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該從哪裏說起呢?從那份遺詔開始說吧。」馬車上,瑾元緩緩地開了口,雁融很認真地聆聽,生怕漏掉一個字。他望着她,「妳認為那份遺詔是怎麼回事?」

她思忖着,「是好事之人編出的謊言吧?」

「為了什麼呢?」

「為了挑撥皇上對你的信任。」

瑾元古怪地笑,「不,那是一個事實。」

她不禁愣住。

「的確有那樣一份遺詔,遺詔上即位人的名字的確是我,不過,遺詔也的的確確被人篡改成了瑾陽,而且這份遺詔現在其實是在我手裏。」雁融不解,「那……是誰……」

「妳問是誰改的?我想妳一定和所有人一樣,都認為是老二改的,不過,你們也都錯了,做這件事的人是―我。」

「你們」她大吃一驚,「你改的?為什麼?」

「因為皇帝這個位置太過束縛,而我,妳該了解我,我不是一個願意被束縛的人,甚至很多時候我會很自私,為了自己的利益,不管別人的死活。所以,我並不是一個適合做皇帝的人,只不過父皇鍾愛我母親,也疼愛我,所以執意要把皇位傳給我,即使我百般推辭,也推辭不掉。」

瑾元回想起許多年前的那一天―

「當父皇病危的時候,他召我入宮,將舉國江山託付給我,但還沒有來得及讓臣子宣佈遺詔,就駕崩了。當時屋內只有我們兩父子,遺詔就放在我手邊,我跪在父皇的床榻前,立刻閃現一個念頭―既然我不適合,不如讓真正適合的人來坐這個皇位,豈不是很好?

「兄弟中,瑾榮性子火爆,而瑾陽年紀不大,卻是比狐狸還要精明,做事持重有分寸,面面俱到且從不得罪人,他才是最好的皇帝人選。於是我拿起筆墨,改了遺詔。

「走出大殿時,外面站滿了等候見駕的皇親國戚和王公大臣,我就冷冷地舉起遺詔說:『陛下已經留了遺詔在此,由我宣讀。』」

他忽然笑了,「雁融,妳能想像當時的情景嗎?所有人都猜測和認定我必定黃袍加身,完全沒料到從我的口中念出的卻是瑾陽的名字,連瑾陽自己都莫名其妙。

我把聖旨宣讀完,交到瑾陽手裏,不冷不熱地對他說了句恭喜,然後就離開了。出宮之後,我仰天大笑,從此以後自己終於可以將這個重重的包袱甩掉了,只是,可惜了瑾榮……」

「他怎麼了?」

「那天他剛從京外賑災回來,聽到這個消息,和我感情極好的他怎麼受得了,一下子跑到我的王府來,跳着腳的說要帶兵給我勤王護駕。我生怕他惹出麻煩,就狠下心給了他一記耳光,從此他再也沒有提這個念頭。」

「那,陛下一定知道遺詔被篡改的事情。他知道是你所為嗎?」

「當然,因為那麼明顯的塗改,我這個宣讀人不可能視而不見。若不是我改的,我也絕不可能當眾宣讀完之後還面無表情。他看我向來看得很透徹,知道我厭倦這個皇位厭倦到了極點。」

「那他……」

「只能吃啞巴虧,因為他無法公開這個秘密,如果公開了,滿朝上下必然是一場軒然大波。」

「那現在那份遺詔……」

「留在老二手裏是個把柄,我不放心,後來趁着一次入宮的機會,把它偷出來,藏起來了。」

這麼說來,傳聞都是真的?可是這些流言又是怎麼流傳出來的?

雁融必須要想一想,才能將瑾元所說的一切理清楚。一直以來她認定的事情都是錯的?

她以為遺詔之事只是謠言,但瑾元說這是事實。她以為瑾元會厭惡皇上,是因為皇上搶了本應屬於他的皇位,結果卻是瑾元暗中篡改了遺詔,將皇位讓了出去。她以為瑾元是一個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負責的風流浪蕩子,結果他的心中竟然有着家國天下。

她以為瑾元對她無真情,結果……他居然說他愛她……

她托住頭,無奈地嘆息,「我太自以為聰明,結果我卻是最笨的人。」

「對,笨到不要我。」瑾元輕輕擁着她,「以妳的聰穎,不該讓於香香成為妳的心結。」

雁融聽到這個名字,眉頭又皺了起來,她慢吞吞地說:「如果我和別人有個孩子,你能平靜接受嗎?」

他嘴角一扯,「這種玩笑很不好笑。」

她淡淡地說:「但你卻讓它在你身上變成現實。」

「那是妳認定的現實,我沒承認。」

她倏然一轉身,胳膊差點撞到他的鼻子,他急忙叫了一聲―「妳要謀殺親夫啊?」

她一隻手緊緊捏住他的手臂,「說清楚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瑾元戲譫道:「我以前怎麼沒看出來,妳現在就像個利牙利爪的母老虎,看來我的王府將來真的要有河東獅吼之災了。」

「別東拉西扯。」她不耐煩地警告他,「聶瑾元,你今天最好把所有的事情源源本本的和我說明白,否則,我就跳車。」

按住她的雙手怕她真的做了,「妳知不知道就是皇帝也別想威脅我。」

「那是他讓着你。」雁融蔑笑,「他現在既然是一國之君,要動你其實是易如反掌。」

「不要說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話。」瑾元不滿地蹙眉,「妳的丈夫是我,妻子難道不該以夫為天?」

「如果這是一面讓我不能依靠的天,我寧可不要。」

她堅決的神情讓瑾元收斂了玩笑心態,十指一用力,將她密密實實地扣入懷中,「妳這個女人,是不是生來克我的?」他嘆息着,「我還是第一次為了一個女人如此心神不寧,看來以後幾十年,我是沒有好日子過了。」他這番話好像在對她許下什麼諾言,一個綿延幾十年的諾言,她不禁心裏一甜。

「於香香肚子裏的孩子肯定不是我的。」他坦白解釋。

「不是你的?怎麼會?」她不敢相信。

「我知道妳不信,但是我可以以我的性命發誓。」瑾元認真地舉起手,「於香香如果懷的是我的骨肉,就讓我……」他眨了眨眼,「永遠失去妳。」

她又好氣又好笑地打了他一下,「這算什麼誓言?」

「最誠懇的誓言。」他微笑的再度擁住她,「在我心中,沒有任何事比失去妳更讓我恐懼。」

馬車已回到王府門前,雁融遲疑着沒有下車,瑾元先下車站在車門口對她笑着,「是不好意思回來,還是故作矜持,要我抱妳下車?」

「沒一句正經。」她咬着唇,心中也的確矛盾。

當初那樣義無反顧地出走,不知道王府內有多少人知曉了這件事,要她如今若無其事地再走入這道門,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而她的心結,又豈是瑾元幾句話就可以輕易化解掉的?她深吸一口氣,終於伸出手,正要將車門完全推開,忽然聽到府內管家跑出來對瑾元叫道:「王爺,於姑娘走了。」

於香香她也玩失蹤?雁融大為訝異。

「於姑娘走時留話,請王爺到清音樓一趟,說有些事情要和王爺坦言相告。」

她看到瑾元也在皺眉,於是開口道:「既然她找你,你就去一趟吧。只有你們兩個人真的把事情說清楚了,我們的事也才能定下來。」

他苦笑着嘆氣,「怎麼原本簡單的事情弄得這麼複雜?好吧,我先去看看她,但妳要答應我,乖乖地在府里等我,不許再玩失蹤了。」

她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瑾元立刻叫人牽來一匹馬,趕去清音樓。

雁融提起裙襬正要下車,那管家迎到車前,笑着躬身道:「王妃,您終於回來了,滿府上下都在等您,老夫人念着您好久。」

「有勞大家……」她邊說著邊要下車,但管家緊接着又道―「剛剛陛下派人來,說如果王妃回府了,能否先入宮一趟,他有要事要和王妃談。」皇上也有事找她?她微怔,會是什麼事?

上次兩人在街邊的偶遇總讓她覺得怪怪的,就好像皇上一直在自己的左右監視,她「自休」離府的事對他來說應該不是秘密,但他卻算準了自己會回來,還要她入宮去……

她想了很久,決定先去一趟,將身子向後一退,關上車門說:「去皇宮。」

瑾元走上清音樓,這熟悉的路他曾經走過無數次,只是這一次的心情卻與以往大不相同。於香香莫名其妙忽然離府,要人傳話說的那句「坦言相告」到底指的是什麼?這個女人,他還能相信嗎?

推開房門,於香香是在屋內,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在場的還有瑾榮。

「怎麼你們兩人在一起?」瑾元有些訝異。走進房門,習慣性地在自己慣躺的那張軟榻坐下,雙目炯炯地看着她,「我來了,妳有什麼話要和我說的?」

她竟忽然筆直跪了下去,低首道;「請王爺恕罪,香香有負王爺。」

瑾元更是訝異,他望着她,聲音一沉,「這麼說來,妳是承認之前妳的種種謊言了?妳腹中的孩子,到底是誰的?」

她輕聲道:「孩子的爹已經死了。」

瑾榮在旁邊插話道:「就是那日在清音樓服毒自殺的人,他原本是樓里的一個廚子。」

瑾元瞪着她,不知道是怒還是笑,「這麼說來,妳是因為和他私通,懷了他的骨肉,又怕我震怒,所以才殺了他,又謊稱這孩子是我的?」

「並非如此。」於香香囁嚅着,「他……孩子的父親是個生性膽小的人,知道我懷了他的骨肉后,嚇得就要捲鋪蓋逃跑,我怒斥了他一頓,結果他居然一時想不開,在屋子中服了毒。唉……我不知道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會遇到這個劫難,我本來是想和王爺坦白的,但是……」她看了眼瑾榮,「但是三王爺來這裏調查的時候卻不讓我說出這件事來,只是謊稱是有賊人溜進清音樓盜取東西,以免給王爺丟了面子。」瑾元瞇起眼,斜睨着瑾榮,「只怕你還不僅是為了照顧我的面子吧?別再瞞我,我知道一直以來,你都很想看到那封遺詔。你是想在我到來之後,發現有賊人,而主動取出遺詔給你看,對不對?」

瑾榮臉色古怪,「大哥,你不給我看遺詔,是怕我看了造反嗎?不過你現在就是不給我看,我也無所謂了,因為遺詔上的東西我都知道了。」

這回換瑾元臉色一變,「你知道什麼?」

瑾榮嘿嘿陰笑,「知道你在遺詔上動過什麼手腳。」

瑾元倏然站起,直勾勾地盯着他,「你敢到外面亂說一個字……」

瑾榮撥開他指着自己的手,笑起來,「大哥,別激動,我當然不會亂說。其實我才該生氣的不是嗎?你私自作主做了這樣大的事情,卻不告訴我一聲,讓我一直傻兮兮地為你義憤填膺。」

瑾元一聲不吭地冷眼看着他。瑾榮湊在他身邊,低聲道:「你一定還不明白,我怎麼會知道那封遺詔的內容,我坦白告訴你,我壓根兒沒有看到遺詔,鬼才知道你把它藏到了什麼地方,其實是有人告訴我關於遺詔的一切。」

「誰?」

瑾榮聳聳肩,「你猜。」

瑾元的心陡然一沉,「是老二?」

「除了他,還能有誰?」瑾榮大嘆道:「我說我怎麼一直都不明白,他篡了你的皇位,可是你卻蓋了這麼座清音樓,明着花天酒地,暗着幫他剷除奸佞,你們倆把我當成什麼了?」

瑾元沒有回答他,將目光重新投向於香香,「那麼是誰指使妳撒謊懷孕之事,混入王府的?」

見他語氣冷厲,目光陰寒,瑾榮趕快舉起雙手說:「這件事可與我無關,你和大嫂親親熱熱的,我沒道理做這樣的事情,對吧?」

於香香艱澀地翕張了幾下朱唇,「王爺……應該能猜到。」

「又是老二?他怎麼會知道妳懷孕的事情?」

「那晚清音樓出事,我和三殿下說的話,陛下的密探都在外面聽到了。」

「這個狗耳朵!」瑾元忍不住罵了一句,由此也可以證明,於香香的中毒和太醫的說法,都是瑾陽的安排。他不由得眉骨下沉,老二到底想幹什麼?

此時,忽然有下人敲起房門,「王爺,廣德樓好像出事了。」

「啊?」瑾榮張大嘴巴,「廣德樓是怎麼回事?」

話音未落,瑾元已拉開房門,厲聲喝問,「廣德樓怎麼了?」

那人乍看到瑾元陰寒的臉,嚇得差點將嘴裏的話就着舌頭一起吞了。

「廣德樓那邊忽然來了好多士兵,將整座樓團團圍住,說是從樓中抄出許多亂黨的文章,懷疑受亂黨指使,是謀逆之所。」

「啊,不可能吧?這又唱得是哪出?」瑾榮探出頭來,「是什麼人封的樓?」

「像是宮內的禁衛軍,一到樓下就直接就把樓封了,連樓里的食客都不許出來。」

「聶、瑾、陽!」瑾元像是從地獄裏咬出這個名字,如旋風般衝下樓去。

雁融滿腹狐疑地坐在宮中一座偏殿中,當宮女把她帶進來的時候,只說:「陛下正在處理公務,請您稍坐等候,他馬上就來。」然後就把她丟在這裏了。

等了好一會兒,瑾陽才施然走進,笑咪咪地對她說:「聽說妳和瑾元和好了?恭喜、恭喜。」

「陛下對下面的臣子都是這樣消息靈通嗎?」她平靜地問。

「若非如此,朕這個皇位就難坐得穩了。」

「陛下一直都很關心我和瑾元的事情,只因為陛下和瑾元是手足?」

他挑着眉,「妳現在已經直呼他的名字了?不錯,可見你們的感情又進了一步。雁融,一直以來,朕對妳以誠相待,妳有什麼可懷疑的?朕關心你們夫妻,就像關心朕自己的事情一樣,若非因為瑾元是朕的手足,朕何必操這份心,對不對?」

「陛下對瑾元的關心,甚至關心到要一直派人監視清音樓嗎?」她清清朗朗地說道:「陛下當初和我說瑾元有危險,但其實對瑾元最大的威脅是來自陛下。陛下對我說那樣的謊言是為什麼?應該不是懷疑瑾元而故意試探我們吧?」

「怎麼會呢?朕其實是怕你們夫妻不能兩心相融,所以找了個借口讓你們彼此關心、更加親近而已。雖然朕說了謊,但其實是一番美意。」

他輕描淡寫的解釋並未讓雁融釋懷。「您折騰我們夫妻,絕不僅僅是為了這個原因,您是想逼他做什麼事呢?向天下召告他承認修改遺詔?」

瑾陽一震,轉瞬又笑盈盈地低聲說:「連這樣隱密的事他都和妳招認了?很好,看來朕選在今日動手時機正好。」

動手?動什麼手?雁融直覺到有什麼事情不妙了。

他微笑道:「雁融,我雖然不知道他和妳坦白了多少,但是妳現在不該對朕用這樣充滿敵意的口氣說話,妳該知道,朕很對得起他了,尤其是對得起他給朕這麼大的一個『殊榮』。朕放他在外面自由許多年,一直希望他能自省,但是眼看他只是徒然浪費生命,朕這個做兄弟的,怎麼能不為他操心着急?今日妳在這裏,而同時刻,朕也派人封了廣德樓,他想不來和我談判是不行了。」

「陛下封了廣德樓?!」雁融花容失色,「為什麼?」

[因為廣德樓中有人謀反。」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口氣輕鬆,還面帶笑容。

她激動反駁,「這不可能!」。

「可能不可能,是朕說了算,只要朕拿出一些謀反證據,廣德樓就無翻身之日。雁融,妳這個當頭大掌柜的,只怕也是性命難保了,唉。」

看他故作姿態地嘆氣,她忽然明白了,「陛下是想以莫須有的罪名挾持我,要挾瑾元嗎?」

瑾陽笑得很得意,「雁融,妳知不知道,朕第一次見到妳就有種預感,妳一定會是打動他的那個女人,朕賭對了。」

她垂下眼搖了搖頭,「陛下拿我一生的幸福去做賭注。」

「沒有苦盡,怎會有甘來?好吧,朕再告訴妳一件事情,於香香懷的不是瑾元的骨肉,她之所以會入王府安胎,也是朕的安排。」

她訝異地問:「為什麼?」

「因為他這輩子,天不怕地不怕,朕一直拿他莫可奈何,但是只要他對妳動了情,那麼他就有了牽絆可以被朕握在手上。朕被他害慘了這麼多年,這一回也要讓他乖乖聽朕一次。」

瑾元氣勢洶洶地闖入皇宮,全然不顧兩旁禁衛軍的阻斕,若有人敢對他說:「王爺,請先容奴才通稟陛下一聲……」話未說完,就被他用冷如寒雪一樣的眸子瞪得縮回去。「本王要見陛下,就是不通稟,他又能把我怎樣?」

他挾着一身的寒意走進正殿,瑾陽正端坐在大殿之內,寫着什麼東西,聽到聲響,抬頭看了他一眼,擺手道:「皇兄先請坐。」

瑾元直接問道:「雁融呢?聽說她奉命入宮來見你。」

「雁融啊―」他故意拉長了聲音,「這我倒要想一想了。」

瑾元一皺眉,轉瞬逼到他面前,沉聲道:「老二,別逼我做出逼宮犯上的事情!」

瑾陽這才似笑非笑地看他,「怎麼?你也會有着急心疼的時候了?那個女人我當初賜給你時,你可是很無所謂地對我說:『不就是一個女人嘛,微臣接旨就是了。』現在也『不過就是一個女人嘛』,朕要怎樣處置她,都和你無關。」

「如果我挾持皇后,你也可以無所謂?」瑾元冷笑,「直說吧,你想幹什麼?叫於香香故布疑陣逼走了雁融,現在又指使於香香和瑾榮把我調離王府,你再叫人封了廣德樓,禁錮了雁融,你煞費苦心地安排這一切,到底是想幹什麼?」

「我想幹什麼,你難道不知道?」瑾陽丟開手中的筆,向後一靠,拉開兩人的距離。「或許是我該問你,這些年你到底在做什麼?篡改遺詔,害我背上這天下罵名不說,還要勞心費力地給你掌管江山,你卻吃喝玩樂地落得清閑。哦,不對,這樣說有些冤枉你,原本我就覺得清音樓古怪,那天終於從瑾榮嘴裏問了明白,你把那裏做為掩人耳目的藏身之地,暗中幫我捉拿亂黨。可憐的老三,一直以為你是因為怨忿被搶皇位,又放不下江山社稷,才如此費心,幾次為你仗義執言,還不明不白地挨了你兩記耳光,你也真下得了手?自小到大,你不是最疼他?」

瑾元哼了一聲,「他那個直腸子,如果知道事情始末,難免有一天因為大嘴巴而說溜嘴。只是……我沒想到你竟然能把他收買,一起連手演戲來騙我!」

若不是瑾榮一直幫着遮掩,拖拖拉拉地查案,他早就看清瑾陽耍的花招了。都怪他一時大意!

「當年你矇騙他,讓他恨我這麼多年。」瑾陽勾着唇角,「憑什麼我就該背這個黑鍋這麼多年,如今讓他回頭幫我騙騙你,也是應該的。」

「你得了江山,還有什麼可牢騷的?你以為我不知道,這幾年你一點也沒閑着給我惹麻煩,關於遺詔的流言,只怕是你派人散播出去的吧?讓那些討厭的元老朝臣,時不時地就來試探我一下。」瑾元想起那些對自己忠心耿耿的老臣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就覺得頭疼。其實誰坐江山還不是一樣,只要掌政的是個好皇帝不就行了?

「這樣得來的江山,我不希罕。」瑾陽盯着他,「你也該知道,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回來執掌江山,江山算是你暫借我的,總該有個歸還的期限吧?你以為就你嚮往自由,身為皇室子女,自出生起就被困在這個鳥籠子裏,誰不想出去透透氣?

結果你這個正牌太子放縱江湖,我這個冒牌皇帝卻要一天到晚面對這一大堆的煩惱。」

瑾元不禁蔑笑道:「老二,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知道你最適合這個皇位,也最垂涎這個位置,結果你不費吹灰之力,唾手便得,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你這一肚子的陰謀詭計,不用在對付朝政群臣上,真是暴殆天物,和我耍什麼心眼兒、斗什麼心機?我限你在一個時辰之內,即刻撒了廣德樓的兵,放了雁融,否則……」

「否則怎樣?」瑾陽身子一探,眨眨眼,「你想怎樣?和我翻臉?」

瑾元心頭一驚,暗罵自己差點中了他的道。瑾陽兜兜轉轉,繞來繞去,指使於香香和瑾榮連手演戲,害自己和雁融分分合合,終究情根深種難以自拔,如今他又禁錮雁融,無非是想逼得自己和他對峙,好提出條件而已。

「你別妄想了,我一不會造反,二不會拿出那封遺詔逼你退位。這個皇帝你既然做了就要做到底!但是雁融你也別想扣住不放。」

瑾陽點點頭,「我知道,我當然也明白你是不會這樣乖乖聽話,所以你看我擬了這一道聖旨,只要你點頭,我立刻將聖旨公佈全國,廣德樓的兵我也可撤了,雁融也馬上放了。」

瑾元這才看清他剛才伏案所書的原來是一卷聖旨。他將聖旨轉過來,只見上面寫着―

即日起,冊封承德王聶瑾元為護國王,暫攝兵戶工三部之首。望其恪盡職守,不負聖意皇恩。

「這是什麼意思?」他眉心凝成一個結。

瑾陽笑盈盈地說:「朕明日起要巡視邊境,大概要走個三、五個月,皇城之中總不能沒人坐鎮吧?」

「作夢!你是想出宮去玩,又怕沒人給你打理朝政。」瑾元一針見血的點出他的心思。

「隨你怎麼說,這便是朕的條件。你答應,朕放人,你不答應,朕就安一個謀反罪名給她,讓你們夫妻再不能團聚。」瑾陽愜意地瞧着他,像是貓兒在逗弄嘴邊的老鼠一樣。

瑾元蹙眉沉思片刻,忽然開口,「好,你想怎樣便怎樣吧。」

這回換瑾陽一愣,「當真!你想清楚了?」

「哼,我說話向來算話。」瑾元不耐煩地說,「雁融呢?把她交出來!」

「人,我可以放,但是如果讓我知道你這是緩兵之計,皇兄,別怪我還有更狠的招數。」

瑾陽微笑着站起身,「護國王,那朕的江山就多多拜託你了。」

雁融渾然不知皇上和瑾元這場談判。有太監來對她說瑾元在御花園等她,她便急忙奔了出去,果然看到他,三步並作兩步地奔到他面前。

他一把抱住她,低聲說:「我們走。」

「陛下說廣德樓……」

「沒事了。」

她還沒問完,瑾元已經給了答案,這更讓她不解,「陛下和你說了什麼?」

「這個該死的狐狸!」他還是忍不住在半路上罵了出來,緊接着又笑了,「我們倆從小斗到大,這回我算是輸了,但下次我有了準備,可未必不能扳回一城。」

「因為我,你答應了他什麼?」雁融略一思索就領會他話中之意,擔心地問。他嘆口氣,「答應在他出京時幫他管理朝政,兵戶工三部,誰不知道這是六部最累的地方,他存心是想玩死我。」

她聞言卻長吁一口氣,「原來如此。」

「妳以為這樣就沒事了?」他不滿的道,「原本我想帶妳去衡水,那裏風景秀麗,妳肯定會喜歡。我欠妳一場婚禮,現在總該有所補償。這下子被他陷害,只怕要等到好幾年後才有空閑去了。」

雁融笑着將頭枕在他的肩膀上,「我不在乎那些,只要你真真正正屬於我,無論在哪裏,我都開心。」

他再嘆氣,「雁融,妳就是好脾氣,妳這樣縱容了瑾陽,卻害了我們兩人。」

「怎麼是害?以後你看公文,我為你挑燈,你去校場,我為你補裘。白頭到老不需海角天涯,只要夫妻同心,哪裏都可以相守。」

瑾元駐了足,深深地凝視她,在這雙清澈秀美的眼中,他彷佛看到了自己的未來,看到了他們白首相對,依然互相扶持的那一天。他反手攬住她的肩,大笑道:「好吧,有妻如妳,夫復何求?這護國王我就當它幾日又何妨?但誰也別想擋着我給妳幸福。」

雁融笑望着他,心底的顏色也隨着他的笑容一起明麗起來。

她知道自己從此以後會絕無動搖地守着她的夫、她的家,直到生命終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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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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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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