方已經佔了上風,故收了劍勢站在她身前,只護住她。聽她這樣說,便淡淡說道:「有時候死人比活人更有用。」
「但是多個死人也換不來一條鮮活的命!」她怒喝道。
程芷嵐回頭看她一眼,見她怒氣沖沖、小臉通紅,忽然想到她的身分是大夫,於是便明白她在憤怒什麽。他揚手一擺,吐出兩字,「活捉!」
刀光劍影之中,幾聲悶哼響起,還活着的三名黑衣殺手全被踢翻在地,很快一個個就被捆成棕子,扔在了程芷嵐面前。
程芷嵐微微一笑,「你們主子想試探我話里的真假?你們就是被他拿來犧牲的棋子。我是個講仁義的人,只要你們肯和我說出幕後主使的名字,我便放你們一馬。」
那幾人面面相顱了片刻,其中一人咬牙說道:「你不是己經猜到我們主子是誰了嗎?何必這樣詐我?」
程芷嵐笑道:「我是猜到了,但是光我知道‘他’是誰又有何用?我要陛下也知道他是誰。」
「這……萬萬不能。」其中一人顫聲說道:「我們若說了,全家必死。」
「你若不說,你以為你們的家人就沒事了嗎?」程芷嵐冷笑道:「你們出來殺我,你們主子難道沒想到任務一旦失敗之後,你們幾個的下場?你們的家人若是在他的手裏,你們也無能為力救他們了。」
那三人低垂着頭,臉上青筋暴跳,似乎心中正激烈鬥爭着。
其中一人抬頭說道:「不如這樣,你放他們兩人回去,等他們確認我們的家人都平安了,我自會跟你去見陛下。」
程芷嵐抱臂胸前,「你以為自己有資格和我談判嗎?你現在己經是我的人質,任我宰割,你家人平安與否跟我沒有半點關係。其實有你沒你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麽區別,這麽多人可以做我的人證,證明我曾經被攻擊,至於是誰攻擊我的,還不是由我說了算?你們大概是不認得我吧?」
那人皺起眉,怔怔看着他。
他彎下腰,笑味味地看着那人,「你們真的知道我是誰嗎?」
那人有些畏懼地看着他的笑臉,躲開了他的眼神,「你是……朝廷來的官。」
「對。而且我不僅僅是普通的官,我是陛下派來的欽差,陛下特我向來很好,若是知道我被人這樣置於死地,必定震怒,別說你們救不了自己,就是你們主子怕不可能有命再活。」他說的每句話都面帶微笑,但是每一個字都像嗜着冰刀,讓人不寒而慄。
此時顧芳華開口說道:「你們最好信他,也許你們在這宿城還不太清楚他的來歷,但是京城中聽到太傅程芷嵐這幾個字,人人還是要害怕的。」
「太傅?」
「程……程大人?」
那三名黑衣人同時顫抖了一下,看着程芷嵐的眼神也變得驚懼起來,「您是……程太傅?」
「怎麽?我這薄名連你們都知道嗎?」程芷嵐笑道:「知道了最好,倒省得我費口舌了。我沒有工夫在這裏等你們回覆,我數五下,五下數完,若你們不肯同意和我一起進京面君,我就把你們丟在這裏由你們主子處罰,也許,你們可以活下來呢,呵,誰知道。五——」
程芷嵐每數一次,那三個黑衣人的表情就凝重一分——
「四……三……二……」
「一」字還未出口,就有一個人嘶啞着聲音喊道:「我!我跟你去京城!」說完,那人就像是泄了全身力氣一樣,癱軟在地。
顧芳華默默走到那人身邊,從自己身上掏出一個小藥瓶,倒出兩丸藥來塞進那人嘴裏,說道:「你失血過多,太傷元氣,先吃了這葯。你若是會點穴,自己點穴止血,若是不會,等會我們找個地方休息,我再幫你包紮傷口。」
那人怔怔地看着她,剛剛還被他用刀追殺的小姑娘,轉眼卻這樣溫柔地幫自己抬傷,讓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程芷嵐在旁邊笑邊搖頭嘆氣,「你這大夫的本性就是改不了,讓他們多流點血,也算是對他們的一點懲罰,難道舉刀殺人不該受罰嗎?」
「處罰他們自然會有刑部的人裁決,我是個醫者,抬傷不問來歷,病人無分貴賤。」沉靜說完,她起身看向程芷嵐,「這也是帝王的抬國之道,虧你還是太子太傅呢,連這點仁善之心都沒有。」
程芷嵐哈哈一笑,玩笑似的抱拳拱手道:「那在下日後便要多多請教顧姑娘了。」
「現在……」
「現在我們自然是要儘快撤離此地了。」話落,那些秘密潛伏在他們左右、負責保護程芷嵐的雇從不知道從哪裏牽來了幾匹馬,程芷嵐將她推上馬背,「馬車壞了,只能先和我共乘一騎,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儘快返京!」
錦華宮裏,皇后看着太子尚仁傑練字,在旁輕聲指點,「這一筆應該寫得再長一些,記得這個字的最後一筆是懸針,不是垂露。」
尚仁傑放下筆,甩了甩手,咳聲嘆道:「練字真的太累了,以前兒臣每寫完一百個字,太傅就會帶兒臣出門玩一會兒。母后,兒臣今天都寫了兩百個字了,能出去玩一會兒嗎?」
「不行。」皇后板著臉說:「太傳教你的方式是不對的,那是想讓你玩物喪志,所以你父皇才罷免了他太傅之職,日後自然會有更好的老師教你……」
「不!我就要程太傅!」尚仁傑不高興地喊着,「程太傅對兒臣最好!最懂兒臣的心思,從不強迫兒臣學這個學那個,還說等兒臣再大一些,很多事情和道理自然就會明白的。」
皇后咬着牙道:「程芷嵐根本是個壞人,你哪裏知道他的壞心?等你長大了……等你長大就晚了。」
這時候有一名太監跑進殿內,跪下稟報,「程大人入宮面聖了。」
「程芷嵐?他不是去了宿城?」皇后驚訝地問。
「是,但剛剛入宮了,還帶着顧太醫和幾個不認識的人,說有要事要面稟陛下。」
聞言,皇后挺身而起,嘴唇輕顫。「擺駕!本宮要去見陛下!」
太子跟着高興地一躍而起,「太傅回來了!兒臣也要去見他!」
皇後膛色陰沉地喝道:「你在這裏坐着,哪兒也不許去!」說罷,她大步走出錦華宮,身後一隊宮女太監緊跟其後。
此時,在皇帝尚楚雄面前,程芷嵐正微笑呈上一封密函,而從宿城帶回未的三名黑衣殺手都跪在皇帝的腳下。
尚楚雄沒有看那幾個人,只皺眉盯着程芷嵐,「顧芳華說你受傷了?傷口給朕看看。」
程芷嵐聳聳肩,還打趣道,「都這麽多天了,不過一點皮肉之傷,難道要臣在這裏寬衣解帶嗎?外面己經有流言說臣和陛下有暖昧關係了……」
「你還有心情開玩笑呢!」尚楚雄瞪他一眼,忽見一旁的顧芳華似使勁兒憋着笑,五官都扭曲變形了,更加生氣,說道:「顧芳華!你跟着他出京辦事,連他的身體都照顧不好,要你這個太醫何用?」
顧芳華覺得委屈,剛要張口辯白,程芷嵐便一手拉過她來,張揚地笑道:「陛下不要委屈了她,臣的身子她‘照顧’得十分盡心,臣很滿意。」
她斜眼瞪他一眼,還抬腳狠狠踩了他的腳一下。
程芷嵐忍着疼,繼續說:「但臣受傷這事兒是她管不了的,她一不會武,二又無法限制臣的行動……不過日後讓她當家做主了,臣必會聽她的話,這身子……她會管得牢牢的。」
尚楚雄漠然地看着他們兩人,「你們是不是想暗示朕什麽?」
「沒有!」顧芳華大聲阻止,還用目光威脅程芷嵐,不許他胡說。
程芷嵐笑道:「此事還未稟明她爹,臣實在不敢在陛下駕前信口開河。」
「怎麽?朕還不如她爹嗎?顧彥材能大過朕?」尚楚雄不悅地看向顧芳華,「你大概不知道芷嵐和朕的關係……」
「她知道了。」程芷嵐用眼神暗示尚楚雄,「陛下,還有外人在這裏,咱們是不是以公事為先?這封信中,有微臣探聽的前線三軍部署情祝,可以確定,徐萬年的確是……」話未說完,皇帝卻抬起手阻止他繼續說,他不解的轉過身,才發現——「皇後娘娘怎麽來了?」
皇后就站在大殿門外,神情有異地看着殿中或站或跪的一群人。「陛下,臣妾知道來的不是時候,但臣妾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和您說。」
尚楚雄模然道:「今日朕有要事要和程大人說,你的事,稍後再議。」
「不,臣妾一定要現在說!」皇后無預警的跪倒在大殿門口,讓殿內一群人全傻了眼。
顧芳華拽了拽程芷嵐的衣角,小聲問道:「皇後娘娘這是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