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一本嶄新的《全唐詩》被放在小小的膝頭上,主人那隻雖然小巧稚嫩,但卻修長白皙的手,悄悄撫過面前紙上那一頁的幾行文字。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喜歡這兩句詩,就像喜歡家中昨天剛剛產子的母貓一樣,是鑽入心底,不得不疼惜的那種喜歡。

此時這本書的小主人靜靜地坐在小竹凳上,一手托著腮,眯著那雙月牙般漂亮的黑眸,嘴角還掛著與世無爭的笑意。

啦一聲,突然間,一顆小石子打在書上,然後是個清脆洪亮的大嗓門穿透過來——

“齊浩然!你答應過今天要陪我去池塘邊的!還在那裏發什麼呆?”

小男孩緩緩抬起頭,有點無奈,又有點討好似的,依舊在臉上掛著那種寧靜的笑容,“不去好不好?我找到一本好書,我們一起讀書吧。”

“誰要讀書,我才不要!你要讀成秀才嗎?”

迎面“飛”過來的那個人劈手將他膝頭上的書搶過去,一手氣勢洶洶地插在小腰上,另一隻手伸出食指點着他的鼻子。“男子漢大丈夫,不能說話不算話!說好了今天要和張家豆腐坊的那個小胖子在池塘邊一決高下,你是不是不敢去了?”

“小姐,夫人昨天說要您不要再打架了,說您應該有個女孩子的樣子。”他苦口婆心地勸導,希望她能改邪歸正,棄惡從善。

沒想到這番好心惹得來人更加柳眉倒豎,銀牙一咬,腳尖一跺。“好,那我自己去!他們要是把我打死了,你也不要給我收屍!”

“小姐,等一下!”小男孩慌忙將書丟在凳子上,跳了起來,追在她的後面。

每次只要她一瞪眼,或是一頓足,他就無計可施了。

她的衣裙是桃紅色的,在風中一搖一擺煞是好看,就像她的臉色一樣,永遠如桃花般艷麗,帶著些與生俱來的刁蠻和驕橫。而他,常穿月白色或淡藍色的長衫,雖然還年幼,但是外人常說他看上去閑雅恬靜,比她更像個女孩子。

小女孩走出幾步,又突然煞住腳步,回頭大聲對他說:“不是不要你叫我小姐,怎麼又叫了?”

“我爹說,小姐就是小姐,尊卑有別……”

話剛說一半,就被她一揮手打散了後面的句子,“好煩好煩!你那麼乖,就聽你爹的,可是你爹再凶,也要聽我爹娘的。我爹娘都說了,要我們不要拘泥什麼主僕之名,所以你也要聽我爹娘的話,以後只許叫我的名字,不許叫我小姐!聽到了沒有?”

“聽到了。”他眯著彎彎的笑眼,順從地應著。其實他也喜歡叫她的名字,總覺得那樣彼此稱呼姓名的話,聽起來他們就像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現在其實他們也是一家人,只不過在外人眼裏,她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大小姐,而他只是一個隨身伴讀,他家世代為她家做事,他的父親如今是她家的管家。

說起小姐的家世,那真的是很顯赫了,全東嶽誰會不知道“慶毓坊”的大名呢?

慶毓坊是皇家多年的絲綢織造,負責採辦織造宮裏所需絲綢。她母親是當今慶毓坊的當家,父親則是江湖上一位成名多年的劍客。

白家的規矩,向來是只許女性接掌當家的位子,家中的孩子無論男女都必須遵從母姓,但是到了這一代,因為她父親堅持要有一個孩子從自己的姓氏,而小姐生下來之前,上面也已經有了一個姊姊,所以白家當家就依從了丈夫,讓小女兒隨了夫姓,姓於,取名佳立。

或許因為好好的一個女孩兒叫了個不男不女的名字,也或許是她父親來自江湖,抑或許是白家女孩兒的血脈里天生就有些強悍不安分,所以於佳立雖然身為女兒身,卻像個男孩子一樣活潑好動,一天到晚總是把打打殺殺放在嘴邊,氣魄之大,比她那位在江湖上名聲赫赫的老爹甚至還要張狂一些。

瞧,這不是昨天在書院裏和張家豆腐坊少東家的吵了架,今天就非要和人家去決鬥了嗎?

可齊浩然就不一樣了,他不會打架,他這個伴讀比大小姐還像樣。跟着她進了學堂不到一年,就已經把三字經、百家姓、千家文、弟子規背得滾瓜爛熟,每當先生考學問時,他都是第一個張口,朗朗回答,讓先生樂得頻頻點頭。

學多了文章,讓他本來就很沉靜的性子也變得越來越有書卷氣,他時常勸誡於佳立,“君子動口不動手,安身立命在文章。”

每到這個時候,於佳立就會狠狠地翻一記白眼給他。“少和我說這種無聊的大道理,我聽老夫子說得天天都在頭疼!我又不是君子,又不靠文章安身立命,我娘說了,我長大后就是幫姊姊算算帳,將來找個好婆家趕快嫁人就行了,她不指望我能光宗耀祖。”

每次她用這種話來堵他的嘴,他也只能嘆氣,憋住後面要說的話。

快要走到池塘附近的時候,齊浩然忍不住拉了拉於佳立的衣袖,就見她不耐煩地問:“又怎麼了?如果是要和我講道理,你就先回家去。”

“不是,我是想提醒你,池塘那邊可能有埋伏。”

“有埋伏?”她一下子警惕起來,眯着眼往池塘那邊看去,沒有看到一個人影。“你不是故意嚇我吧?”她狐疑地問。

他拉着她躲到旁邊幾棵大樹的後面,指給她看,“你瞧,池塘里有好幾片荷葉對不對?”

“對啊,那又怎樣?這本來就是荷花池。”

“但是昨天上學時我們路過這裏,我記得荷花塘里一片荷葉都沒有。”

“沒有?”她想不起來了,雖然天天從這裏走,但她向來粗枝大葉,不記得周圍到底有什麼景緻,如果不是約了小胖子在這裏決鬥,她甚至不會多看荷花池一眼。

齊浩然很認真地點頭,“對啊,因為夫子昨天教我們背李義山的詩,你記得吧?”

“不記得。我最討厭李義山的詩,唧唧歪歪不知道說些什麼!”她蹙起漂亮的眉毛,不滿意他的故弄玄虛。

“那首詩叫‘宿駱氏亭寄懷崔雍崔兗’,其中有一句是‘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所以昨天下學時我特地想來看看這裏的荷花,可惜時令不到,連枯葉都沒有了。”

於佳立聽他啰啰唆唆地說了一大堆,終於說到重點,巴掌大的小臉上,那雙格外清亮的眼睛裏一下子迸射出燦爛的光芒,“哈,我知道了!這幾片荷葉一定是他們從什麼地方找來的,然後他們就藏在水裏!”

齊浩然點點頭,“我記得豆腐坊有時候還會代賣一些豆腐做的菜肴,其中有一道叫‘荷葉豆腐香’,所以他們家一定會儲存很多荷葉在家中。你看那幾片荷葉的中間不是有幾根竹管嗎?那應該是幫着他們喘氣的。”

於佳立冷笑一聲。“他們還真會想,這麼冷的天氣,不怕凍病了?看來如果本姑娘不好好收拾收拾他們,他們不會知道我的厲害!”

“小姐,手下留情,夫人上次說了,如果小姐再惹事,就要把小姐關起來。”

於佳立眼珠子一轉,“那我也不能便宜了他們,你站遠點,看我做就行了。”

齊浩然見她露出壞笑,就知道她又有了什麼鬼主意,只能提心弔膽地看着她從地上撿起幾枚小石子,躡手躡腳地輕輕靠近池塘邊,接着曲指一彈,咚咚幾聲,那幾枚小石子便落在幾根竹管上,將竹管的出氣口封了個嚴嚴實實。

竹管荷葉下果然躲藏着豆腐坊少東家和他的幾個死黨心腹,乍然被人從外面封住了呼吸入口,他們再也憋不下去,一下子躍出水面,又是咳嗽,又是大罵。

可於佳立根本不給對方喘息的機會,立即竄過去,拎住為首的豆腐坊少東家衣領,朝着他的肚子就是一拳。

“本姑娘這一拳叫‘降龍伏虎’,用在你身上真是浪費!”打完這一拳之後她還感嘆,而那個小胖子擋不住她的拳勢,一下子跌向後面,又跌回池塘去了。

她樂得拍手直叫好,用手一掃,“你們誰要幫他報仇的,就真刀真槍地和本姑娘打一場,別當縮頭烏龜!”

那幾個男孩子本來就怕她,這回是被小胖子以每人三個銅板誘惑來的,但乍見於佳立這樣神勇,誰還敢要那三個銅板?都從水裏哆哆嗦嗦地跑了出來,就這麼跑回了家。

見已大獲全勝,她才神氣地對遠遠站在樹後面的齊浩然一擺手。“本帥大勝!班師回朝了!”

望着她神采飛揚的臉,齊浩然抿著嘴笑了。

第二天上學時,於佳立和齊浩然一前一後地走進學堂,一眼就看到小胖子和幾個心腹躲在角落嘰嘰咕咕的,她揚著下巴問:“怎麼樣,不服是不是?”

“服了服了!”那幾人連聲說。小胖子居然沒有半點怨怒,還滿臉欽佩地點頭哈腰,“我們說要拜你為老大,從此以後就跟着白二小姐混了。”

“什麼白二小姐,我是於大小姐!”她也沒想到自己幾下拳頭居然拉來了一群部下,她還在思忖著從此以後要創建一個什麼樣的門派名號才會比較響亮,齊浩然卻在她身後小聲低語。

“這樣不好吧,被夫人知道了——”

“你又啰唆!”她皺眉瞥他一眼。每回她正在興頭上的時候,他就過來搗亂!“一會兒啰唆給夫子聽吧!夫子要是找我麻煩,你可以替我頂。”

“嗯。”他只好收回要說的話。其實他也知道,這位於大小姐是很少聽他話的,但是為了她好,他還是忍不住要一再地勸誡。

夫子昨天留的作業是熟讀幾首和春日有關的詩詞,還要能講解出來。這些他並不發愁,因為年初時他就已經背完了唐詩三百首,所有註釋都能講得清清楚楚,他愁的是於佳立這裏,不知道夫子又要出什麼難題來刁難她。

果然,剛剛進入學堂,夫子就一拍桌子喊道:“於佳立,昨天要你背的詩都背了嗎?”

“背了。”她回答得很響亮。她的腦子向來聰明,背誦東西一點也不比齊浩然慢,只不過懶得用心,所以也只是死記硬背,不求甚解罷了。

聽到夫子叫她的名字,她霍然起身,有點得意地問:“夫子要我背哪一首?”

夫子存心為難她,便說:“會背詩不需要如此驕傲。俗話說,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那是說給笨人聽的。你如此聰穎,背了這麼多首詩,今天就當堂作一首來聽聽吧。”

聞言,她不禁暗暗叫苦。讓她背詩容易,讓她作詩可真是強人所難了,她渾身上下,從裏到外,哪兒有半點詩人的氣質?

見她抓耳撓腮,夫子心中高興終於可以挫一挫這位大小姐的銳氣,又說:“題目不難,既然昨天你們背的都是和春日有關的,今天也就作一首以春日為題目的詩好了,限七言絕句,韻就不限了。”

見她翻著白眼苦站在那裏,齊浩然心頭一動,悄悄對身後的幾個同學做了個手勢。這學堂內有不少學生早已被於佳立“收服”,甘做她的手下,見到他的手勢便心領神會,其中一人立即捂著肚子大叫起來。“哎喲,哎喲,我肚子好疼!好疼啊!”

不明就裏的夫子嚇了一跳,忙走過來問:“怎麼回事?是不是早上吃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了?”

“不知道啊,就是肚子好疼、好疼!”

夫子見狀,趕緊對其他同學吩咐,“你們扶他到我後堂去躺一下。”

幾個同學裝作熱心地擁上來,七手八腳地將那名同學抬進後堂。

趁夫子沒留意,全屋亂作一團時,齊浩然急忙跳到於佳立身側,貼着她的耳畔悄聲說了幾句,她立刻展顏一笑。

等夫子忙完了那邊的事情,滿頭大汗地回到堂屋時,才看向她,“怎樣,詩作出來了嗎?”

“作出來了。”於佳立的臉上全然沒有剛才的焦慮慌亂,她鎮定又清朗地念出四句詩。“一簾春色碧煙櫳,盈袖暗香春面紅。但使春風常相顧,春茶一盞話從容。”

夫子搖頭晃腦地聽著,不由得讚歎,“好詩好詩!難得你連用了四個‘春’字,卻不顯得繁贅,看來你是大有進益了,坐下吧。”

她一坐下就朝齊浩然眨了眨眼,他見了又抿著嘴角笑了。

放學回家的路上,兩人依舊一前一後地走着,可於佳立很快就回頭叫道:“別老是跟在我身後,像條小狗似的,我和你說話還要回頭,脖子都酸了!”

“我爹說……”

她一把抓住他的衣領,逼近他眼前,喝令道:“不許再聽你爹的!你要聽我的!明不明白?”

她的表情雖然很誇張,但是齊浩然的眼裏全是她白嫩光滑的臉頰和玫瑰色美麗的唇瓣,連那雙盈滿怒火的明眸都顧盼生輝得讓他心動,於是他笑着說:“好,在外面我聽你的,但是回家后,我還是要聽爹的,不然爹會罵我。”

“你就永遠這麼聽你爹的話,所以你爹才會一直欺壓你!”放開手,她很老大氣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多虧你了,幫我作了那首詩,不然那個可惡的夫子又會打我的手心板了。”

“應該的,若沒有你,我就進不了學堂。”他是僕人家的孩子,按理是沒有入學的可能,若不是老爺夫人看中他,讓他做她的伴讀,這一輩子他大概只是白家一個普通的小雜役。

“你是讀書的料子嘛,當年我爹娘一眼就看出來了,不讓你讀書才是委屈了你呢。”她搭在他肩膀的手沒有撤下,反而伸長手臂攬住他的肩膀,現在他們兩人都還是孩子,身量不足,他的肩膀和她一樣窄小。“喂,將來我要是出門闖蕩江湖,成立一個門派,你就過來做我的軍師好了。”

“這樣不好吧?”他輕聲說:“白家世代經商,夫人肯定不會同意你去闖蕩江湖的。”

“白家是世代經商沒錯,可我姓於啊,當然就要繼承我爹的志向!你看我現在不是已經把我爹的武藝學了不少了嗎?以後我一定能成為一代大俠!”她豪氣干雲地揮了揮拳頭。“怎樣?你是要看着我風風光光的做大俠后再後悔,還是跟着我一起當大俠?”

他很認真地想了想,點了點頭。“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

“這就對了!”攬着他的肩膀,她開心地大笑起來。

“你們看前面那兩個人,像不像一對小夫妻啊?”

身後忽然傳來調侃的聲音,兩人一起回頭,原來是隔壁書院的學生,年紀身材都比他們大一點,為首的那個他們也認識,就是本地縣太爺的兒子孫明武。

於佳立向來看不慣他仗勢欺人的樣子,只不過對方一直沒有犯到自己頭上,所以從不理睬,可是今天既然對方來挑釁,她就不會忍氣吞聲,於是跳轉身喝道:“你胡說八道什麼?”

“我說你們倆啊——真像一對小夫妻。只不過男的像老婆,女的像丈夫,真是好奇怪啊!”孫明武指着他們,回頭對自己的貼身跟班們說,“你們說是不是?”

那幾人哄堂大笑起來。

於佳立立刻挽起袖子,咬牙切齒地怒罵,“找打!”

齊浩然忙拉住她,“別再惹事了,趕快回家吧。這是縣太爺的兒子,你打了他,可不像打了豆腐坊少東家那麼好擺平。”

“縣太爺的兒子又怎樣?我還是於家大小姐呢!”她丟下他就筆直地走過去,抬頭瞪着孫明武,“趕快道歉,不然我對你不客氣!”

“哎喲,這小妮子長了張俏臉,可是脾氣很火爆嘛,這樣的脾氣配他那樣的娘娘腔,還真是絕配。”孫明武不知道她的厲害,笑嘻嘻地伸手還要捏她的臉。

於佳立柳眉倒豎,伸手地抓住他的手腕,向外一扳,孫少爺立刻疼得哇哇大叫。

“你、你敢傷我?我讓我爹來治你的罪!”

她冷笑,“好啊,看你爹敢不敢管我家的事情。”

這時旁邊有人提醒孫明武,“少爺,這是慶毓坊家的二小姐。”

他一聽之後也清醒了幾分。慶毓坊雖然沒有明授皇封,但是因為地位特殊,歷代與皇家私交甚好,根本不是他爹那種小縣官可以管得了的,但他心中一口怨氣不出怎麼行?

恰好他一眼瞥到站在不遠處的齊浩然,雖然不大清楚他的身分,但見其穿着打扮不過是尋常裝束,一看就是下人,於是便怒不可遏地指着他,“給我揍他!”

還沒來得及反應,齊浩然就被幾個年長的男孩子反剪雙手,其中一人上來就給了他一記耳光,立刻把他白皙的臉頰打得紅腫起來。

這下子於佳立可是勃然大怒,“好啊,你們敢欺負我的人!”她飛身上前,一腳一個就將那幾人踹翻在地,然後掄拳就打。

那幾個男孩子原本仗着自己個子大,有力氣,以為對付他們兩人不成問題,沒想到她是練武出身,下手穩准狠,幾個回合之後,就全都“哎喲哎喲”地摔倒在地。

揍完人,她的臉色還是不好看。“有要找我於大小姐算帳的,就到慶毓坊來,我等著各位!”說完反手一拉齊浩然,“我們走!”

“不是我說你,人人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你也該練點武功了。”

於佳立帶著齊浩然回家時,沒敢走正門,怕被母親看到他們的樣子,知道他們打架,就從側門悄悄進入。她熟門熟路地摸到家裏的藥房所在,找出了治療外傷的藥膏,挑了一點幫他抹在臉上紅腫的地方。

“你看,今天要不是有我在,你不就要被打成豬頭了嗎?”她氣呼呼地看着他臉上的紅腫部位,還想着剛才的一幕。

齊浩然說:“你要不是脾氣太大,也不會和對方發生衝突,其實他們隨便說兩句,也沒傷到我們的皮肉,嘴長在他們臉上,耳朵長在我們自己身上,說不說在他們,聽不聽在我們,何必平白給自己招來這種事?”

“你是說是我給你惹禍上身的?”一生氣,她將藥膏罐子塞到他手上,賭氣地低吼。“那你自己抹好了!”

捧著藥罐子,他臉上還帶著笑,笑得她很不安,朝他嘟起嘴。“你傻笑什麼,挨了打還笑得出來?”

“沒什麼。”他低下頭去,想掩飾自己臉上的笑意。其實是因為想起剛才孫明武取笑他們的那兩句話,他才忍不住想笑的。他心中其實是很喜歡她的,所以被人說成好像一對小夫妻時,他一點也不惱,反而很高興,為了這樣的話而挨打,也算值得,只是……

“小姐——”

“嗯?”她又挑起眉,他馬上改了口。

“於……佳立啊。”真不知該怎樣稱呼她才好。

“幹麼?”她又忍不住重新拿回藥罐子,再幫他抹了一遍藥膏,藥膏很清涼地敷在他的臉上,她卻察覺到指下的那片肌膚似乎更熱了。“真奇怪,爹說了這是最好的外傷葯,消腫最有奇效,可是你的臉怎麼還是這麼熱?”

“你……你將來想找個什麼樣的夫婿?”他終於問出口了,鼓足勇氣,問出他們從沒有聊過的話題。

她漫不經心,並沒有將這樣的問題當回事。“我娘說找一個能治得住我的男人就行了,我爹說,那就要從武林世家中找。”

武林世家?他一怔,心頭一沉。“……那你自己呢?”

“我無所謂啊,反正離嫁人還早,不過如果那個人是武林盟主就好了。”她笑,“我就可以天天練武,也不怕被人管。”

聽見這話,他的心沉得更深了。唉,真不該問,早知道她和自己不可能有緣分的,怎麼還敢胡想亂想呢?

兩個人剛走出藥房,迎面就遇到了於佳立的大姊,白家大小姐,白佳音,她今年已經十四歲了,早已是大姑娘的樣子,只是天性冷淡,看誰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表情。從兩人面前走過時,她停下來看了一眼,還是淡淡地問:“又去打架了吧,怎麼還讓浩然也挨了打?”

“沒什麼,我給他抹葯了。”於佳立拉着齊浩然往外走,還不忘警告大姊。“不許你向爹娘告狀。”

白佳音嘲諷似的一笑。“你以為我不告狀就沒人知道嗎?縣太爺的公子你都敢打?”

兩人同時一震,沒想到這麼快就東窗事發。

白佳音感慨似的嘆氣。“浩然啊,你這麼好的一個孩子,跟着佳立真是委屈你了,不如改跟我吧,爹說了讓我明年起就開始學著管帳,你雖然年幼,但是聰明,跟我學幾年,將來會大有出息的。”

“你休想!”於佳立攔在齊浩然身前,瞪着眼,兇巴巴地吼,“齊浩然是我的人!不許你和我搶!”

“哦?”白佳音戲謔的表情浮現眼底。“是你的人?你的什麼人?你的奴才,還是你的男人啊?”

可她壓根兒也沒聽明白姊姊話中的深意,小小的心裏只漲滿了要保護自己所有的意識。她瞪了姊姊一眼,拉緊齊浩然的手告誡。“別理我姊,她就喜歡搶我的東西。”

“你有什麼是我沒有的?誰希罕搶你的東西。”白佳音哼笑,“你不聽爹娘的話,就會惹麻煩,趕快到前堂去領罪吧,看爹娘是不是賞你十個大巴掌。”

“爹才不會捨得打我呢,就是娘打我,她心裏也是疼我的。”於佳立滿不在乎地和齊浩然走向前堂,她並不知道自己惹來了多大的一場風暴,也不知道因為這一場看起來稀鬆平常的打架,會改變她和齊浩然的一生。

因為兒子被打,縣太爺雖然不敢和白家正面衝突,可仍然還是親自過府“閑聊”了幾句,為此白家當家勃然大怒,要問罪二女兒,可齊浩然挺身而出,一肩承擔下所有的罪責,被其父重罰。

第二天,白家便派齊父北上負責京城的分店業務,齊浩然也隨父北上去了,這一走,就是許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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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讀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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