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精心計畫,常常不敵突如其來的變化。
封易軍自以為這夜夜分房而睡的假夫妻生活能夠瞞天過海、騙人一輩子,更暗自欣喜老天爺這回總算待他不薄,給了他一個不會吵鬧跟抱怨的妻子,讓他這輩子都可以高枕無憂,誰知道……
「什麼?媛媛因為勞累過度,所以虛弱到昏倒?」錯愕的高聲在封家大廳響起。
封易軍瞪着眼往面前一群兄弟瞧,怎麼也想不透,在這個家有神醫的秋葉山莊裏、在這個爹娘疼寵而兄妹友善的家中,谷媛媛怎會因為這種蠢原因而昏倒?
封家又不是沒下人,谷媛媛成天啥事也不用做,只消陪陪爹娘聊天、跟嫂子小妹喝茶談笑就成,為什麼會勞累過度?
剛才他在百劍堂教劍法,教得興頭正起,沒想到就讓家裏派人喚回庄,一進屋便瞧見封雅書面有難色地盯着他,而幾個嫂子、小妹則是忙進忙出地亂成一團,讓他傻了眼。
「聽你這聲調……是懷疑我診斷不當嗎?」封雅書蹙了下眉心,往封易軍問去。
「我只是覺得不可能。」封易軍堅決地搖頭。
「怎麼不可能?」封文葉從房內走出,理平了衣袖,半途打岔道:「我驗過了,不是中毒,確實就像雅書說的,媛媛是身子太虛才昏倒。」
有了同樣研醫製藥的三哥封文葉當背書,封雅書又睨向封易軍:「還有什麼話說?」
「這……就算她身子虛,也犯不着怪罪我吧?」封易軍大喊冤枉。
他又不是神醫,連藥方子都看不懂,又與谷媛媛什麼交集也無,哪知道這小姑娘看來健康卻嬌弱得可以?
「怎麼不成?媛媛才嫁過門三天,好端端的小姑娘突然虛弱起來,如果不是你這不知節制的練家子晚上令她太過勞累,又怎會發生這種事?」封文葉微眯起眼,瞟向了封易軍。
真想不到,原本嚷着不娶妻的封易軍,一有了妻子卻疼愛入骨。
「文葉,這根本不可能好不好!我……」反駁剛要出口,封易軍連忙打住。
好險,如果他說出自己根本沒回房,不可能太過「疼愛」谷媛媛,那他夜宿空廂房的事不就要被拆穿了?
但是他不說,全家老小一定又會把他這正人君子當成娶了妻就色性大發的色魔……
該死的,這下子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不能言了。
「什麼不可能?」封文葉挑了挑眉,納悶道。
瞧封易軍一副面有難色的樣子,難道谷媛媛昏倒的事還藏着什麼秘密?
「三哥,四嫂並非因床事頻繁而過虛。」封雅書蹙了蹙眉心,面帶質疑地往封易軍瞟去。
「不是?那還有什麼理由?」封文葉有些意外地轉向封雅書:「你知道是什麼原因?」
這小弟被稱為神醫,可不是浪得虛名,要說他把個脈便能通曉谷媛媛身上大大小小連本人都察覺不出的病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我認為……」封雅書皺起眉心,將視線從封易軍臉上收回,正想開口時,封易軍卻突然大聲嚷嚷起來。
「你們都想太多了!我看她只是剛搬來封家所以不習慣罷了!根本沒什麼事啦!」
他之前不知打哪聽說過,真正醫術高明的大夫,能夠診斷出一個人是否縱慾過度,也就是說,方才封雅書既已替谷媛媛把過脈,很有可能知道他這個丈夫成親幾日來,根本沒碰過谷媛媛。
所以封雅書開這口,八成是想向封文葉告狀。
雖然封易軍也不想相信這些坊間傳聞,可偏偏他又很清楚,小弟封雅書的醫術有多神,因此能防則防,最好教封雅書回後院乖乖熬藥別留在這兒,省得他提心弔膽,深怕秘密被拆穿……
「什麼沒事?」沉聲伴隨腳步聲而來,封家長子封久揚與二公子封日遠雙雙踏入屋內,一見到封易軍,臉色霎時冰冷起來。
「大哥、二哥。」封雅書與封文葉同時轉向聲源,只見封久揚與封日遠一前一後往封易軍走近,臉上的表情皆帶着幾分嚴肅。
「易軍,你過來。」封久揚轉身往位子上一坐,平時溫和的表情不再,就連聲調里都透着幾分不悅。
「你這回實在是太過分了,易軍。」封日遠在旁不贊同地搖頭。
「怎麼回事?」封文葉有些納悶,正要開口詢問,一旁的封日遠已先往他揮了揮手,示意他慢點說話。
見兄弟們安靜下來,幾雙眼睛直盯着自己,封易軍才老大不情願地走到兄長面前。
封久揚先是吐出一聲長嘆,接着才低着聲調訓道:「易軍,我跟爹平時對你的任性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認為你終究是個大人了,懂得什麼叫分寸,但你卻凈耍孩子脾氣!」
「我哪兒不懂分寸了?」封易軍略帶心虛地抗駁。
「谷家親事是你牽上的,你就該好好照顧谷小姐,可你卻如此虧待她,事情傳了出去,你要讓爹娘如何向谷家交代?這秋葉山莊的聲名被毀,又要誰來負責?」封久揚平時雖是好說話的溫厚兄長,談起正事卻是絲毫不留私情。
「我哪裏虧待她了?」封易軍感到有些煩躁。
他都將谷媛媛娶回家了,家裏人也待她如同寶貝,他更是半頓沒餓過她,連碰也沒碰她一下,什麼叫做他虧待她啊?
而且,不就是個女人嘛!他跟她的親事,關秋葉山莊的聲譽什麼事啊!這罪名也牽連得太大了吧,簡直像誣告!
「你自成親之後便將媛媛丟着不管,夜夜獨守空閨,這還不算虧待?」見封易軍還在狡辯,封久揚忍不住沉聲一喝。
「什麼?」封文葉有些訝異地瞟向封易軍,「你……根本沒回新房?」
「果然。」封雅書倒不怎麼驚訝,僅是應聲附和,「方才替四嫂把脈時,我發現四嫂只是身子虛弱,可近日來完全沒有行過房事……」
也就是說,成親三日來,封易軍根本就沒碰過這小妻子,因此根本不可能像封文葉猜測的那般,是因為太過疼愛、素求無度,而使谷媛媛昏倒。
封易軍聽着兄弟圍攻,感覺腦袋越來越痛。
啐!為什麼他的親事得受到這麼多人注意啊!
「你沒斷錯,實情就是如此。」封日遠在旁搭話:「還有,這兩日下人說西廂那邊鬧鬼,沒人住的空廂房卻總是床被凌亂,偶爾還能在夜裏窺見人影走動。」
「所以我方才讓玲瓏去探問過媛媛了。」封久揚望了眼封日遠,示意他接下去。
畢竟關玲瓏是封日遠的妻子,有什麼話由他這丈夫代傳最恰當。
「玲瓏告訴我,說媛媛她打成親那晚起,就是一個人夜夜未眠、守着新房睜眼至天明,這兩件事一連起來,誰都猜得出來是怎麼回事了。」封日遠搖搖頭,手裏的摺扇開了又收,思索着該往四弟頭上敲個幾回,才能教封易軍開竅?
娶妻非兒戲,封易軍卻還想着逃避責任。
「西廂的鬼就是四哥吧。」封雅書微掀眼皮,往悶聲不吭的封易軍瞟去。
躲女人躲到空廂房去,夠沒骨氣。
「是我又如何?我都坦言說過不想成親了,從頭到尾都是你們逼着我的!」封易軍使起硬脾氣,板起了臉駁道:「不圓房又怎麼了?我可是給足谷家面子上門娶親,也乖乖拜堂讓她進封家大門了,這還不夠啊?」
「娶妻又不是談生意,能這樣一項項精算細分嗎?」封日遠沒轍地舉扇,毫不客氣地往封易軍腦袋上連敲兩記。
「媛媛是位恪守三從四德的好姑娘,你耍任性不回房,她就護着丈夫不向爹娘告狀,你根本沒理她,她也不糾纏你,一切都順你的心意,也許你覺得這是應該,因為你根本不想娶她,可你知道嗎?易軍……」封久揚說著,又嘆了一聲,「這三天來,她一個人夜夜在房裏守到天亮,整整兩日未曾合眼,你瞧她白天似有精神,與我們談話說笑,可她其實是在勉強自己。」
「怪不得會累倒。」封文葉憂心地皺了下眉頭。
「說起來,這問題還不都是你的毛躁性子帶來的!」封日遠難得斂了笑容,那與娘親有幾分神似的美人臉上現出了責備之意:「先是沒弄清楚對方在比武招親,然後又強詞奪理,說你娶她過門就是盡了責任?」
「易軍,你懂不懂夫妻之間的責任何在?」封久揚截了二弟的話,續道:「你一未曾照顧妻子,二來對妻子不聞不問,三則未盡同歡之責,像你這樣,活脫脫是將媛媛丟着當棄婦,還提什麼責任?」
「媛媛告訴玲瓏了,她認為你不回房,是因為她不好,一錯無法討得丈夫歡心,二則未能照顧丈夫,讓她覺得自己愧對我們封家,所以這回勞累昏倒,她只當是小事,因為她認定自己是不稱職的媳婦,就算自盡以表對封家人的歉意都是應該。」封日遠說著,忍不住嘆氣搖頭,「若嬡媛真的上吊身亡,你要怎麼對大家交代?」
這四弟,明明就不是孩子了,心性卻如此幼稚,做事從不仔細思慮前後因果。
若是將谷媛媛逼得自盡,他們秋葉山莊怎麼對得起谷家?
「拜託!我說二哥,她那是什麼怪念頭?這點小事她大可以直接開口抱怨,幹啥上吊自盡啊!」聽着,封易軍忍不住蹙起眉頭,他真搞不懂谷媛媛在想什麼!
「什麼小事?你到現在還不懂,你給自己找了個貞節烈女當妻子嗎?」封久揚這回再也忍不住了,揮手往身旁茶几一敲,他怒道:「對媛媛來說,三從四德比她的性命還重要,能娶到她這般貞烈的姑娘是你前輩子修來的福氣,你卻說是小事?」
畢竟是自家兄弟,平時封久揚對封易軍的玩鬧性情,能包容則包容,可今天這事卻無法輕忽視之。
「三從四德不過是白紙黑字!哪比得上人命重要?」封易軍也惱了,就為了那些不知道哪一代的老祖宗留下的規矩,谷媛媛就會去上吊?有沒有搞錯啊!
他最討厭的就是這堆繁文縟節,為什麼偏偏讓他遇上喜歡死守舊規矩的谷媛媛?
「如果三從四德不過是白紙黑字,那麼四哥,你寶貝的雙劍也不過是破銅爛鐵。」沒吭聲的封雅書冷眼打了岔,說出來的話卻像根針,直挺挺地扎入了封易軍的心底。
「雅書說的沒錯。」封文葉放軟聲調勸道:「易軍,你不是媛媛,無法替她決定什麼是比性命還重要的寶貝。」
「我……」封易軍像被咬了舌頭的貓,僵了聲調。
老實說,大哥與二哥的話,他真的無法理解,但封雅書的直言,卻令他的腦海里有着一瞬間的空白。
他是不是忽略了什麼事?
對於谷媛媛……那個對他逆來順受,與他幾乎沒有交集的妻子——
這些天來,他拚了命的逃離她,而她也一如成親前所承諾,等他、候他,卻不擾他。
所以他以為,這樣是最好的安排,對他們夫妻倆都是好事,也以為這樣就順了所有人的心意。
可很顯然的,他似乎把這件事想得過於簡單了……
「你給我待在祠堂里好好反省。」封久揚沒給封易軍再度辯駁的機會,僅是兄代父職,給了這四弟一個不容拒絕的懲罰——
「讓人將易軍鎖進祠堂里三天,不許他睡,讓他好好體會一下,媛嬡為他做了些什麼。」
沉靜的封家祠堂,本該寧靜而且帶着些許肅穆的感覺,可今天卻有個身影伴着燭光,在祠堂前空曠的地板上煩躁地踱來踱去,繞着圈子。
被封家長子封久揚下令關進祠堂以示處罰的封易軍,原本無論如何都不肯低頭承認自己的過失,甚至心裏還盤算着,只是不睡三天,對他這練家子來說根本不痛不癢,可到了第二天黃昏之後……
「該死的……」咬咬牙往祠堂門口瞪去,只見輪流守候在祠堂外的兩名家丁正不時地打量着自己,讓封易軍忍不住吐出低聲咒罵。
這回,他真是料錯了。
本以為自己是個練家子,三天不睡死不了人,更何況大哥連百劍堂都不許他去,所以他根本是呆坐在祠堂里發獃,哪耗得到什麼體力。
可他沒想到,無聊也是頗磨人的事。
關在這祠堂里,累倒是不累,但什麼也做不得,卻讓他感到煩躁不已。
焦躁令他只能在祠堂里來回踱步,一整日下來,這過度寂靜的環境帶來的精神折磨,已讓他覺得腦袋疲憊透頂,直想倒地就睡。
但大哥這回可是鐵了心,一接到負責監視他的家丁通報,說他合了眼,立刻過來親自教訓他一頓,把他吵醒,所以他再怎麼想睡,都只能強打起精神,免得討了皮疼。
只是這硬撐也有着底限的,一個人被關在這,沒事做又全身累得酸疼,免不了昏昏欲眠,所以他今天已被大哥跟二哥教訓過三回了。
望着窗外星子微稀、月兒高掛,封易軍撇撇嘴,雖是不情不願,心裏卻惦記起了那看來弱不禁風的谷媛媛。
想她一副弱得風來便倒的小姑娘模樣,居然連熬兩夜沒睡……
怪不得她會昏倒,因為連他這慣於吃苦練武的大男人都感到疲憊不已了。
看來這谷媛媛的性情,與她外表的嬌小可愛模樣肯定完全不同。
否則的話,她怎麼可能硬撐過三天兩夜不眠不休的日子,只是因為覺得她對不起封家?
這外軟內硬的倔脾氣,可不是普通的姑娘家會有的。
那谷老頭到底怎麼教這女兒的?為什麼能把她養成這等個性?
照理來說,他這丈夫待她如此冷淡,一般姑娘家應該多少會向夫家或娘家哭訴抱怨吧?尤其他爹娘又如此看重這媳婦,她沒理由也沒必要忍耐他的脾氣才是。
可她只是忍着,甚至一心一意想當他的好妻子。
這真是太不合理了,打一開始,他就沒給過她好臉色看,而她卻是自從初識起,就忙着替他熬藥、試圖討他歡心,更將他在外的事迹捧上了天,甚至在嫁入封家后,努力取悅爹娘,更遵守承諾,不吵也不鬧……
但他呢?除了嚷着爭取自己的自由之外,似乎從沒把她看進眼裏。
兄長們氣他的就是這點吧?
因為相較之下,他確實只有任性妄為,而谷媛媛卻是體貼細心。
今天若是撇開他不喜歡女人,也不想成家的私心,讓他重新看待谷媛媛的話……
老實說,連他都無法對她挑剔半點不好。
「啐,結果怎麼想都是我的錯?」封易軍盤起腿靠在窗邊,那灑落在地上的月光,柔和得令人昏昏欲睡,只是他卻已失去了睡意。
在這種挑不出半點毛病的情況下,再說什麼討厭,似乎都顯得孩子脾氣,顯得他性情太拗了。
但他真的不喜歡這種被逼着成親的感覺。
如果是像兄長或小妹他們,因緣際會真的遇上了令自己心儀的對象,所以一拍即合而成親,那也就算了,偏偏他的親事卻是陰錯陽差、誤打誤撞,教他怎能心平氣和的接受?
好吧,就算這個爛坑是自己挖的,男子漢大丈夫,敢做就要敢當,應該完全的負起責任來,可是……
「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女人,教我怎麼跟她當夫妻……」封易軍喃喃抱怨着,像是在發洩,又像是無處可去的嘆息。
時間悄悄的流逝,直到月正當中的夜半時刻,一個細微的聲響穿透祠堂的大門,竄進了屋裏。
封易軍原以為是家丁進屋探看他是否偷偷打盹,所以也懶得回頭理會,哪曉得肩頭上卻突然有件披風落下,教他不由得轉頭探看……
「谷嬡媛?」藉着微弱月光,封易軍看清了那為他覆上披風的嬌小身影。
怎會是她呀?大半夜的又不好好歇息睡覺,趕明兒個兄長們又要責罰他。
「對不起,我嚇到你了?」谷媛嬡睜着明眸大眼眨了眨。
自成親以來,這還是她頭一回與封易軍單獨相處在同個屋子裏呢,而且……也是她初次與他貼得如此之近。
過快的心跳聲讓她有些微顫,卻不知自己是為著緊張情緒,還是為眼前挺拔的身影惑了心。
「大半夜的,你……」封易軍見她小臉泛着蒼白色調,不復初會時的紅潤光澤,就連嘴唇都失去血色,立刻聯想起她累得昏倒的事情,只是沒料到她居然還頂着夜風跑來找自己。
瞧瞧肩上的披風,想想谷媛媛乍看之下柔弱可欺,實則與自己相同,是個道地的倔強脾性,但卻又比自己多了份替人着想的心思,所以……
一句剛到口,差點就要吐出的「你好好的床放着不睡,跑來祠堂幹啥」,立刻又吞回肚子裏。
撇撇嘴,封易軍改口道:「你該不是知道我被關在祠堂,覺得身為妻子的你,不該在丈夫受苦的時候獨自休息,所以就陪着過來,想跟我一起被關吧?」若他沒推測錯誤,谷緩媛八成是這麼想的。
「咦……」谷媛媛俏臉一紅,她捧住微熱的雙頰輕點了點頭,細聲應道:
「相公真了解媛媛呢……」
一句「相公」叫得封易軍渾身上下霎時爬滿了雞皮疙瘩。
天哪,這女人能不能別用這種噁心巴拉的字眼喚他呀?
先前沒成親時,讓她叫一聲「封四哥」,他就已經渾身打顫了,現在一成親,馬上由四哥變成了「相公」……
老天,真是夠了,他最受不了女人的,就是這種近似撒嬌的討好言語。
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非得這麼軟綿綿、耍親昵?
「我不是了解你,只是瞎猜。」封易軍甩甩手,想把這股泛着過甜氣息的叫喚聲自耳邊抹去。
「但是,相公猜得好准呢。」這是不是表示,封易軍多少對她有了那麼點認識?否則他應該連她想着什麼都猜不到才對。
「你能不能別再喊我相公了?」自言自語地低聲碎碎念過後,封易軍再度拍掉身上新長出來的雞皮疙瘩,跟着起身,將披風取下,回頭往谷媛媛肩上覆去。
「咦?」谷媛媛眨了下無辜的眼,在感到納悶的同時,那帶着些許封易軍體溫的披風已將她牢牢地罩住,教她感到一陣暖意,讓她腦子裏的疑問暫時給放到了一邊去。
「還有,我三天沒睡死不了的,倒是你,又瘦又弱又剛昏倒過,與其陪我不如多吃多睡,這披風與其我披不如你披,反正我不怕冷。」封易軍說罷,便隨手拉了張椅子坐下,免得這呆女人跟着學他一塊兒窩地板上,到時候冷着了身子,一大家子又說是他的錯。
「相公真體貼。」谷媛媛聽着封易軍的話,心裏只感到一陣陣暖意與窩心。
旁人雖說封易軍不夠照顧她,對她不好,所以才罰他關祠堂,但在她看來,封易軍並不是這樣的人啊!
他其實心地真如她所聽聞的那般善良,否則他大可以趕她走的,何必還擔憂她的身子虛,把披風給了她?
「我不是體貼!」封易軍微眯起眼,很想禁止她再喊他一句「相公」,可是想到谷媛媛八成會跟他堅持什麼三從四德之類的大道理,索性也不跟她爭了。
「但是相公很關心我呢。」對谷媛媛來說,這麼短短几句、這麼點心意,就令她感到值得了。
其實,她在封易軍心底里還是佔了點分量的,他並不是全然無視於她。
這個令她曾經一心傾倒的俠客,如今就在她的身旁,如此體貼地待她……
呵……她真是幸福。
「算了,算我敗給你了。」瞧着谷媛媛唇邊不時流露出來的甜膩笑意,封易軍揮揮手,不想再過問她的心思,省得又聽到他一輩子都習慣不了的噁心情話。
「敗給我?相公真愛說笑,相公是武林高手,怎會敗給一點武功都沒有的我呢?」谷媛媛不懂封易軍話里的意思,只當他是與自己談笑,於是也跟着搬了圓凳來,挨着封易軍身邊坐下。
「你……」天哪,跟她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
封易軍一翻白眼,隨即轉身面向了祖先牌位,沒再開口。
反正多說無益,不如不說。
就算他想逼谷媛媛回房,她也不會輕易答應,那他不如省點力氣、省點口水,隨她去吧!
畢竟這漫漫長夜,身邊多個人嘰嘰喳喳的,總勝過萬籟俱寂,也讓他不至於一再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