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獸兵
林微雨怕鄧易通再來找吳不賒的麻煩,調來一百士兵守在吳不賒的府中,各執強弩,下了死命令,只要有人想打吳不賒的主意,不管是神是佛,射了再說。
鄧易通當天沒有再來,小風城卻傳來急訊,在於承大軍沒日沒夜的攻打下,小風城陷落了,城中千餘士兵盡皆戰死,於承隨即移軍扶風城。傍黑時分,於承前軍已到了扶風城下,次日大軍齊至,將扶風城圍了個水泄不通。
聽得噩耗,林微雨失聲痛哭,無論如何,她終究只是個女孩子。看着她抽泣的身影,吳不賒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衝動,想要把她摟在懷裏,替她遮擋所有的風雨。
扶風城有四五萬人口,邊郡久歷戰火,民風強悍,而且林家在扶風郡極得人心,於承軍圍城,眾百姓踴躍參戰,相助守城,加之林微雨早料到於承必定還會入侵,多有準備,守城器械充足,短時間內,倒也不虞城破。
吳不賒第二日便上了城牆,協助林微雨守城,於承連攻十餘日,雙方互有死傷,城池巍然不動。於承眼見攻不下來,改用圍城之策,林微雨日夜盼望援兵,卻不見有半個兵來。
對於吳不賒來說,城被圍,至少有一樁好處,就是鄧易通沒再來找他麻煩,但眼看林微雨日夜憂急,他心中卻也很不好過。說句實話,吳不賒這人有些冷血,往往別人悲痛欲絕的事,放他身上,卻沒什麼感覺。在女人這事上也是一樣,有很多女人讓他眼睛發亮,他惟一想要的,就是把人家剝光了抱到床上去,至於什麼情啊愛的,他是不屑一顧的。
然而對着林微雨,卻好像有點兒不同,到底不同在哪裏,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只是看到林微雨開心,他心中好像也特別的暢快,看到林微雨憂急傷心,他心中也就隱隱作痛。
不過這些感覺,只是在心裏模糊着,他還沒有清醒的意識,也沒時間去清理心中的想法,每日盤旋在腦中的,就是有什麼法子能讓於承退兵。
這天他突然想到個主意——刺殺於承。如果於承死了,朔風軍說不定就會退兵。他把這個想法跟林微雨一說,林微雨大驚失色:“於承為一軍主帥,身邊大軍圍繞,護衛得水泄不通,刺殺他,絕對沒有成功的可能,我不讓你去。”
“如果是正面交戰,對着於承五萬大軍,我是沒有辦法,但暗裏刺殺,卻未必沒有成功的可能。”吳不賒堅持着,“當然,我不會冒險,實在沒有機會,我也不會提着腦袋衝出去送死。”
林微雨看他一臉堅決,加上知道他身具異能,即便不成功,逃應該逃得掉,只好同意,還殷殷叮囑:“千萬不要冒險,一切以自己為重,事若不可為,立即退回來。”
吳不賒感受到她的關切,心中暖暖的,為免她擔心,故意開玩笑:“放心好了,我皮厚着呢,即便被於承發覺了,輕易也傷不了我。上次你不是見識了我的厚臉皮了嗎?”林微雨撲哧一笑:“你臉皮還確實是厚,居然箭都射不進。”
“也不厚。”吳不賒故意苦起臉,“我喜歡個女孩子,卻一直不敢開口。”
林微雨臉一紅,垂下眼光,不敢與他對視,卻輕聲道:“你怕什麼嘛。”
這話里的意思,再明白沒有了,吳不賒可不是傻瓜,心中一熱,就要開口,卻突地閃過一絲陰影:“鄧易通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這些日子沒出現是因為圍城,城圍一解,他必定要來羅嗦。”這麼想着,到嘴邊的話卻又縮了回去,嘿嘿一笑,“那我先去了。”
林微雨眼中閃過一絲失望,追着他的背影叮囑:“千萬小心,一切以自己為重。”
吳不賒到了城牆邊,找個無人處,化身樹根鑽出城去,又化身為貓,溜進於承的大營。
於承乃軍中老將,大營布得嚴謹至極,若是個人想摸進去,還真有幾分難度,一隻貓就好說了。其實吳不賒化身樹根鑽進去更隱密,但化身樹根在地下鑽,一則耗力,二則看不到上面的情形,還是化貓靈便得多。
找於承的帥帳不難,有帳前的帥旗指引,吳不賒在重重大營中七拐八繞,直奔於承的帥帳。帥帳周圍的守衛就嚴密得多了,周遭數十丈內,崗哨密佈,燈火通明,更有巡邏小隊交錯遊走,從任何角度靠近帥帳,都會被守衛發覺。人不行,貓也不行,不過看見一隻貓溜過去,守衛有可能不加理睬。
吳不賒儘力收攏靈力,以免引起守衛中玄功高手的警覺,可惜他失算了,剛走了一半的距離,帥帳邊的一個小帳篷里便鑽出一個道士,橫劍攔在帥帳前。隨着這道士鑽出帳篷的,還有一隻老虎,吊額白晴,體長丈余,兇狠地盯着吳不賒。
這道士有四十來歲年紀,焦黃麵皮,一把山羊鬍,眼光微帶煞氣,冷冷地看着吳不賒,嘿嘿一笑:“藏頭露尾,有失身份,閣下還是現身一見吧!”
隨着這道士的話,周圍守衛齊向吳不賒望過來,更有一隊士兵圍住了帥帳,刀出鞘,箭上弦,殺氣有若實質般罩向吳不賒。吳不賒知道已經沒了偷襲的機會,他倒也不怕,就他一個人,即便萬軍之中,想跑還是跑得掉的。於是他哈哈一笑,現出人身,抱拳道:“扶風郡游擊將軍吳不賒,敢問道長法號?”
“貧道跨虎道人。”跨虎道人冷眼打量着他,“扶風郡游擊將軍吳不賒?”眼光忽地轉厲,“你不是人?”
跨虎道人功力不弱,竟能看出吳不賒頭頂的神光不對。吳不賒心中發苦,從跨虎道人口中,他再次確認,自己頭頂上確實有妖光,一股怒氣自胸中湧出,朝跨虎道人一指:“你又是什麼東西?”
“扶風林家竟借妖孽助力,看來氣運真的是到頭了。”跨虎道人嘿嘿冷笑,驀地厲喝一聲,“以為借妖孽之力,便可翻天嗎?看貧道拿了你這妖孽。”聲落身起,劍如星點,倏地一下便到了吳不賒胸前。
吳不賒身上背有劍,但再次確認自己頂有妖光,他便不願再用追風門的劍招,雙掌一錯,十指屈張,以靈貓爪迎擊跨虎道人的劍招。
跨虎道人功力不如吳不賒,長劍上的招數也遠不如吳不賒的雙爪靈動,只數招便被吳不賒搶得先手。吳不賒雙爪翻飛,招招不離跨虎道人的頭臉胸腹,逼得他步步倒退,汗流浹背。
跨虎道人眼見自己鬥不過吳不賒,長劍虛晃一招,忽地往後一縱,到了那頭老虎邊上,斜劍指着吳不賒,喝道:“震山兒,上!”
難道老虎比人強?吳不賒心中冷笑,斜眼看着那虎,他感應到出,這老虎頗具靈力,但並不很強,真要撲過來,吳不賒有把握一掌就打碎它腦袋。
那老虎得了主人指令,往前踱了兩步,銅鈴大的一對黃晴死死盯着吳不賒,身子微屈,似乎便要撲過來。吳不賒右手五指鬆開,換爪為掌,只待它近身,不想那老虎身子未動,口先張,“嗷”地一聲怪吼。
為什麼說是怪吼呢?因為這虎的吼聲和一般的虎吼頗不相同,聲不大,卻有一種奇怪的力量,由耳入腦,直震人心。吳不賒被它一吼,腦發脹身發麻眼發黑,竟是立身不穩,一跤栽倒。
原來跨虎道人這虎,不是一般的虎,雖然未得人身,但靈力已成。跨虎道人將之收服后,另劈蹊徑,借用老虎愛吼的特性,訓練它吼成一段魔音,名為震山吼,乃是以音傷人、以音制人的奇功。
那虎是拿慣人的,見吳不賒栽倒,身子一縱,雙爪便已按住了吳不賒的身子,一爪按着腰,一爪按着頭,熟練已極。吳不賒功力深厚,雖然一頭栽倒,腦中仍有兩分神志,察覺到那虎近身,卻欲逃無力,想化成樹根往地下鑽,但神疲身軟,鑽不動。百忙中他只好將左手的一個指頭化為樹根,鑽入地底。
草木與人類不同,只要根在,哪怕枝幹盡去,也能留得性命,吳不賒頭腦發暈神機難聚,如果此時那虎一口咬下他的腦袋,一般人必死無疑,但吳不賒借左手食指插入地底之際,已將體內丹元遁入地底。真元逃遁,哪怕身子化為齏粉,一點靈光仍能保存。不過人身已毀,以後便只能以樹身存世,慢慢發芽長大,再像木長生一樣,在悠長的歲月里苦苦修鍊,再復人身。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當然,吳不賒還有最後一點沒做——斷指,那要在元神感應到大劫來臨,急速逃遁時,才會驟然爆發。
這個法子,在玄木心法裏,名為“捨本逐末”。
還好,那虎只是雙爪按着吳不賒,並不來咬他,卻扭頭看着跨虎道人。跨虎道人得意地狂笑着,收了劍,便來擒吳不賒。有這段空檔,吳不賒周天運轉,頭腦即刻清醒,力道盡復,左手抽出來,往上一翻,一掌打在那虎的肚子上,把那虎打得飛起丈許來高;同時,吳不賒身子縱起,追風步展開,只一閃,逃出了於承的大營。
變生倉促,跨虎道人完全沒反應過來,直到虎身落地,他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一時驚怒欲狂,暴叫如雷:“快!放箭!射死他!”他身具玄功,反應尚且慢了一步,何況普通士兵?士兵們急忙舉箭時,早沒了吳不賒的影子。
吳不賒被那虎一吼震暈,雖未真的受傷,卻也嚇出了一身冷汗,那一掌便出了全力,將那虎打得五臟盡裂。跨虎道人過來一看,那頭猛虎已是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跨虎道人氣得三屍神暴跳,便要到扶風城裏來找吳不賒拚命,好不容易才被眾將們勸住,卻把吳不賒恨到了骨頭縫裏。
吳不賒飛身逃出於承大營,看看身後無人追來,才有暇暗暗撫胸:“好險,差一點兒就成了一截樹根了,明年發芽抽枝,林小姐若是出城踏青,倒是可以在我身上系馬。”隨即又罵,“那死大蟲,吼起來居然那麼怪……”想到老虎,他心中忽地一動:“對啊,沒有援兵,我為什麼不到雙余山去招點兒虎兵狼兵來!”
吳不賒回到城中,林微雨正一臉擔心地站在院中,看到他,驚喜地叫道:“吳將軍,你沒事吧?”
“沒事。”吳不賒搖頭嘆息,“不過於承大營防衛太嚴,沒法子下手。”
“你沒事就好。”林微雨吁了口氣,“下次不要去冒險了,我們還能撐一段時間,大王肯定會派援兵的。”
“大王的援兵只怕靠不住,我另外去找點兒幫手來。”
“另外找幫手?”林微雨眼睛一亮。
“不過我這些幫手學的是役獸之術,若是不明底細的人看到了,只怕又會說他們是妖怪。”吳不賒先把話說在前面,到時鄧易通以虎狼來找茬,林微雨先入為主,自然不會理他。
“不會。”林微雨果然搖頭,“將軍請來的幫手若能打退於承軍,便是我扶風百姓的大恩人,到時若有不明真相的風言風語,我扶風百姓絕不會答應。”吳不賒要的就是她這句話,道:“那我連夜就去,找到那些幫手后儘快趕回來。”
為免驚動於承軍中的玄功高手截殺,吳不賒還是化身為貓,跑出十數里才御風而起。他也懶得變回人身了,貓的身子輕巧,飛起來還要略快一點點。這晚有月亮,地上有人看見,吃驚道:“快看,快看,貓在天上飛!”邊上有人滿臉不屑:“這世道,牛都滿天飛呢,何況是只貓。”
吳不賒飛得急,自然聽不到下面的對答,沒用一個時辰,飛到了雙余山。虎大嘴和狼狽夫妻聞訊齊來拜見,還帶來了一條大漢。這大漢個頭兒和虎大嘴差不多,皮膚略黑一點,兩隻暴牙齒,嗡聲嗡氣地給吳不賒施禮:“豬黑子拜見追風大王。”
豬黑子是只野豬精,住在北山坳,前些日子和虎大嘴起了衝突,兩妖相持不下,狼嫵媚便去幫忙。狼給虎幫手,豬黑子有些奇怪,一問,才知道虎狼都拜在了吳不賒這追風大王座下。豬黑子雖黑但不傻,知道人多力量大,妖多橫着走,便也想求吳不賒收錄。虎大嘴看他還有把子力氣,和狼狽夫妻一商量,便留下了他,這會兒便一齊幫豬黑子說好話,請吳不賒收留他。
有妖怪來投?好事啊!吳不賒面上卻不動聲色,斜眼瞟着豬黑子:“你有什麼本事?”
“回稟大王。”豬黑子抱拳,“我老豬也沒什麼大本事,就是不怕死。只要大王一句話,我替大王出死力,攻如箭豬,守如豪豬,是我老豬。”
他邊說邊做動作,兩隻胳膊一屈一伸,十分誇張,吳不賒忍不住撲哧一笑,虎狼等三妖也笑。虎大嘴道:“大王,這豬兄弟確是一條爽直漢子。”
“攻如箭豬守如豪豬?”吳不賒點點頭,“很好,很強大,我便封你做個威豬將軍。”
“謝大王。”豬黑子大喜叩頭。
“大王歸來,又新收得部屬,當擺酒慶賀。”狽有計連聲喝令擺酒。
“喝酒不急。”吳不賒搖搖手,“虎大嘴,你手下有多少只虎?”
“平常散在周圍的也就三四十隻吧。”
“你手下只有三十四隻虎?”吳不賒大是失望。
“也不是。”他的眼光讓虎大嘴覺得失了面子,連忙解釋,“這大婁山中,少說也有上千隻虎,只要喚一聲,盡可支使得動。不過不能把這麼多虎都聚在一起,若全部聚在一起,哪來那麼多獵物?”
“哦。”吳不賒明白了,“若我能提供食物,三天之內,你最多可以召集多少只虎?”
“三天?三百隻虎應該不成問題。”虎大嘴見吳不賒覺得有點少,忙又解釋,“一般一隻虎,至少要幾十里的獵場,所以我手下兒郎散得比較開,如果大王能多給我幾天時間,十天,我至少能召集八百隻虎。”
“只有三天。”吳不賒轉頭看狼嫵媚,“三天內,你們能召集多少只狼?食物也是我來提供。”他已經明白了,虎大嘴和狼狽夫妻身邊的虎狼之所以少,是食物的限制。這一點上,虎狼和人類大軍其實一樣,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有錢有糧,百萬大軍易聚,無錢無糧,一百人也難以支撐。
“如果食物充足,三天之內,我至少可以召集三千頭狼。”狼都是一群一群的,召集起來也相對容易些,狼嫵媚的聲音里便頗有幾分豪氣。
狽有計一直在邊上轉眼珠子,這會兒插嘴道:“大王是要對誰宣戰嗎?”
“是。”吳不賒也不穩瞞,“最近朔風國在攻打風余國的扶風城,扶風城中有我一個故人,所以我想調集兒郎們去幫她打架。”
“扶風城,是往南去吧?”狽有計想了想,“三天之內,我們最少可以召集三千兒郎,而去扶風這一路的山上,還可以召集一批,四千兒郎不成問題。”
吳不賒聞言大喜:“三百隻虎,四千頭狼,夠了。”
“大王待人不公,我不服!”豬黑子忽地大叫。
“哦?”吳不賒看着他,“你是說我沒給你派任務是嗎?可你手下是豬啊,豬能和人打仗嗎?”
“虎狼可以,我們為什麼不行?大王可不要小瞧了豬,我手下的兒郎若發起狂來,別說是狼,便是虎,也未必敢正面迎擊。”
狽有計插口道:“稟大王,豬將軍說的是實,公野豬力氣極大,獠牙鋒利若刀,而且野豬喜歡在泥塘中打滾,又喜歡在樹上蹭癢,樹上的樹漿和泥塘中的泥漿裹在身上,一層又一層,尋常的刀斧都未必砍得進。”
“有這樣的事?”吳不賒喜出望外,“豬將軍,你三天之內,可以召集多少部屬?”
“三天之內,屬下可以替大王召集至少兩千頭大公豬。”豬黑子得意了,大聲道,“並且屬下請為先鋒。”
“你為先鋒?”兩千頭公豬讓吳不賒很開心,但豬黑子要做先鋒卻讓他有些拿不準,他是想讓虎大嘴做先鋒,三百隻虎開路,以虎之威,先撕開於承的大營,後面的狼和豬再擴大戰果。
豬黑子卻猜到了他的想法,道:“大王是想讓虎將軍做先鋒吧?虎將軍有震山之威,但人類和獸類不同,人類作戰,喜列陣勢,老虎爪牙雖利,卻未必撕得開人類的戰陣,說到沖陣,反倒是屬下更拿手。屬下以豬突戰術,兩千頭大公豬奮勇突擊,便是銅牆鐵壁,屬下也能將它徹底撕裂。”
“豬突戰術?”吳不賒半信半疑地望望虎狼等三妖,三妖齊齊點頭。狽有計道:“說到爪牙之利,豬確實不如虎狼,但豬的衝擊力極強,若是直衝過來,無論是狼還是虎,都不敢正面去擋,豬突戰術在獸界可以說非常有名。”
“太好了。”吳不賒大喜,“豬將軍,你威豬將軍之名改一下,本大王任命你為威突將軍,三天之內,你召集至少兩千頭大野豬,臨陣時為我軍前鋒,以豬突戰術,務必要突破敵陣。”
“遵命!”豬黑子大聲應諾。
“時間緊,酒不喝了,三位將軍,你們連夜去召集部屬,越多越好,去扶風城外三十里的西山集合。狽軍師,你居中調度,我會把糧食送到那裏,大家各自行動吧!”
四妖齊聲應諾,個個一臉興奮。無論做獸還是做妖,都是受人類欺壓,這會兒竟要召集上萬兒郎和人類正面作戰,開天闢地頭一遭啊,怎麼能不興奮呢?
四妖分頭召集獸類,吳不賒便下山回到雙余城自己的宅中,吩咐管家,買幾千頭羊外加兩萬斤紅薯送到扶風城西。
吳不賒請的管家叫楊慎獨,精明幹練。雙余城作為一個擁有十數萬人口的大城,各類物資應有盡有,楊慎獨當天便採購齊全,僱人送到扶風城。又照吳不賒的吩咐,先派人在扶風城西建了羊圈,羊一到,圈好了,所有人都撤回雙余城。沒有人知道這些東西居然是妖獸的戰糧。
三天後,虎、狼、豬齊至,共有三百六十餘頭虎,四千零幾十頭狼,兩千多頭大公豬。那些大公豬個個體長七八尺,豬鬃如鐵,身上更披了厚厚一層泥漿樹脂,黑不溜秋,有如盔甲。這些大公豬看人時豬眼翻白,凶光四射,全不似家豬的溫馴,而一嘴的獠牙,更讓人不寒而粟。
月光下,兩千餘頭大公豬整整齊齊地排成十隊,月光在它們黑乎乎的脊背上反射出冷冷的光芒,恍然看去,竟彷彿是人類的重甲戰士,戰陣里,殺氣衝天而起,邊上的虎狼反而沒有這種氣勢。
對豬黑子先前的誇口,吳不賒一直有幾分懷疑:不就是豬嗎?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但這會兒看了這些大公豬列出的陣勢,他心中的懷疑一掃而空。
野豬和家豬絕對是不一樣的,尤其是有豬精指揮,有組織、有紀律、更激起了全部野性的野豬,絕對是這世上最兇悍的戰士。
扶風城因是邊塞,只有南北兩座門,於承的主力大營設在南門,北門只有兩千人,這兩千人與其說是來圍城,不如說是做做樣子。林微雨要突圍逃跑?好啊,於承巴不得她跑呢!他恨的就是林微雨不肯逃跑。吳不賒的獸兵只要能衝垮於承的南大營,於承便會敗退,北門那兩千兵,理都不用理。
夜半時分,近七千獸兵飽餐一頓,悄悄逼近於承的南大營。
於承治軍嚴謹,數萬人的大營錯落有致,除了刁斗聲聲,再無半絲喧嘩。吳不賒化身為貓,到於承大營邊上轉了一圈兒,心中大致有數。他回來后,近七千獸兵已列好陣勢,豬在左,縱向十列,每列兩百頭大公豬;狼在右,也是縱向十列,每列四百隻野狼;虎在中間,還是十列,每列三十隻惡虎。
七千獸兵同樣悄無聲息,獸類不知道什麼是軍紀,但獸類也沒有所謂的人情律法,有的,只有對強權的畏服,對成了精的妖獸的絕對服從,所以妖獸指揮的獸兵的紀律反而強於絕大多數人類的軍隊。
“豬將軍,你率兩千豬兵,十路直衝,要一股作氣把敵營徹底沖亂。”
“遵令。”豬黑子抱拳,大聲應諾。
“虎將軍。”吳不賒看向虎大嘴,“待豬將軍沖亂敵營后,你率虎兵沖入,同樣是十路衝進,先以吼聲助威,使亂軍膽裂,你再一衝,敵軍必定徹底崩潰。”
“大王放心。”虎大嘴大嘴一咧,“我三百兒郎齊吼,能留得膽子提刀的,不會有幾個人。”
“待敵軍潰營逃跑后,狼兵才開始出動。”吳不賒看狼嫵媚,“出兵之先,也是千狼齊嚎,卻不需要分為十隊,可七八隻狼一小隊,不要求咬死多少敵兵,關健是要拿出你們野狼善於千里追蹤的本事,死死地跟着敗兵,絕不給他們喘息的機會,更不能讓他們聚集起來反擊。”
人類戰士有良好的防護,有鋒利的刀槍,更有遠射程的弓箭,如果反應過來結成陣勢,遠者箭射近者刀砍,同樣數量的獸兵,未必斗得過訓練有素的人類戰士,何況於承有五萬大軍,因此一定要把這五萬大軍衝散,貼身廝殺。
“屬下明白。”狼狽夫妻一齊應命。
“開始突擊!”吳不賒一揮手,豬黑子往地下一滾,變回原形,乃是一頭巨大無比的大公豬,體長丈余,粗壯如牛,背上豬鬃根根直立,有若鋼矛,一嘴獠牙,更是鋒利如刀。
“嗷——”豬黑子仰天一聲長嚎,豬眼凶光四射,當先沖了出去,兩千頭大公豬亦齊聲長嚎,隨後跟進。八千隻粗壯的豬腳踩踏着地面,發出騰騰的悶響,竟有着萬馬奔騰的氣勢。
豬黑子所帶的那一隊,沖的是於承大營的正門,巨大的木柵欄在他面前就像是根枯枝,一撞兩斷,破營直入。
豬黑子那一聲長嚎,已驚動了於承軍的哨兵,豬兵沖勢一起,於承大營中便刁斗急響。於承軍訓練有素,但豬黑子所率豬兵的沖勢實在太快,最主要的,豬兵不像人類的騎兵或步兵,面對木柵欄要先砍開或者翻越,豬兵是直衝過去,豬頭突入,豬身一撞一擠,木柵欄立時碎裂,這讓於承軍反應的時間大大縮短。而搶出帳篷的於承軍士兵抬眼首先是找敵人,結果一個敵人也沒看見,只看見一群橫衝直撞的大野豬,待得搞清楚襲營的不是敵軍而是敵豬時,自己已被敵豬們撞翻在地。
兩千頭大公豬勇往直前,豬牙所指,所向披靡,不到一刻鐘,將於承軍整齊的大營穿了十個大窟窿,對穿而過。
吳不賒身在半空中,眼見於承的大營被豬黑子徹底穿透,五萬大軍亂作一團,知道時機已到,一揮手,虎大嘴一個滾子,化成一頭吊額白晴猛虎,仰天狂吼,身後三百餘頭老虎亦是齊聲怒吼。
虎有震山之威,一虎吼,十山應,萬獸服,何況是三百多頭老虎齊聲作吼,於承軍本來亂作一團,吼聲一起,所有的亂兵身子竟然都僵了一下,驚恐地往這面看過來。
不知誰喊了一聲:“老虎來了!”本來只是亂,沒看到敵兵啊,難道說怕了一群豬?說出來也不好意思啊!雖然野豬的一撞之力,連老虎也不敢正面硬頂,但人怕虎,卻絕對沒有幾個人會怕豬,可三百頭老虎這麼齊聲一吼,於承軍所有士兵的心裏都生出懼意,再看到三百頭老虎撞營直入,於承軍徹底炸了營,所有人都只會亂奔亂跑,亂哭亂叫,沒有幾個人敢挺身斗虎。
一時間,於承大營如滾沸的水般沸騰開來,無數潰兵沖營而出,四散奔逃。
“大王神威,敵軍大營已徹底炸了。”狽有計拍馬屁,道。
吳不賒點頭道:“你們可以上了。”
“遵令。”狼嫵媚早已等得心癢,一聲狼嚎,千狼齊嚎,一時間天昏地暗。
狼狽夫妻帶着四千頭狼撲進於承軍的大營,又跟着亂兵穿營而出,依照吳不賒的吩咐,四千頭狼散成無數個小隊,死死地跟着於承軍的敗兵,但見有成團的敗兵,狼兵們便撲過去衝散他們。於承軍驚駭欲絕,只能拚命地跑,不停腳地跑,很多人不是被狼咬死的,而是跑炸了肺,自己活活累死的。好不容易逃到風水河邊的敗兵也已筋疲力盡,不是倒在河邊干睜着眼被狼咬死,就是溺水而亡,真正能逃過風水河的,十不餘一。
狼兵們也有死傷,令人驚訝的是,往往三五個膽大的士兵抱成團,十來頭狼也對付不了。在一個小山崖下,七個於承軍的敗兵背崖而立,其中三名槍兵兩名刀兵一名盾兵加一個弓箭手,殺死了七十餘頭狼。
好在這樣有膽敢拼的於承軍士兵不多,絕大部分士兵寧可在背後被狼兵撲倒,也絕不敢提刀正面死戰。
吳不賒並未參戰,一直立在空中看,雖然在軍事方面他仍然只是半桶水,卻也看得出來已方勝局已定,於承便有通天之能,面對如此亂局,也已回天無力。
“林小姐知道如此大勝,一定喜壞了。”吳不賒轉頭往扶風城裏望去,眼前現出林微雨的笑臉,心中霎時熱騰騰的,小腹發脹,便想即刻進城見到林微雨。
就在這時,忽聽得一聲清叱:“何方妖孽,敢如此為惡?”
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其聲清越,雖是厲叱,卻如風過簾籠,清脆動聽。
吳不賒轉身看去,但見一個女子飛入於承大營。這女子一襲紫衫,頭上戴着一個同色的紗帽,遮住了頭臉。她手中持着一把長劍,劍光如電,一劍刺一虎,剎那間連殺數虎。
“何方妖女敢傷我兒郎!”虎大嘴眼見紫衫女子連殺數虎,急了,化回人身,取鋼叉當胸猛刺。
“原來是你這妖孽,受死!”紫衫女子不閃不避,手中劍迎頭對攻。
叉比劍長,虎大嘴見這紫衫女子竟和自己對攻,樂傻了,虎嘴本來就大,這一樂,能塞進個馬桶。
眼看着鋼叉就要叉中紫衫女子的胸膛,激起的勁風把紫衫女子的衣服吹得緊貼在身上,勾出優美的乳型,虎大嘴雖然有些不解風情,也看得一呆,心中還惋惜:“這奶子漂亮,可惜要被我一鋼叉叉壞了。”
這份惋惜剛在心尖子上冒個頭,猛然又嚇了回去,便如早春的柳芽兒,剛吐出個芽尖,乍一下來個倒春寒,又縮回去一樣。怎麼回事呢?原來就在虎大嘴的叉尖堪堪要刺中紫衫女子挺翹的乳尖時,他手臂猛地一震,叉尖竟偏了出去,從紫衫女子的左肩掠過,而紫衫女子的長劍卻閃電般刺到了他心口。
虎大嘴心膽齊裂,卻已來不及躲避,驚駭之下,本來就大得誇張的嘴巴又大了一倍。得,能塞進兩隻馬桶了。
“看劍!”吳不賒到了,叫聲中一道劍光急射紫衫女子右肋。
吳不賒只一眼就看出,虎大嘴絕不是這紫衫女子的對手,卻也想不到虎大嘴連一招都撐不住。他離得遠,救援不及,百忙中脫手飛劍,射向紫衫女子。他這是攻敵所必救,紫衫女子如果收手,還能磕飛長劍,如果硬要前沖,他的飛劍就會透身而過。
紫衫女子當然不會和虎大嘴一命換一命,美女和野獸是不等價的。紫衫女子手腕一偏,“錚”的一聲磕開了吳不賒的飛劍,但緩得這麼一下,吳不賒已到了,一腳把虎大嘴踢了開去:“你去指揮虎狼追敗兵,這裏不用管。”
虎膽虎膽,虎大嘴這會兒其實已經嚇破了膽,巴不得有這句話,連滾帶爬地跑遠了。
一腳踢開虎大嘴,吳不賒身子就勢一滑,已把給紫衫女子磕飛的長劍撈在了手裏,抱拳一揖:“這位小姐請了,在下扶風郡游擊將軍吳不賒,敢問小姐芳名?”
“扶風郡游擊將軍吳不賒?”聽到這話,紫衫女子倒沒有立時出劍,仗劍斜睨着吳不賒,“你這妖孽,敢冒充將軍?”
吳不賒臉上一僵,他早看出紫衫女子功力極高,自然能看出他頭頂的神光不對,心中有些發苦,不過他皮厚,嘿嘿一笑,道:“什麼叫冒充?本將軍有風余王的任命,將軍印在手,乃是貨真價實的游擊將軍。”
“竟讓你混進人界當了將軍,這是扶風郡判妖司的失職!既然你送上門來,我便替扶風郡判妖司取你性命。”紫衫女子冷哼一聲,眼光忽又一凝,“不對,你身上妖氣變幻不定,神光又有五分類人,這是怎麼回事?”
“就說嘛,雖然我化了兩粒妖丹,本體還是人嘛,怎麼就是妖了呢!”紫衫女子這話,讓吳不賒得了一份全然沒想到的驚喜,一時笑得大嘴咧開,和虎大嘴有得一比,道:“早說了我不是妖,我是人啊!貨真價實的扶風郡游擊將軍!至於我役使虎妖,那是我功夫厲害,也是不得已,朔風軍兵圍扶風城,扶風城兵少,不借妖獸之力,打不退朔風軍。”
“你不是人。”紫衫女子卻又搖頭,“雖然你頭頂神光中有五分類人,但還有五分類妖。五五開,你該是個人妖。”
這話把吳不賒氣壞了:“你才是人妖呢!”
紫衫女子嘿嘿一笑:“老實交代,你到底是何妖成精,不但得了人身,更修出了五分人類的神光?我看你修行不易,若實話實說,或可饒你不死。”
得,她不認為吳不賒是吞了妖丹,卻以為是修行獨特,修成了人類神光。吳不賒知道說不清楚,難道說他體內的氣是順逆雙行,貓精想占他的便宜結果反被他逆行的氣把內丹吞了?誰信啊?算了,懶得費這口舌。他眼珠子一轉,呵呵一笑:“古話說禮尚往來,想要問我話,小姐至少先要報上名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