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如果你想要……我的建議是……”
“真的假的？”
耳邊傳來親愛的女兒跟勞倫斯的對話聲，藍雲玳思緒變得更亂。
天……
她真的受不了他那磁性低嗓，雖然他的語氣不再像過去那樣對她充滿熱情與狂野的愛意，但依然令她心蕩神馳。
為什麼上天會安排她跟他再次見面？
他為什麼在她奮鬥了這麼多年後，又出現在她們母女面前？
“……所以……你覺得怎麼樣？”
“嗯……”察覺到女兒似乎在跟她說話，她不自覺的點點頭，其實她根本沒聽清楚女兒說的話。
“太棒了，媽，我就知道你會答應，那我們現在就回去收行李吧！”
“什麼？收行李？收行李做什麼？”
女兒的話這次她聽清楚了，但卻聽不懂是什麼意思。
“去住半島酒店啊！勞倫斯說他的助理住的是商務套房，有一間的助理已經離開還沒退房，我們可以去住，而且等他過兩天回美國去，他那間原本要住一個星期的閣樓，還可以讓我們住呢！不用錢就可以睡半島的閣樓耶！”
“啊？不！那怎麼可以……”
她慌了，抬頭看向坐在對面的勞倫斯。
他那雙深黝的眸子，含着笑意看着她，她慌忙的避開他的眼神。
“小影，我們不能去……”
“但是你剛才點頭說好了啊！”小影抗議着。
“是啊，小影說的沒錯。”
勞倫斯定定的看着藍雲玳，再一次的感覺到這女人的與眾不同。
在他的印象中，他從沒有跟家人以外的人，吃過一頓這麼溫馨又深感舒服的晚餐。
從不覺得小孩有趣的他，覺得小影說話頗有自己的見解，她甚至比一些大人還要心思細膩。
昨天他回應她說要娶她媽的玩笑話，顯然讓他贏得了小影的好印象，所以整晚幾乎都是他在跟小影聊天。
反觀那個該跟他談的藍雲玳小姐，卻一整晚閃避他的眼神，彷佛在防着他什麼一樣。
藍雲玳又一次看向勞倫斯，眼中帶着責備，像是在責備勞倫斯怎能這樣放縱小影。
“藍女士，你應該清楚對人點頭就是代表承諾的意思。”
她眼一眯，神色有點譏諷的看着勞倫斯，“相信我，我比你更了解承諾的意思。”
勞倫斯揚眉，他不懂為什麼他有種她不是針對這問題在回答，似乎是在暗指另外一件事的感覺。
“那樣最好，那我們合約中約定的金額就不用改了。”
藍雲玳皺眉，突然想起今天這頓晚餐就是要來談她修復那棟古老大屋的費用。
“但如果要達到朱瑭老夫人的要求，我們就不能用這麼低的預算來達成目標。”
“如果我讓你延期完工呢？”對於錢，勞倫斯向來是花在刀口上，這也是為何他能在短短的十一年，把韓特家族事業擴大近百倍的原因。
“延期？”
“沒錯！就半年，你監督部分的帳款實報實銷，這樣一來，我相信你要達成目標的時間就充裕多了。”
“但……怎麼了，小影？”說到一半，她突然發現小影拉她的袖子。
“你要守承諾，我們要去住半島。”小影的藍眸看着她，神色堅定。
藍雲玳皺眉，想起之前的爭論。
“小影……”
“你能對我守承諾，對小影也能。”
勞倫斯插嘴，讓她忍不住狠瞪了他一眼。
“看吧看吧！勞倫斯也這樣說啊，你答應了就不能反悔啦！我們要去住半島，住半島……”
“好！那你自己去住好了。”藍雲玳火大了，聲音驟然提高了八度。
這該死的男人，當年對懷孕的她不聞不問就算了，他還干涉她跟女兒的事，真是氣人。
“媽，你……”
藍采影被母親的怒氣嚇一跳，印象中她母親從不會這麼對她大小聲的。
“抱歉……”她驚覺到自己的怒氣，連忙對小影道歉，然後轉向勞倫斯說：“我很抱歉耍拒絕你的提議，韓特先生，我們不會去半島酒店住。”
“是你一直說要省錢，現在我們可是可以免費住大飯店耶！”
“小影，拜託你別說了。”
藍雲玳制止小影，她不想讓勞倫斯知道她有多缺錢。
“媽！可是勞倫斯錢都付了，閣樓空着這麼多天不住，不是很浪費嘛？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利用你那些追求者，可是勞倫斯跟他們不一樣啊！”
“小影！”她沒想到小影會扯出這些。
“勞倫斯不會介意的，因為我們是朋友，不是嗎？”小影邊說邊看向勞倫斯尋求認同，勞倫斯隨即輕輕點頭。
接着，他的視線凝在藍雲玳那張嬌俏的臉蛋上。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小影說藍雲玳有很多追求者時，他心臟突然有種難受的壓迫感。
藍雲玳有很多人追他並不意外，但小影的父親呢？他怎麼會愚蠢到拋下這麼棒的一對母女？
“小影，你爸爸呢？”在他還沒來得及制止自己之前，這個問題就已經從他的口中溜出。
他困惑自己為何會對拋棄她們母女的男人感到生氣，還有……為什麼藍雲玳臉上又出現她第一次看到他時的那種驚嚇神情？
藍采影聳肩回道：“早不見啦！我媽從來不說他是誰，在幹嘛。”
“那是私事。”藍雲玳瞪着勞倫斯，一臉指控。
“我……”
他也知道那是私事，他也沒想到自己會問出口，不過幸好小影的話解救了他——
“但你也沒告訴我啊！”
“等你長大我就告訴你。”她搪塞着女兒。
“媽！我夠大了，我智商一八三耶！”
“真的嗎？”勞倫斯聽她這麼說，跟着轉移話題，“跟我一樣，好巧。”
“才不巧！天底下的天才何其多！”藍雲玳講着反話。
“可是你不是都說我是很少見的天才？”小影問她。
“我是說……”
“我相信你母親的意思是說，起碼現在有兩個天才碰面了，還有些我們不知道的天才，正在世界上的其他角落。”他幫藍雲玳解釋，讓藍雲玳眼神複雜的看了他一眼。
“也對啦！不過像我這種天才，又這種發色，我猜應該不多了。”小影有點得意的說。
“呵呵！也許吧，不過……你似乎只有眼睛像媽媽，你的頭髮色澤倒是跟我爺爺很像，還有……”
“我知道。”小影突然舉手。
“什麼？”
“我跟你的鼻子嘴巴都很像。”小影突然興奮的起身，摸了下勞倫斯的鼻子。
“對！”
勞倫斯忍不住揚起嘴角，這女孩真是太可愛了。他想，她是天底下他唯一能忍受的小孩吧！
兩人開心對話的同時，一旁的藍雲玳則是膽戰心驚，她不能看他們兩個繼續親密下去，她承受不了。
“夠了！你們兩個。”藍雲玳終於忍不住爆發了。
“媽……”
“我看事情已經談好了，我不追加預算，你再給我半年，就這樣。小影，我們回去。”
“但我還沒吃甜點。”
“是啊，我很希望你們能留下來，把這頓飯吃完再走。”勞倫斯說著。
不過，他實在很好奇藍雲玳為什麼這麼生氣，她有太多的反應令他覺得奇怪。
“謝了，但我覺得沒必要。”
“媽！我想吃完。”畢竟這種高級餐廳她還是第一次來。
“如果你想先走，我會送小影回去。”
“好啊！”
見父女倆一搭一唱，藍雲玳眼一眯，決定再也不要忍受這種狀況了。
“好，韓特先生，你想跟我女兒做朋友的話……”她轉頭看向女兒，對她說：“你們想做朋友就去做，抱歉我不奉陪了。”說完，她欲轉身離開。
“媽！你要去哪？”
“回飯店去。”
“媽……”
小影目瞪口呆的看着她離開。
半晌，她轉眸看向勞倫斯。
“我媽怎麼了？”
勞倫斯聳肩，微笑說：“我想我知道你的任性是哪學來的了。”
小影皺皺鼻子，回道：“我媽說是像我爸。”
“哈！我倒覺得像你媽。”
“話說回來，我媽很信任你喔，勞倫斯。”小影眯起眼睛看勞倫斯。
他那張大臉越看越舒服，而且他說話好實在，就跟她媽媽一樣，不像其他大人那麼虛偽。
“我跟你也有一樣的感覺，我信任你，也信任你媽媽，我通常不會沒有理由就相信人。”
他向來對事不對人，再有交情的朋友，他也不會輕易釋出信任，但唯獨對這對母女例外。
“你跟我一樣耶！我也不會輕易相信人，我猜大概是因為我們長得像的關係，所以我覺得能相信你吧！”
“也或許……”勞倫斯的眸光不自覺的轉向餐廳門口，“你媽根本就認識我。”
“你……”小影一聽勞倫斯這麼說，立刻開始動歪腦筋，“嘿嘿！你對我媽有興趣？”
“別瞎猜了，吃完后我們去逛你想逛的電子街，然後我送你回去。”
“好，謝謝啦！”
藍采影自己沒發現，這是她有記憶以來第一次這麼聽一個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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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相信！都已經十一點了，他竟然沒送她回來，連個電話也沒打？！”
在飯店房間裏急得踱步的藍雲玳，此刻真是懊惱極了。
天啊！她怎麼會做出這種事？
就算勞倫斯是小影的親生父親，但他們根本不知道彼此的身分，她怎能把女兒留給他照顧呢？
不行！
她犯的這個錯太嚴重了，她得去找他們。
匆匆抓起外套，她才一開房門就愣住了。
他們就站在門外，勞倫斯的手還舉在半空中。
“媽！你跟勞倫斯有心電感應喔，你怎麼知道他正要敲門？”
“……”
她看着勞倫斯，勞倫斯也看着她。
黑眸里映照着彼此的臉龐，彼此都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自己，這詭異的感覺讓兩人的視線僵凝在空中。
這一幕……好熟悉，勞倫斯想。
藍雲玳慌忙的轉開視線，低頭看着女兒，“小影，為什麼不打個電話回來？”
“我有打啊！你沒接……咦？你喝酒？”
小影走進門，看到桌上的兩罐啤酒其中一罐已經開了。
她有點心虛地看着小影，“抱歉，我剛沒帶手機。”一定是剛她出去買啤酒時，小影打回來過。
“沒關係。”不過，她很奇怪媽媽怎麼突然會去買酒喝，“我剛還跟勞倫斯說，你的酒量不錯呢！”
他知道，曾經知道，藍雲玳在心中難過的想。
“我和小影有件事想跟你說……”勞倫斯在這時插話，然後看向小影，“小影？”
“媽，後天勞倫斯離開香港前，說要空出時間帶我去迪士尼樂園。媽，你要不要一起去？”
她訝異的抬眼看他，他要帶她去遊樂園？！
他說過那種地方最幼稚無聊，一點意義也沒有，怎麼會想帶她去？！
過去他跟她只會去美術館、公園等，他唯一一次帶她去遊樂園是因為那是他朋友投資的。
“媽？”
她低頭看女兒，“你不是說你討厭那種幼稚無聊、一點意義也沒有的地方？”這是他們父女相同的地方。
“但我現在就是在念幼稚的小學啊！”小影看了勞倫斯一眼，其實這提議是勞倫斯說的，他建議她去那邊實驗她新買的數位迷你錄影機，“再說，是你不讓我跳級的。”
“是你自己不想的好嗎！”
“我喜歡整同學嘛！跟你說喔，勞倫斯也一樣，他小時候可以跳級卻也沒跳級。”
“跟他一樣沒什麼好得意的，你該去洗澡睡覺了。”
“但我很高興遇到跟我一樣的人。”勞倫斯又出聲幫小影說話，這讓藍雲玳忍不住轉眸瞪他。
“那又怎樣？你根本沒資格……”她突然打住。
“什麼資格？”
“我是說……”藍雲玳眸底又掠過一絲複雜，“我不能麻煩你做這種事。”
“但我樂意。”勞倫斯看着她，眼底有絲不悅。
藍雲玳這女人果然是在針對他，而且……她說的資格是什麼意思？
“媽，走啦！一起去啦！”小影在旁邊敲邊鼓。
藍雲玳輕嘆口氣，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影響勞倫斯的決定，他跟小影一樣固執。
“好吧！小影，你們要去迪斯尼樂園就一起去吧，不過我不會同行，因為我還要趕工。”
“勞倫斯不是有答應說可以把工期延半年？”
“……”
這就是有個天才女兒的壞處嗎？她什麼都記得。
“媽？”
“我不想在香港住半年，你想嗎？”
“不想，可是你又不用常來，你只是企畫監督。”像怕母親忘記，小影的音量放大，“飛機跟住宿勞倫斯的公司都會出啊！”
“……”天，都是勞倫斯的錯，沒事這麼聰明幹嘛？害她生出一個聰明到她無法反駁的女兒來。
眼見她臉色越來越難看，勞倫斯開口了：“好了！小影，不要這麼大聲講話，會吵到其他人。快進去睡覺吧，你不是累了？”
“喔，好吧！晚安，勞倫斯。”她在勞倫斯頰上印上一個吻，勞倫斯也回她一個吻。
藍雲玳看着這一幕，有點不敢相信。
好樣的！她養了女兒十一年，他才跟她相處一個晚上，就已經跟她這麼親密了？！
晚安頰吻是她們母女倆多年來的習慣，這男人憑什麼也可以擁有？！
這真是太過分了！
“媽，晚安。”小影拉拉她，然後踮起腳尖吻了她一下。
她本能的回吻，卻透過女兒嬌嫩的肌膚，吻到了淡淡的古龍水味跟煙味。
這麼多年來，他從沒換掉這個她最愛聞的香水牌子？
“哈！”突然小影惡作劇的笑聲傳來，“間接接吻、間接接吻……”
她一愣，才發現自己的唇正印在剛才勞倫斯吻過的地方。
她慌忙直起身，紅着臉說：“好了，拜託你，快點進去睡。”
“好啦好啦！我開玩笑的。”小影笑得開朗，對勞倫斯揮揮手，“勞倫斯，不要忘了來接我喔！”
“沒問題，小影。”
看着小影走進去，藍雲玳回眸看勞倫斯。
“晚安，勞……我是說韓特先生。”
“藍雲玳，你想要去走走嗎？”眼見她就要關上房門，勞倫斯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突然做出這種邀請，“附近有間酒吧，也許我能請你喝杯酒消消火氣？”
“不了，”她嘴角揚起，“我才不想被你灌醉。”
“……”勞倫斯挑眉望着她。
她怎麼會這麼說？他已經十一年沒有想灌醉任何人了。
“這樣看我幹嘛？”
“灌醉人是我十一年前的習慣，你怎麼會知道？”
“……”藍雲玳說不出話來，她真想打自己的嘴巴。
“藍雲玳，你以前認識我吧？我在台灣時的記……”
“晚安！”
砰地一聲，門突然被關上。
他瞪着那扇門“突然想起那段養病的日子，開始對自己喪失的那段記憶好奇了起來。
台灣、古董、醫院……
他試圖重組在養病時想到的一些事情，他可以確定這彼此之間有某種關連。
頓時，他想起那時在老家的舊倉庫中，好像曾看過一樣東西。
他靠着聯想抓到那東西的影像，那似乎是收據……跟某些古董有關的收據，當時他還疑惑了一下，想說從來不買古董的他為何會有這些收據。
而藍雲玳出身台灣的老古董行，這麼說來……他眯起眼，幾乎可以百分之百確認他跟藍雲玳，的確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