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展劭一路跟着湘柔在人群中穿梭,以為只要耐心的跟着便可得知她是何家千金。也許,在他今天接了那顆不是出於自願的繡球后,根本不該再有此行為,但沒法子,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想結識她的衝動。
在臨安這富庶繁榮的城市,老實說,長得漂亮的姑娘比比皆是,但如此好打抱不平又具個性且活潑靈動的姑娘,他可是首見,因此,不自覺的被吸引,當然,這其中好奇的成分居多。
從她的裝扮看來,十足是個富家千金,而在他的眼裏幾乎每個千金小姐都是同一個德性,矯揉造作佯賢偽淑表裏不一。就如那江倚若,他一度以為她是個好妻子,溫婉賢淑才貌兼備,將來一定是個賢妻良母的好女人,誰知原來不過如此而已,甚至令人望之怯步......而她,不一樣,大大的不一樣,在他眼中,她的好打抱不平,以及那些率直天真的動作,完全異於一般千金的忸怩造作,而且,她那張活潑的俏臉,那對靈動的大眼......在他認識的女人當中,她實實在在是個異數,而他,欣賞這個異數。
而這個異數,完竟是哪家的姑娘?他非常、非常的有興趣。
當然,他那個未婚妻也算是異數中的異數了,只不過......唉!不提也罷!
凝翠閣?展劭停住腳步凝眸望進這燈紅酒綠、玉軟香溫之地,天啊!她竟然走入凝翠閣?他感覺有些挫敗,有些失望,沒想到以他溪展劭銳利精明的目光竟也會看錯人,原來她並非什麼千金大小姐,而是一介風塵女子,但是,她那天真率直又活潑的模樣,哪像在風塵中打滾的女子?
會不會是他眼花看錯了?剛剛走進凝翠閣的那個人根本不是她,也許,他在路上便把她給跟丟了,剛剛那個只不遇剛好和她穿着相同的紫紗羅衫,只不過體型和娉婷的姿影與她恰巧相似......可是,那......那個丫髻又如何解釋?不會巧到連丫環也相似吧?
唉唉唉!要站在這裏瞎猜還不如進去探個究竟。
心意一定,將扇子收下腰際,大步邁入凝翠閣。
‘唷!這不是溪少爺嗎?歡迎、歡迎。你的事啊真是傳遍了大街小巷,咱們這兒的姑娘一聽聞這個消息,個個可謂心痛、心碎哪!依我看,不只咱們這兒的姑娘......’嬤嬤一見展劭,立即像只老母雞似的咯咯叫個不停。
可展劭哪兒在聽她說話了,一對炯炯如炬的黑眸直往屋子各個角落搜尋。
老母難咯咯叫了半天,發現原來只是自己在自言自語,於是擰着手絹兒朝他右側臉頰揮了一下。
‘溪少爺,你一對眼兒究竟在瞧什麼東西?’嬤嬤也好奇似的朝四周探了探。
‘我明明看見她走進來的。’展劭並未扭頭看她,喃喃自語地道。
‘他?誰呀?’嬤嬤不解地間。
‘一位穿着紫鈔羅衫的姑娘。’
‘喔!’嬤嬤誇張的聲音聽起來其是刺耳。‘溪少爺說的不就是容兒嗎?’突然收起所有的表情,怔愣地看着展劭,訝異地問:‘怎麼溪少爺您對容兒有......興趣?’
展劭並未發覺嬤嬤臉色有異,自顧低喃:‘容兒?容兒?’她叫容兒,是凝翠閣的姑娘?一對劍眉微微垮下,不知道為什麼,感覺竟有些心痛,‘我可以見她嗎?’
‘這....’嬤嬤有意無意地朝樓上放眼,看見站在廊上的曲兒朝她點頭之後又才恢復笑容。‘可以可以,當然可以。蘭兒,領溪少爺上曉苑去。唷,李大爺.....’然後又搖曳雞臀招呼別的客人去了。
籣兒領着展劭上樓,順着迴廊穿過一個又一個的拱門,最後在一座雅緻的小閣樓前停下。
蘭兒輕敲房門,‘容兒,你有客人。’
房內,湘柔緊張的整整衣衫,將畫好的麻花臉再度湊在鏡子前瞧一遍,吩咐曲兒躲至床帳后,然後自己跳上掛着珠簾的窗抬上,擺出一個撩人的婆勢,拉拉嗓子裝出慵懶的聲音道:
‘請他進來。’
‘溪少爺請進,籣兒退下了。’
展劭輕推房門而入,見身着紫紗羅衫的姑娘正背對他,風情萬種的斜躺在窗抬上,一隻白皙的纖纖玉手把玩着掛在窗子前的珠簾。
‘容兒姑娘。’他文質彬彬地喊了聲,企盼在那背影之前的容顏並非他渴望見到的那張臉,但怎麼可能?瞧那婀娜身影,分明就是她嘛!
‘溪公子你請坐吧。’又是那慵懶的聲音,甚至連頭也不回。
甚是訝然的挑了下眉,卻漫不經心地淡笑道:‘姑娘知道是在下?’從容大方的邁自桌邊兒坐下,逕自斟茶喝起來。
‘我——’湘柔幾乎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幸好腦筋轉得還算快,否則就出事了,‘你不是一路跟着我回來的嗎?’真希望可以看到他的臉色,偏偏此刻回不得頭。
‘哦!原來姑娘後腦多隻眼睛,看見溪某眼着你回來了,喔、不不不,也許姑娘根本就一直在注意着溪某呢!這也難怪,像溪某生得如此俊俏,卓犖不凡的男子,想不引人注意還真不容易呢!’這話他說起來奠是琅琅上口,輕鬆自然。
不要臉、不要臉、不——要——臉。湘柔在心中罵著,他以為自己是誰啊?潘安再世?她注意他?她——是啊!她不是注意他四年了嗎?暗自吐吐粉舌,好羞喔!
‘公子這番話說得像家常便飯,就是不怕聽的人耳朵會長繭,也該擔心遲早會咬到舌頭。’她可不太便宜他。
展劭好不正經地輕笑出聲。‘咬到舌頭?只怕疼了姑娘的心了,溪某一向憐香惜玉,哪捨得?’
這個風流鬼!‘疼心的應該是你那位相、貌、出、眾的未婚妻吧?’她說得挺咬牙切齒的。
正中要害。展劭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端起杯荼一軟而盡。
‘我看溪公子現在需要的不是茶而是酒吧?’湘柔淺淺一笑,眸中儘是得意之意,伸手輕撥珠簾,恨不得可以回頭看他臉上的神色。
展劭步至她身後來,目光淡掃她婀娜體態,然後放在她撩撥珠簾的纖纖玉手上,淡笑道:
‘酒不醉人人自醉,有酒無酒已非要。’
‘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哈......’展劭朗笑出聾,‘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姑娘也。’
‘是知你者臨安城百姓吧。’湘柔咬牙反唇。
展劭再度大笑,‘人不風流枉少年嘛!’
‘我看是早晚花下死。’湘柔簡直被他給氣死,這傢伙分明無可救藥。‘我不想再和你抬杠了,說,為什麼跟着我?’聲音中夾帶着一絲怒氣。
‘不知姑娘為何淪落煌花之地?’展劭也恢復正色。
‘命。’湘柔離便挑了個最容易回答的答案。
‘命?’很令人無可奈何的答案。‘如果溪某想為姑娘贖身,姑娘意下如何?’
贖身?湘柔以為自己聽錯了,用指頭挖挖耳朵,‘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請再說一遍好嗎?’
‘我想替姑娘贖身。’
他真的要贖她的身?!這個王八蛋、風流鬼,妻都未入門就想先娶妾了,該死,真該死!
‘公子的話可是當真?’
‘當真。’回答得真乾脆呵!
湘柔賊賊一笑,猛地跳下窗檯伸手環住他的頸項,朝他左臉頰連續親了好幾下,然後將臉埋在他厚實的肩膀上,使得他始終見不着她的‘花’容月貌。嗲聲嗲氣地道:‘打你一路跟着我回凝翠閣,我就知道你是看上我了,沒想到還願替我贖身,此恩此德小女子沒齒難忘。溪——不,是相公,容兒從此刻起便是你的人了,這輩子定追隨左右好好伺候你,雖然……你已訂了親,不過無所謂,有道是:‘妻不如妾’,我這妾肯定比妻值寵的,雖然我曾淪落煙花之地,但,我這張臉絕對比你那個妻還賞心悅目,公子絕對不會後悔的。’指尖不斷的在他頰上輕輕畫著。
展劭因她突來的舉動而為之一愣,加上她那令人聽了全身骨頭都會散掉的聲音一直在耳邊呢喃,尤其那纖纖玉指更是畫得他酥癢難當,因此感覺七葷八素、暈頭轉向,一顆腦袋瓜過了許久才恢復清醒。
‘不不不,姑娘你誤會了,’一直試着想推開她,哪知她像八爪魚似的愈纏愈緊,最後,他只得放棄的任由她纏在自己身上。‘我之所以替你贖身,是因不忍天真率直的你淪落風塵,而非要納你為妾。’說著,一隻手便朝她香肩放下,然後輕撫着。
風流到底是風流!湘柔瞪着他那隻猛吃豆腐的怪手,作狀的嬌嗔:‘你嫌棄我?’
‘不不不,你誤會了。像你如此天生麗質又率真的姑娘在這世間已是少見,在下欣賞都來不及了,又怎會嫌棄呢?只是......唉,妻都未入門就先納妾,未免太招搖過市?’話雖如此,心裏卻巴不得能納得此國色天香之妾。
‘我可以等。’湘柔說得多咬牙切齒啊!
‘可是——’
‘只要公子不嫌棄小女子花容,等多久我都願意。’緩緩離開他的身體,一對眼兒猛眨的對着他。
‘啊!!’展劭受了驚嚇地,猛地向後跳退一大步。
天啊!這......這......
好個‘花’容月貌!老天!他今天是不是撞邪了?先是接了那醜八怪的繡球,現在又將這麻花臉誤認為那個她,還答應要替她贖身——納妾?天!他瘋了!
他早想到的,那麼清純可愛的女子怎可能是風塵女郎,偏偏他又走了進來,現在好了吧,賠了銀子事小,只怕脫不了身,天啊,他究竟在倒什麼大楣?
嚇到了吧?風流鬼!湘柔暗暗竊笑,臉上卻蹶高了嘴,嬌嗔的跺小腳,‘嗯,你嫌棄人家了是不是?’身子又朝他倚了過去。
展劭真是想吐,身子又猛地退離,露出一絲勉為其難的笑容。‘不不不,我......我只是忽然想到有事須辦,改天再派人來替姑娘贖身好了,告辭了。’此刻不逃命待何時?一溜煙便不見了人影。
‘嗯!你別走啊,溪公子。’追至門口,見他巳逃得無影無蹤,湘柔便捧腹大笑起來。
曲兒自床帳後走出來,見她家小姐笑得翻了天,忍不住也跟着笑起來。事實上,曲兒一直迷迷糊糊的,只知道她家小姐好像對那位溪公子蠻有意恩的,先是在大街那邊為他打抱不平,然後又扮麻花臉捉弄他,莫非......小姐喜歡上那位溪公子了?
不過這也難怪,瞧那溪公子生得一表人才,風流倜儻,別說是小姐,就連她這丫頭片子都看得心兒直卜卜跳呢!不解的是,小姐鮮少出門,怎會認識他呢?
當然,逗事兒她會找機會問清楚,但不是現在,當務之急是必須提醒小姐趕緊把臉擦乾淨,老爺和夫人肯定在安覺寺門口等急了。
倘若老爺知道小姐跑到姑小姐的妓院來胡鬧,肯定會發一頓脾氣的,而夫人更不用說,絕對會昏倒。
曲兒說的姑小姐是湘柔的爹,蘇颯風的妹妹,凝翠閣的嬤嬤。
※※※
押了一趟鏢自常州回來,轉眼又過了兩個月。
展劭一回臨安便迫不及待的約了屈威鈞喝茶。沒法子,他實在太興奮了。猜他在常州遇見誰了?猜不着的對不對?我告訴你,是梅香兒,梅香兒耶!
梅香兒?吹呀!不就是屈威鈞那傢伙覬覦了十幾年的大美人兒。梅家本來也是臨安數一數二的大富之家,后因出了個敗家子,香兒的大哥,將梅家全敗給了賭坊,更是將梅兒敗給臨安的一家妓院,而屈威鈞那個痴心漢像瘋了似的到處籌借,終於借到了五千兩銀子趕往妓院,誰知天不從人願,梅香兒在屈威鈞準備替她贖身的前一日,巳被一位外來客以一萬兩贖了去,從此便再也沒回過臨安。
天知道這些年來,屈威鈞那傢伙對梅香兒是如何的念念不忘,更因此而遲遲不肯成家,今兒個,他非叫那傢伙徹徹底底死了這條心不可,人家可已是三個孩子的娘了,而且過得幸福又快樂,他,哈!真的是該死心了。站在好朋友的立場,展劭真的是替他高興,高興他心中的牽挂可以着實落地,但站在損友的立場嘛,嘿!那可就不一樣嘍!他若不趁此好好取笑他一番,他就不叫溪展劭了。
真是天若有情天亦老,好一個超級傻瓜痴心漢!
一邊笑着一邊走向大門,沒想到的是,前腳才剛跨出鏢局大門,一名頭戴蓑笠面蒙黑紗的黑衣女子,像是巳經等了他很久似的,自門側閃出來攔住了他的去路。
‘你想上哪兒去?’女子聲音中夾帶着一絲怒意。
‘閣下是......’展劭端詳其女子,他可不記得曾經認識這麼位見不得人的女子,這麼熱的天氣還蒙紗不是見不得人是什麼?
一串低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自面紗底下傳出來,‘溪少爺好生健忘,竟連自己的未婚妻都不認得了?’
是她?老天,過了兩個月他都忘了有這麼號人物在,她也真好心,竟挑在他心情這麼好的時候來提醒。他再也笑不出來了,低哼一聾,在心中暗忖:
‘道種天氣蒙面紗,果真見不得人!’,
‘溪少爺才剛自常州回來,便又迫不及待的想出門,不知是為哪樁?’
還未入門就干涉起他的私生活來了,若入門那還得了!
展劭斜唇一笑,故意將臉湊近她,好不正經地道:‘你說,在我押鏢辛苦了兩個月之後......最想上哪兒呢?對啦!就是那種地方嘛!你不知道,那地方的姑娘個個如花似玉又多情,這兩個月我可是想死了。’
‘是啊,怎麼能不想呢?依我看不只是想,還天天作噩夢呢!’她用手指將他那氣人的嘴臉戳離她面前。
‘噩夢?哈......你還未進門,不至於。’還笑得出來,服了他。
‘可惜我說的不是我,而是凝翠閣的容兒姑娘。人家可是想你想死了,就等着你去替人家贖身呢!’她聲音裝得嗲聲嗲氣的,一條手絹猛在他臉上拂來拂去,拂得他直想打噴嚏。
展劭笑容斂盡,‘你......’
‘什麼你啊我的,告訴你,你想替那麻花臉贖身一事早已傳遍整個臨安城了,哦!你好樣兒的,我都還未入門你就想納妾,如果挑個漂亮的還沒話說,竟選個麻花臉?你未免太不平凡了吧?’
‘平凡人怎會有此不平凡的未婚妻?’展劭翻高眼珠子自語一句:‘噩夢!’
‘你......你罵我是噩夢?’她故意放聲大叫,‘哇!人家不想活了啦,各位街坊鄰居你們聽聽,替小女子評評理——’
展劭差點被她嚇出心臟病,急忙用手捂住她的嘴,‘喂!別胡鬧好不好?’
突然一怔,獃獃地看着面紗下那張若隱若現的容顏。天,他的手摸到的竟然是光滑細嫩的肌庸,她——
湘柔被他的呆眼看得一顆心卜卜跳,用力拍掉他的手,臉紅地道:‘可是你侮辱人。’
展劭的臉色變了又變,最後變回溪晨助該有的風流死相。‘人家開玩笑的嘛,何必認真?’伸手勾勾她的下巴又被她一掌拍掉。
‘溪展劭,我警告你喔,別對我毛手毛腳的。’
笑得有夠賊,‘你是我的未婚妻,我想毛手毛腳不對你該對何人?好吧,既然你拒絕我對你毛手毛腳,那我找別人去好了,不過我也警告你,臨安城內多的是對我傾心的美人,到時候我要真先納了妾,你可別後悔喲!’作勢就要走人。
湘柔氣極敗壞地直跺腳。‘溪展劭,你敢?’氣得俏臉漲得往通通。
展劭退至她身邊,邪邪笑看她。‘那你是答應讓我毛手毛腳嘍?’身子幾乎貼到她胸前去了。
湘柔猛地退一步,‘喂!你別得寸進尺啊!’
這風流鬼,分明想占她的便宜,真是氣死人了。
‘啊算了算了,我還是去找別人好了。’又作勢要走人。
‘溪——’
‘沒想通就別叫我。’頭也不回的拋下一句,真的走了人。
‘可惡!’湘柔氣得心口發痛。他竟然當著她的面說要去找別的女人?該死,真的該死!氣呼呼的朝東街走,繞過蘇宅石牆,自後門偷偷摸摸的進入後院裏去,完全沒發現一路跟蹤她回來的展劭。
曲兒照例在後門候着,湘柔一入門立即轉着眼珠子四處看了看,見無其他人才氣呼呼的摘下頭上戴着的蓑笠。
‘什麼事把你氣成這樣?’曲兒扭着眉間。
‘除了那個風流鬼還會有誰?’湘柔一對腮幫子氣得鼓鼓的。
‘溪公子?’
‘真是把我給氣死了,沒想到他不但是個風流鬼還是個急色鬼呢!也不知道他今天是哪根筋不對,竟然連我的豆腐也吃,真是飢不擇食!’曲兒對着她眨眼睛,正想問什麼叫飢不擇食,她卻又自言自語起來。‘可惡,實在太可惡了,竟然當著我的面說要去找別的姑娘,他究竟把我這個未婚妻置於何地?他真.....’
展劭施展輕功攀上樹,看見蘇家後院裏的兩個姑娘,一個穿着黑衣,氣呼呼的,一個梳着兩條辮子,傻愣愣的,這不是那天在廟會上......呵!呵!呵!
一抹更深、更濃、更高深莫測的笑自他唇邊泛起。
※※※
威鈞莫名其妙的被展劭拖進凝翠閣,整個人又慌又窘又……簡直無地自容嘛!
這臨安城有誰不知他屈威鈞是靠朝廷薪俸在過日子的,更何況他現在可是官服在身,那小子竟強拉他上妓院,分明.....分明想毀他清譽嘛!
‘既來之則安之,請別表現得像要上刑場似的,可以嗎?’展劭一把摺扇在胸前優哉悠哉的揮着,一邊朝姑娘們笑,一邊咬牙切齒對威鈞道。
威鈞丟給他一個大大的白眼。交這樣的好朋友,他不如死了算!
‘唷,溪少爺,好久不見,聽說你剛剛從常州回來,還聽說那趟鏢值不少銀子呢!是不是啊?’又是那隻老母雞。展劭實在受不了那咯咯咯的聲音,尤其那張見錢眼開的嘴臉,真是叫人受不了;不遇幸好,她的注意力在下一刻便轉移到威鈞身上了,‘哎——喲!’瞧她叫得多大聾,好像怕全世界的人聽不見似的,‘這不是咱們的屈神捕嗎?稀客稀客,聽說......’
整個妓院的注意力都被這隻老母雞拉到威鈞身上來了,他的臉在鐵青之後便是慘緣,然後丟給展劭那愛笑不笑的渾小子一記發恨的白眼。
展劭瞥威鈞一眼,仍是那不正經樣。‘嬤嬤呀!你就別再這兒叫叫叫,叫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咱們不近女色的屈神捕上妓院來了,那可是很羞的,我看,你還是趕快給咱們兩兄弟安排房間和姑娘吧!’
不近女色?威鈞簡直詖那渾小子給氣死了,他把他說得像染上了怪癖似的!奇怪,他怎會交上這種朋友?
‘是是是,我立刻給你安排。蘋兒,帶兩位大爺上春苑——’
‘欸——嬤嬤好生健忘,是曉苑不是春苑,咦!莫非容兒姑娘沒眼你提我要為她贖身之事?這可就怪了,那天在下道要替她贖身,瞧她樂得跟什麼似的,怎麼會......’展劭說得慢吞吞的,眸中儘是詭譎的神采,就連屈威鈞都瞧得滿腹疑水。
他太了解展劭了,那小子只有在算計人的時候,才會出現這種詭異又高深莫測的眼神,只是,他到底在搞什麼鬼?容兒?容兒是誰?難道他今天強拉他上妓院,就是為了要帶他來見這個容兒?
‘容兒?!’嬤嬤震驚的縮了下脖子,‘你要替容兒贖身?’
‘是啊,有何不妥?’
‘這.....’這可難倒嬤嬤了。都怪湘柔那丫頭,沒事扮什麼妓女捉弄人,現在,叫她上哪兒找個容兒給他?
展劭張大雙眼湊向嬤嬤,一隻扇子猛朝嬤嬤冒着冷汗的額上煽,‘你該不會要告訴我,你這地方壓根兒沒有容兒這一號人物吧?’
‘不......是......這......’
‘那就是沒有嘍?’嬤嬤那哀嚎的表情令人想笑。
‘有......沒......有......’
展劭收起扇子,一臉不耐煩的表情,‘有是沒有?有,我現在就要見她,而且馬上替她贖身;沒有,我立刻走人。’顯然是生氣了。
嬤嬤急得快上吊。這溪少爺可是她的財神爺,得罪不得、得罪不得呀!可現在該怎麼辦?她總不能派人去請那丫頭再來扮一次容兒吧?這種事要是被她那嚴守家風的大哥知道,就是不殺了她恐怕也會斷絕兄妹關係。都怪她那天糊裏糊塗的被那丫頭那張蜜嘴哄得暈了頭,才會答應讓她胡來,現在!那丫頭可真是把她給害慘了!
展展劭睨焦慮不安的嬤嬤一眼,唇角邪氣的動了動,他敢篤定這凝翠閣壓根底沒容兒這號人物,於是輕咳一聲后道:
‘唉!算了,我溪某人一向最有同情心,就不為難你了,不過請你轉告容兒姑娘,這輩子我要定她了,告辭。’
威鈞糊裏糊塗地跟着來,又糊裏糊塗的跟着去,一臉的悻然兼莫名其妙。
‘你在搞什麼?’口氣雖不悅卻好奇。
展劭笑着聳肩,漫不經心的,‘沒什麼。’
威鈞停下腳步,煞是生氣,‘那你是耍着我玩嘍?’
‘也不是,只是時機未成熟還不能說,當然,我今天約你出來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說。咱們上茶樓再談吧!哎呀走啦,瞧你一張臉臭得跟糞坑似的,真是。’
威鈞幾乎是被強追跟着走的。重要的事?他會有什麼重要的事?再重要也是風流事,唉!交友不慎。
‘小二哥,來壺凍頂鳥寵,再來碟花生米跟瓜子。’展劭瀟洒地坐下,一對眼睛有意無意的瞟向茶樓前的蘇宅大門,一名園丁正在大門內的院子修剪樹木。
威鈞循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蘇家豪華大宅,冷笑道:‘你拉着我走了這麼長的路,是不是要告訴我你看上了這富麗堂皇的大宅內的某位大美人兒?’
展劭收起扇子擺在桌上,‘當然不是。’目光又朝蘇宅飛了過去,然後以十分慢的逮度收回來,‘我是要告訴你,你可以徹徹底底的死心了。’
‘死心?’
‘我在常州遇見梅香兒——’
‘香兒?!’威鈞差點就跳起來。
展劭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接過小二哥手上的茶壺斟了兩杯荼。‘放心,她現在過得非常好,還兒女成群呢!’
兒女成群?威鈞一直浮在凳子上的臀部往下掉,整個人面無表情、呆若木雞的怔着。過了許久,傷心的神志才緩緩地平穩下來。
‘那她──展劭?’
怎麼才一晃眼便不見了人影?天啊!那風流性子永遠也改不了。瞧他跑哪兒去了?他正倚着荼樓的欄杆,朝着由蘇宅走出來的蘇家大小姐吹口哨,還滿臉色兮兮的表情。
‘嗨!大美人兒。’這傢伙滿嘴的不正經。
威鈞搖頭嘆氣,逕自飲茶獨思他的梅香兒去了。
湘柔在曲兒的陪同下準備上街買綉線,沒想到一出門便看見那個風流鬼在胡亂吹口哨。不屑地白了他一眼,踩着妙伐朝大街走。
展劭走了那麼遠的路不就為了她嗎,怎可能輕易放過?旋身飛出茶樓攔住她的去路。
‘公子!’湘柔倏地後退一步。‘有何貴事?’
展劭流氣的瞥了蘇宅一眼,‘哦!原來姑娘是蘇家的千金,在下久仰、久仰了。久聞姑娘秀外慧中,不僅人生得標亮還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不知公子你廢話一堆意欲如何?’湘柔拒絕再聽這個風流鬼說廢話。
展劭仍然嬉皮笑臉。‘那天在廟會上承蒙姑娘挺身相助,溪某一直想找機會道謝,奈何不知姑娘何許人也,今兒個真是好巧不巧,在下正好與朋友來此喝茶,沒想到卻見你自蘇家走出,所以過來向你說聲謝。’
‘謝完了?那我走了。’翻翻眼珠,邁步向前。
看來,湘柔的氣還沒消呢!不過要怪就怪那個風流鬼,竟當著她的面揚言要去尋花間柳,她可是他的未婚妻耶,怎能不氣?
‘且慢。’展劭橫手欄阻,傻裏傻氣沒個正經的側着頭瞧她,更放肆的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瞧姑娘的神情,好似心情不佳?’
‘喂!這是大街耶,你尊重點行不行?’湘柔氣得直想剁掉那隻可惡的怪手。
‘行,’展劭挺起胸膛笑道:‘只要姑娘答應讓溪某充當護花使者陪你上街。’
‘你......你這個無賴!’湘柔氣得跺腳。
展劭滿不在乎的又聳了下肩。
湘柔氣得一張臉全漲紅。‘你這麼風流,將來誰嫁你誰倒霉。’
‘誰說的?就有人不怕倒霉死纏着溪某不放呢!’
‘真是有眼無珠!’伸手將他推開,拉着聽得一愣一愣的曲兒走上銜。
而那個風流鬼,不用說,當然是跟着她嘍!
真是個見色忘友的傢伙——威鈞在發現展劭巳棄他而去時,氣罵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