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他捏了捏她的鼻子,「就猜到你在這裏,所以也一併來看你啊,這些天你不是天天往這裏跑嗎?」
一邊和楚思憶調笑,皇甫朝的眼睛一邊偷偷留意潘龍美的反應,但她只是握着一卷書,靜靜地站在旁邊,微笑看着他們,好像她根本是個陌路旁觀者罷了。
莫名地從心中升出一股火來,他沉下臉問:「近日你們的家人有沒有進宮看你們?」
「前日我娘來過……」楚思憶不知道皇上為什麼會突然生氣,有些戰戰兢兢地回話,「娘只是坐了坐,沒有別的意思,若是皇上不喜歡,我讓她以後盡量不要來。」
皇甫朝知道她誤會了,擺出笑容安撫,「思憶,你不用擔心,你剛做了昭儀,親人來看你是應該的,但若是他們想要你幫忙討封賞,你一定要斟酌輕重。」
「是,臣妾知道。」真被皇甫朝說中了,上次母親入宮看她,其實就是為了給她的弟弟討封賞,本來她這幾天都在想該怎樣和他開口,可聽他這樣警告,到嘴的話不由得咽了回去。
「潘昭儀的家中沒有人來嗎?」他盯着潘龍美,「入選昭儀這樣的大事,難道連個進宮道喜的親戚都沒有?比如,堂姐妹什麼的?」
潘龍美笑吟吟地看着他,「皇上想讓誰進宮來看我呢?臣妾家中人丁單薄,對權勢也無興趣留戀,所以臣妾就算是做了昭儀,在他們心中也沒什麼特別值得慶祝的。」
「哦?是嗎?」皇甫朝冷哼一聲,「怪不得你是冰水一樣的性格,原來是家傳的。」他話鋒突然一轉,「但是別以為你背着我做的那些小動作,能騙過我的耳朵。」
「誰敢欺騙皇上呢?」
她居然嫣然一笑,一副妻子獻媚丈夫的表情,但這笑容分明不是出自真心,所以讓他更覺得刺目。
「明天朕帶你們出巡,一起看朕打獵,怎麼樣?」
楚思憶拍着手,歡悅地笑着,「好啊好啊,臣妾在民間就聽說皇上的箭法無雙,早就想一睹皇上的英姿了。」
皇甫朝看着潘龍美,「潘昭儀呢?不想出去散散心嗎?」
「憑皇上定奪。」無論別人說什麼,她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不管軟話硬話,高興事生氣事,在這個女人面前似乎都是可以彈指吹散的一片雲,牽不動她心頭的一點波瀾。
皇甫朝簡直恨得牙根兒痒痒的,所以當楚思憶婉轉請求他去她的宮殿中坐坐時,他故意大聲說:「好啊,朕今日累了,就留宿在你那裏。」
潘龍美呢?早已經捧着那捲書,坐到窗邊凝神細讀去了。
臨走前他暗中狠狠踹了一腳門框,「這門做得太窄了,明日讓工匠加寬三分,免得連人都裝不下!」
他意有所指,再也不回頭,攬着楚思憶大步離開。
清風不解意,何故亂翻書?潘龍美瞪着眼前嘩啦啦被風吹亂的書頁,思緒早不知飛到哪裏去了。
皇甫朝離開的腳步聲已經漸遠,但是卻好像敲在心上的更鼓,一聲又一聲,迴響悠長。
為什麼要選擇入宮呢?潘婷婷問地,叔叔問她,曲絲縈問她,皇甫朝也問她。除了入宮,她真的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了嗎?若是當初讓潘婷婷入了宮,她不管婷婷的死活,良心可會不安?
其實追根究底,她入宮,的確不是沒有目的。皇甫朝猜到了,卻不能看透,除了她自己,大概再沒有第二個人可以知道她心底的秘密。
此番來,原是為了一個人,更是為了兒時的一個夢得以圓成……
「皇兄似乎對潘昭儀越來越有興趣?」皇甫嘯在馬背上側着身子笑問皇甫朝。
皇甫朝沒有和兩位昭儀同乘一車,而是和弟弟並轡同行。
「從哪裏看出我對那女人有興趣?」他冷冷反問。
「聽說從她受封之後,皇兄既沒有在她那裏過夜,也沒有召她侍寢過,但是今天你居然還帶着她出來打獵。」
他冷笑道:「我的後宮總管什麼時候變成你了?連我寵幸哪個妃子都有人報備給你知道?」
「那些沒有受封的長舌婦們當然要議論這些事情,宮裏的事情傳到外面,自然就瞞不住人了,要不是皇兄對楚昭儀恩寵有加,只怕外界要傳皇兄有……那方面的毛病了。」
皇甫嘯曖昧地朝他擠眼,皇甫朝一鞭子揮下來,擦着弟弟的臉頰劃過。
「皇兄生氣了?呵呵,那是被說中了心事,還是在故意遷怒別人?不過,皇兄啊,我很好奇,那女人既然百般給你臉色看,你怎麼還對她這樣客氣?」
「留着她自然有用,我後宮的事情你少管。今天打獵,怎麼不帶你的新婚妻子來?」
「怎麼沒來?你看她不是在那邊嗎?」皇甫嘯用手一指,果然見前面有一匹火紅色的棗紅馬正在人群中快速飛奔,馬上的人兒頭戴紗帽,身形窈窕,騎術甚是了得。
「有個這樣的妻子,也不會省心。」皇甫朝嘲諷道。
「但是挺有趣的,比起那些只會在車內吹風的大小姐,我要感謝皇兄給我選了這樣一位妻子。」皇甫嘯笑着,催馬跟上曲絲縈的紅馬。
皇甫朝撥馬回身,來到後面的一輛馬車旁,「車內悶不悶?要不要出來走走?」
車簾一掀,依稀可以看到楚思憶和潘龍美的臉,楚思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麼多人看着,臣妾還是在車內吧。」
「潘昭儀呢?」他又問。
潘龍美悠然回答,「在等萬歲大展身手。」
換句話說,是坐在車內等着看他的好戲?
皇甫朝身子一低,趴在車窗框上,問道:「好啊,你們想要什麼呢?是要一件鹿皮的大衣還是要只小兔子做寵物?」
楚思憶的雙目倏地亮了起來,「可以要一隻小兔子嗎?」
「當然,朕八歲就已經親手俘獲過不少兔子狸貓了。對了,一隻可愛漂亮的小白兔,正好匹配我的愛妃思憶,就給你抓一隻兔子來好了,至於潘昭儀,或許狸貓更適合你。」
這話已經明擺着是在損她,但潘龍美仍不慍不火地笑答,「那臣妾就拭目以待了。」
他一抖韁繩,快馬疾馳而去。
在獵場轉了一圈,皇甫朝已經頗有收穫,他憋足一口氣要做出些事情給那個潘龍美看看,所以足足在獵場轉了一個多時辰,無意中一瞥眼,忽然看到曲絲縈正在馬車邊和車內的人說著什麼,然後又見潘龍美笑着走出來,像是要上她的馬背。
這還得了?這女人真敢逾越宮規嗎?他一擰眉,撥馬回頭,突然覺得眼角有光亮閃爍,順光看去,只見護衛人群中有一個人正悄悄舉着弓箭向潘龍美那邊瞄準。
他一驚,大聲喝道:「何人竟敢行刺?!」
刺客的箭已經在此時射出,但因為他的喝聲讓刺客的手抖了一下,箭尖陡然偏斜了一些。
而那邊曲絲縈聽到他的喊聲還很懵懂,幸虧旁邊的皇甫嘯機警,縱身跳上紅馬,將妻子一把摟在懷中。
至於潘龍美就這樣孤零零地被暴露在無遮擋的陽光之下,皇甫朝心中驚懼萬分,即使他用力夾緊馬肚,身貼馬背以閃電般的速度回救,卻已經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