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靜安庵是一個位於近郊的尼姑庵,裏面不是很大,但非常整齊乾凈,有大堂、後院、廂房和禪房。裏面有七八位年紀不一的尼姑,最老的是七十多歲的慧慈師父,她是靜安庵的住持,長得慈眉善目。
在靜安庵周圍附近住着一些農家,零零落落地散着,環境十分靜謐安詳。顧辛茹和小碧在進到庵內后,一位身着素袍,戴着尼帽的四十多歲尼姑平靜地看向她們,“阿彌陀佛,兩位施主到庵內求安福許願的嗎?”
小碧立即點頭,微微笑,“請問師太可有香燭煙火供應?我家小姐心情沉鬱,想祈求菩薩開解。”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若施主心有魔障,就請到菩薩面前去懺悔祈禱,請求還你一片清明之心。”尼姑慧祥從桌案取來幾枝香,遞到她面前。
“謝謝師太。”小碧接過,轉身遞到顧辛茹面前,“小姐,你的香。”
她小心拿好,朝慧祥點頭輕道:“多謝師太。”到香爐前點着香后,她跪在佛像前的蒲團上,虔誠地拜了三拜,然後起身到香爐前插好香。
回來時重跪在蒲團上,抬眼望着垂眼凝眸、悲憫望着世人的菩薩,顧辛茹淚水又落了下來。大堂里乎靜安寧,讓她一直備受委屈和重壓的心頓時崩潰,哭得浙瀝嘩啦的。
“小姐……”小碧不得不上前去安慰。
“你不要理我,我現在好難過,讓我哭一下就可以了。”顧辛茹吸着鼻子,聲音嘶啞。
“好吧。”小碧無奈,只得在旁邊陪她一起跪。
哭過後,顧辛茹擦乾了淚水,然後雙手合十對着菩薩低道:“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信女顧辛茹在此向您禱告,希望菩薩能讓我心情平靜下來,不要那麼悲傷難過了。”
她叩了三個頭,唇微抿再度輕聲說:“也希望菩薩保佑景瀚不要再對我生氣,而且原諒我關心我。”說到這裏,她安靜了下,抬眸望着菩薩悲憫的容顏,心情總算平靜了很多。
起來后,在一旁靜靜看着她們的慧祥緩聲開口,“阿彌陀佛,施主現在心情平復下來了吧?”
她朝她微笑了下,“多謝師太關心,已經好很多了,菩薩一定能聽得到我的祈求的。”靜下心來后,疲憊也隨之湧上。
顧辛茹上前問道:“請問師太,廟庵內可有供香客借宿的廂房?”她表情極不好意思。
慧祥聞言,搖搖頭,“回施主,庵內並沒有設置廂房。”說完,她關心地看向臉色仍是蒼白失血的她,“施主,您是身子不舒服嗎?”
小碧看向她,“其實我們小姐是累了,還望請師太能慈悲為懷,讓我們小姐休息一下。”她懇求。
慧祥沉吟了一下,而後點頭緩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施主若身體不適,貧尼就先帶您到廂房去小憩一下。”
顧辛茹感激不已,“多謝師太,信女感激不盡!”
將她們引進了靜安庵內的廂房裏,慧祥交代道:“這是貧尼的寢房,施主您就在裏面睡一個好覺,等醒來后精神想必會好很多。”
道完謝,顧辛茹一躺到床上就掩不住那份困意,很快的沉入夢鄉。她今天走了不少路,身子早已累壞,而且心中壓力甚大,令她倍感焦躁,來到這個地方后心緒好不容易平靜,倦意也倏地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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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不甚好的曹景瀚在傍晚的時候,得到了一個消息。
“少爺,少奶奶此時正在樓里嗎?”從曹府趕到陽淮樓的蘭鳳一看到他,立即問道。
他眉一皺,“三少奶奶沒有在這裏,為何這麼問?”
聞言,蘭鳳臉色一變,“三少奶奶沒在裏面嗎?那她會去哪裏呢?”
曹景瀚盯着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三少奶奶不是在府中嗎?”
蘭鳳惶恐地答,“回少爺的話,今天下午您從府中離去后,少奶奶心情好難過,哭過後就忽然出府,是小碧跟她一起走的,當時奴婢追了上去,但小姐不讓我們跟。”
“她出府了?”他心一緊,語氣也惡劣起來。“那你知道她往哪裏走嗎?”
蘭鳳快被嚇哭了。“奴婢不知道,少奶奶當時心情很不好,我們若跟的話會被罵,所以只有小碧一個人和她離開,但從下午申時離去后一直到現在都沒回來,奴婢想是不是又跑到陽淮樓這裏,所以就趕來問一下。”
“出去那麼久都未回來過;:”他怒道,“只有她們兩個人在一起?”
“是的,少爺。”
曹景瀚抬頭看了眼已經昏暗的天色,胸中怒意積眾。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愚蠢到連大腦都沒有,她難道不知道這種情況下危險會劇增嗎?
“少爺,該、該怎麼辦啊?”蘭鳳抽噎着問。
他要自己硬下心腸,“你先回府,少奶奶她任性妄為,讓她在外面吃點苦頭再作打算。”
“是,少爺。”主子都這樣說了,蘭鳳心裏就算多麼焦急也無能為力。
她告退離開后,曹景瀚杵在原地,心裏煩躁不已。這個該死的女人,竟然我行我素到這種地步,他今天不是剛斥責了她幾句嗎?現在竟然就給他帶來這麼大的麻煩!
“爺,您現在要休息了嗎?”已過酉時一刻了,璃月上前輕聲提醒。
“嗯。”他淡淡應了聲,沒有多說話就上樓去了。
璃月斂眉望着他的背影,臉上隱現一層輕怨。她回頭問旁邊的下人,“爺剛才發生了什麼事嗎?”
“回璃月姑娘的話,小人只知道方才府中來人,說少奶奶不見了,所以……”
“我知道了。”
顧辛茹失蹤了?她祈求她最好不要再出現!她惡毒地在心中詛咒。
回到天香閣后,她卻發現曹景瀚正坐在書案前,他神情冷硬,盯着桌前發獃,不知道在想什麼。
“爺,您不是要上床休息了嗎?”她過去柔聲詢問。
他被打斷了冥想,抬頭朝她望去,“你先睡吧,我在想一些事情。”
“您明天不是還要為錢莊的事情上一趟太原嗎?還是趁早休息吧。”她體貼的在他背後輕輕捶了起來。
曹景瀚只覺心情煩躁焦慮,怎麼都安定不下來,便讓她住了手,“太原的事我記得,你不用陪我熬夜了,先去休息吧。”
她微微一笑,“璃月還下困,就陪爺您再坐一下也沒關係。”
他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坐在那裏,氣氛又回到剛才的靜寂和凝滯。
璃月沉默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問:“爺,您在為什麼事情煩心嗎?”
他瞥了她一眼,語氣冷淡,“不錯。”
她勉強笑了一下,“爺可以跟璃月說說嗎?或許我能幫得上忙。”
他搖搖頭,“我沒什麼事,你今晚不用陪我了,我要靜坐一會兒。”
她看着他,唇動了動,欲言又止,最後只是說了一句,“好吧,那璃月先告退了,爺您記得早點休息。”
她離開后,室內又陷入更寂靜的氣氛當中。曹景瀚忽然直起身,踱步到窗口邊望出去,一彎月亮掛在天邊,散發著淡柔的光芒。
夜更深了……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忽然傳來聲響。
“爺。”
曹景瀚怱然精神一振,“進來。”
一名男僕走了進來,恭敬朝他稟報,“爺,小人剛才從府中回來,仍是沒有少奶奶的消息。”
他臉色驟變,“她到現在還未回府嗎?!”
“是的。”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夜色更深,他的情緒也越來越焦慮,之前心中所想的讓她吃點苦頭和受到教訓的話早已被拋到腦後,取而代之的是擔憂和不安。
今天他為什麼要拒絕她呢!讓她跟上來也沒關係啊,總好過現在這樣不知所蹤吧!
他不再多想,轉身匆匆下了樓,看到一名護院后,冷聲吩咐,“你立即要所有人待命,一會兒就隨我出門找人。”
“是,小人知道了。”
暗中注意狀況的璃月聽到動靜后,急忙從樓上下來,“爺,您現在要出去嗎?”
他深吸口氣,“我今晚一定要把她找回來,不然出了事,問題就大了。”
“可是天色都那麼晚了。”她遲疑地說。
曹景瀚俊臉上滿是擔憂,“就因為這麼晚了我才要出去。”
看到他緊張不安的樣子,璃月忍不下心裏的妒恨,衝口而出,“爺之前不是說要讓少奶奶受點兒委屈嗎?現在何必這樣着急?”她已從下人口中得知他乍聞此事的反應,沒想到現在看來他似乎沒有想像中的不在意。
“我做什麼事也輪得到你來質疑嗎?顧辛茹要是出了什麼事,我怎麼都原諒不了自己!”冷怒地丟下話,他不再理她。
來到門外后,看到十幾名一式打扮的男子牽着馬已等候在那裏。
“現在出發吧。”一聲令下,他躍上馬一揮馬鞭就疾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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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府。
“什麼?茹兒不見了!”得到這個消息后,曹夫人不禁花容失色。現在是午夜三更,她被丫鬟急急叫醒後來到正廳,卻看到自己兒子一臉倦容,神色灰敗,說出了這句令她神智幾乎飛離的話。
“娘,我已經派人去尋找了,但連她的半點蹤影都看不到,才幾個時辰而已,我不知道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曹景瀚陰沉着語氣說,伸手抹去臉上的疲憊,卻抹下去那份恐懼。
曹夫人臉上血色像被抽幹了似的,盯着他看了許久,才低低吐出一句,“你到底要給我惹出多少是非才罷休!茹兒她到底哪裏不好,你就這麼容不得她;:”她也猜到七八分事情的經過,不禁怒聲斥道。
“娘,現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我想過來告知你們一聲,現在我要派府中的幾十個人一起隨我出去尋她。”
“你能找得到她嗎?”她狠狠地說,“要是找得到剛才就找回來了!茹兒如果是故意躲着,你去哪裏尋?”
“娘,我真希望她是故意躲着我的。”他自嘲的苦笑。“但平遙城裏,您知道她能躲去哪個地方嗎?她只和一個丫鬟出去,兩個女人走在夜路上會有多麼危險您知道嗎;:”眼下他不得不強自鎮定地指揮人手,就擔心她身陷危機。
忽然一記聲音傳來,是曹老爺的聲音,他只披一件單衣就趕到他們面前,“發生了什麼事,半夜三更的吵鬧什麼?”
曹夫人顫聲說:“茹兒不見了。”
聽到這話,曹老爺冷峻的臉色倏地變得嚇人,怒瞪向兒子,“你又做了什麼對不起人家的事?!”
“爹,娘,我不想再耽誤時間了,如果你們再問的話,我就沒時間去尋人了。”曹景瀚轉身要走。
“你先把話說清楚!”他離去的身影令曹老爺十分憤怒,大吼道:“早知道這樣,我就不會讓你娶茹兒了!好好一個女兒家娶回來讓你糟蹋,你還是人嗎?!”
曹景瀚身影頓住,着急和氣惱讓他不假思索的回嘴,“您若早知道的話,我現在就不用這麼麻煩了。”
“你這個逆子!”曹老爺咆哮出聲,氣到衝到兒子面前,“找回茹兒后我立即替你們解除婚姻!算是我對不起他們顧家,但就算壞了茹兒名聲,我也不讓你這樣繼續糟蹋她了!”
聞言,他身子一僵,定在那裏許久下動。
“我本來以為,將茹兒娶回來會壓得住你,沒想到你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對不起她,我真是錯了,錯得離譜。”曹老爺搖頭嘆息,語氣沉痛。
“老爺,你真的打算解除景瀚與茹兒的婚姻嗎?”曹夫人也被這句話驚呆了。
“你沒看到這逆子是如何對待人家的嗎!茹兒都娶回幾個月了,他連家裏都不住,把她扔在這裏不管,他們再這樣下去,這段婚姻也只是名不副實,何不趁早解除?”
“可是……”
曹景瀚這時忽然冷冰冰地開口,“我不會同意的。”
曹老爺怒目相視,“不同意也沒關係,我只問茹兒一句,她若答應的話,你反對也沒用。”
“她不會答應的。”他咬牙,“而且我也不會讓她答應!”
帶着失去的恐懼和不安,他迅速往門外走,一心只想着那抹令人頭痛卻又能吸引住他目光的嬌俏身影。
她說要和他永遠在一起的,既然對他做出了承諾,他就不會讓她有機會反悔!
就這麼找了一夜,好幾個時辰馬不停蹄地奔馳着,曹景瀚疲於奔命,卻仍是一無所獲。
“報告三少爺,第三護衛隊已回來,仍是沒有發現少奶奶的蹤影。”一名男子來到他面前。
曹景瀚心更往下一沉,簡直呼吸不過來,冷着臉怔在那裏許久,才點點頭。
“少爺,現在已經四更天了。”有人提醒。天色已泛魚肚白,他們手中的火把也燒得差不多了。
“少爺,屬下認為等到了早晨巳時再來尋找,這樣比較方便。”
他揉揉眉心,讓酸澀的眼得到一點兒舒緩,“嗯,現在先回去吧,等天明的時候再作打算。”
絕望的情緒一波波湧來把他淹沒,從來不知道擔心是這樣的感覺,讓他心頭緊迫,就連呼吸都變得冰冷了。
“該死的,你到底跑到哪裏去了?”他倏地大吼,嚇壞一干人等。
回答他的,是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