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夏仰森會在C大客座,唯一的原因是C大的美術系系主任蕭英驊跟他有很好的交情,兩人是當年在歐洲求學時的同學,蕭英驊走學術路線,好幾年前就開始在C大任教了,今年更是當上了系主任。
「我越來越覺得答應你來開課,是我此生做過的幾大錯誤決定之一。」夏仰森把咖啡杯放下,往後癱靠在系主任辦公室的沙發上,瞪着面前的好友說。
「何必這麼說,不管怎樣,總還有個辦公室讓你避難,我的系主任辦公室借你用,要作畫也沒問題,要什麼材料我都幫你弄來。」蕭英驊大方地說,絲毫不把好友的抱怨聽進耳里。
開玩笑,能夠請到夏仰森來開課,即便只有一學期,他都要緊抓住,不讓夏仰森隨便後悔,夏仰森在國際已經是個知名藝術家,也是他認識的人中最有才氣的一個,當初夏仰森一點頭答應,他簡直跟
中了頭獎沒兩樣。
「在你這個繫上能作畫?殺了我比較快,我以為課程限定收的學生是二十人,結果呢?你有看到我上課時的狀況吧?那樣哪能兼顧上課質量?」夏仰森不滿地說。
當初會答應蕭英驊,除了跟蕭英驊交情好之外,還因為自己剛好回到台灣來,算是半度假,反正一個禮拜只有兩堂課,就當作打發時間,改變一下生活內容,沒想到現在卻成了他壓力的來源,只要一
踏進這校園,到處都有盯着他看的目光,一點都難放鬆。
「是二十人沒錯啊,教室內二十人,至於教室外……」蕭英驊聳了聳肩,「就不在我系主任的權責之內,更不在我控制之下。」
「真是不負責的說法,你好歹想想辦法吧,前兩天居然還有個什麼美術社的業務跑來拉生意,有沒有搞錯?別說這你也不能控制。」夏仰森懊惱地說。
他眼前閃過那個爆炸鳥窩頭女生,很容易就想起她那有礙視覺的打扮,真不知道她哪來的靈感,敢說這是混搭藝術風格?如果這樣就能叫作混搭藝術,他們這些搞藝術的還活着做什麼?通通去跳海算了
。
「你說的那個小姐啊,我也碰過一、兩次,人很熱情,沒什麼害處,頂多就是發發傳單,所以沒有很強烈制止她。」蕭英驊一看到好友的表情,忍不住好奇起來。
難得夏仰森的反應這麼大,通常面對來搭訕的女人,夏仰森自有一套應付辦法,因為別說他現今是個相當知名的藝術家,就光憑他那副長相,走到哪都會吸引不少美眉,只是能困擾到他的,還真的很
少。
「她最好別再出現。」夏仰森咕噥道。
「說到這個倒是奇隆,她以前幾乎天天來,但這兩天倒是不見人影。」蕭英驊說著微微皺着眉。
夏仰森挑了下眉,「你對那隻小老鼠感興趣?不然怎麼會注意到她?」
「我對她感興趣,是因為她居然能讓你這麼困擾,所以特別想再看看她,其實那位小姐長得不錯,改個打扮的話,起碼是清秀佳人一枚。」蕭英驊淡淡地說,目光倒是緊盯着夏仰森,不願錯過他眼神
的任何變化。
「哼,最好是。」夏仰森不以為然。
兩人閑聊間,系主任辦公室的窗戶外又聚集了幾個女學生,手裏握着什麼東西,對着屋內的夏仰森指指點點,然後不斷湊在一起吃吃笑。
「不能把窗帘放下嗎?」夏仰森蹙眉,「你看,就這感覺,我每天都以為自己是動物園裏的動物,被觀看像是義務似的。」
沒想到蕭英驊的反應竟然是起身,拉開窗戶,「同學,有什麼問題嗎?」
「主……主任!」女學生們一致臉紅,在夏仰森出現前,蕭英驊可是學生情人票選第一名,這位系主任在學生當中還是很有魅力的,「我們是想……不知道方不方便,請夏教授幫我們簽名。」說著還怯
怯地超出手裏的明信片。
蕭英驊接過明信片,差點沒吹了聲口哨,不管腦後夏仰森的瞪視,他拿高那張明信片,朝夏仰森揮了揮,然後就看他瞬間變了臉。
夏仰森視力很好,一看到那張卡片就發現自己的臉被印在上面,他霍然起身,走過去抽過蕭英驊手裏的卡片,深邃的眼眸里一片肅殺之氣。
「這東西哪來的?」他沈聲間。
他的氣勢嚇壞了學生,連連退了兩步,這位夏教授帥歸帥,卻沒主任親切,大家還不敢對他造次,「是……學校附近的流通美術社的贈品,只要買滿一千,就送明信片一張……」
「那個可惡的……」夏仰森連那隻小老鼠的名字都想不起來,只好轉身怒瞪着蕭英驊,「這就是你說的那隻無害的小老鼠,哼!老鼠怎樣無害,都是害蟲,讓我去一舉殲滅也她!」
蕭英驊嗆咳了起來,「嗯,那個仰森,別太激動,手下留情。」
他可不想孫詠心真的被仰森一把掐死,這樣事情可是會鬧大的,雖然他是很想去看好戲啦,但眼前恐怕走不開。
「告訴我那家店怎麼走。」夏仰森一說完,翻過卡片,發現背後還有印店名跟地址,「不用了,我找到了。」
接着不顧大家訝異的眼神,夏仰森直接走出系主任辦公室。
☆☆☆
從C大的側門出來,走路到那隻小老鼠的流通美術社只要十分鐘。
夏仰森很輕易地就在巷子裏找到這家小店,但一看到店門口的海報架,剛稍微平息的怒火馬上就被燃起,海報架上沒有別的,正是他的照片,雖然微微蹙着眉,但看起來還是相當有權威,海報上還印
着一行字一一名藝術家夏仰森愛用產品展「真是見鬼了!這女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幹這種事?」夏仰森咬牙。
那天不是把照片都刪了,為何還有這張照片?看來她比他想的還要聰明,懂得留一手。
而那個始作俑看,此刻正忙着站在櫃枱前結帳,店內客人確實不少。
「喔,同學,你選這款就對了,這是我們店內的暢銷款耶,你真有眼光,未來肯定也是個大藝術家。」孫詠心笑得合不攏嘴。
「那我這樣可以送卡片嗎?不是說滿千就送?」那客人還追問着。
「當然、當然,不過這卡片是限量的,送完就沒了喔!趕快跟你們同學說,晚來的就只好說抱歉了。」孫詠心還不忘促銷。
怎奈她笑咪咪地正要抽出卡片給對方時,卻怎麼抽都抽不動,這才發現有隻大手壓住了她那迭卡片,她沿着那隻手往上看,直撞進夏仰森肅殺的目光中。
「夏……」她是真的被嚇到了,「我……那個歡迎光臨……」
夏仰森微睫起眼,抽出那迭卡片在她額頭上拍了一記,「你等着接律師信吧!」
「別這樣,夏大師!」孫詠心趕緊追了上去,緊巴住夏仰森不放,「這個我可以解釋……」
「解釋?」他雙手盤胸,一臉冰冷地睥睨着她,他倒想看看她還能怎麼拗?
「那個上次你不是給我三千嗎?」她趕緊陪上笑臉,「雖然你說是給我,但我不能隨便拿你的錢,你又不是我老闆,所以我幫你準備了一些好用的產品,正打算給你送過去,因為這兩天比較忙,所以還
沒有送……」
這兩天生意增加了兩倍不止,她忙着做生意、結帳,簡直忙透了,她那天回家后查過,夏仰森居然是一個國際知名的藝術家,大部分作品以雕塑為主,但其它媒材也都有涉獵,可以說是一個使用媒材
相當多元的藝術創作者,既然他是個名人,不動動腦筋做生意,怎麼對得起老闆?
「這跟你侵佔我的肖像權,有何關係?」他皺着眉頭,半點都不想聽廢話。
「當然有關係,等等,你等等,我先去找你的東西,再跟你慢慢解釋。」孫詠心說著轉身,一看到旁邊的中年男子,隨即嚷嚷喊:「老闆,幫忙結帳,我有急事,回頭再跟老闆報備。」
那個扎着小馬尾的中年男子看了夏仰森一眼,然後有點不情願地站到櫃枱後面去幫忙結帳。
夏仰森不着痕迹地看着那個老闆,直覺他有點詭異,雖然搞藝術的人冒着長發的不少,也很多扎着馬尾、蓄着短髭,但夏仰森敲打賭,這個美術社的老闆絕對不是藝術圈的,身上有着某種他所熟悉的
氣息,讓他更覺得這間店不單純。
但是左右瞧了一瞧,也沒看出其它不對勁的地方,他只好動手先拆掉那張礙眼的海報。
對於夏仰森的動作,櫃枱的老闆也只是看他一眼,竟然沒有出來阻止。
夏仰森忍不住又多看了老闆兩眼,這時孫詠心去而復返,手裏拎着一個大大的提袋,提抱在胸前。
「老闆,這是夏教授訂的東西,我幫他送到學校去,等等就回來喔,店就麻煩你看一下啦!」
孫詠心說著趕緊把他拉出店門,以免老闆發現她做了什麼好事。
夏仰森被孫詠心拉出去,走了好一段路后,他都沒說什麼話,孫詠心好奇地看他一眼,這才發現他手裏捏了一團紙。
「那個垃圾要不要我幫你丟?」她小心翼翼地問。
「有何不可。」他把紙團塞給她。
她好奇地雉開紙看,「這不是我的海報?我只印幾張而已耶,本來還想最後來個抽獎活動……」
「你是想橫豎要被告了,先撈點錢好支付律師費用嗎?」他瞄她一眼,不知道該說她天真還是無腦。
「啊,夏大師,我可不是故意的,你就大人大量原諒我,我幫你挑的這些產品都是好產品,我店裏的展覽有掛上你推薦標誌的,就是這幾樣產品,嚴格來說我也不算撤謊,你用了以後肯定會變成你的
愛用款,只是這個順序有點顛倒而已,拜託你大人有大量,別跟我這小小業務計較了。」孫詠心賣力解釋着。
那天她拿着他給的三千塊,跟相機里倖存的他的照片,立刻就想出這個好點子,只是她應該先把東西送去給他,再貼出那些商品是他的愛用款,可是看着照片,她實在是覺得自己拍得太好了,忍不住
印了一張海報放在門口,沒想到生意竟然變好了,這讓她忍不住就做起生意,消費起他來了。
現在想來,實在是個不智之舉。
「不用跟我解釋,律師會直接跟你聯絡的。」夏仰森不想理她,跨出長腿大步走。
她小跑步跟着,手裏還捧着一大袋的用具,跑得氣喘吁吁,「別降子嘛!夏先生,夏大師!我只是個小人物,我做錯了,我跟你賠罪,我願意儘力彌補我對你造成的困擾,不然這樣好了,不管你要我做
什麼,我都會努力去做的。」
這下好了,她是讓生意好轉,報答了老闆的恩惠,但是卻得罪了一個很難搞的傢伙,萬一她真的被告,消息很難不傳回老家,屆時她的麻煩才真的是大到無法收拾了。
「什麼都願意做?」他停下腳步。
「嗯!」她用力點頭。
他不相信地看着她,「那好,繞着這公園裸奔兩圈,我就原諒你。」
「裸……裸奔?!」她差點被口水嗆到,「這……這……」
「怎麼,辦不到?」他譏諷地說,「剛剛不是說什麼都願意做?」
「你……那個……」她小臉脹得通紅,一臉懊惱地瞪着他。
她的小嘴嘟得高高,圓滾滾的眼睛裏都是懊惱,但他看着她,居然有想咬她的嘴巴一記的衝動!
真是見鬼了,這傢伙頂着一頭爆炸頭,眼睛底下甚至還有黑眼圈,他到底哪根筋不對,竟對這隻小老鼠起了邪念?
他略顯狼狽地別開臉,繼續往學校里走,穿過側門,回到C大校園裏。
即便滿臉通紅,孫詠心還是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她既沒勇氣裸奔,也沒勇氣就這樣閃人,任他去實現他的威脅。
於是兩人就這樣各懷心事的一前一後回到他的研究室,他站在研究室門口,轉身瞪她,「你還想跟到什麼時候?」
「起碼幫你把這東西搬進去,這是三千塊的等值商品,我可沒有占你便宜。」她眨了眨眼,圓圓的眼睛此刻看來真是無辜。
他嘆了口氣,原本的火氣算是差不多滅了,但他也不打算讓她太好過、太安心,以免她下次還敢再消費他。
摸了摸口袋,正打算掏出鑰匙打開研究室的門,卻發現鑰匙扔在蕭英驊的辦公室了。
「忘記帶鑰匙了喔?要不要找鎖匠?」她放下手裏的東西,掏出手機來,熱心地提供鎖匠的電話。
「你常把自己鎖在門外?」他懶懶地問。
「對啊,你怎麼知道?」她傻傻地問。
「因為有哪個人會把鎖匠電話存進電話簿,肯定是個迷糊到不行的傢伙才會有此需要,看來你就是,你不會迷糊到鎖匠已經會自動替你打折的程度了吧?」
「我才沒有,我只是有幾次忘記……」她辯駁着,真不想被發現自己這麼迷糊的一面,「我是因為動作永遠比腦子快一拍,才會在關上門的剎那發現自己忘記拿鑰匙了,這是很多人都可能犯的錯誤…
…」
在她辯解的同時,他伸手取下她一根髮夾,將髮夾拉直之後,插進鑰匙孔動了幾下,那鎖竟然就「喀啦」一聲,應聲而開。
「哇!」她滿臉的崇拜,「這一招能不能教教我?」光是省開鎖的費用,她就算賺到了。
「不能。」他拎過她手裏的那袋美術用品,另一手頂住她的臉,將她推到門外,自己走了進去。
「你在哪裏學的?是不是以前不紅的時候,窮愁潦倒才去當小偷?告訴我,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她還在門外叨念着。
夏仰森靠在門上到白眼,卻沒發現自己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
隔天早上一大早,孫詠心就跑到C大的美術系辦公室,想要了解一下夏仰森幾點會到,畢竟她還是滿擔心夏仰森會告她,她決定做點事情討好他,人相處久了總有點情分,大家熟一點,他可能比較不會
狠心下手。
打着這個算盤,她今天特意打扮過,才來到美術系辦公室。
「請問那個夏教授通常都幾點會到研究室?我知道他早上十點有課,我有私事想找他。」杵在系辦公室內,孫詠心有點扭捏不安。
「孫小姐,我們不能透露夏教授的行蹤,夏教授是我們繫上重要的客座教授,請你不要再來,我們很擔心,萬一教授忽然不願意上課了,這結果你能負責嗎?」行政人員也聽說了那個「滿千送卡片」活
動,對這位孫小姐算是印象深刻。
雖然她們也覺得夏仰森很帥,帥得足以把照片印成海報,但是可沒人有膽做這種事,更別說是拿夏仰森來賺錢了!
夏仰森的眼神看起來比一般人犀利,即便說話並沒有不客氣,但大家還是忍不住對他保持着距離,他的氣質就是如此,感覺有點冷,有點孤傲,但又不讓人覺得厭惡,可是這個孫詠心卻完全不把這等
疏離感放在眼中,讓她們這些旁人看得不知道該說羨幕,還是先替她捏把冷汗。
「別這麼說嘛,我也是想跟他賠罪,你看,我還特地幫他買了早餐。」孫詠心提高手裏的袋子說。
「哇,這三明治看起來很美味,不知道吃起來是不是真的好吃。」一個男性嗓音打斷了辦公室的爭執。
「主任!」行政人員一看見走進來的蕭英驊,隨即起身。
「原來是系主任,主任好,我們之前見過幾次,我是流通美術社的孫詠心,你好。」孫詠心有禮貌地行了個禮。
這位蕭主任她碰過兩次,他態度都很好,人很溫和,孫詠心滿喜歡他的。
「這麼一早就來找仰森?怕他還生氣?」蕭英驊的目光還溜過她手上的早點,看起來就一副很餓的模樣。
「主任,這個早點不介意的話就請用,我有多買一份。」孫詠心趕緊奉上早點,跟着進系主任辦公室。
「那就謝謝你了。」蕭英驊微撇一笑,「我聽說你得罪仰森了,還好嗎?那傢伙沒鬧得你丟了工作?」
「好在我們老闆是好人,沒有跟我計較,像今天早上我說要來找夏教授賠罪,他二話不說就讓我外出了,蕭主任,聽說您跟夏教授很熟,能不能幫幫我?我知道我做得太過分了,但我也是人家的員工,
總要替老闆想一想。」孫詠心大概覺得蕭英驊人太親切,倒是什麼話都跟他說了。
「如果你失業,倒是可以來找我。」蕭英驊遞出一張名片,「看得出來你是個認真的員工,需要工作的話打這支電話給我,我可以替你安排。」
「主任,你人真的太好了,可是學校里沒有我能做的事……」孫詠心困惑地說。
「無妨,我有家族經營的其它事業,肯定找得到你能做的事。」蕭英驊說,「對了,你找仰森的話,他有時候會直接去上課,中間休息時間才回研究室,不過你要給他送早餐的話,最好還是送到研究
室。」
「可是研究室現在沒人,門又鎖着。」她也很想學昨天夏仰森用髮夾開鎖,但她哪是那塊料。
「喔,這簡單,我有備用鑰匙。」他說著從抽屜掏出把鑰匙給她。
「這樣好嗎?」夏仰森會生氣吧?孫詠心訝異地看着他。
「還不快去?早餐會冷掉喔。」他好心提醒,說著還溫溫一笑。
其實蕭英驊哪是好心,他只是愁沒好戲看罷了,他覺得好友對這女生很有反應,忍不住想把這兩人湊一起看看,再說,既然有人拜託他照看孫詠心,他這也算一種照顧吧?幫她一把,既對她好,同時對
那個冷冰冰不大愛搭理人的傢伙也有好處。
「啊,也對,那就謝謝主任了,我晚一些會把鑰匙送回來的。」孫詠心趕緊道謝,然後飛快地離開這間辦公室。
轉過建築物的迴廊,她來到夏仰森的研究室,用鑰匙打了開來,卻忍不住皺起眉頭。
這間研究室比其它間都要大,但也相當沒有人氣,裏面除了高高的柜子之外,竟然沒有什麼多餘的東西,看起來就像沒人使用,要不是看到她昨天抱來的那袋美術用品還躺在沙發上,她會懷疑自己走
錯房間了。
她放下早餐,忍不住找了抹布,開始幫他整理起來,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忙到都忘記時間了,研究室終於比較像個工作場所。
所有柜子、桌椅都被她擦得乾乾淨淨之外,她還把外面的小盆栽搬到裏邊靠窗的矮柜上裝飾,然後把熱水瓶加了水,等他一來可以喝杯熱荼或咖啡,看到她這樣盡心儘力地彌補,他應該可以消點氣吧?
她用杯子裝了一杯水,正打算進來澆花時,一進門就被扣壓住,手被扭到身後,脖子還被按壓在牆壁上,身子完全不能動彈。
啷!她手裏的杯子掉到地上,碎了一地。
「救……救命哪!」她的呼救聲嗆咳着從喉嚨深處而出,但她一出聲,身後的箝制力量就鬆了開來,她撫着喉嚨轉身,正好看到夏仰森冷冷的看着她,「你……幹麼每次都這樣?很痛耶!」這傢伙肯定練
過什麼功,隨便一掐她喉嚨就痛得要命,還全身無法動彈。
「你是嫌被告一條罪名不夠,想再添一樁非法入侵嗎?」夏仰森無奈地說,他還沒踏避研究室,就覺得屋子怪怪的,看到洞開的門,他觀察確認過屋內沒人,這才閃身進入,他等在門旁,就等着這個入
侵者回來,沒想到竟然是她!
「才不是非法入侵,我有鑰匙的。」她揮了揮手裏的鑰匙,「你看啦,杯子都破了。」她說著還去拿出掃把,開始打掃起來。
「誰給你鑰匙的?還有,你來這兒幹麼?」他沈聲問。
他看到她今天終於換掉長裙,穿了一條窄版牛仔褲,看起來順眼多了,雖然那頭亂髮還是像混血失敗的貴賓狗,但是這一次用發圈圈好,是整齊多了。
「我來給你送早餐,彌補我對你的虧欠,研究室我都幫你打掃好了,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把它打點得更溫鬈一點,要不弄點聖誕節的佈置好了……」她興緻勃勃地建議。
「雖然你穿得像馬戲團的人,不表示我這兒是馬戲團,所以別再動我的研究室。」他在沙發上坐下,拿起桌上的三明治,咬了一口,嗯,還不難吃。
「比起你們的系主任,你真的嘴巴很壞。」她忍不住批評。
「系主任?」他瞪起眼,看了眼她手上的鑰匙,「他給你的鑰匙?」
「對啊,他真是個好人。」她不忘發張卡給蕭英驊,然後看他吃起早點,乾脆拿着杯子打算幫他泡荼,「你要咖啡還是紅茶?咖啡是三合一的,紅茶有伯爵跟早餐茶。」
他看她剎弄着自己帶來的包包,嘴裏繼續嚼着三明治,然後說:「我不喝三合一,柜子裏面有咖啡機跟豆子,會煮嗎?」
「我看機器。」她翻出咖啡機,「濃縮咖啡機喔?沒牛奶可以打奶泡,單喝濃縮咖啡嗎?」
「小冰箱裏面有牛奶。」他雖然罵著她,倒是不介意使喚她,尤其在他覺得確實需要杯咖啡的此時。
孫詠心很快地開始煮起咖啡來,沒多久,一杯有着奶泡的咖啡擺到他面前,「喝喝看,我在咖啡店打過工,應該不差。」
他喝了一口,不置可否。
「不錯吧?」她討好地說,「那能不能看在我盡心彌補的分上,別告我了?」
「我考慮考慮。」他吞着早餐,沒時間理她。
現在他覺得有個人可以使喚,也是件不錯的事情,他有點掙扎要不要把她趕走,雖然老看她在眼前逛有點刺眼,但是早上在教室外看不到她的人,居然有點不習慣,從來不愛跟人深入來往的他,可被
自己的反應嚇到了。
這些年來,來去美國、歐洲跟台灣三地,他有不少朋友,但深交的卻不多,他的習性總是如此,到一個地方都是先觀察,不讓自己融入其間,唯一能數他釋放熱情的是作品,蕭英驊還常說他越來越孤
單了。
「啊,我剛整理昨天那包用具,我發現你把粉蠟筆拆來用了,好用吧?我們的粉蠟筆很受歡迎喔。」她笑着說。
雖然她昨天去拿準備要給他的東西時,找不到粉蠟筆的存貨,不過她不死心去地下室翻找,很幸運地找到好幾箱還沒拆封的,於是拆了一箱,拿出一盒給他,希望他用了會喜歡,上課時可以推薦一下
。
夏仰森的身子在聽到這話之後微微一僵,然後目光不着痕迹地掃過她的臉,她的臉上帶着笑容,還是有點傻氣的那種,他敏銳地觀察着她,然後看似不在意地問:「你們的粉蠟筆很多人買?」
「這一牌的賣得滿好的,但我昨天要拿東西給你時,怎麼都找不到貨,不過我不死心,跑到地下室去找,好在讓我找到了,可能新貨剛到,老闆還沒擺到樓上貨架,好在我有幫你注意,不然你可能就
要錯失這盒質量好的粉蠟筆了。」
「平時都是你在上貨的?」他追問。
「不是耶,老闆說庫存他在管,所以如果有缺貨,他會補上,每天我會把快賣完的商品品項寫給老闆,隔天就會放到一樓貨架,口網,我昨天去拆了一箱,忘記跟老闆報備了。」她掏出本子來,趕緊
記下待辦事項。
「那你昨天拿那盒粉蠟筆時,沒發現什麼不尋常的事情嗎?例如粉蠟筆跟以前不大一樣?」他又問。
「壞了嗎?我沒拆開看,所以不知道耶,如果質量有問題你要講,我好告訴老闆。」她擔心地說。
他搖了搖頭,「你老闆放貨品的地方,是不是有獨立的出入口?」
「好像另一邊有個樓梯可以通到後門,進貨的事情平常都是老闆在管,所以我不清楚,會不會是地下室潮濕,所以粉蠟筆受潮了?」
他按住她的手,嚴肅地說:「粉蠟筆的事情你先別告訴老闆,既然你想彌補,今天就當我的跟班跟小奴隸,沒有我的允許,不要離開。」
「什麼?你說真的嗎?」她訝異地問。
夏仰森點了點頭,神色卻是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