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趙問興邪惡地勾着嘴角,在倒下前,使盡最後一絲力氣。“要死,我也要拉一個人來陪!”

長槍脫手而出,筆直朝船隻的方向飛去——

就在齊紫英準備登船之際,在他最無防備的那一刻,一柄長槍自左方隔空刺來——

“小心!”耿千寒驚慌大喊。

齊紫英想也不想,直接將秦煙護在懷中,任長槍刺穿了他的身軀……

事情彷彿在一瞬間結束,耿千寒以輕功飛至齊紫英身邊單手攬過秦煙,齊嵐則在同時間扶住齊紫英搖搖欲墜的身體。

四人半攙半抱,總算順利上了船隻,齊天庄安排的船夫們連忙切斷船錨的繩索,船身搖搖晃晃駛向海洋,一抹金亮緩緩自東方升起,照亮了狼狽的眾人。

齊嵐攙抱着齊紫英,頹坐在船板上,看着自己二哥渾身是血,忍不住一邊流淚,一邊咆嘯︰“為什麼我們要做到這個地步,拚死去保護一個不相干的人?”

齊紫英虛弱地微笑。“因為她不是不相干的人,這是我們齊家欠她的。”

夜靈披着大衣,拿着酒壺,站在連霞峰上,對着遠處的一片燈火,灑了一地的酒。

耿千寒環着雙臂,身後背着長劍,倚在大樹下,仰望黑夜星空。他的白色衣袍隨風飄揚,染着紅色的血漬,若似在雪地里綻開的花。

“寒,教主似乎很欣賞你。”夜靈半眯着眼,輕笑。“全教上下都在猜,你什麼時候會勝過我,爬上我的位置。”

“我永遠不可能取代你。”耿千寒隨手抓了一片飄然落下的樹葉,在掌心把玩。

他十八歲殺了蔣圍,正式歸順於聖月教,武藝超群,立即成為教內數一數二的高手,之後開始加入了聖月教的征戰。

聖月教的征戰,斷斷續續,持續了三個冬季,雖然整合併吞了不少邪教,卻無法輕易戰勝團結一氣的名門正派,武林頓時成為正邪兩方對峙抗衡的局面,誰也不敢輕舉妄動,以免造成個必要的損傷。

大大小小的戰鬥,無止境的血腥與任務,三年來,他在每一次的對戰中衝鋒陷陣,展現高超的武功,眾人皆認為他是在炫耀自己的才能,展現自身貢獻的價值,野心勃勃想獲得青睞,逐步爬上右護使甚至右護法的位置。

只有他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

因為知道她的功力不及從前,因為不捨得她犯險,因為不想讓教中之人發覺她的不對勁,他選擇搶在她出手之前,就先將敵人清除;愈是危險難纏的敵人,愈是要由他來應付。

所以,他常常單獨行動,不少次靠自身的力量就徵收了別的門派。他不比夜靈在教中冷靜聽命的行事風格,他有主見,甚至不太聽話。他戰功彪炳,是聖月教擴大版圖的最佳功臣,總是讓人恨得牙痒痒,卻又不得不折服在他強大的威能之下。

旁人因此說他不光是好戰,也絕非是忠誠賣命,而是別有私心、有所謀圖。

教主欣賞他沉穩的性子可以冷酷殺敵,也喜歡他強烈顯露的霸氣,更讚許他只有成功沒有失敗的戰績,他在短時間內成為教主眼前的紅人,武林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魔教人物。

可是,他根本沒有野心,他的目的自始至終都只有一個——破解夜靈身上的蠱蟲、找出七血毒的解藥,然後和夜靈遠走高飛。

“老實說,以你現在的武功,我已經不是對手了。”夜靈回身,舉步朝他走近,撓了撓臉。“好像不能再逼着你喊師父了。”

他是奇才,從每一次的實戰中不斷成長,而且速度驚人。愈強的對手,愈能激發他的潛能,他早就遠遠超越她了。

“我從來都沒有喊過你師父。”他瞄了她一眼,

夜靈偏着頭,細想了一下。“說得也是。”

“靈,如果我能在屈敬遠喚醒你體內的蠱蟲前就下手殺了他,你覺得如何?”耿千寒輕描淡寫地說著。

聞言,她笑了。“他沒那麼不堪一擊。”

“所以,我必須強大到能教他一擊就倒。”他垂着眼,將手中的葉子磨成粉塵,攤開掌心時葉子塵沙隨風飄遠。

“如果我不幸死了,你千萬別為我報仇,老老實實地遠走他鄉,找個老婆生孩子。”她半開玩笑,眼眸中卻參雜着認真。

“我說過了,要你別提那個字。而且七血毒未解,哪個女人會嫁給我?”耿千寒十分不悅,托住她的後頸,狠狠咬了她的嘴唇。

她蹙着眉,不客氣地回咬一記,比他還要狠。

他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淡笑,以舌尖舔着她咬人的牙齒,她感覺到他放軟了動作,也很乾脆地鬆口,他卻趁勢加深了吻,狂熾地親吻她……

兩人的糾纏像是怎樣都不是夠,怎樣都無法撫慰內心的不安,他們之間的情感是特殊的存在,纏繞着生與死、愛恨與抉擇,不論是誰都一腳踏入了無止境的深淵,再也逃脫不了對方,既濃烈又令人窒息。

在彼此的火熱纏綿之下,他們依依不捨離開對方的餘溫。

他捧着她的臉,額頭抵着她的,有意無意輕吮她紅腫的唇瓣。“聽清楚了,要生孩子,也得是你的肚子,別再說出類似的玩笑話。”

她懶懶一笑。“我生不了孩子的,要是能把蠱蟲生出來倒是挺好。”

“胡說八道。”他以鼻尖磨着她白嫩的臉頰。

“聽說年節城裏很熱鬧,要不要一起去看一看?之前我們一直沒機會,錯過好多年了。”她惋惜地說。

“不怕被認出來?城裏那些自以為是的正道之士,不會樂意見到我們。”話雖如此,他的神情倒是躍躍欲試。

“魔教中人也是要過年的!怕他們不成?”

過年,是民間最隆重、最熱鬧的一個節日。

多采多姿的民間慶祝活動,包括廟會、唱戲、舞龍舞獅、武術雜技、雙唱彈拉、踩高蹺等等。整個過年的慶祝活動精采紛乘、五花八門。

夜靈喬扮成書生的模樣,耿千寒則當了她的隨從,兩人換了衣裳,臉上化了點妝,五官稍顯變化,歡喜地在街坊上一同與眾人歡慶。

“小寒,咱們應該多來城中走走,真是熱鬧非凡啊。”夜靈搖着扇子,自在地觀賞城中景象。

“非得叫我小寒不可嗎?”耿千寒不滿意地眯起眼。

“親切啊,還是你要叫小千、小耿?”夜靈回眸,笑得燦爛。

“隨你。”耿千寒見她心情大好,也就隨便她去叫了。她的笑容很少如此璀璨,他不忍心破壞。

“那邊有雜技表演,咱們去瞧瞧。”她鑽入人群,擠到了前方,跟着鼓掌叫好。

他默默站在她身後,觀看着她的一舉一動,內心蕩開淺淺的滿足。

“平凡”在此時此刻是多麼得來不易,僅僅是在熱鬧的大街小巷跟在她身邊,望着她笑起來如孩童般的純真模樣,也可以令人感動得無以復加。

“好!好啊!”她隨着觀眾吆喝着,有幾分市井的味道。

雜技表演相當精采,許多絕活一一出籠,凡舉走繩索、爬高竿、頂碗、人上迭人等雜技,一連串的高難度表演,看得眾人熱血沸騰,頻頻發出驚嘆聲。

眼看一名小女生爬上了六尺長竿單手倒立,另一隻手還得接住同伴拋上來的套環,再劈腿將套環勾至腳尖后,使其不斷旋轉,過程驚險又刺激,惹得底下響起一陣如雷掌聲。

就在眾人被吸引了目光,全神貫注欣賞表演時,驀地,長竿的底部發出“啪啪”聲響,一道裂痕自竿子的底部迅速擴大,小女孩不穩地在上頭搖晃,很快地長竿的底部碎裂,撐不住小女孩的身體,小女孩自高空中驚叫了一聲,直直墜下——

許多隱身在人群中的高手紛紛飛身搶救,耿千寒卻在第一時間接住了小女孩,比起其他人快上了一步。

夜靈搖了搖手中的扇子,待在地面老神在在地輕笑。她知道耿千寒的聽力過人,在那麼嘈雜的環境下,他恐怕率先聽見了竿子碎裂的細微聲,才能比別人更快行動。

不過,這下子出手救人,很可能已經暴露他們的身份。因為,耿千寒的輕功步伐不同於一般武林之士。

耿千寒抱着小女孩落地,小女孩大概是嚇暈了過去,躺在他懷裏一動也不動。眾多高手的目光一致落在他身上,開始狐疑地打量起來。

“你是哪門哪派的弟子?”一名唇紅齒白,眼尾細長,丹風眼的男子走近耿千寒。

“三弟,先喚醒昏迷的小妹妹才是要事。”站在鳳眼男子身邊,是一名眉清目秀、氣度溫和的男人,他朝耿千寒拱手作揖。“這位俠士,在下是個大夫,請讓我瞧瞧小妹妹是否受傷。”

雜技團的人全都圍了上去,耿千寒將小女孩交給自稱大夫的男人,默默退出人群,和夜靈交換了眼色,兩人迅速隱沒在熱鬧的街坊中。

“二哥,那個人不對勁。”齊嵐輕拍齊紫英的肩膀。“我跟上去看看。”

“大過年,別惹事,小心大哥剝了你的皮。”齊紫英拿出懷中的薄荷香,在小女孩的鼻間來回擦拭,小女孩立即蘇醒了過來,眾人皆鬆了一口氣,又歡喜地鼓掌。

“我保證看看而已,絕對不會鬧事。”齊嵐快速地離開了。

“喂!等等我啊!”齊紫英連忙跟了上去。

這廂,夜炅正搖着扇子,與耿千寒快步在街道上走着,笑笑說道。“麻煩上門了。”

“要玩貓捉耗子的戲法嗎?”耿千寒難得心血來潮地提議。

“真是的……為什麼魔教中人就是耗子,人人喊打?”夜靈利落地收起扇子。

“其實,我們才是貓。”

語畢,兩人朝不同的方向拐入巷子,齊嵐自是跟着耿千寒,齊紫英本想拉回自己的小弟,可他卻驚鴻一瞥到夜靈的側臉,不由得怔了怔,然後不顧一切追了上去。

“公子!公子請留步!”齊紫英朝那道背影喊着。

夜靈沒有停下步伐,反而更加快速地行走,又拐入另一條巷子。齊紫英趕了上去,卻在轉彎之後不見人影,整個小巷空無一人。

齊紫英不禁喃喃白語。“看錯了嗎?”

“嘿。”夜靈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後,點了他的穴道,他馬上無法動彈。

“公子好身手。”齊紫英溫溫道出。

“為什麼要跟蹤我?”夜靈走到他面前,接觸到他錯愕的眼神,不禁皺起眉。

齊紫英呆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公子不知何名何姓,家住何方?”

夜靈偏着頭,難道他不是認出她的魔教身份?

“你對陌生人一向這麼有興趣?”夜靈攤開摺扇,好整以暇地在他身邊繞圈子。

“不,公子長得很像一個我熟識的人。”齊紫英頓了頓,試探地開口。“公子,請問我是不是該喚你一聲姑娘?”

夜靈的摺扇立刻抵住他的喉間。“既然認出我是姑娘,你還想裝作不識得我?你們中原武林之士都這麼不幹不脆?”

齊紫英微微一笑。“我是個大夫,雖有點功夫但只是防身用,近年我在各地行醫難得歸來,不太過問江湖事,只是單純覺得姑娘很面熟。”

“是嗎?”她挑了挑眉。

“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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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煙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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