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有大夫的診治和情人的細心用料,菖蒲的傷勢很快就好了大半。

“好得差不多了呢!”提供住處的婦人替菖蒲解下紗布,看着痊癒的傷口送了一口氣。

“謝謝您得照顧,這陣子真是麻煩您了。”菖蒲低下頭,為她無視攏屋的惡勢力,熱心提幫助一事道謝。

“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才好,以後若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請儘管說。”佐野忠幸見到菖蒲的傷口已復元,安心了許多;對於婦人的伸手相助,他除了感謝也找不出什麼太好的方法來報答。

“哪兒的話,你們太客氣了。”婦人拍了拍菖蒲的肩膀笑道。

“說起來我兒子也和你差不多年紀,只是我們母子倆沒什麼機會見面,所以照顧你就像照顧自己的兒子,讓我心裏踏實很多。所以你別在意這些小事。”婦人雖是對着菖蒲說話,眼角卻在提起自己的孩子時,有些心虛的往佐野忠幸瞄去,不過她很快的又將視線拉了回來。

佐野忠幸不是沒注意到婦人的異樣的視線,只是他對這個婦人從來就沒有半點印象,所以反倒覺得鬼詭。

“反正你就安心住下吧,其他的事等身體養好再說。”知道佐野忠幸注意着自己,婦人像在躲避什麼似的,連忙起身抱起藥箱離開。

“菖蒲,你先休息一下,我有些事想找她問問。”佐野忠幸對於婦人急忙逃走的樣子感到好奇,所以決定問個清楚,否則他無法帶着菖蒲安心住下。

菖蒲雖然不曉得佐野忠幸有什麼事情想找婦人談,但他還是點了頭,然後窩回被子裏去。

佐野忠幸拍拍菖蒲,為他將被子拉好,然後轉身往屋外去,打算找婦人問清楚,她那不時注意自己的奇妙眼光到底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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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真的是個好人啦……所以之前說的那件事……”

隔着薄薄的木板門,佐野忠幸可以聽見婦人不知道在與誰談話,雖然他儘可能地拉長耳朵,但由於婦人刻意壓低聲音,所以只能聽見斷斷續續的句子。

“總之我是反對的!”

婦人堅決的嚷了一聲,這也是佐野忠幸躲在門後半天,聽得最清楚的一句話。

接着,就是踏着木質地板的腳步聲,快速的往門外走來。

喀啦一聲,在佐野忠幸來得及閃躲之前,木門已被打開,而完全不知道有人偷聽自己說話的婦人,看見佐野忠幸在門后,自然是瞪大了眼睛、一臉錯愕。

“佐野大人?”驚訝之餘,婦人急急忙忙關上門,勉強扯出笑容。“您怎麼沒陪着那孩子,跑到這裏來了?”

“我只是覺得你好像有什麼事想跟我談,卻又說不出口。”

佐野忠幸不知道婦人到底在與什麼人講話,但是瞧她心虛而極欲掩飾的模樣,以及談話的內容……加上她口中的“少主”肯定是在講他,所以他們討論的事一定與他有關。

“沒的事……我們這種小老百姓哪來什麼大事需要勞動佐野大人,您還是快些回去照顧菖蒲吧。”婦人推了推佐野忠幸,像是催促他快些離開。

佐野忠幸微蹙了下眉,婦人虛應的態度讓他更感到有鬼。“若你不說,我就當是我們打擾到你,甚至有可能為你帶來危險,我會馬上帶菖蒲離開的。”佐野忠幸對於這種潛藏在未知原因里的危險是能避則避,因為他現在可不是獨身一人,身邊還有菖蒲要顧着,芝麻小事都得注意,免得像之前那樣讓母親把菖蒲帶走,令他措手不及。

“這……”佐野忠幸的要求令婦人感到為難。

她低着頭煩惱半天,突然跪了下去。“請大人原諒,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我不是有意的……”

“什麼?”佐野忠幸訝異地瞧着婦人,一時間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到底是怎麼回事?能請你說清楚嗎?”

“當初我也沒想這麼多,哪知道……”

婦人支支吾吾地開口,正想解釋時,大門外卻突然傳來嘈雜聲。

“從我攏屋逃走的小子是不是在這裏?”

男子的低吼聲音自屋外響起,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佐野忠幸反射性地皺起眉,他記得這個聲音是攏屋那個中年富商的

他的動作還真快,居然找到這裏來了,看來他最好快點把菖蒲帶走。

“我去看看菖蒲,免得攏屋的人把他抓走,有事我們晚點再談。”佐野忠幸一心記掛着菖蒲,拋下婦人便匆匆往菖蒲所在的房間奔去。

“忠幸!”在房裏的菖蒲也聽見了攏屋老闆的聲音,他從床鋪上爬了起來,神情慌張的看着進門的佐野忠幸。

“菖蒲,你能走動嗎?我們最好先離開。”佐野忠幸雖然不怎麼想逃,但顧及對方可能會抓菖蒲當人質要挾他,所以決定帶菖蒲先逃再說。

“我想你們就算離開,帶着這個麻煩的小子也走不了多遠。”

冷冷的聲音從佐野忠幸的背後傳來,教菖蒲瞬間刷白了臉。

“忠幸……”顫抖的雙手緊抓着佐野忠幸的衣袖,菖蒲覺得胸口的心跳急促得令他難受。

“你們到底想怎樣?”佐野忠幸將菖蒲護在身後,面對這個他只想大卸八塊的男人,他連菖蒲的一丁點身影都不想給他瞧見。

“菖蒲是我的人,我有賣身契為證,倘若你想上官府理論,我想是不可能贏過我的。”佐野忠幸可不覺得官府會寧願冒着惹火桂昌令史的風險,而與攏屋狼狽為奸。

“我正是為了這件事而來。”攏屋老闆大大方方的在屋裏坐下,然後揮了揮手,要手下把被他們抓住的婦人放開。

“麻煩你去泡杯茶來吧!”彷彿這個家的主人是他,而不是婦人,他毫不客氣的吩咐着。

婦人一得到自由,便匆匆忙忙往外跑去,不過由她緊張的神情看來,八成不會端茶回來,而是自顧自的逃走了。

“你還有臉說這種話?菖蒲是我的人,你私自將他關起來,還做着販賣人口的勾當,我放你一馬已算是客氣了!”可能的話,佐野忠幸倒想讓攏屋倒閉,一泄他心裏的怨氣。

“要論所有權,他也可以說是我的人。”攏屋老闆沒讓佐野忠幸的魄力唬住,他從懷裏拿出一張賣身契,晃了兩下讓佐野忠幸看看下方出自菖蒲之手的印子,當然這是他們押着弄不清狀況的菖蒲蓋下的。

“雖然我國禁止買賣人口,可自願賣到攏屋當工人,或是把自己賣進花樓,可就不在限制之內了。所以他賣我買,合情合法,哪來販賣人口之說?”

“自願?睜眼說瞎話,菖蒲根本就是被你們逼的!”佐野忠幸此時只怨自己空有身分卻沒權力,否則菖蒲又怎會任這群惡人欺負?

“逼?佐野人人這話可說得嚴重了。”攏屋老闆搖了搖頭,才冷笑着續道:“這買賣有令史夫人當證人,若是您覺得菖蒲賣身進攏屋的事有什麼問題,大可向令史夫人查問,她能保證菖蒲是心甘情願蓋下手印的。”搬出令史夫人之名,他不相信佐野忠幸還能有話說。

“母親大人硬從我手邊搶走菖蒲,將他賣給你,契約是偽造的,這事你我都心知肚明;再說,若真想比契約書,怎麼說我的契約書都是菖蒲在之前簽下的,算來菖蒲是我的人,怎麼也輪不到你!”要比狡辯,佐野忠幸有自信不會輸入。

除了面對菖蒲以外,他可沒那份溫吞的好脾氣!

“佐野大人,賣身契這種東西哪能以時間做准,您拿出契約,頂多證明菖蒲沒什麼信用,把自己賣給兩個買主罷了。”一旁的官差在這時開了口,先前他吃了佐野忠幸的虧,心裏滿是怨氣,所以攏屋老闆既然也有菖蒲的賣身契,還有令史夫人當靠山,他自然幫着攏屋找佐野忠幸的麻煩。

“大人,我看不如這樣吧,讓菖蒲白天跟着你,晚上我就留着用,教他好好履行這兩張契約如何?”瓏屋老闆扯開一抹yinhui的笑容,視線直往菖蒲掃去。

“閉嘴!齷齪的傢伙!”佐野忠幸恨不得立刻拔出長刀直接殺了他。

“什麼叫作沒信用?你們掛羊頭賣狗肉的行為才令人無法信服!”佐野忠幸大聲怒斥,他眉心緊繃,右手緊按着刀柄,隨時準備拔刀赴戰,畢竟攏屋來的手不太多,一點都疏忽不得。

看着佐野忠幸的舉動,攏屋的人也把手握上刀柄;倘若佐野忠幸想動武,他們照樣奉陪。

正當氣氛緊張得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會引起佐野忠幸與攏屋的人馬刀劍相向時,菖蒲伸手拉住佐野忠幸的手臂。

“明晚攏屋的商船會在碼頭靠岸,船上載了從外地送來的孩子,這些孩子還沒有造了假的賣身契……”菖蒲咬了咬下唇,把先前在船上偷聽到的消息說了出來,“倘若讓令史大人知道攏屋在沒有賣身契的狀況下,卻將孩子們送進親水城,到時您可少不了麻煩。”

“菖蒲!你……”攏屋老闆沒想到菖蒲竟然聽見他們先前在船上與買主密談的事,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請您放過我吧。”菖蒲伏叩於地,向攏屋老闆行了大禮,意思是拿這項情報換取自己的自由,只要攏屋肯放他一馬,他便守口如瓶,不會將這件事泄露出去。

雖然犧牲其他孩子們的未來並不是好方法,但此時他只有這條路可走。

為了避免佐野忠幸和攏屋的人起衝突、為了逃出魔掌,菖蒲也只能昧着良心提出這樣的交換條件。

“菖蒲!”佐野忠幸沒想到菖蒲竟然會知道這麼重要的情報。

雖然這確實可以作為要挾攏屋的籌碼,但菖蒲不應該是個會拿別人當擋箭牌的人啊!

是為了護着他平安離開嗎?

“菖蒲……”佐野忠幸心口像糾結在一起,教他心疼。

天知道要菖蒲這樣與攏屋老闆談判,菖蒲心裏會有多難過?畢竟那船上的孩子也與過去的菖蒲一樣,倘若不救他們,未來的命運恐怕與淪入花街的菖蒲無異,甚至更慘……

攏屋老闆鐵青着臉,沉默了好半晌,才冷哼一聲。

“既然如此,這件事就這麼處理吧。”

反正奪回了菖蒲,對攏屋而言,其實也沒什麼好處,但聽見他走私人口消息的佐野忠幸可就是個大麻煩了。

“我保留賣身契,但不會教菖蒲履行契約,只要佐野大人不妨礙攏屋做生意,我就讓菖蒲跟着您,不知佐野人人意下如何?”

“你想得美!”佐野忠幸怒吼道。“你想跟我談這種條件?我死都不會答應!”

或許以前的他,只要是對自身有利無害的條件,他就會欣然接受,何況有了這個把柄在,攏屋的人不敢再找他和菖蒲的麻煩,他大可以帶着菖蒲繼續過幸福日子,但是……

“你想讓一整船的孩子都任由你買賣,讓他們變成像菖蒲這樣不幸的孩子嗎?你以為令史是個什麼樣的職缺?我既是佐野家的人、將來的令史,你就別想我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過你!”

他變了。

因為菖蒲,他對於身邊的人事物有了不少新的看法。

嘗過人間冷暖、悲歡離合后,他明白過去的自己有多麼任性,甚至是不負責任:既然他生為令史之子,就不該只知吃喝玩樂。雖然沒有實質的官位,還是得盡一己之力為百姓分憂解勞,否則像攏屋這樣的黑心商人只會越來越多,弄得民不聊生。

“你……”攏屋老闆氣炸了。

“我不會把菖蒲交給你、也不會放任你繼續為非作歹!今天就算拼了我的命,我也不會放過你們!”佐野忠幸知道,他曾任性、恣意妄為過,但也正因為如此,面對攏屋這班惡徒時,他反倒能毫不猶豫地舉刀相向,卻無所畏懼。

因為菖蒲需要他保護,那些孩子也唯有他與菖蒲能救得了。所以,就讓他任性到底,拿性命相搏吧!

拔出長刀,佐野忠幸毫不考慮地舉起刀子往他最恨的攏屋老闆砍了過去。

旁邊的保鏢看見佐野忠幸揮刀相向,紛紛拔出刀子擋住佐野忠幸,一時間屋子裏混亂無比。

菖蒲退到角落,攏屋老闆則是拚命閃躲佐野忠幸的攻擊,保鏢們圍着佐野忠幸想找機會下手,卻總是被他抵擋回來,而官差則一臉驚恐地躲在攏屋老闆身後,還不時喝着他們,要大家早點把佐野忠幸制伏。

“滾開!誰幫着他我就殺了誰!”佐野忠幸平時雖然好玩樂,但刀法倒是俐落過人。面對幾個大塊頭的漢子依然應付得遊刃有餘。

只不過,就在他舉刀逼近攏屋老闆那張驚慌的臉孔之際……

“統統都住手!給我分開!”

屋外傳來大喝聲,讓屋裏的一團混亂倏地中止。

十來個官差突然衝進房裏,除了制止眾人打鬥之外,還抓住了躲在手下後面的攏屋老闆,甚至連與攏屋串通勾結的官差也一併綁了起來。

“這是怎麼一回事?”攏屋老闆一臉不解地掙扎着,對眼前突然轉變的狀況完全反應不過來。

他明明就收買了官差,怎麼還會被抓?該抓的人是搶了他好處的佐野忠幸吧?

“關於買賣人口的罪行,剛才你自己不是已經招認了嗎?”帶頭的捕快瞪了攏屋老闆一眼,然後轉頭對其他手下吩咐道:“先將人給我押回去!明晚派人攔下攏屋的商船,看這傢伙還能拿什麼借口抵賴!”

官差們聽令行事,把幾個被制伏的手下綁起來帶走,又將攏屋老闆和勾結的官差緊緊綁住一併押了出去。

當一大群人都被官差們帶走後,小屋裏總算恢復了平靜。

“你們沒事吧?”熟悉的問候聲來自於先前逃走的婦人,只見她急急忙忙的進屋,像是怕那些凶神惡煞傷了菖蒲,忙查看菖蒲的身上有無異狀。

至於方才與攏屋手下大打出手的佐野忠幸,在大感不解的同時,卻被跟在婦人身後進屋的一名男子給嚇了一跳。

“父、父親大人!”佐野忠幸瞪大眼,滿腹錯愕。

他不是在作夢吧?父親大人此時若不是在家中,應該就醉死在花街啊,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你就是菖蒲?”桂昌令史沒理會兒子的訝異,反倒先與菖蒲打了招呼。

“令史大人……”菖蒲哪敢和官員平起平坐,他立刻伏叩在地,沒令史的同意,他根本不敢抬起頭來。

“別管這些禮數了,你先起來吧。’扶起了菖蒲,令史轉頭對呆愣在旁的兒子說道:“瞧你傻成這副德行,見到父親有必要這麼驚訝嗎?”

“不,我只是……”佐野忠幸瞧父親一副早知曉菖蒲一事的模樣,心裏的疑慮更深。

令史瞥了兒子一眼,彷彿看透他的心思繼續道:“只是什麼?過來坐下,這件事我從頭到尾說一遍給你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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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發展可說是完全超出佐野忠幸的意料之外。

原來當攏屋老闆進屋,開始與他們談條件之際,官差們早在令史的命令下,埋伏於屋外偷聽,只等着好機會抓人。

而找來令史與宮差這些有力幫手的,自然就是婦人。

當然,區區一個平民不可能有本事請得動令史出馬,所以這位一直幫着他們的婦人看似普通百姓,事實上,她是佐野忠幸二弟的生母、父親的秘密情人。

這事情的隱因一旦說開,許多原本的疑慮自然也就明朗。

佐野忠幸直到此時終於明白,原來方才與婦人在房間談話的人,就是自己的父親,所以令史才能在第一時間內,找來官差抓住攏屋那一幫惡徒。

“所以……你才會出手幫我?”佐野忠幸總算懂了。果然婦人早就認得他,怪不得會如此熱心,而且看着他說話時眼神還有些閃爍,原來是因為她與父親在一起。

“真的很抱歉,我……”婦人還是一副帶着歉意的模樣。

“不,沒關係,我才要多謝你及時幫了菖蒲,也救了我們。”若不是婦人去通知父親,就算他體力再好也難以與攏屋的人對抗到最後,到時候菖蒲依然會被攏屋的人帶走。所以算起來,她可是菖蒲的救命恩人。一想到這點,佐野忠幸忍不住對着婦人行了個大禮。

“她覺得抱歉是因為我原本打算放棄你,讓她的兒子繼承令史之位。”看看向平民行禮的兒子,令史突然覺得自己可以打消更動繼承人的念頭。

“她兒子……就是母親大人說的二弟吧?聽說他有了孩子,父親大人也是因此才想換繼承人。”提到這事,佐野忠幸忍不住憶起母親大人搶走菖蒲時,教訓他的話。

“我想讓他繼承不是因為他有了孩子,是因為你這個長子放蕩成性,也不懂得感恩或體恤百姓,沒辦法擔起大任。”令史苦笑道。

或許是因為正妻老在兒子面前批評他,讓佐野忠幸總認為他這個父親成天跑花街,最後有樣學樣,成了流連在娼妓歌女之間的浪蕩子。這讓他怎麼安心把桂昌一帶的政事交給這個不學無術的兒子?

不過,在遇上了菖蒲之後,不受教的任性長子似乎有了轉變。

過去的佐野忠幸完全不懂得何謂體貼,根本不可能下水救人,甚至為了一船完全不認識的孩子,以視死如歸的決心,與攏屋那樣的惡質商人刀劍相向,更遑論對着普通百姓道謝行禮。

這一切令史看在眼裏,並對菖蒲感謝在心裏,所以對其夜華的身分與性別,也就不怎麼在意。

“我……”讓父親這麼一責備,佐野忠幸也只能暗吞苦水。

父親說的一點也沒錯,他過去確實放蕩成性,而且從來沒給百姓什麼幫助,壞事倒做了不少,動不動就只會拿身分壓人。

若不是遇上了菖蒲,恐怕他到死都是混蛋一個!

“是忠幸無能,讓父親大人擔心了,如果父親大人要換繼承人,只要二弟有才能,忠幸是絕不會有怨言的。”佐野忠幸對着父親深深地行了個大禮。

他說這番話的原因,除了對父親表示一點支持以外,多少也是抱着歉意。

他萬萬沒想到母親口中醉生夢死的父親,其實一直在暗地關心、注意他,而且一直是個照顧百姓的好官。

沒能早些注意到這些,着實令佐野忠幸感到自責不已。

況且,現在他已不想去介意什麼身分地位,他只想與菖蒲長相廝守!

“真難得聽你說出這樣的話。”令史笑了出來。“我想換繼承人的事就這麼算了吧。有菖蒲在你身邊,你應該能勝任令史一職,將桂昌管理好才是。”

令史聳了聳肩,他決定如婦人所願,沒讓次子當上繼承人。

“咦?”佐野忠幸原本已抱着退讓的決心,沒想到卻換來令人意外的答案,一時傻了眼。“父親大人願意接受菖蒲嗎?”

原本佐野忠幸還在煩惱該怎麼說服父親,卻沒想到……想必是眼前的婦人將事情統統告訴了父親。

“如果他是自甘墮落的,我當然不能接受,不過他是出於無奈、身不由己。”

令史對菖蒲點了頭,算是表達歉意。“若非我執法不彰,也沒攏屋這樣的惡人出現,以及我的正妻和傻兒子害你受了委屈,還請你原諒我們這一家子吧!”

“令史大人言重了!”沒想到話題會突然轉向自己,菖蒲嚇了一大跳,急忙伏叩於地。“大人與少主不嫌棄菖蒲,我已是感激萬分。”

“這些客套話就免了,以後我們也算一家人,這孩子還要麻煩你多開導。”制止了菖蒲過於周到的禮數,令史拉着婦人起身,然後對着長子續道:“我決定把她帶回府里,給她一個名分,怎麼說她都比你母親更適合當令史夫人,所以你也把菖蒲帶回來吧。”

言下之意,令史打算重新整理一下自家綱紀,而違反法令、擅自賣了菖蒲的夫人……怎麼說都是當了幾十年的夫妻,將她送回娘家,算是對她這個不夠慈悲、不懂得體恤人心的女人最好的懲處了吧。

“是!多謝父親大人。”佐野忠幸將菖蒲扶起來,然後轉向婦人。“也謝謝夫人了。”

聽父親話里的意思,眼前的婦人應當是父親以後的正室,稱呼她一聲令史夫人,應該是對她最好的肯定和回報。

“菖蒲,我們回去吧,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吃苦了。”佐野忠幸撫着菖蒲的長發,允諾的語氣裏帶着無限的寵愛。

如果說,這次的分離是上天在考驗他的話,他絕對可以驕傲地大喝──

他佐野忠幸,絕不負菖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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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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