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璀璨的光芒，再配上看來宛如沾染清晨露水般的水晶玫瑰，讓江易手中的世紀玫瑰看來鮮明耀眼、奪人心神。
照理來說，他應該感到欣喜若狂，將它交給劉祥英，然後一走了之，就像之前那些委託案一樣，從此分道揚鑣、不再相見，好好地享受他勞心勞力賺來的大筆金錢。
可是，望着放在手中的世紀玫瑰，江易卻猶豫了。
孟語音沒有怪罪於他、沒有對他發火，這些都令他錯愕不已，但是最教人吃驚的，還是孟語音將世紀玫瑰輕鬆交給他這件事。
瞧着這隻玫瑰胸針的華麗風采，江易竟不自覺地感到心痛。
他一定重傷了孟語音的心，否則他怎麼會對自己如此的淡漠，甚至連生氣都不願？
「語音，我是愛你的啊！」江易嘆了口氣，瞪着被他收納在玻璃盒裏的世紀玫瑰，瞬間他只想將胸針狠狠地丟出窗外。
直到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他確實愛孟語音入骨，否則現在他就不會留在飯店裏，夢想着孟語音還會回頭來找他，甚至將世紀玫瑰收藏得如此妥當，就為了親手還給情人。
劉祥英那邊，他決定找個時間與他攤牌，不管是不是會賠上工作多年的信譽，他都認栽了，因為孟語音比起那些要不得的浮名更加重要。
所以眼前的問題就只剩下他該如何追回情人的心……
房間突然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了江易的思緒。
「什麼事？」江易開了門，瞧見是飯店侍者，忍不住疑惑起來。
「我替您送早餐還有報紙過來。」侍者在桌上擺好餐點之後，便開口說：「孟先生今早有到飯店來，只是他留了口信之後就離開了，他說接下來要到威尼斯演奏，所以會在當地找飯店住下，之後就不回法廉斯華來。」
「什麼！」江易沒想到等待許久之後的結果竟會是如此，原本他與孟語音在宴會上暫別，為的是給雙方一個冷靜的空間好好思考一下，沒想到……
孟語音果然在生氣！
他終究……還是不相信他的真心嗎？
「他有說會住在哪裏嗎？或是……有沒有留下聯絡的電話？」江易追問着侍者，就盼孟語音不會這麼絕情，真的說走就走，連半點機會都不留給他。
「這些他倒沒說。」侍者努力的在腦海里搜尋着，但與江易或孟語音有關的，確實只有他轉述給江易聽的那幾句話。
至於問他孟語音到了威尼斯後會住在哪裏……
「啊！」侍者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嚷了一聲。
「孟先生沒說他要住哪裏，可是今早的報紙上有寫。」
怎麼說孟語音都是名人，他的行程可說是公開的秘密。
侍者拿起餐桌上的報紙，打開到與藝文報導有關的那一版……
「世紀玫瑰造訪古城威尼斯」的字樣，清清楚楚的印在報紙上。
看見「世紀玫瑰」四個字，江易的心禁不住泛起了波動，雖說世紀玫瑰這隻胸針替他們拉起了紅線，讓他和孟語音有機會相識；但諷刺的是，世紀玫瑰也害得他與情人吵翻天。
複雜的心情讓江易略過了標題，將視線移到下方的情人照片。
「麻煩替我跟櫃枱說一聲，我要退房。」江易抓住報紙，盯着那篇新聞，神情嚴肅地對侍者吩咐着。
報紙上的孟語音依然是一張面對媒體時的招牌笑臉，比起與他談笑時的溫柔樣子少了幾分親切，江易伸手撫過那照片，冰冷的紙張並沒有帶給他孟語音的溫暖，只令他更加的思念情人。
「語音……」江易輕聲低喃着，他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了。
追上去，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這次，他不會再犯下這種愚蠢的錯誤，他要親自將世紀玫瑰還給孟語音，然後好好的保護他！
不管孟語音相信他也好、憎恨他也罷，他都要留在孟語音身邊！
「退房？您該不會是想去威尼斯吧？如果您想在那邊住下的話，現在恐怕沒有空房間，因為孟先生要在威尼斯演奏，所以當地飯店早就客滿了。」侍者不知道江易是為了什麼理由非跟去不可，但基於江易是個好客人這點，給客人一些資訊也是他們的工作之一。「怎麼說孟先生都是意大利的世紀玫瑰，能享有這稱號的音樂家，表演受世人歡迎也是自然的啊！」
「什麼？」江易眯起了眼，「意大利的世紀玫瑰？」
意大利的世紀玫瑰不是他手中那隻水晶胸針嗎？怎麼這侍者卻……
一股詭異的感覺自江易的心底竄起，他抓緊手裏的報紙，再度攤開來，然後盯住上面那一排的標題——
「世紀玫瑰造訪古城威尼斯……」江易喃喃地讀着這段文字，心裏突然泛起危險的警訊。
是了！他怎麼那麼胡塗！
劉祥英從來沒說過他要胸針，自始至終只把重心定在「世紀玫瑰」這四個字上頭，而那隻玫瑰胸針又不是什麼太珍貴的東西，不是收藏家會想供起來當寶貝的特殊古董，所以結論就是……
劉祥英口中的「世紀玫瑰」不是這隻胸針，而是孟語音啊！
「那個死老頭！」江易恨恨地咬牙咒罵，沒想到劉祥英的目標竟是孟語音！
難怪他肯花一千萬美金，倘若目標只是別針，根本沒必要砸下重金……回想起當初劉祥英對着孟語音一臉痴迷的模樣，讓江易忍不住怒火中燒。
別開玩笑了！這「世紀玫瑰」已經是他江易獨有，他絕對不會讓給任何人！
***
由於孟語音造訪古城之故，威尼斯街頭巷尾到處都是人潮，相關的演奏會海報更是隨處可見。
江易馬不停蹄地趕到威尼斯，連休息也沒有便立刻前往孟語音住的飯店，為的是早些對孟語音解釋清楚，因為真正被覬覦的對象，不是那隻玫瑰胸針，而是他本人啊！
「麻煩你，我要見孟語音先生。」江易好不容易穿過大廳的人群趕到飯店櫃枱前，連忙對服務生說明來意。
「這……」侍者看了江易一眼，露出為難的表情。「為了讓客人得到最好的服務，我們是不能隨便讓人上去打擾貴客的，如果您和孟先生有約，請先告訴我您的大名和約定的時間。」
孟語音可是享有盛名的音樂家，到櫃枱找他的人不計其數，如果讓每個仰慕者都進去見上孟語音一面那還得了。
「我有很要緊的事非見他不可！麻煩你撥通電話進去告訴他，我有關係到他生命安危的急事得告訴他！」江易早料到自己會被擋下來，但是他可不會輕言放棄。
「真的非常緊急的話，麻煩您留個電話號碼或者是其它聯絡方式，我們看見孟先生時會確實轉告，說您來找過他的。」聽了江易的回答，侍者只當江易也是孟語音的仰慕者，編出一堆理由和借口就只為了與偶像見上一面，所以僅以公式化的態度與他應對。
「你現在馬上告訴他！」江易板起面孔，他知道服務生是不會輕易讓他進去的，所以他火大地從隨身行李中拿出了世紀玫瑰的胸針放到櫃枱上，怒不可抑地低嚷道：「他的世紀玫瑰在這裏，若是少了這個，難保不會被總統先生怪罪，這樣也無所謂嗎？」
江易的口氣引來飯店經理的注意，他揮了揮手，要侍者去忙別的事，而江易這個麻煩人物則由他來應付。
「您是想將這隻胸針交給孟先生嗎？」經理看了眼玻璃盒中的玫瑰胸針，然後客氣的問道。「我沒記錯的話，這是孟先生在得到世紀玫瑰的稱號之後，總統特地請人為他製作的……」雖然不知道別針為何會在眼前的客人手上，但這種一見即知是高級品的珍貴珠寶，自然不能交給新手侍者去處理。
「如果您不介意，可否請您在休息室等候一會兒，由我把別針交給孟先生，並告知您來訪的事？」
「我要親自交給他。」江易很快地將別針收起，他知道這是唯一能見到孟語音的王牌，所以絕對不能輕易交出去。
提起行李，江易轉身走向休息室，同時還回頭瞟了經理一眼。「你最好快點請語音過來，這件事不只關係到名聲，還關係他的安危。」
面對江易的堅持，經理不禁皺眉，在拗不過的狀況下，只好先以內線電話通知孟語音的助理。
只見他拿着電話說了半天，便急急忙忙跑向休息室追上江易。
「抱歉，我們不知道您是孟先生的友人，請您往這邊走，我帶您上去。」
江易沒再為難經理，反正他來威尼斯為的就是見到孟語音。
跟着經理搭上電梯，江易被帶到二十四樓，與等在門口的助理打過招呼后，他悄悄地踏入總統套房。
擱下行李，江易四下張望了一下，卻沒見到孟語音，但是鋼琴聲已自另一個房間傳來，告知了孟語音所在的地方。
江易放輕腳步，緩緩地往聲源走去，雖然他不懂音樂，但是現在孟語音的樂聲，卻詭異得令他皺眉。
平時孟語音的音樂總是讓他聽了很舒服、很安心，但是此刻它卻帶着一股濃厚的憂慮，甚至可以說是沉悶，總之讓人一點也快樂不起來。
江易躡手躡腳地走進放着鋼琴的內室，總算瞧見孟語音背對着自己坐在鋼琴前，那纖瘦的身影令他幾乎想衝上前去緊緊擁抱。
但是，他停下了腳步。
「這種音樂若是拿出去獻給威尼斯所有人，只怕他們會大肆批評。」
江易蹙了下眉頭，這樣的孟語音着實太過陰沉，一點都不像平時的他。
雖然造成這種結果的罪魁禍首，八成是他……
「唉……」孟語音沒去理會身後的江易，在彈完一曲之後逕自嘆了口氣。
「果然音樂是騙不了人……」表情和態度可以造假，但音樂是發自人的內心，他可以和顏悅色的和人相處、應對，卻無法消去藏在心底的鬱悶，而這股情緒，更完完整整的透過鋼琴泄露出來。
「你連我都騙不過，還想拿去騙誰？」
見孟語音似乎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江易索性大跨步地走近他身後，一把摟住他，將他抱得死緊，彷彿只要一放手，他便會消失不見，又從他身邊逃開。
「易……」孟語音沒回頭，僅是重重的嘆了口氣，然後便放鬆身子，整個人往後靠在江易的懷裏。
「對不起，我回來了。」江易低頭吻了吻孟語音的耳際，感慨萬千地低語着：「我的玫瑰、我的語音……」
聽着想念的聲音，孟語音苦笑了下。「老實說，我現在還真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你……」
雖說他是為了到威尼斯演奏才沒回法廉斯華飯店，但無法處理自己的情緒而從情人身邊逃開，也是他不告而別的原因。
他戀着江易，卻同時對江易的種種行為有着負面的情緒……所以一時之間不曉得該拿什麼態度面對他才好。
「吻我，就好了。」江易說得輕鬆，動作倒沒慢過，他拉起孟語音，讓他旋過身子；望着分開沒多久，卻讓他思念至極的美麗容貌，他毫不考慮地往他的唇-瓣吻了下去。
火熱的糾纏，已經是他們慣有的模式，只是這一回，孟語音的吻顯得生澀而退縮，又略帶逃避。
江易緊摟他的腰，讓他逃也逃不掉，只能乖乖的依偎在他胸前，接受他帶着強勢與掠奪的吻。
孟語音雖然試圖逃躲，但推着江易的手臂，卻是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
「語音……」江易吻了許久，才鬆開孟語音，他從口袋裏取出裝着別針的玻璃盒遞給情人，以輕柔的聲音說道：「這個，應該是你的。」
看了胸針一眼，孟語音的視線避開了玻璃盒，逕自走到柜子旁邊倒了杯酒。「要喝一點嗎？這裏的威士忌還不錯，有點像啤酒，又辣又嗆的……」
「喝這個對你不好，你還是喝雞尾酒或香檳吧，不然我買點啤酒回來給你。」江易走近孟語音，然後伸手拿走他的酒杯。
「不過，雖然我很想買啤酒和披薩回來跟你陪罪，但是從現在開始，我最好一步都別離開你，免得你這朵『世紀玫瑰』被人偷走。」江易加強了語氣，然後將胸針與酒杯都擱到小茶几上。
「有什麼好偷的，誰想要就拿去吧……」孟語音沒去區分江易口中的世紀玫瑰究竟是指他還是與自己同名的胸針，反正那個意大利總統送的禮物，他現在是一眼都不想看。
畢竟，若不是這隻別針，也就不會有這麼多風波了。
孟語音拿出另一個杯子，沒理會江易先前的勸阻，倒了威士忌送入口中，辛辣的苦味令他不禁皺眉，但他還是喝掉了一整杯。
伴隨着酒精竄上腦袋的昏沉感，可以讓他的腦子停止思考，連煩心的事情似乎都能跟着遺忘。
「那可不成！」江易搶走他手中的杯子，然後抱住他，咬了咬他的耳朵輕聲道：「因為你是我愛的人，所以我不能讓人把你搶走。」
「戀愛這種事得兩情相悅，什麼搶走不搶走的，如果感情淡了，就算沒有其它人介入，還是會分開的……」由於杯子又讓江易搶了去，孟語音看看空蕩蕩的手，乾脆直接拿起酒瓶往嘴裏灌了一大口威士忌。
「語音！我是很認真的在跟你解釋，你先仔細聽我說完！」江易這回乾脆直接把酒瓶搶走，塞回柜子裏去，然後抓住孟語音的雙臂大吼。「一，我非常愛你，所以我才到威尼斯來追你；二，我直到這兩天才發現，我的僱主想要的是你這朵世紀玫瑰，而不是胸針，只是我誤會了他的意思！」
「我？」孟語音皺起眉頭，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祟，讓他的思考不太靈光，對江易的話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他現在只知道，因為別針和自己與江易的事情，已經教他晚上睡不好覺，如果不喝點酒，還真難以入眠，本來他打算喝些酒，然後睡一下的，沒想到江易卻想找他談論大事。
「語音，你聽懂了沒有？那個變態傢伙想要綁走你啊！」江易見孟語音有點不太清醒，索性直言坦白，免得孟語音還摸不着頭緒，連自身有危險都不知道。
瞧劉祥英連面對照片都那麼痴迷，把孟語音綁走後，他會怎麼對待孟語音，江易連想都不用想就猜得出來。
一想到劉祥英竟然對孟語音有這種念頭，他就忍不住想狠狠揍那臭老頭一頓。
「變態傢伙？綁走我？」被江易這麼一說明，孟語音也聽胡塗了，他靜下來仔細想了一會兒之後，才緩緩地吐出疑問：「這意思是說，你的僱主想要的世紀玫瑰是我，不是那隻胸針？」
「你總算聽懂了。」江易感到有些無力，他把頭靠在孟語音肩上，重重地嘆了口氣。「說到要偷世紀玫瑰，一般人都會直接聯想到別針吧！所以我當初也以為如此，不過……我想我是猜錯了，我的僱主要的不是別針，而是你的人。」
但是，孟語音是他江易的，所以他誰也不讓！
「好吧，我會叫助理幫我請保鏢。」聽江易講完這一堆，孟語音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才好。
他很清楚江易既然會把這些事情告訴他，就不可能拿他去交差，但他也無法叫對方放棄，別再對他抱有非分之想，因此除了找保鏢之外，好像沒什麼其它事能做的了。
「保鏢是沒用的，對方不是省油的燈。」江易捧起孟語音的臉頰，用額頭輕抵着他的，柔情地瞧着這個令自己疼進心底的情人。「我說……語音，你還肯相信我嗎？」
孟語音望着江易的雙眸，沉默了半晌……
他知道自己愛江易，也明白他對自己的心意，但有些事情就算有愛，也不是這樣容易就能解決的。
對於江易最初接近自己的用意，他就是無法釋懷，再加上夜裏沒睡好，剛才又喝了酒，他的大腦早就糊成一團。
睡眠不足和頭痛的煩躁感，讓他心情變得很差，就算想原諒江易，也因為這些不舒服的感覺而變了調。
面對這種狀況，最好的處理方法就是……
「易，我現在很想睡，有事等我起來再說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