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話 在那遙遠的島國(12-14)
12.
“你為什麼不向我求婚?”在書局裏,我問林方文。
他一邊低下頭看書,一邊問我︰
“你想嗎?”
“不是真的要你娶我,只是好奇你會怎樣向我求婚。”
“嫁給我吧﹗是不是這樣求婚?”他的樣子不知道多麼輕佻。
“這麼平凡,不像是你說的。”
“你真的想結婚?”
“當然不是﹗”我把手上的書合上。
為什麼我說不呢?我並不敢承認,我知道他會拒絕。
“你手上拿着的是什麼書?”我把他的書拿來看。
那是一本佛經。
他近來買了很多佛學的書。上個月,他買了許多關於基督教的書。再上個月,他買了很多本食譜。雖然買了那麼多的食譜,他可沒有弄過一道菜給我吃。
他正在痛苦地找靈感。葛米兒的新唱片,他也只肯寫兩首歌。他不想重複自己。這幾年,他寫得太多了,有點累了。我可以怎樣呢?我卻幫不上忙。
“佛經里會有靈感嗎?”我微笑着問他。
“不知道。”他說。
後來有一天,他很嚴肅的告訴我︰
“我要去當和尚。”
“和尚?”我幾乎哭了出來。
“是七日和尚。”他氣定神閑的說。
“只是七日?”我鬆了一口氣。
“是的,七日。”他一臉期待。
那是一家佛寺為善信舉辦的活動。參加者要在寺院裏跟出家人一起生活七天,除了要穿和尚袍和齋戒之外,也要誦經念佛,跟和尚沒有兩樣,只是不需要剃度。七天之後,便可以重返凡塵俗世。這種活動,每年舉辦一次,每一次也有好幾百人參加。
“你不會真的去當和尚吧?”我問他。
“很難說的呀﹗”他故意戲弄我。
“我要你知道,你是塵緣未斷的。”我抓着他的頭髮說。
“這樣一去,不就可以了卻塵緣嗎?”
“如果你真的跑去當和尚,我就要變成蕩女,人盡可夫﹗”我警告他。
“我跑去當和尚,你不是應該去當尼姑才對嗎?怎麼去做蕩女?”
“尼姑太便宜你了。變成每天*****人的蕩女,才是對你最大的報復。起碼,你會每天內疚,每天為我誦經來減輕你自己和我的罪孽。那樣的話,你雖然在寺院裏,我卻沒有一天不在你心裏。對嗎?”
“你這麼毒,出家的應該是你﹗好吧,為了你的貞潔,我是不會跑去當和尚的。”
雖然他是這樣說,可是,我真的害怕他會撇下我去當和尚。他這個人,什麼怪事也可以做出來。如果林方文真的跑去做和尚,了卻塵緣的,不是他,而是我。
13.
雖然七日和尚不用剃度,林方文還是把頭髮颳得很短。他說,這樣可以更投入出家人的生活。
他離開了我的那幾天,我的生活也平淡如水。像青菜豆腐一樣的日子裏,我每一刻也在思念着他。他習慣嗎?他會愛上那種生活嗎?他會不會被一個大師點化了,從此離我而去?要是他走了,我怎麼可能變成蕩女呢?我騙他罷了。可是,我也不可能變成尼姑。怎麼可以從此跟他碰面而好像不相識呢?我做不到。
苞朱迪之見面的時候,她問我︰
“有七日尼姑嗎?”
“好像也有的。”我說。
“那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你也想短暫出家嗎?”
“可以乘機減肥嘛﹗”她說。
我聽過這樣一個故事。一個女人放下了一段塵緣,從台灣老遠跑到印度一所寺院出家,卻在那裏碰到一位僧人。這兩個人,原來是前世的情人,孽緣未了,雙雙還俗,做了夫妻。最可憐的,是那個當為了成全她而讓她出家的男人。
“兩個人一起,到底是塵緣還是孽緣呢?”我問。
“有些是塵緣,有些是孽緣,這就是人生吧﹗”朱迪之說。
餅了一會,陳祺正來接我們去吃飯。
“喜歡吃什麼?”陳祺正問我。
“吃素好嗎?”我說。
他們兩個人,同時怔怔的望着我,流露出一副可憐的模樣。
“算了吧﹗我們去吃肉,我吃林方文的那一份。”我說。
林方文真的只去七天才好。
14.
短暫出家結束的那一天,林方文從寺院回來。他瘦了一點,也蒼白了。我跳到他身上,問他︰
“是不是七情六慾也沒有了?”
“誰說的?”他緊緊地摟着我,用舌頭俏皮地舐我的鼻子和嘴巴。
我望着他。這七天來,我多麼思念他。他知道嗎?
“為什麼不索性去七七四十九天?”我問他。
“你以為我不想嗎?”
他開朗了,是已經找到了靈感吧?
他說,在寺院時,師父講了一個佛經上的故事︰一個女人,因為愛上了另一個男人,所以想要離棄丈夫,於是設計假死。她串通了別人,買了一具女子的屍體,讓她的丈夫相信她已經死了。
她的丈夫傷心欲絕,只好把屍體火化。然而,他太愛她了,因此成天把她的骨灰帶在身邊,這樣的深情感動了他的妻子。她離開了情夫,想要回到他身邊。
那天,她悄悄地跟在丈夫的身後,叫喚他的名字,期待看到他既驚且喜的神情。然而,當她的丈夫轉過身來看到她,只是淡漠的問她︰“你是誰?”
“我是你的妻子呀﹗”她說。
“不,我的妻子已經死了﹗而且是我親手把她火化的。”她的丈夫堅定的說。
“那不是我,我根本沒有死呀﹗”女人幾乎快要崩潰了。他這樣愛我,怎會忘記我的容貌呢?
然而,無論她怎樣解釋,她的丈夫終究不相信跟前人便是他的妻子。
愛,是不能被試探和考驗的。背叛丈夫的妻子以為她可以理所當然的安排丈夫的感情。可是,對傷心的丈夫來說,愛情或許已隨謊言消逝。
愛會隨謊言消逝嗎?後來,我知道是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