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四個人從餐館回家后，龐家父母也累了，早早便休息了。
龐睿書自己窩在書房裏，影思洗過澡后，泡了一壺茶，準備看看他是否還在生氣，如果是的話，得跟他談談。
她端着托盤來到書房，手在門上敲了兩聲，隨即像過去一樣就要打開門，卻發現門上鎖了。
“咦?龐睿書?你在吧，幫我開門。”她低聲喊。
“走開，我想自己一個人待着。”他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
果然還在生氣。柴影思無聲地嘆了口氣，更不能放棄了。
“我想跟你談談，開門吧!快點，我端了茶。”她催促着。
“我現在不想說話，我想自己待着，你走吧!”他悶着聲音說。
“不行，你明明在生氣，我怎麼有辦法這樣放着?睿書，你開開門——”她拍着門，堅持不走。
裏頭沉默了幾分鐘，接着門毫無預警地打開來。
龐睿書一臉不善地出現在她眼前。“你做什麼事情都是這樣隨心所欲嗎?我明明跟你說過想獨處，為什麼要強迫別人？”
影思被他這少見的嚴厲給嚇到了，吶吶地說不出話來。最後還是硬着頭皮將茶端進去，然後無辜地站在他書桌旁，“你生氣了，為什麼？”她悶悶地問。“是因為我在健身房跟別的男人說話，還說他是帥哥，你生氣了，是這樣嗎?”
她也不是笨蛋，前前後後想着，終於有些領悟。或許他真的是吃醋了，才會那麼不爽。可是到機場后，她以為他已經不氣了，沒想到晚餐時人又怪怪的，害她也跟着吃不太下。
“我為什麼要生氣?跟你這種隨便就可以喜歡人的傢伙生氣，有必要嗎?”他確實是生氣了，而且是吃醋，吃很酸的醋。
他在機場時就發現自己的舉動，發現自己的反應居然這麼大時，也被自己嚇到了。他脾氣發得有點太過，原木還想找機會跟她道歉的，但是在車上聽到她跟他媽的對話，他簡直快瘋了。
看來他父母會臨時出國去，是為了幫她。他老媽原本就是說風是雨的性子，臨時決定要出國並沒有那麼不尋常，更何況父母可以去度假，這也是他樂見其成的，只是沒想到這竟然是他老媽跟她聯手佈下的局。
更令他生氣的是，他真的動搖了。這些日子的相處下來，他對一個完全不是自己理想類型的小女生動心起念。在他聽到他媽的話時，頓時有種被捕獵進陷阱的恐慌感，緊接着就是憤怒跟不信任感了!
而這女人還敢在這當口來問他是不是生氣了?
“我沒有喜歡Rick，我喜歡的一直都是你。”她趕緊告白，就怕他不知道要氣到什麼時候了。他吃醋，她固然開心，但現在可不是沾沾自喜的時候!
“你當真喜歡我嗎?影思，你雖然孩子氣，但你已經是個二十幾歲的大人，不是用喜歡洋娃娃的心情去喜歡一個人的年紀了，你能不能成熟一點?”他陰霾着一張臉，想起她的告白，他的心真的擰痛了起來。
想想她當時怎麼說的?
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她連喜歡都說得這樣模稜兩可，隨便得很。簡直進可攻退可守，隨時可以翻臉說弄錯了。只有他這個笨蛋，才會忘記防備，才會任她牽引着他的心思。
他現在就像只猛然發現自己踩在陷阱中的動物一樣，在想通的剎那也被捕獸夾給夾死了。
“我哪裏不成熟?不能因為我時常說我喜歡你，就代表我不是真心的。”她生氣了，沒想到他會這佯說她。
“那我問你，我媽是不是為了你才去旅行的？”他索性挑明了問。她縮了一縮，那反應已經說明了答案。“我沒有讓龐媽這麼做，是她……”
“是我媽自告奮勇，她為什麼會那樣?肯定是因為你說過什麼，對吧？”他又問。
“我是說過喜歡你——”看到他依然鐵青的臉色，她覺得自己完蛋了。“我沒有故意設計你，你不要亂想。”
“那我媽提到的影片是怎麼回事?”他眯了眯眼問。
“那個……”看着他堅定的表情，她知道不說清楚只會更糟。“龐媽臨走前在我柜子裏放了一堆A片，讓我參考參考好撲倒你，她怕你可能沒經驗……那個，我們又沒有怎樣，我還看那個看到快吐了，那天你還買了熱狗回來，我忍不住還——”她說到這裏，趕緊住口，因為他臉色變得很難看。
“所以你吐是因為看了太多A片，不是因為腸胃炎？”他咬牙問。不敢相信他比自己以為的還更笨，若不是她說漏嘴，他甚至不會發現這件事。
“因為你難得對我那麼溫柔，所以我忍不住想多享受一下，聽以……所以就沒有跟你說實話。”她吞吞吐吐地說，這件事情確實她理虧。
但是事後要不經意地提起，也很怪。總不能說“對了，上次我腸胃炎那次，其實我並沒有生病，是你搞錯了”吧?但是早知會變成現在這樣，她就算再尷尬也會先說了。
“你出去吧，我不想再跟着你起舞，也不想再聽到你跟我媽準備了什麼。”他無力地擺擺手。他老媽也太天才，居然自已認定他沒經驗，還準備了A片教戰，真是夠了!
“龐睿書，你不要生氣，我只是喜歡你，我真的喜歡你。”她哭喪着臉，伸手去拉他的手。
但這次他沒有任她拉着，他拍開了她的手。“你喜歡我，我就該被你糾纏嗎?因為你，我第一次塞了人進公司，因為你，我第一次照顧病人。多虧你了，現在可不可以讓我清靜點，如果你想要倒追，去找個配合一點的對象吧!”
“你幹麼把我說得像花痴一樣？”她生氣了，討厭他那種語氣，討厭他那連生氣都懶的表情，讓她好害怕，好擔憂。
“不然你搬進我家，跑到我公司去，成天在我眼前晃，是為什麼呢?很抱歉，你不是我的型，我說過我寧缺勿濫，記得吧？”他氣自己，也氣她。明知道說的話會氣死她，但他就是不想讓她太好過。
竟然騙他她生病，讓他擔心得要命。還當起她的老媽子來。他還以為自己很聰明，結果根本是個蠢蛋。輕易地踏入圈套，就這樣喜歡上她，將她擱到心上去了。
“龐睿書，你不要以為我喜歡你，你就可以這麼過分喔!”她眼眶含淚地說，身子站得挺挺的，委屈地瞪着他，“隨便你怎麼說，現在我連看見你都不爽。”他將她推到門外，然後砰地一聲關上了門。聽到落鎖的聲音，柴影思的眼淚終於滾了下來。
“我不要喜歡你了，你這個笨蛋!”她抹了抹眼淚，哭着離開書房門口，將自己關回卧室，痛哭失聲。”
☆☆☆
龐家的早餐桌上已經好久沒這麼豐盛了，因為龐媽媽回來了，今天早餐的內容大大改善，中式西式做了一大桌。可是吃的人卻不怎麼捧場，讓龐媽媽眉頭皺了又皺。
“不好吃嗎?影思，你吐司吃了半天，連一片都沒吃完。”龐媽媽看了一眼被她撥來撥去的吐司，目光轉到另外一邊，看到兒子碗裏的稀飯也只吃了一些。“還有你，平常可以吃上兩碗稀飯，現在連半碗都吃不完?我的手藝是退步了嗎？”
“龐媽，是我不餓，不是你手藝退步了。”影思趕緊擠出一抹笑容，然後把那片吐司塞進嘴裏，但表情看起來就是吃得很難受，讓旁人都看不下去。
“不喜歡就別吃了。”龐媽媽趕緊阻止。
這時候，一直悶不吭聲的龐睿書也放下筷子。“我吃飽了，上班去了。”看他扔下筷子就閃人，柴影思還端坐在餐桌前，望着他空蕩蕩的位子，眼底浮起一抹落寞。
“影思，快點去，你不是都搭睿書的車去公司的嗎？”龐媽媽發現這一對神情非常僵硬，顯然是吵架了，她趕緊出來圓場，以免小倆口當真鬧翻了。
影思搖了搖頭。“我搭公車去就可以了。”
她說這話的同時，龐睿書正好拎着公事包下來，聽到了她的話。於是他連看她一眼都沒，筆直走出大門。過沒多久，車子引擎聲響起，龐睿書的車就開走了。
龐媽媽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她也推開餐盤起身。
“我吃飽了。兩位慢用。”她低着頭走上樓，兩老面面相覷，久久說不出話來。柴影思在樓上摸了半個多小時，才背着包包下樓，這時連龐爸都去上班了。看她臉色蒼白，龐媽媽也沒再多說什麼，只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原本想要搭公車上班，但想到自己明明有機車，幹麼不騎?就因為那個可惡的男人不要她騎，她就要乖乖地搭公車嗎?於是，她拿出備份鑰匙，騎機車上班，甚至直接把機車停到公司正對面的停車格，半點沒在怕他的。
她悶着頭進辦公室，電梯門一打開，龐睿書正好從辦公室走出來，一看到她現在才到，臉色一冷，就發飆了。
“柴影思，柴大助理，現在都幾點了，你搭公車搭到高雄去了嗎？”龐睿書眉宇間的神色有點複雜，但最終是被怒氣給掩蓋了。“我不是搭公車，我騎車來的，怎樣？”她挑釁地抬高下巴瞪他。
他在辦公室擔心她遲遲下來，不知道是否發生意外，她竟然一進來就用這種態度說話，而且還敢無照騎機車上班?他氣得想一把抓住她．但是還是壓抑下來了。“你下次再遲到，就不用來了，公司有公司的制度——”
“你就是想讓我別幹了，是吧？”她直接截斷他的話，怨懟地瞪着他。“那我辭職好了，這樣你得意了、稱心了唄？”她說完拉開自己的抽屜，開始將裏面的私人物品掏出來，還真的打算離職。
“你給我等等，要離職就按照程序來。柯秘書，沒辦妥離職手續前，不准她離開這棟大樓。”龐睿書威脅地說完，轉身走回辦公室，用力地將門甩上。
柯秘書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吵架了?龐先生從進門就很不安的樣子，在辦公室進進出出。我還在想你怎麼還沒上班呢!”
雖然柴影思看似輕鬆，但自從她開始上班以來的一個多月，可真的從沒遲到過呢!而柯秘書也破紀錄地超過一個月沒有換助理了。這一點連人事經理都差點跌破眼鏡。
“柯姊，離職要辦什麼手續？”影思悶着聲音問。
“什麼?你當真不於了？”柯秘書緊張了。“你走了我怎麼辦?影思，你的工作能力太出色了，你不做的話，我會忙死。”
影思搖了搖頭，鼻子紅紅的。“反正他從一開始就不想要我來，現在我走了正好，以免被說我糾纏他。我真是壞人哪，害他這麼委屈。”柯秘書不知道怎麼安慰她。
“我的工作進度都列檔在電腦里了，你若不知道什麼東西敞到哪裏，看檔案就清楚了。還是我需要寫辭呈?有沒有範本可以看?我沒寫過辭呈。”她說著又覺得酸楚，趕緊深吸了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
柯秘書為難地望着她，知道這次恐怕是擋不住了。最後她只好抽出表格讓她填寫，不到二十分鐘，柴影思已經辦妥離職手續，離開這棟辦公大樓了。
這下換柯秘書深吸口氣，拿着筆記本走進龐睿書的辦公室。
“龐先生，十點鐘你有個會議。中午跟宇和公司總經理餐敘，下午三點還有財務周報。這是今天的行程，九點五十五我會再提醒您，如果沒其他事，我就先出去了。”柯秘書一板一眼地說。龐睿書的眼睛不着痕迹地掃了外面一眼，沒看到任何動靜，但他這細微的動作卻讓柯秘書逮個正着。
“順便報告一下，因為柴助理離職了，所以在新助理報到之前，我的業務可能會忙一點，請老闆見諒。”柯秘書非常故意地順便報告。果然龐睿書一所，愀然變色。“你為什麼這麼輕易讓她離職?公司有公司的制度——”
“龐先生，公司的制度是做滿三個月才是正式員工，非正式員工離職前不用預先告知，公司辭掉試用期員工時也無須提前告知。所以我按照公司程序，答應她的口頭清辭。”柯秘書有點幸災樂禍地看着老闆。
其實她後來真的滿喜歡柴影思的，柴影思很好相處，且熱心助人。有些工作雖然不屬於她，她只要幫得上忙，就會幫。還有關於電腦的軟硬體，幾乎沒有她解決不了的，後來連資訊部門都會跑來找她協助。據那些工程師說，她是個程式高手，看來她的學歷可不是白拿的。
柴影思從來也沒隱瞞過她喜歡龐睿書的事實，所以剛剛龐先生對她那麼冰冷，讓她替柴影思不平。
“你——”龐睿書氣結。“算了，隨隨便便就離職，果然是做事隨便的傢伙。讓她走!”
她做錯事，為什麼就不能誠心誠意地道歉，就算他一時無法消氣，多撒嬌幾次不就得了?她這樣跟他硬着干，他難道會示弱不成?
柯秘書譴責地看他一眼。“你以為影思真的是一個沒有能力的小女生嗎?你知不知道她是個很厲害的工程師，連我們公司資訊部門的工程師都表示技不如人？”
“她會寫程式？”他訝異地問。
“你大概連她是T大資管系畢業的都不知道吧?”柯秘書再說。龐睿書瞪大眼睛。“那她……那我媽幹麼要我幫她安插工作?”“她不喜歡朝九晚五的工作，我都聽過很多次了，龐先生不會不知道吧？”柯秘書緊緊地盯着老闆看。
“我知道，我只是……”龐睿書嘆了口氣。“我們是吵架了，但你選邊站也表現得太明顯了吧？”
對於這個年長他十幾歲的秘書，他一直都是很尊重的。但柯秘書也很少跟他談工作以外的事，這倒是第一次這麼明顯地袒護着柴影思。柯秘書看着他被自己撥得紊亂的發，忽然發現她那一絲不苟的老闆已經被改變了。她的嘴角微微浮起一抹笑，不再用譴責的目光瞪他了。
“我先下去了。”她退出，留下龐睿書獨自去傷腦筋。
☆☆☆
如果白天發現柴影思毫不猶豫地辭職就讓他苦惱，晚上到家后，發現她的卧房人去樓空，他已經不知道要用什麼字眼形容了。
“走了?什麼意思？”龐睿書盯着臉色不善的老媽問。
他剛發現對面卧房的門大開着，他探頭一看，卧室搬得乾乾淨淨的，連床單都收起來了。他跑下樓問他媽，居然得到她走了的回答。
“就走了啊!她說很抱歉沒有把我辛苦幫她弄來的工作做好，她要回美國去，以後會乖乖待在父母身邊。”龐媽媽瞪着自己兒子。“說，你到底幹了什麼事?才會讓她這樣傷心的離去。”
“那你不會問她嗎？”龐睿書心煩氣躁地吼。
看到兒子失去自製的樣子，原本要發火的龐媽媽終於露出神秘的微笑。“她不肯講，我怕我再問她會哭，所以就只好算了。你們吵架了，對吧?她說要回美國，也不可能今天馬上走，你趕快去把她追回來。”
龐睿書猶豫了一下，然後火大地說：“我為什麼要?像她這樣自私任性的傢伙，做錯事情也禁不住兩句罵，說走就走，不負責任，我為什麼要追她回來?!我該死了才會去追她。”
“你……你這臭小子……”龐媽還來不及數落完，他已經扭頭就走，接着上了樓把自己關進房間裏。這下子連她都傻眼，第一次看到兒子情緒波動這麼大!
龐睿書將公事包扔在桌上，人躺上了床。他閉上眼，卻只想到她靠着他睡覺的模樣。張開眼，恍若又看見她蜷曲在他床腳的樣子，讓他想起了好多事情。
她對着手機里的他的照片又親又摸的，隔着一段距離用嘴形跟他說著“好可愛”，那神情現在還歷歷在目。
他竟然擺脫不了她的身影，讓他焦躁的情緒更加沸騰。
這個女人好可惡，做錯了事情讓他罵幾句，難道不應該嗎?動不動就要脾氣，輕易地就辭職，甚至搬離開這兒。對她來說，他是這麼容易就能捨棄的對象嗎?
心血來潮就說喜歡，說是真心其實無意。日日出現在他周邊，撩撥他的心思，勾惹他的情感。一等他動了情，她竟然拍拍屁股說不玩了，這還有天理嗎?
這肯定是個圈套。
騙他喜歡上她，她又輕易離開，這不是圈套是什麼?之前察覺到自己喜歡她時，他就感覺自己像只踩中捕獸夾的獸，就算知道了自己的命運，會掙扎一下也是自然的吧?
他早晚會接受自己動心的事實，這他很清楚。
但她連一點時間都不給他，連一點抱怨的空間都不給，這不是太過分嗎?害他喜歡上她，她卻輕易放棄了，這不是個圈套是什麼?想到此，他一把火悶在胸口，氣到快內傷了。
他不會去找她，絕對絕對不會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