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秋娥白天忙完手頭的閑活兒便會好奇地過來看她作畫,一邊看,一邊就給她講這宮裏的故事。

“聽說,就在這藏書樓,還曾經住過一位皇后呢。”秋娥指着不遠處的藏書樓,一本正經又滿是羨慕地說。

“哦,難道也是被貶到這裏來的?”華如意好奇地問。

“不是。”青柳到底年長些,聽到的傳言更豐富。“據說那位娘娘當初也只是一名宮女,在這藏書樓當差,還先後伺候兩位皇帝,第一位皇帝去世時,她差點被帶去殉葬。”

華如意和秋娥都聽得入神,“那她是怎麼逃脫的?”

“多虧她不是受寵的妃嬪,就沒有把她算在殉葬名單當中。據說後來她又選出宮去,但不知怎的被人發現她竟然女扮男裝回朝做了官……哎呀,反正那故事兜兜轉轉,史冊中記載得也極為含糊。其實到底後來做皇后的是不是她,史書都沒有明確說,只是宮內曾見過她的人都說,後來的裕德皇后長得極像前朝逃走後下落不明的怡妃,所以這流言就一直流傳下來了。”

秋娥搖搖頭。“我是不信,她既然服侍過先帝,又怎麼可能再當新帝的皇后?”

華如意說:“也許他們是有真情……”

青柳嘆氣道:“帝王之家中能有多少真情?你看魏妃,當年那麼得寵。後來不也被打入冷宮……還好三皇子被教得很好,魏妃地下有知,也該含笑九泉了。”

秋蛾說道:“本來今年太子殿下的壽辰,皇后還想熱熱鬧鬧地辦一場呢,現在陛下受傷,殿下又這麼忙,宮裏上下都不敢提這件事了。”

青柳說:“還有過幾天的祭天大典,應該是殿下代陛下出席吧?”

聽到她們提起,華如意才忽然想到,既然是皇甫瑄的壽辰,就算不大操大辦,宮裏宮外必然會有不少人送禮,畢竟若是皇帝的傷勢沉痾難癒,很快皇甫瑄就會提前繼位。對於這樣的王位繼承人,趕着巴結的人絕對少不了。

而她,又能送他什麼呢?

再見到皇甫瑄,是起因於她前去騎鶴殿借畫。

華如意希望能在魏妃的畫像背景添上一些梔子花,但此時已過花季,肯定不會有現成的花讓她畫了。可青柳說騎鶴殿中魏妃過去的寢房裏,有幾張梔子花的畫,她想借來參考一下。

青柳勸她不要去騎鶴殿,畢竟那裏現在關着惠貴妃,惠貴妃還未定罪,那裏便是是非之地。可華如意按捺不住自己想看畫的衝動,還是獨自去了。

騎鶴殿的門口有兩名侍衛把守,華如意拿出皇甫瑄留下的那塊玉佩,侍衛看后很是驚訝地打量了她幾下,便放行讓她進去了。

一進門,她便看到了坐在小院中的惠貴妃,而讓她驚訝的是,惠貴妃的身邊還坐着一個人——三皇子皇甫貞。

兩個人正在低聲說話,驟然聽到有人進來,兩人同時抬起頭,發現來人是她,都驚詫地睜大眼睛。

皇甫貞率先站起,笑道:“你這個小肉球怎麼又進宮了?是皇兄正式收了你了?”

華如意尷尬苦笑道:“三皇子別打趣我了,我只是想來借一幅畫。”她接着對惠貴妃行禮,“參見娘娘。”

惠貴妃已不復昔日的風采照人,臉上未施脂粉,頭上未插過多的釵環,連身上衣裙的顏色都顯得黯淡。

聽到華如意這樣叫自己,她仰起頭凄然說道:“這句話……已經很久沒有聽到了。”她倏然起身走回正殿。

華如意發現正殿的窗紙已經破損,卻無人修補,想來到了晚上,這裏必定寒風凜冽,讓人難以入眠吧。

皇甫貞走到她跟前,低下身子看了她半晌,“我皇兄‘閱’人無數,為什麼單單對你情有獨鍾?”

華如意別過臉去,看到青柳之前和她描述的那間房子,便走了過去。

皇甫貞幾步跟上,“你要找什麼畫?”

“一幅畫著梔子花的畫。”華如意從破損的窗紙看向屋內。

皇甫貞說道:“不用看了,那畫已經不在這裏了。”

華如意訝異地回頭看他,“殿下知道我要找的是哪一幅畫?”

皇甫貞推開那兩扇破舊的門,漫天的灰塵忽然揚起,眼前瞬間變得灰濛濛的。

“我怎麼會不知道,小時候,我時常偷偷翻牆到這裏來……那幅畫,我看過無數遍了。”他向來神采飛揚的俊容上籠罩着一層少見的憂傷。

華如意望着他,想像着那時他還年幼,卻要承受母妃發瘋被貶入冷宮的恥辱,更要忍受母子分離的悲涼,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挺過來的。本來她以為皇甫貞那時候年紀還小,不見得真的懂得這些事情背後的無奈和哀傷,但聽他這樣一說……他心中必然也有許多不能釋懷的痛苦吧。

“那殿下知道那幅畫去哪兒了嗎?”她問。

皇甫貞愣了一下,“好像魏妃去世的時候一起埋了吧。”

他稱呼自己的母親也是叫“魏妃”嗎?聽來好生疏。

華如意不便多問,說了句多謝便要走。

皇甫貞追上來幾步,“喂,小肉球,你要回青龍院嗎?我跟你一起去。”

“謝謝殿下好意,不過我不住在青龍院,太子殿下吩咐我住在藏書樓。”

“藏書樓?”皇甫貞不解地問:“你一個畫畫的,去那裏做什麼?”

“太子殿下讓我……”她想了想,把那個捏造的理由說出來,“讓我畫那個刺客的畫像。”

皇甫貞嚇一跳,“刺客的畫像?我都還沒找到曾經見過刺客的人,你要怎麼畫?”

“太子說已經找到見過刺客的人了,所以……”華如意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清楚這件事,但魏妃事關皇甫貞去世的母親,她本能地感覺自己為魏妃畫像的事,暫時不便對他說。

走到岔路口時,華如意想往藏書樓走,卻被皇甫貞拉住。

“該吃飯了,走,我帶你到皇兄那裏蹭飯吃!”

“那怎麼行?”華如意忙掙扎着想要脫身,“我又不像殿下您,是太子的親兄弟……”

“你都是太子的女人了,吃他一頓又怎樣?”皇甫貞不由分說的拉着她就往青龍院走。

路上難免有宮女太監路過,華如意覺得兩人拉拉扯扯的實在難看,迫於無奈只好跟着他走。

青龍院門口吵吵嚷嚷的擠了一堆人,等候着見皇甫瑄的文武百官着實不少。

皇甫貞一到,立刻有人湧上來將他圍住,“三殿下,麻煩您和太子說句話,我們在這裏已候了一個多時辰了……”

皇甫貞笑道:“別抱怨了,一個多時辰算久嗎?我前日有公事要太子處理,足足讓我等了三天才給我發回批文。連我都要等三天,更何況你們?”

他撥開眾人走進去,問宮女,“太子殿下用飯了嗎?”

宮女小聲說道:“沒有。殿下正在見禮部尚書胡大人,商議祭天大典的事情,說了大半個時辰了,還沒有傳膳。”

“不吃飯怎麼行?”

皇甫貞走到正殿門口,剛要敲門,忽然想起之前曾被皇甫瑄呵斥的事情,心思電轉,已有主意,不覺偷偷一樂。他拉過華如意道:“小肉球,你來敲門。”

華如意不明就裏,“我敲?我說什麼?”總不能讓她說“太子殿下,我來找您吃飯了”吧。

皇甫貞笑道:“你別擔心,只要說‘如意求見’就行了。”

華如意沒辦法,只好照着他的吩咐敲門。

門裏有腳步聲傳來,房門一開,一名身着文官朝服的大臣站在門內,對皇甫貞笑道:“原來是三殿下啊。”

皇甫貞負手而立,笑道:“胡大人親自來開門,小肉球,你的面子好大。”

皇甫瑄也出現在門口,斜倚着門框哼笑道:“我說如意怎會這麼大膽,直接跑來找我,原來是你慫恿。”

“大哥,雖然公事纏身,但總要吃飯啊。我不拉着小肉球來,只怕你又要餓到胃疼了。”

華如意關切地急問:“殿下的胃不好嗎?”

皇甫貞接話道:“那可是老毛病了,這麼多御醫開的葯也不見好。說到底,還不是他吃飯太沒規律,以後小肉球你可要好好管管他。”

“去備膳。”皇甫瑄對站在門口的一名宮女說道,然後看向華如意,問道:“要你畫的東西畫得如何?”

華如意猶豫着說:“畫得差不多了,還要調色修飾一下。”

“也不用那麼講究。”皇甫瑄瞥了眼站在旁邊的胡大人,“大人是要留下一起用飯?”

“不敢,殿下先休息,微臣告退。”胡大人急忙出了青龍院。

“都進來吧。”皇甫瑄開口。

皇甫貞急忙邁步走進殿裏,不解地問:“大哥怎麼叫她畫什麼逃犯的畫像?連我手下的人都沒查出那逃犯是什麼摸樣呢……”

“指望你辦事,幾時才能查出結果?”皇甫瑄哼聲道。

皇甫貞陪笑道:“那大哥也該給我透露點風聲才是。到底是什麼人會見到那刺客的形貌?是含香樓的妓女嗎?”

“含香樓那邊的線索已經斷掉,暫時查不下去了。”

“斷了?這群兔崽子,又來糊弄我,看我回頭不踢死他們!”皇甫貞斥罵一句后,又笑咪咪地巴結過來,“那請大哥賞我幾條消息,我也好儘快去抓人。剛剛我去看望惠貴妃,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和我哭訴,說她實實在在是被冤枉了。要說她這麼得寵的時候,豈會有膽子聯合外人刺殺父皇,這道理大哥和我一樣清楚啊。”

“道理自然清楚,但是母后的心結可是很難解的,你要想做好人放了她,得先去問過母后的意思。現在把她關在騎鶴殿已經算很照顧她了,起碼不會再有人打她的主意。”

“難道大哥懷疑有人想殺她?”

皇甫瑄冷冷道:“父皇遇刺時她就在身邊伺候,雖然不是她主使,但她沒準已看到那名刺客的一些特徵,現在她說她想不起來了,但萬一哪天想起什麼至關重要的線索,她就是刺客最大的威脅,當然會將她滅口。”

皇甫貞連忙起身道:“那我這就派人將騎鶴殿重兵把守起來。”

“此地無銀三百兩,你是要救她,還是要害她?”

“那……大哥以為如何?”

皇甫瑄沉吟片刻,“先按兵不動吧,現在敵在暗,我在明。先把祭天大典的事情忙完再說。”

“祭天大典的守軍部署我已經安排好了。”皇甫貞從袖中拿出一幅圖來,平攤到桌子上,指點着說道:“在祭壇四周,我安排了兩千禁軍,帶隊的是我的心腹,還有——”

他沒有說完,皇甫瑄就擺擺手,“這些事情你安排就好了,不用告訴我。”

皇甫貞眼珠子轉轉,看皇甫瑄面露疲憊之色,又看看旁邊一臉關切的華如意,笑道:“小肉球在這裏,大哥大概沒有心思和我談公事。好,君子有成人之美,我也不在這裏蹭飯了。小肉球,把太子殿下伺候好了,就算你當不上太子妃,日後也能像麗姬一樣當個側妃,也算是不錯了。”

皇甫貞走後,皇甫瑄靠在椅子中,悠悠說道:“不必把他的話當真。”

華如意低聲說:“我知道,我沒有妄想當什麼側妃,只要殿下讓我一直留在你身邊畫畫就好了。”

皇甫瑄望着她,好一陣后才伸手將她拉到懷裏,火熱雙唇壓着她的鬢角,“他叫你肉球,你也不生氣,你的脾氣未免太好了吧?”

“從小到大,這樣叫我的人太多,我都習慣了。”她笑着抬頭看他,“殿下不也是叫我雪球?”

“我能和別人相提並論嗎?!”皇甫瑄又皺起眉來,“我說讓你不要把他的話當真,是說他剛才說的胡話。”

“哪一句算是胡話?”她不解地眨眼。

皇甫瑄又靜默片刻,笑道:“算了,他一天到晚在我面前也沒幾句正經的真話,更別說是對你了。”

不久後宮女送上午膳,華如意又好奇的問:“麗姬她們不和殿下一起用膳嗎?”

皇甫瑄反問道:“她們憑什麼和我一起吃飯?”

“她們不是殿下的……”華如意咬着唇,沒有說下去。

皇甫瑄只看着桌上的美食,對於她的話題興味索然。

“食物實在比女人要好認多了。這道鱔絲魚片我和御廚要了兩天,今天才做來,我卻不想吃了。不過也算你有口福,”他夾了一筷子到她的碗中,依舊是打賞似的口吻,“你若是吃着味道還好,就替我多吃點吧。”

華如意剛想動筷子,大快朵頤一番,忽然又想到皇甫貞給她的“雅號”,不禁又把筷子放下,“我還是少吃點吧……在殿下身邊進出,別人看到我這副樣子,肯定要笑話了。”

“笑話?笑話什麼?”皇甫瑄笑道:“難道骨瘦如柴地站在我旁邊,就算是給我面子了?快點吃,若是讓我在床上捏着你時少了一兩肉,看我怎麼罰你!”

華如意倏地紅了臉,趕快扒了兩口飯到口裏。

“為魏妃畫像的事情,你沒有告訴三弟吧?”他忽然沉聲問道。

“沒有,我就按照殿下之前對華家人的說辭告訴三皇子,只說我是來幫刺客畫像的。”

“嗯,這件事除了我、你,以及那個宮女青柳,暫時不要再告訴第四個人知道。”皇甫瑄鄭重囑咐道。

“是,我知道。”

皇甫瑄看着她的吃相,忽然笑道:“怎麼吃得那麼急?看把米粒都吃到嘴邊去了。”

“啊?哪裏?”她向來吃飯都很有規矩的,怎麼會在他面前這樣丟醜?

她急忙用手去摸嘴角,結果卻被他一把將手拉開,在唇上偷吻了一記。

“嗯,這鱔絲魚片的味道和以前差不多,只是辣椒淡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季節找不到正宗的紅山椒做菜了。”

皇甫瑄用舌尖曖昧地舔着嘴角,一本正經的評論着,讓華如意羞得手腳都沒地方放了。

這個人……真是的,害她吃頓飯都吃得心神不寧的。

“過兩天的祭天大典,你和我一起去吧。”他慢條斯理的喝着熱湯,“到那邊去也能見見世面。”

“那……我要扮作殿下身邊的小丫鬟嗎?”她認真地問道。

皇甫瑄想了想,笑道:“也好。你到時候就跟在我身邊,不要跑遠了。”

華如意看着他,“現在的局勢……很險惡嗎?”

皇甫瑄淡淡道:“聽誰說的?”

“陛下遇刺,三皇子剛才說要在祭壇周圍埋伏那麼多的人馬,刺客遲遲沒有找到,殿下似乎還有很多煩惱……”她猶豫着,憂心忡忡望着他,“殿下,我雖然不是貴族出身,卻也身在一個大家族,知道只要有人的地方,就難免勾心鬥角,所以我會盡全力保護自己。可殿下身上要負擔的責任實在太多了,殿下是否知道該如何保護自己?”

他動容地望着她,沉默了半晌,問道:“你在華家過得很辛苦嗎?”

她垂下眼,“還好,只要什麼都不去計較,功名利祿看淡一些,便不會覺得辛苦。”

“那麼,為什麼要去畫春宮圖?”

他的問題讓她一震,小聲說:“殿下說過不會過問我的私隱……”

“就是說你畫春宮圖,的確是因為有心結了?”他勾着唇角一笑,“你不說也無所謂,我可以猜出一些。是不是華思宏臨終時把他那顆傳家寶印給了你,但是族裏其他人卻不同意?”

華如意震驚地瞪着他,雖然沒有說出口,但眼神已經表明了她對他竟然看穿真相的驚詫。

皇甫瑄微笑着說道:“華思宏在我面前曾提起過你,總是很驕傲地說,他有個女兒,畫功日後定不在他之下,他百年之後把華府交到她手中,必能不負所托,光耀門楣。”

“他……他真的這麼說過?”華如意眨了一下眼,淚水在不知不覺中充盈眼眶。

“難道他沒有和你講過?”

“他……一直讓我叫他師父……除了畫,他很少和我說別的事情。”

“這個華思宏,就是喜歡端一個臭架子。”皇甫瑄哼笑道:“不過作父親的都是這樣,我父皇也是這個脾氣。”

“皇上他……”華如意小心翼翼地問:“我見他好像經常在朝上對你疾言厲色……”

“他是皇上,我是皇子,而且還是太子。他若是表現得太過器重或溺愛,對整個國家來說並不是什麼好事。”他見她的表情還是一片茫然,便繼續解釋道:“如果他表現得過分溺愛我,我必然會恃寵而驕;若是他太過器重我,殿前臣子難免會有貳心,君臣亂序,沒了章法。只有對我嚴苛些,才能以嚴治國,賞罰分明,所以他的苦心,我是明白的。”

華如意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

“以為什麼?”他笑道:“以為我很委屈?”

“那我那幅畫……就畫錯了。”她慚愧地說。

“沒有錯。只是那樣的我不應該被別人看到,所以,我要把那幅畫好好珍藏起來。”他微笑着肯定道。過了一陣,他又問道:“你今天是在哪裏遇到三弟的?”

“在騎鶴殿。”

“他當時在做什麼?”

“和惠貴妃說話。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惠貴妃看上去挺可憐的,大概三皇子正在安撫她吧。”

“你去騎鶴殿做什麼?”

“我想給魏妃的畫像背後加一些梔子花,但是此時梔子花都謝了,聽青柳說騎鶴殿有一幅畫上有梔子花,便想借來看看。沒想到去了之後,三皇子說那幅畫已不在了。”

“還好你沒有借到,否則他一定會懷疑你借畫的真正目的。”皇甫瑄想了想,“你要找的那幅畫,好像也是素山道人畫的。”

“真的?”

“我不能很肯定,不過魏妃在世時最寶貝兩幅畫。一幅你上次已經看到了。另一幅自她去世后就不見了。畫上畫的正是一簇簇開得爛漫的梔子花。”皇甫瑄嘆道:“也許因為魏妃曾被人說成是梔子花神轉世吧。其實她住在長生殿的時候,就一直很喜歡騎鶴殿,雖然是冷宮應該忌諱,她卻常去那裏走動。她曾說若是自己有一天離開人世,希望就死在騎鶴殿裏,沒想到……一語成讖了。”

“我看三皇子當時的表情也很是傷感,他這麼多年都沒有說起他娘親嗎?也許他記得當年的事,只是不肯和人坦露心聲。這樣壓抑地活着,並不好。”

皇甫瑄見她如此關切的樣子,不禁又笑道:“你還是少給別人操心吧,怎麼好端端的說你的事情,竟繞到我身上來了?我剛才猜你的事情看來是猜中了。你那位伯父我看也不是個什麼好東西,趨炎附勢,嫌貧愛富,早晚我會替你出一口氣。”

“那又何必呢,”華如意趕快說道:“就算父親真的傳位給我,我也並非堪當大任之人啊。”

“能否堪當大任,總要做了才知道。你現在連做的機會都沒有,又怎麼知道你就不行?”

“我……”她張口結舌,想要反駁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他用筷子夾起一個肉丸塞到她口中,“行啦,知道你餓着,也不必把嘴巴張得這麼大,快點陪我吃完,外面還有很多人等着找我處理公務。有什麼話,晚上在枕邊再和我說。”

她驚訝道:“殿下晚上還要去我那裏?”

“什麼意思?難道你不想我去找你?”

“可是……我聽說殿下有不少姬妾……”

皇甫瑄把眼一瞪,將筷子重重拍在桌上,“再啰唆,我便收了你的畫具!”

她趕快低下頭,幾乎快把整張臉都埋到飯碗裏去了。

難道她問的不對嗎?他就是有許多女人,而她不想讓自己顯得太招搖才苦心提醒他,難道他以為她就願意他睡到別的女人床上?

淚濕羅巾夢不成,夜深前殿按歌聲。紅顏末老恩先斷,斜倚熏籠坐到明。

她真的很怕很怕那一天,但這便是宮裏女人的宿命吧?

高高在上如皇后,受寵隆厚如魏妃,都難免有那樣的景象,更何況她這顆平凡的肉球了,唉——

深夜,皇甫瑄走向藏書樓的時候,從暗影里走出一個人,低聲說:“殿下,藏書樓四周都已安排好了人,若是有人企圖行刺,可當場拿下。”

皇甫瑄應了一聲,問道:“白天有人值守嗎?”

“任何時候都有人監視藏書樓的動向,華姑娘無論去了哪裏,都有人隨護左右。”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皇甫瑄漠然道,“倘若對方使暗器呢?”

那人愣住,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你先走吧,祭天大典時就看你的了。父皇臨危之時授命於你,是因為他相信你的忠心,我希望你不要辜負他的信任。”

“是,微臣就算是拼了這條命,也會誓死保護殿下的安全!”

皇甫瑄點點頭,安靜地離開。

藏書樓內,依稀可以聽到女孩子的笑聲,其中一人就是華如意。

他已經可以一下子辨認出她的聲音了,但和別人不同的是,他最先記住的是她的長相,即使她那時候呆板沉默得像塊木頭,但那雙眼卻靈動得讓他見之難忘。

只是和她在一起時,很少見她開懷大笑,她總是很小心謹慎地應對着,努力想將自己藏在某個角落似的。

改天他應該告訴她,她的笑聲很好聽,他喜歡,希望能日日聽到。小雪球若是聽到他的讚美,會是怎樣的表情呢?羞澀?驚喜?還是淡淡一笑便罷了?

她不會知道他有多珍視這個自天而降的如意寶貝,他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

雖然將地帶入宮裏、扯進這次風波可能稍有麻煩,但他會全力保護她,不讓她受到一絲傷害。這,才是他夜夜要守在她身邊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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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鹽的小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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