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華如意好不容易才脫身從府里出來,在她臨要出門的時候,伯父華思明忽然叫住她。華思明向來不苟言笑,尤其是面對她的時候,但此刻卻難得的露出一絲笑容來。
“如意,你今年多大了?”
她老老實實回答,“十八。”
“十八歲,是個好年紀,只比蘭芝小一歲。你看一天到晚上門為蘭芝提親的人着實不少,你的爹娘都不在了,你的婚事當然應該由我這個做伯父的為你張羅了。”
她的心向下一沉,心知自己最最不願聽到的事,果然還是要發生了。
前日皇甫瑄在馬車中的“表白”言猶在耳,但她還是沒弄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要她像麗姬那樣,當他身邊有名有分的女人?還是只要她做他的情人,或是一個可以幫他解決煩心事的幫手?
華思明見她心神不寧的,還以為她是羞於談這件事,便笑道:“女孩子大了,嫁人這件事也不可避諱,本來我也一直想幫你尋覓一個好人家,可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雖然你算不上才貌雙全,但總是咱們華家的女兒,對方的門第家世都不能差了。巧了,今天正好就有一門親事找上你來,還真算得上門當戶對,對方家世人品都不錯,男方你也認得,想來你也不會拒絕,我便替你答應了。”
華如意驚訝地問:“是誰?”
“就是琉璃齋的少東家,薛庭軒。”
聽到薛庭軒這個名字,華如意的心中五味雜陳,真不知道該怎樣回應。平心而論,薛庭軒的確是個不錯的丈夫人選,為人正直,待她從不像別人那樣品頭論足、冷嘲熱諷。若不是憑空出現了一個皇甫瑄,聽到這門親事,她應該會暗自欣喜吧?
可為什麼現在她一點開心的感覺都沒有?
她吶吶地說:“這件事能否容我自己考慮一下?”
華思明立刻板起臉來。“怎麼?你以為推了這門親事,你還能找到更好的?別傻了!我已經答應了薛家,後天人家就來下聘,下個月你就過門。”
“伯父——”她壓抑着低呼,“我雖然死了爹娘,但並非不能沒有自己的主見吧?”
華思明冷笑一聲。“你以為你憑什麼能在華府這樣舒舒服服當大小姐?不就是因為你是我二弟的親生女兒?我有義務要替他照顧好你。你爹在天有靈,知道我為他的女兒尋了這麼一門好親事,也會感激我的,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如意,人貴自知!”
華如意知道自己沒辦法和伯父講理,只好沉默離開。
含香樓因為天色晚了,正是最熱鬧的時候,樓前一片喧嘩,紅蓮在門口等着華如意,一臉焦急,見她姍姍來遲,急忙拉着她說道:“我的姑奶奶,你可總算來了,你今天要是失約,我這條命都要沒了。”
“怎麼?那位貴人威脅你了?”華如意挑起唇角,“你放心,我既然答應你了,當然不會失約。”
紅蓮拉着她往後門走,“秋月閣給你準備好了,你只要去了就可以開始畫了。”
“誰在裏面伺候呢?”華如意一邊走一邊問道。
“人家是貴人,哪裏看得上樓子裏的姑娘?帶的是自己的人,大概是他的寵妾吧。”
“我的規矩都已經告知了?”
“當然,知道你姑奶奶要求多,人家貴人都願意遷就你,你就放心畫吧。”紅蓮將她一直送到後院樓下,指了指最西面亮着燈的那間廂房。
“不僅是秋月閣,隔壁的春花閣也空着了,免得被人看到。”紅蓮笑咪咪地將她送上樓去,一轉身,表情立刻黯淡下來。
她撫着胸口悄聲道:“但願我這不是作孽啊。”
“當然不是。”黑暗的角落裏,皇甫貞緩緩走出,向來俊美的面容上帶着一絲詭譎的笑意,“你這是行善積德,菩薩也會誇你的。”
但紅蓮看到皇甫貞的這張笑臉,卻像是見了鬼似的,慌忙跪倒。“三殿下,奴婢絕沒有和她說任何不該說的話,請您千千萬萬不要為難穆哥。”
“好個有情有義的女子,我無論如何也要讓穆一舟娶你過門。”皇甫貞嘿嘿一笑,轉身隱去。
紅蓮抬起頭,華如意已經走進秋月閣中。閣內的燈光倏然滅了,她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
華如意剛剛走進秋月閣,還未看清屋內景象,原本明亮的燭台突然熄滅。她一驚,直覺有些不對,但又不好立刻離開,便揚聲道:“屋裏有人嗎?沒有燈光我可是畫不了的。”
旁邊倏然揚起一陣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房門已經被人關上,她回頭要去拉門閂,卻被人一下子推倒在地。
這裏是最豪華的包廂,地板上都鋪着厚厚的羊毛毯,並不算冷,但華如意卻打了個寒顫,驚呼一聲后又被人按住了嘴。
一股男性的氣息直逼入鼻間,她用力張口咬住捂在嘴上的手,當對方放開手后掙扎着站起,一邊說:“公子誤會了,我不是青樓中人。”一邊倒退着又去摸門板上的門閂。
“畫春宮,若沒親身經歷過,你怎麼會知道這其中的妙不可言?”
“妙不可言……”她震驚於這個詞,更震驚於這個聲音,幾乎不敢相信,那個人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裏,還對她的一切如此瞭若指掌。
但是他顯然沒給她任何解釋的機會,手掌一下子摟住她的頸項,將她的衣服從後面快速剝落。她只覺得身上一涼,連胸前的衣服都已不保。
她急得叫道:“太子殿下也會做強佔民女之事?”
“你忘了我之前的警告,這是給你的懲罰。”黑暗中,他似是在笑,“所謂強佔,定然是你不情願,你現在說一個‘不’字給我聽聽?你要是不願意,我立刻住手。”
“我……我不……”她話音未落,被他一下子堵住口。
“你還真敢說!”他恨恨地用力將她身上僅存的幾件衣服也扯了個精光,手掌撫上她的腰際,笑道:“很好,我喜歡這種軟綿綿的感覺,比起其他女人的骨瘦如柴,確實好摸多了。”
華如意感覺到他的手指向上攀爬,觸碰到她從未被人碰過的那兩朵嫣紅,頓時羞窘得恨不得一頭鑽到地下去。
他感覺到她的緊繃,輕笑着在她的唇角一吻,“傻丫頭,這種事情見過和親身去做的感覺,就是不一樣吧?”
的確不一樣,她全身輕顫着,控制不住從口中發出一聲小貓似的嬌吟,剛剛叫出口,就嚇得趕快咬住嘴巴,一是她不敢想像自己也能發出這麼淫蕩的聲音,二是因為她記得麗姬在和皇甫瑄春風一度之後,皇甫瑄曾抱怨過她的聲音難聽。
但皇甫瑄卻貼着她的耳畔說道:“要叫就叫出來,不要忍,否則痛苦難受的是你自己。”
她哪裏敢叫?只是拚命咬着唇,不敢出聲。
“唉,真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樣折磨自己。”他故作同情似的說著,騰出一隻手探向她兩腿之間,意料之中的,又引得她一陣輕顫。
“怕你忍不得疼,所以我自然會溫柔一些,但是你若是不配合我,這其中的美妙你也就體驗不到了,日後還怎麼畫得出那麼綺麗旖旎的春色無邊?”
“我,我不會……”她終於喘息着說出一句話來,卻立刻被他的手指刺得驚叫一聲。
他再笑道:“我又不指望你像青樓女子那樣賣弄風騷,你要記得自己每一刻的反應,想像自己現在是怎樣的表情,日後畫起來就能如臻化境了……”
他的戲謔讓她簡直無言以對,只盼着他不要再說這種話了,但他卻好像故意要折磨她似的,沉聲說道:“你的春宮圖我見過,你筆下的男女都太過矜持,美則美矣,卻無風情。你羞於畫他們身體的隱秘之處,可能是因為你畫的時候都不曾真正看過。今晚我尊重你,所以一盞燭台都不要,但你要記住,男人的身體和女人的身體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他抓住她的手,引導她去觸碰她真的不曾直視的“東西”,濡濕溫熱的吻就烙印在她的唇角、胸前,直至身體的每一個隱秘之處。
“好了……嗎?”她快要忍受不住了,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悄然起着反應,不由得雙手攀住他的肩膀,卻一動都不敢亂動。
他笑着將她兩隻手向兩邊一拉,“只是剛開始而已,你不會忘了高潮該在哪裏吧?”
她已經濕潤的身子驀然被他侵入,劇烈的刺痛讓她的眼淚與初夜的血滴一起滾落在羊毛地毯之上。
“青樓的恩客是不會這樣做的,他們沒有我這樣的耐心和溫柔,你要是錯過這一段,也會後悔的。”在她最痛的時候,他竟然還不忘打趣。
果然是見過聽過,不如親身經歷過……她羞澀不已,疼痛讓她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只能任由他用手指幫她按揉着緊繃的肌肉,又感覺似是有什麼東西被他塞進了身體裏。
“那是……什麼?”她好不容易又喘了口氣。
“幫你緩解疼痛的良藥。”他停了一陣,讓她稍事休息,也讓那藥力發揮效用。
果然不過片刻,她便感覺到剛才如烈火撕裂般又疼又熱的私處,忽然有一股清涼從裏面泛湧出來。
“現在好點了嗎?”
適應了黑暗之後,她找到了他的眼——還是那樣如黑曜石般熠熠生輝,只是比起白天的冷靜犀利,現在他的眼睛卻柔得像春水一般,不,是沸騰的春水。
“殿下……是要我做你的女人?”她終於問出一個問題。
“否則你以為我為什麼要把你壓在身下?”此刻的他其實不只是把她壓在了身下,他們兩人交纏在一起的身體甚至都沒有分開過。
“但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接受殿下做我的男人?”她還記得自己和他的身分差異,還記得自己出門前剛被伯父許婚他人。最重要的是,她不知道,如果她全心全意去愛他,是否能忍受自己日後每夜都要和那些佳麗爭寵。
“這個問題你不用想了。”他幫她擦去額頭上的汗,一句低低的宣告之後是第一波最深邃的悸動——“因為你已別無選擇了……”
她的身體在這一刻不再屬於自己,她覺得她的靈魂彷彿在這一刻被抽離,融進他的身體。
從第一眼見到他時,從他第一次拉住她的時候,從他第一次吻她的時候,從那無數個看似無意的眼神交流的時刻,她的心魂,就這樣一點一點被他生吞活剝,完全佔有了。
他說的對,這個問題容不得她想,因為不僅別無選擇,而且也不想再做任何的選擇。
她悄悄地將腿勾住他的腰,身子軟軟吊在他的手臂上,以前筆下那些春宮圖的景色,就這樣清晰地印在自己身上,真是神奇。
他悄悄笑道:“很好,有進步了,也不必太着急,初夜若是把身體累垮了,會傷元氣的。”
她聞言紅透的臉立刻緊貼在他的胸口上,沒想到那裏比她的臉頰更滾燙。
身上到處都像着了火,而他偏偏停了動作,這無助的燎原大火到底何時才能燒到一個盡頭?
她呻吟着嘆息一聲,他抬起她的下巴,在黑暗中捕捉她眸中的水光火焰,微笑着在她唇瓣輕輕咬了一口,“小雪球,你想被紅燒,還是爆炒?”
“嗯?”她的神智全成一灘春水,根本沒聽懂他是什麼意思。
他身下一緊,笑着道:“那麼,就任我處置吧。”
皇甫貞算着時候差不多了,便施施然走上二樓,在秋月閣的門口敲了敲,聽到裏面傳出皇甫瑄的聲音,他才推門而入。
一眼看到頭髮還未梳好的華如意,他不禁笑道:“這麼快就將人家給吃干抹凈了?大哥的動作也挺快的。只是天下美女那麼多,為什麼偏偏選了這麼個肉丸子?”
華如意脹紅着臉想躲開,卻被皇甫瑄拉住。
“別理他,我有話要問你,你不必急着回去,一會兒我送你。”
皇甫貞抱臂胸前,笑道:“喲,我還沒見大哥何時這麼體貼過,上次麗姬跟着你去狩獵,摔傷一條腿,還是我派人送回宮裏的,也不見你噓寒問暖過。”
皇甫瑄看都不看他一眼,拉過華如意問道:“我那幅畫像,到底是誰畫的?”
華如意怔了怔,舔舔嘴角,“是蘭芝畫的啊,怎麼了?”
他哼了一聲,“你以為我是傻子?華蘭芝畫得出那樣的畫來?她壓根沒和我說過幾句話,為什麼要把我畫在懸崖邊上?你可知讓太子臨淵遠眺,愁緒滿懷,有中傷國事之嫌?你若堅持說是她畫的,我大可以治她的罪!”
華如意嚇了一跳,忙改口道:“也不全是她畫的……她起了稿,我幫她修改的。她原本只是要畫你一身朝服的正面像而已……”
皇甫瑄微微一笑,在她的臉頰上捏了一把,“乖乖說實話多好,何必在我面前苦心遮掩。我聽說她善畫寫意山水,也見過畫的菊花,我找人研究過,兩種畫風格迥異,用筆不同,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筆。華家這幾年為朝廷所畫的人物工筆,不是出自華蘭芝之手吧?”
華如意低垂着頭,也不回應。
皇甫貞卻很不高興的說道:“怎麼不是出自蘭芝的手筆?我們蘭芝——”
“你們蘭芝?”皇甫瑄瞪他一眼,“你可知華蘭芝現在涉嫌串通反賊,你還敢說她是你的人?!”
“絕不會的!”皇甫貞和華如意一起喊道。
“蘭芝怎麼會是那種人,雖然華家可疑,但要說可疑,她比蘭芝更可疑!大哥幹麼要護着這個丫頭?”皇甫貞立刻替華蘭芝打抱不平起來。
“答案很簡單。”皇甫瑄淡淡道:“華蘭芝是現在華家的族長,如果華家膽敢勾結叛賊,你認為華如意和華蘭芝比,誰更有這個本事?”
皇甫貞強辯道:“蘭芝……只不過是個女兒家……”
“中原的武則天也是個女兒家。”
“可華家世代效忠朝廷,並無反叛之舉,更何況……”皇甫貞猶豫了一下,看看華如意,繼續說道:“就算反賊有意拉攏幫手,也不會找華家啊。他們無錢無權,拉攏過去對自己一點好處都沒有,要拉……還不如拉我有用呢。”
皇甫瑄斜睨着他,“武伯侯那邊必然也拉攏過你吧?”
“怎麼會……”皇甫貞乾笑了兩聲。
皇甫瑄立刻打斷他道:“你也不必瞞我,你和武伯侯向來感情融洽,他若想造反,朝廷內第一個要拉攏的就是你了。你位居兵部之首,首當其衝是他的敵人,他若不想和你為敵,就必然要和你建立同盟關係。”
“大哥!”皇甫貞忽然怒了,“這些話你就算是想對我說,也不必當著一個外人的面說吧?”
華如意聽他這樣一說,也覺得自己聽這些話有些不妥,便說道:“要不我先出去——”
“要去哪裏?你現在這個樣子,能去哪兒?”皇甫瑄曖昧地看了眼她身下的羊毛地毯,那上面還留有兩人剛剛春風一度的“罪證”。
華如意的臉紅得像要滴出血似的,“好歹我去沭浴一下,也換身衣服。我現在這個樣子,回府也要被人盤問的。”
皇甫瑄想了想,終於放開手,“好,半個時辰之後,我在後院的門口等你。”
華如意匆匆下樓,等在樓下的紅蓮迎上來急切地問她是否吃了虧。
華如意也不知道該怎麼答,只是紅着臉搖搖頭。
紅蓮久歷風月,一看她的樣子,再看她衣衫不整,頭髮散亂,便知道是怎麼回事,一顆高高懸起的心這才放下。
“我的天啊,我以為他們要找你的麻煩,敢情樓上那位公子是你的相好?”
華如意窘得幾乎將頭都埋進衣服里去了,聲如蚊蚋,“不是什麼相好……”
“不是相好你就讓人家占你的便宜?我剛剛可是都沒聽到你大聲呼救啊。”紅蓮笑道:“走走,去我那裏找身衣服給你換,好在這樓子裏就屬我豐滿些,我的衣服你還能湊合穿。我叫她們再給你燒兩桶熱水,好好洗洗身子。女人的第一次可不能馬虎了,要不然落下病根,以後可就要吃苦頭了。”
華如意嘆道:“要不是你騙我到這裏來,何至於把我害成現在這個樣子……趕快去幫我燒水換衣服吧。”
“我們家穆哥對那兩位公子都是必恭必敬的,說是他的主子,我也不敢亂猜,但肯定他們的身分是尊貴極了,我日後說不定還要仰仗你助我離開這裏……我的妹子,我一生的榮寵,可就都指望你了!”
紅蓮嬌笑着與她攜手回了自己的廂房。
秋月閣中,皇甫貞在窗邊看着兩個女人離開,這才回身問道:“我真不明白,大哥到底看上那醜丫頭哪裏?又胖又丑不說,還像個木頭。”
“這是我的事情,何須讓你知道?”皇甫瑄系好衣袍的腰帶,慢條斯理說道,“我讓你監視城外的武伯侯,你卻拖拖拉拉不給我交代實情,你以為我真的只能指望你做這些事嗎?”
皇甫貞立刻露出笑容來,“當然不是,實在是這裏涉及的人物太多,我擔心說多了隔牆有耳,被不該聽的人聽去。”
“哼,每次問你,都有一堆道理。”皇甫瑄說道:“這裏四下無人,比宮裏還要乾淨,你要說就趕快說,再敢有所隱瞞,我以後也不再多問你一句。”
“朝中是有不少人已經被武伯侯拉攏過去,人數至少在二三十人之間。具體名單還不清楚,我只能鎖定其中十人左右,暫時也沒驚動,可第一個讓我沒想到的是穆一舟。”
皇甫貞以為自己說出這個名字之後,必會讓皇甫瑄震驚,但沒想到他只是平靜地聽着這個名字,問道:“穆一舟周圍那些親朋好友你都查過了嗎?”
“近日進出他府邸的人我都查過,包括這個他常常光顧的含香樓,以及那名叫紅蓮的妓女。暫時還沒發現新的可疑人物,不過穆一舟當年在戰場上跟着武伯侯衝鋒陷陣好些年,是他死忠的手下,現在繼續追隨也講得通。”
“除了穆一舟外還有誰?”
“最大的一個反賊就是戶部的丁聰,據說一直在暗中盜取戶部的銀子,轉送武伯侯作為造反的銀資,但是我不好大動干戈地去查證,我是兵部的人,也沒有這個權利。”
皇甫瑄漠然聽着,“把那些人的名單給我,明日朝上我會讓各部清查各自年終花銷帳冊,他們若確實有鬼,自然會露出馬腳。”
“還有那名深夜潛入皇宮的刺客,含香樓的鴇母我問過了,說是那晚的確有名奇怪的客人來過,喝得醉醺醺的,腳步不穩,一身酒氣,要了個妓女陪着,卻又沒動那女人,倒頭就睡,第二天天剛亮就走了。”
“徹查此人下落,還有那晚陪着他的女人,也要清查。”皇甫瑄眸光一冷,“年關將至,祭天大典也勢在必行,父皇若是遲遲無法痊癒,祭天大典便要由我主持。我若是反賊,也會選在那麼一日動手。”
“為什麼?”皇甫貞疑惑道。
“祭天大典,皇宮內外參與人數眾多,看似防守森嚴,其實最容易出紕漏。穆一舟到時候必然是負責宮內安全的總指揮,若他的確參與叛亂,就可以做到裏應外合。”
皇甫貞想了想,“要不我調兵進京護駕?”
“這時候若大張旗鼓調兵,豈不引人注意,”皇甫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只要替我看住穆一舟就行了,其他的我自有辦法。”
皇甫貞走後,華如意跟着皇甫瑄一起坐上馬車。雖然過了好一會工夫,但她心中仍覺得很不真實。
怎麼轉眼間自己便從黃花大閨女變成了……她悄悄地打量一眼皇甫瑄,他正闔眼小睡,但是眉宇蹙得很緊。
她知道他必然有很多事情煩惱。在屏風後作畫的那幾日,她看着他在朝堂之上,幾次和皇帝為國事據理力爭,卻遭到呵斥。她以前一直以為做太子一定是風光又瀟洒,但是從他臉上,她一次次看到了無可奈何。
她真的很想幫他一把,卻不知道從何幫起。
於是她悄悄地改了設計的畫像初稿,改成現在的樣子。
華蘭芝看后曾經皺着眉頭說:“這樣畫好嗎?你看誰會把人家的畫像畫成愁眉苦臉的樣子,再說了,是給太子賀壽,這樣畫,你是讓人家高興還是讓人家發愁啊!”
“那就畫兩張,到時候一起送過去,看惠貴妃喜歡哪一張吧。”她妥協道。
她私心當然是喜歡第二幅,但也知道這一幅並不符合眾人的期待。但當皇甫瑄和她要畫的時候。她還是把這一幅心愛之作送到了他面前。
那幅畫,他到底喜不喜歡呢?還沒有問過他。
她坐得有些僵了,不由自主動了一下身子,他卻倏然張開眼望着她,“怎麼?身子還疼?”
她的臉又紅了,忙說道:“不是……”
“過來。”他伸出手,本來就是近在咫尺,她幾乎一下子就被他拉進懷裏。
“這幾日先不能接你入宮。”他的手指在她的臉頰上摩挲,那種滑膩感讓他覺得很舒服,“父皇的傷勢很重,我若是突然接你入宮,會招人閑話,這個非常時期,我不想惹上無謂的麻煩。”
“我明白。”她不知怎的,從第一眼起,就知道他不同一股貴胄公子的輕浮放浪,即使他看上去很難親近,卻控制不住的想靠近他。所以,他要她,她便給,不管是身,還是心,只要她給得起。
但是她的爽快回應卻讓他皺起眉,“你是不是正在心中罵我呢?以為我會是始亂終棄之輩?”
“沒有,”她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不是。不過……眼下我有一件事可能有點麻煩。”
“什麼?”
“我伯父已經答應把我許給琉璃齋的少東家薛庭軒了,這兩日對方就會送聘禮上門,伯父說讓我下個月就過門,我該怎麼辦?”
他的眉頭一挑,“琉璃齋的少東家?我怎麼覺得好像聽人提到過?”
她嘆口氣,“你上次去琉璃齋問畫時,胡掌柜和薛大哥皆向你打過招呼,不過你當時也沒理睬人家。”
“是嗎?”他向來不記人,連胡掌柜的相貌都記不得,更別說當時只是擦肩而過的薛庭軒,“那人如何?”
“五官周正,人品很好,家世也不錯,伯父都說我們兩家算得上門當戶對。說實話。一個女子若是這一生能嫁給他那樣的丈夫,也就能心滿意足了。”
他的手臂一緊,哼道:“我只問那人如何,不必說得這麼具體,好像你很後悔自己嫁不成那人似的。難道我比他差?”
“說實話,殿下處處都比他強,只有一點,殿下比不了他。”
皇甫瑄不悅地挑眉,“什麼?可別說我不如他會畫畫。”
她笑道:“當然不是,我是說……忠貞。”
他盯着她,目光一凝。
“殿下不必這麼看着我,我並非要求殿下什麼,但是這是顯而易見的一件事……殿下必然是要登基稱帝,聽說殿下現在已經有數位寵妾,別人不說,只麗姬的美貌我就自愧不如。想來別的女子也是春蘭秋菊,各擅勝場,我這樣一個平民女子,容貌家世沒有,也算不上才情橫溢,我當然希望能有一個丈夫好好疼惜我,一心一意待我……但顯然這已不可能了。”
“為什麼?”
“為什麼?”她聽到他的反問真覺得好笑,“因為殿下是……殿下啊。”
皇甫瑄望着她,此時馬車已經停下,車夫小聲說道:“殿下,華府到了。”
“你先回去吧,你的事情我會記得的。”他握着她圓潤的小手,用力捏了一下,“至於你的擔心,我日後也會給你一個交代。”
她下了車,門口的家丁訝異地迎上來。“二小姐怎麼才回來?是去哪兒了?大老爺問了您一個晚上了。今天琉璃齋的當家和他家公子特意過來探望,可您一直沒回來,大老爺非常震怒。”
她急忙回頭,可皇甫瑄的馬車已經走了,她只好嘆口氣,“我知道了,我會去向伯父解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