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羅德離去近三十分鐘之後,白素妍躺回病床上,想讓自己再睡一會,卻始終無法入眠。坐起身,她想喝水。
不必看護幫忙,她自己摸到床邊柜上的水杯,就口而飲。
然,才放下,她聽到門外長廊,傳來一陣清脆的高跟鞋聲。
嚏哇哇……
“門沒有關好,幫我去關上好嗎?”素妍看向左側看護應該在的位置。
她希望看護替她把門帶上,但,沒人回應,倒是病房門口處,傳來一陣下甚清晰的談話。
喀,聽到房門被關上的聲音,素妍才想躺下休息,就意外聽到高跟鞋的主人,正往她走來,而後,一股熟悉的冷艷香氣,也朝她撲鼻而來。
“莎莉?”素妍心微驚。
站在病床前,莎莉忍住心中妒火,怒視病床上的白素妍。
“你以為只要眼睛好了,就有條件、有資格跟我搶羅德了嗎?”遵從母親所傳授的制敵政策,莎莉態度冷靜面對情敵。
“你……”
“本來,我是已經答應過羅德,什麼都不說的,可是,站在同是女人的立場,我實在不忍心再看你越陷越深,所以,我還是坦白的告訴你吧!”
“你想告訴我什麼?”她退向床角,拉開與莎莉的距離。
“告訴你,這次我會跟我母親和羅德的父親,一塊來德國,就是為了要跟羅德討論結婚的事。”
“你們要結婚?”素妍驚愕不已。
喀地一聲,有人開門又關門,可房內兩人全沒注意。
“沒錯,所以上次在後花園,我才會希望你儘快離開奧古曼大宅,不要再防礙我跟羅德的婚事。”
“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騙我。”素妍搖頭,不相信。羅德剛剛還親口對她說“再重要,也沒你來得重要”這樣的情話,那他怎可能會和莎莉結婚?
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莎莉一定是在說謊,她要相信羅德!
“我知道你跟你母親都不喜歡我,我也知道你會這麼說,是為了破壞我對他的信任,但是,我不會上當的!”
“你、你真的確定我是在騙你?”沒料到白素妍會如此冷靜、理智,莎莉確定自己這次是遇上勁敵了。
“是,我確定!”因為,除了這樣,沒有其他的解釋。
“是嗎?”微眯艷眸,她腦子一轉,眼睛一亮,“我想你跟羅德認識也快一年了,應該知道羅德對我母親有很深的成見,而他父親卻視我母親為第二任妻子的事吧?”
素妍微擰柳眉,點頭。這是事實,羅德曾經說過。
“那我相信你一定也知道羅德的父親,現在就是因為他的反對,才無法給我母親一個名分?”
素妍再點頭。
“沒錯,事情的確是這樣子,不過,羅德跟我也都知道,總有一天,他教厚又有責任感的父親,最後還是會娶我母親進門。”
“那又怎樣?難道羅德會因為他父親要娶你母親,就決定娶你?”
“沒錯,就是這樣!”莎莉艷眸一閃,順着她的話意說,“因為只要他們結婚,我母親將來就有資格,繼承他父親名下的奧古曼集團股份。”
“奧古曼集團的股份?”素妍一驚。
她記得羅德曾經說過,他不會把有她母親心血的奧古曼集團,拱手讓給他人,也不會讓朵蒂有插手他母親事業的機會。
但是,如果他父親要把自己手中股份給她們,那,羅德能如何阻止?
“沒錯。”看見素妍驚變表情,莎莉認為自己找對方向,得意洋洋的笑着,“那我再猜,你應該也知道,羅德拒絕讓我母親進入奧古曼集團吧?”
“這……”
“別否認,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她輕聲笑,“只是,我母親是個很有野心的女強人,怎麼可能會讓自己受制於一個晚輩呢?”
“你們?”
“因此,最後只可能有兩個結果,第一是她一定會想辦法插手、介入奧古曼集團的經營,第二是共謀利益,各退一步,也各進一步。”
不需莎莉再多說什麼,素妍已經約略猜到她想說的話。
“第一點不必說,羅德為了他母親,一定會拒絕,所以,他只有第二條路可以走,那就是跟我母親談條件。”
“談條件?”
“對,我母親嫁給他父親,而我嫁給他,這樣,等於一切沒變。”
“你是說……”素妍困難說道:“你是說只要羅德娶你,將來他父親給際母親的股份,最後,還是會回到他手中?”
“沒錯,你很聰明。”撇着紅唇,莎莉相信只要她再多說幾句,要趕走白素妍就不是難事了。
“其實,你也可以說我跟羅德的婚姻,是一樁利益交換。”
“就算你們真的談成條件,羅德他……他還是不會喜歡你的!”聽完莎莉的話,素妍思緒紊亂,但依然堅信羅德對她的心。
“不會喜歡我?不知道‘日久生情’這句話,你聽過沒有?呵。”她掩嘴呵聲笑,“再說,就算他不喜歡我又怎樣?難道,他就喜歡你了?”
“是,我相信他喜歡我。”素妍傲仰凈白雪顏。
“他會喜歡你?素妍妹妹,你可真是愛說笑啊,哈哈哈……”像是聽到什麼笑話,莎莉放聲狂笑。
“我是認真的!”咬着唇,她倏握身側十指。
不信斗不垮白素妍,莎莉冷笑,打算狠腳踩死她。
“好,那我問你,你認為一個有身份、有地位,條件又好的男人,是會選擇一個眼睛看得見,在事業上又能幫助他的女人當妻子?還是會找一個只會在旁邊礙事,又會拖累自己的瞎子當老婆?”
“你……我的手術很成功,等拆下繃帶后;我一定看得見!”被踩中痛處,素妍緊咬着唇。
“哼,就算到時候,你的眼睛看得見又怎樣?難道你以為羅德真會為了你,放棄我母親手中的奧古曼集團股份?”
“但是,你母親現在手中並沒有!”
“以後就會有,你以為到時候,羅德還會要你嗎?”
“我……我不知道!”緊抿唇,她別過頭。
“這樣還不知道?”莎莉怒瞠艷眸。
她是白痴嗎?
“你真的不知道?”
“……”
“我在問你話,你給我說啊!”莎莉氣得扳過她的肩膀。
被迫轉身,素妍傲揚蒼白容顏,要自己冷靜面對莎莉的憤怒質問。
“是,我是不知道。”她深呼吸,緩言道,“因為我不是羅德,我不知道他最後究竟會做下什麼樣的選擇。”
“你!”她的冷靜態度與反應,教莎莉氣炸了,“早知道你這麼不要臉,那天我就應該再用力一點,直接把你推你下樓!”
“你……我就知道那天是你推我的!”她的承認,數素妍倒抽一口氣。
“我?”知道自己說漏了嘴,莎莉雖心驚,但仍嗆聲道:“對,那天就是我故意攤你下樓,連同之前一切的意外,也都是我……”
突然,幾句冰言冷語,僵凍住莎莉未出口的話。
“原來,真的是你。”
莎莉聞聲,艷容驚恐,霍然轉身,駭看出聲者。
“羅德……羅德哥哥,你、你怎麼會……”望着他泛出陣陣懾人寒意的森冷藍眸,莎莉牙齒打顫,她想逃避他冰冷的注視,可卻移動不了半分。
僵立原地,莎莉全身不由自主地顫抖,被迫承受他駭人的盯視。
雖然平時的他,也總是酷着一張臉,總是教人難以親近,但是,她從未見過他今天這樣冰冷的眼神。
“你的膽子,還真大。”壓抑不下的怒火,在他胸口旺燃,羅德·奧古曼挾帶威冷氣勢,全身緊繃,步步逼近在他背後惡搞的莎莉。
這個該死的女人,竟敢買通看護,叫她通風報信,好趁他不在時,來找素妍的麻煩,妄想拆散、破壞他與素妍的感情!
“羅德?”聽到他的聲音,素妍頓顯驚訝,柳眉微揚,“你不是去公司嗎?怎這麼快就來了?”
“事情辦完就回來了。”他聲調溫柔,可眸光駭人。
危眯森冷藍眸,他狠眼盯住仍不停顫抖的莎莉,“也幸好我回來了,否則,不知道她之後還想扯出什麼樣的謊言。”
“她……你都聽見了?”素妍伸出手摸索,攬住他的臂膀。
“對,連她在後花園,找你麻煩的事,我也聽見了。”
“你很生氣?”他的臂膀線條緊繃。
“生氣?我哪會生氣?”
“但,你就在生氣。”他嗓音雖然刻意放柔,可是她聽得出其中不同。
“羅德、羅德哥哥,我……我是跟素妍……素妍妹妹開玩笑的,你可千萬別生氣啊!”被他冷厲藍眸盯住,莎莉嚇得腿軟,癱倒在地。
她從不知道自己喜歡多年的男人,竟有這樣狠冽、駭人的一面。
“羅德,算了,別生氣。”素妍想勸他。
“算了?”再也剋制不住地,羅德藍眸一瞠,尾音飄揚,“在她扯了漫天大謊之後,你還要我別生氣,算了?”
“可是她……”莎莉聲音似乎快哭了。.
“這——”她咬唇。
“你可能會因為這樣而誤會我,更可能趁我不在的時候離開,如果真的那樣,你說,誰能賠我一個你?”狂燃而起的怒火,燒紅了他的眼。
“羅德哥哥,對、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對不起,我下次不敢了、真的不敢了!”看見他眼中的熊熊怒火,莎莉嚇得臉色發白。
“不敢了?”怒回頭,他狠眯雙眼。
“是真的不敢了,對不起,請你饒我這一次!”想起外人眼中的他,想起那些曾經招惹過他,而導致失去所有的人,莎莉急急跪地哀求。
“饒過你?”在他背後搞鬼、作怪,傷害素妍后,還妄想全身而退?
盯看莎莉狼狽而可憐的求饒模樣,羅德藍眸冰冷,薄唇冷勾。
簡直就愚蠢至極。
莎莉威脅、傷害素妍的事件,鬧得有些大,連羅德的父親,都出面代替朵蒂母女求情。
因為他知道羅德早有計劃進駐馬汀公司,拿回奧古曼集團原在法國的市場,而一旦讓羅德正式派人進駐馬汀公司,那就表示朵蒂母女將一無所有。
只是,當羅德的父親,知道朵蒂母女因為太過貪心,且為一己之利,打算竊取集團各地分公司機密,轉賣給敵對集團,又惡.意想破壞羅德一生幸福的時候,對她們母女兩人,他已徹底失望。
因此,他將一切交由羅德全權處理,也決定在下個月的股東會議上,宣佈退休,並將羅德拱上總裁寶座,由他接掌奧古曼的家族事業。
不過此時、此刻,羅德的心並不在事業上,而是在素妍身上。
一想到明天就要拆線了,素妍明顯緊張,羅德不禁也跟着緊張,直到瑞吉送來幾份急件,他才靜下心,重理思緒。
午後陽光自窗透進,灑落一室的明亮,也將瑞吉剛送來不久的公文與企畫書,曬得暖暖的。
抬手耙過一頭亂髮,羅德·奧古曼坐在桌前,翻看最新企劃書。
看了幾頁,他抬頭,發現坐靠在病床上的她,面向窗外,纖長十指正習慣性地玩動着。
放下企劃書,看向底下那一片金黃花海,羅德站起身,走至病床邊。
“走,我帶你出去吹吹風。”
聽聞聲音,素妍回首,搖頭。
“不要,你在忙。”
“沒關係。”為了她,再急切的工作,他也放得下:
“羅德……”
“真的沒關係。”
將她安置在輪椅上,羅德推她走出病房,帶上門,轉進電梯間,搭電梯直下一樓。左轉右彎,他帶她來到醫院的花園。
映入眼帘的滿園花海,令他心情愉快,唇角勾揚。
又是向日葵花開時,一朵朵耀眼、燦爛花朵,在金色艷陽下綻放姿采。
“這兒的醫院花園,四處都開滿向日葵。”迎着清爽午後微風,羅德沿着平坦小徑,推着輪椅送她前進。
“你還記得我們相遇的那天嗎?”他看着滿園花朵,眸光溫柔,
“你可能沒印象,不過,我永遠記得那一天的你。”
“羅德……”
“那天,你穿着一件粉藍色連身裙,就站在向日葵花海里,很美,直到今天,我都記得你當時的一顰一笑。”
回憶起往事,他俊酷容顏溫暖許多。
“我記得你走上花徑后,就停下腳步,開始東張西望,然後,就朝我這邊看來,讓我清楚看見你嬌甜的容顏。”
聽見他話中的深情,素妍內心悸動,但不安。
“怎麼了?”低下頭,他看見欲言又止的她。
“……”
“說。”
“萬一我還是看不見,怎麼辦?”
“這……”他唇角淡揚,“沒關係,那我就當你一輩子的眼睛,替你看這個世界。”
“你不怕我會拖累你嗎?”壓抑心中激動,她問。
“拖累?當然不會。”他笑揉她的發。他從不認為她是個累贅,但是她總認為自己是他的負擔。
“我從不做勉強自己的事,更何況是有關感情的事。”
“可是——”
“我母親生前曾經說過,一個有肩膀的男人,就該付出一切,傾盡一切來保護、疼惜自己的女人。”
“自己的女人?”
“對,自己的女人,而你,就是我的女人,而且還是唯一的一個。”攬抱起她,他坐到長椅上,擁着她,輕順着她柔細的黑髮。.
“你、你?”乍然入耳的三字愛語,教素妍驚搗柔唇。
她從沒恕到自己竟能在失明的情況下,得到羅德的愛,而且,一還能聽到他親口說出的三字箴言。
“我也愛你、真的好愛、好愛!”張開雙手,她緊緊摟住他的頸子,不顧手術后的眼睛,激動地放聲痛哭。
“哎?怎哭了?我以為你應該會笑才對?”羅德驚急,出聲制止她的哭泣,“不準哭!”
“我、我……我是在笑啊!”緊抓住他的衣襟,她搖着頭,又哭又笑。
“你正在哭!”想到她手術的眼睛,羅德急得快翻臉,“連自己是哭、是笑,部分不清楚了嗎?不準哭,只准笑!”
“可是……”
“沒有可是,不準哭就是不準哭,聽見沒有?”那個快死了的費斯,就只教他求婚,卻沒教他該怎麼在愛人的哭泣中求婚。
“你再這樣哭下去,我要怎麼求婚?”
“求、求婚?”她淚暫止,心狂喜。
“對,嫁給我好嗎?”拿出口袋裏的求婚戒,他一次就套進她的手指。
“你……你是認真的嗎?”套進她指間的戒環,緊緊套住她的心。
“當然,這輩子,我只娶你一人。”
“要是我的眼睛,還是看不見,怎麼辦?你真要娶一個瞎子嗎?”
“你始終是我唯一的新娘,你也只能嫁給我,懂嗎?”轉動戒環,他親吻她的髮際,低聲道。
“你……你又要害我哭了……”她嗓音哽咽,抽泣。
“不準哭!”他威脅恫嚇,“再哭,我就把剛說的話,全部收回來!”
“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哪有說出來盼話,還能收回去的!”忍住淚水,止住哭泣,她嬌聲泣笑,煞是不滿。
“誰讓你哭了?”
“可是,是你把我寵哭的,那你也有罪!”她嘴角高揚,哽咽抗議。
“我寵你,你要笑,再說,你的眼睛剛動手術,怎麼可以哭呢?你要是再哭,我就真的把話收回來了。”緊捧住她嬌甜的臉蛋,他再次威脅。
“你?好嘛,不哭就不哭,你剛說的話,一句都不准你收回去!”素妍又笑又氣,握拳縋他幾下。
“這樣才聽話。”鬆了口氣,羅德再將她輕擁入懷。
坐在花園中,吹着午後夏風,他輕順着她的背,享受悠閑的兩人時光。
“我想你母親是一位溫柔又慈祥的長輩。”抬起頭,素妍突然道。
聞言,他微微一笑。
“她的確是,而且,她還是個了不起的女性,以前我父親常說……”將她攬在胸前,他談起自己的家庭。
傾聽羅德談論他父親與母親的事,素妍自他嚴謹語調中,聽出他對雙親的敬愛與尊崇,也聽出他對母親早逝的遺憾。
抬起手,她輕撫上他俊酷臉龐,感受到他略微緊繃的情緒。
“怎麼辦?明天就要拆線了,我真的好緊張。”她轉開話題,希望能鬆懈他緊繃的情緒。
“不必緊張,我會一直在旁邊陪着你。”他也緊張,但他不說,不想增添她的壓力。
“如果手術失敗……”
“失敗就失敗,無所謂。”拂過她的發,他唇揚微笑。
“羅德?”
“如果上天註定你這輩子就是看不見我,看不見這個世界,也看不見我眼中的你,沒關係,我不強求。”
“但,你不失望嗎?”
“失望?失望一定會有,但是……”俯身輕吻她的唇,他低聲道:“只要你就在我看得見的地方,那,沒關係。”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