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話 在那遙遠的島國(6-8)

第一話 在那遙遠的島國(6-8)

6.

“去吃威威做的菜好嗎?”我問林方文。

“斐濟的菜,不會好吃到那裏吧?”他說。

“他們可沒說是做斐濟的菜。威威家裏是開中國餐館的,也許是做中國菜。”

“那個土著做的中國菜一定很難吃。”

“嚴格來說,他不算土著。”我說。

“我猜他做的是意大利菜。”他說。

“你怎知道?”

“要不是喜歡吃意大利菜,怎可能愛上那個意大利粉頭?”他說。

“葛米兒很想多謝你,畢竟是你發掘她的。”

“是她自己有天分,用不着多謝我。我寫歌詞又不是免費的。”他淡淡的說。

“我們去看看他們的房子好嗎?”

“你想去的話,那我陪你去。”

我笑了。

“你笑什麼?”他問。

“沒什麼。”我說。

林方文真的變了。從前的他,自我、孤僻而又古怪。現在的他,雖然還是那麼自我,但已經踏實許多了,也學會了為別人付出。我想去的地方,即使他不想去,他也會陪我去。這些事情,若在以前,怎麼可能呢?他變成熟,也變可愛了。然而,改變了的他,是更適應這個世界呢?還是會更容易被現實傷害?

7.

梆米兒和威威住在一棟兩層高的鄉村房子裏。房子外面有一個小小的池塘,走五分鐘的路,便是海灘。這天我們來到的時候,剛好是黃昏。威威穿着圍裙,從廚房走出來,興高采烈的說︰

“你們一定猜不到了,我今天準備做一頓意大利菜。”

林方文真是厲害。

“我不會做菜的,我只會吃。”葛米兒說。

一團毛茸茸的小東西忽然從我腳踝旁邊穿過,嚇了我一跳。我低下頭看一看,是一隻淡褐色羽毛的雛鵝,它在屋子裏大搖大擺的走來走去。

“是用來吃的嗎?似乎還太小了。”林方文望着那隻雛鵝說。

“『莫札特』是我們剛剛養的寵物,不是用來吃的。”葛米兒連忙說。

“這隻鵝叫莫札特?”林方文問。

“威威喜歡聽莫札特。”葛米兒說。

他們竟然養一隻鵝做寵物。

威威把莫札特抱起來,憐愛地說︰

“鵝是會守舍口的,遇到陌生人,它還會咬對方。”他望瞭望莫札特,然後說︰“當然,這要等到它長大之後。”

“它是雌鵝,將來還會下蛋的。”葛米兒說。

“那些鵝蛋,你們吃不吃?”我問。

“如果沒有受精的,便可以吃。如果是受了精的,就是莫札特的親生骨肉,當然不能吃。”葛米兒說。

他們的家好像是兒童樂園,這是兩個不會長大的人,永遠不會長大,也許是幸福的。

威威做的意大利菜,不像意大利菜,不像法蘭西菜,也不像中國菜,那大概是他自己改良的斐濟風格的意大利菜,距離好吃的境界,還有很遠很遠。

“想家嗎?”我問葛米兒。

“這裏的生活比斐濟多姿多采;只是,很久沒潛水了,很想潛水。”她說。

“米兒是潛水教練。”威威說。

“你們會潛水嗎?”葛米兒問我和林方文。

我搖了搖頭。

“有機會的話,我教你們兩個潛水。”

那一刻,我沒有想過要學潛水,林方文也沒有表現出多大的興趣。

“你不知道斐濟的海底有多麼漂亮﹗”葛米兒的臉上,有無限神往。

“不怕危險嗎?”我問。

“在那裏,你會忘記了危險,忘記了所有煩憂。你是海里的一尾魚兒,游向快樂。那一刻,你甚至忘記了世界,也忘記了自己。”葛米兒用她動人的嗓言說。

“忘記了自己?也好。”林方文好像也有些嚮往了。

那個時候,又有誰會想到這個南太平洋上的島國,是我魂斷之地?

8.

夜已深,莫札特睡著了。它睡在一個狗窩裏,因為寵物店裏並沒有特別為鵝而做的窩。

版別的時候,葛米兒認真的跟林方文說︰“謝謝你為我寫的詞。”

“那不算什麼。”林方文淡淡的說。

離開了葛米兒和威威的家,我跟林方文說︰“我們去海灘好嗎?不是說附近就有海灘嗎?”

我們躺在那個寧靜和漆黑的海灘上。我說︰“住在海邊的房子,也很不錯吧?”

林方文忽然笑了起來,說︰“他們把那隻鵝叫做莫札特﹗”

是的,剛才在葛米兒和威威面前,我們都不好意思笑。

“叫莫札特不是太好,莫札特只活到三十五歲。”我說。

“三十五歲,對鵝來說已經是不可能了,鵝通常活到三斤半就被吃掉﹗”他說著說著又笑了起來。

“葛米兒是真心感謝你的,為什麼你好像不太領情?”我問。

“那幾首詞,真的不算什麼,我不認為自己寫得好。”林方文說。

“我覺得很好呀﹗我喜歡副歌的部分。”

我念了一遍︰

淡淡微笑,又悄悄遠離,

都明知相遇而從不相約,

相約而從不相遇,

千年,萬年;人間,天上,

卻總又會相逢一次。

“這比起我以前寫的,根本不算什麼。是她唱得好,不是我寫得好。”他說。

“你對自己的要求太高了。”我開解他。

“每天在寫,總有枯竭的一天。”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創作,總會有高潮和低潮的。”

他久久地凝望着我,說︰“謝謝你。”

“我們之間,還需要這兩個字嗎?”

他笑了。

在海灘上散步的時候,我問他︰

“你有什麼夢想嗎?”

“一直能夠為你寫除夕之歌。”他說。

我以為他的夢想應該是遠大許多的。我沒想到,他的夢想是那麼微小。

“這個夢想一點也不微小呀﹗是很大的一個考驗。”他笑了笑。

“你又有什麼夢想?”他問。

“一直聽你的除夕之歌。”我說著說著,眼睛也濕潤了。不知道是被他感動了,還是被自己感動?

那是一個多麼奇怪的晚上?我們笑了,又哭了,然後又笑了。歲月流逝,不變的夢想,是能夠擁抱自己心愛的人,也擁抱他的微笑和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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