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谷先生，我知道我應該乖乖在你身邊幫忙擋女人，但是因為找我過來談話的，正好是之前一直想找你打招呼的那些小姐，我想說……如果她們都聚在這邊，就不會有人去吵你了，所以才沒有先通知你，一方面也是怕打擾你跟客戶談話……」

姜思綺慌慌張張地把剛才遇上的事情經過跟自己的考量說了一遍，一邊說，她還一邊注意著谷真海那張繃緊的臉。

哇喔，這人表情看起來好嚴肅啊……一定是因為找不到她這個特別助理，發了火氣吧。

姜思綺心裏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該怎麼道歉，谷真海才會原諒她。

不過谷真海的反應完全超出她意料之外。

他沒有馬上就破口大罵，也沒有板起面孔嚷着要炒她魷魚，而是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爆出一句簡短的命令——

「跟我走。」

說著，他頭也不回、腳步也不停，就這麼牽着她步出花園、繞出小廳，速度還很快，讓她有點跟不上。

姜思綺這下更害怕了，瞧他那悶悶不樂的表情，九成九是火大了啦！

「那個、谷先生，真的很不好意思，再怎麼樣我都該先跟你報備一下的……」

嗚……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啦！

姜思綺欲哭無淚地被他拖着走，雖然她試圖說明，但谷真海卻沒把她的話聽入耳，就只是帶着她一直往外頭走去，最後兩人甚至離開了會場，來到了另一邊的花園。

這邊因為不在舉辦酒會的範圍內，所以很少有人靠近，燈也暗暗的，勉強夠看路而已。

姜思綺心慌慌地看着變暗的週遭環境，突然覺得谷真海好可怕。

嗚……他不會因為一時火從心起，就想把她殺人滅口吧？

「那個……有話慢慢說嘛……我可以解釋的……」

正當姜思綺準備求饒時，谷真海卻在一處設置了涼椅的小廣場停下了腳步。

他鬆開手掌，一轉身、面對著姜思綺，讓她忍不住全身緊繃。

哇啊啊——要開罵了！

姜思綺嚇得反射性地將雙眼一閉，準備承受老闆的火氣跟高分貝的責罵，只是……

「哇哈哈哈哈……」

出乎她意料的，耳邊傳來的不是吼叫聲，卻是一連串聽得出毫無克制的狂笑。

什麼？她沒聽錯吧？谷真海這是在笑嗎？

而且……聽這聲音，他好像笑得很誇張？

姜思綺吞了吞口水，有些害怕地張開眼睛偷偷往他打量，只見谷真海已經笑到不顧形象地倒在涼椅上，一手還撫著肚子，顯然是笑到連肚子都發疼了。

哇喔……沒想到堂堂大企業的負責人，也會笑到變成這樣？

她還以為他們這一型的大人物都會很自律、嚴謹、規矩……總之就是在任何時間都要顧及儀態就對了。

所以如果谷真海端架子跟她訓話，她會覺得正常，畢竟當人老闆的，總會有點魄力、帶點威嚴。

可是……他的反應實在太平易近人了，反倒讓她覺得既矛盾、又錯愕。

雖然也很有趣就是了啦……因為這樣的谷真海，看起來像是跟她少了點距離、多了些親近感。

「谷先生，請問……你到底在笑什麼啊？」雖說是讓人倍感親切，不過放着他這樣笑得莫名其妙，她心裏還是會有點緊張。

「叫……叫我真海……就行了。妳……妳不是谷家的準媳婦？哈哈哈……不用這麼見外，還叫我……谷先生。哈哈哈……」

混雜著許多笑音的回應讓姜思綺更尷尬了。

「啊——你果然什麼都聽見了！」

雖然那是她為了脫身而胡扯出來的，而且也是想讓谷真海一勞永逸，日後不必再為女人的糾纏而煩惱，不過對谷家人很失禮是真的，所以她實在不想讓他聽見呀！

「對不起啦！我不是故意攀關係的，更不是有意說伯母的壞話，我只是情急之下脫口而出……」

她急着解釋清楚，谷真海卻是笑着揮手制止。

「不用緊張，我沒生氣。」聽見她一直道歉，他猜想她應該是擔心他這個頂頭上司發火吧。

可他都笑成這樣了，她怎麼還會這麼想？

「咦……」他沒生氣？

「我只是沒想到妳反應會這麼快，居然能在面對她們的逼問時迸出這麼多說詞來婉拒她們，不但給她們臺階下，還可以全身而退，日後還替我省去麻煩。」谷真海笑道：「看來妳腦袋很好。」

只能說她的腦袋很靈活吧，因為一般拜金女或是千金小姐，想嫁個金龜婿是為了能享受生活，可不是想要身邊多個難纏的婆婆。

所以姜思綺這一招很妙，不但效果佳，而且還可以杜絕許多困擾。

果然是范君晨看到大的鄰家小妹，看來她是跟着范君晨有樣學樣、一路到大的，不然怎麼會這麼鬼靈精？

她果然能擔任他的特助，光是這種臨機應變的機智就夠令他欣賞了。

對於他把自己的老媽塑造成麻煩婆婆這件事，他一點都不介意，只覺得好笑。

老媽根本不是那樣的人，一聽她的形容，他就曉得她根本沒見過老媽，又怎麼可能是被派來接近他、想當谷太太的女人？

相較之下，他先前的火氣實在是太沒必要了。

只能說他是被老媽逼婚逼太急，才會一遇上這點事就警戒起來吧。

幸好他不是當面跟姜思綺翻臉，指責她居然跟老媽、范君晨聯手，想要設計他，不然誤會搞大了不說，還挺丟臉的。

「呃……所以你沒氣我亂講話，也不氣我誹謗你媽的名聲？」姜思綺小心翼翼地偷瞄著谷真海，發現他眉眼唇角全是笑意，心裏也不再那麼緊張，甚至想鼓起勇氣跟他多聊聊。

「說到我媽……」谷真海笑應：「她很時髦的，還很想要個女兒或孫女，說女孩子貼心能陪她，而且她根本沒跟我一起住。」

所以那些保守節儉的人生理念，以及為了要孫子而叫媳婦拚命生孩子，還有十一點門禁之類的事情，根本是子虛烏有。

光聽這些細節，就知道她是亂編事實在唬人。

「哦，那幸好這些真相她們都不曉得。」姜思綺釋懷地跟着笑了，「不然你就不只是黃金單身漢，根本是鑽石單身漢了。」

「噗哈哈哈……」谷真海聽着她的形容，不禁笑得更大聲。「這種話怎能告訴她們？我可不想讓女人一直用看肥肉的眼神看我。不過……妳今天真是讓我開眼界了。」

「怎麼說？」老闆開心，姜思綺也少擔心，她自然而然地用着朋友般的態度跟他聊了起來。

「因為之前她們見到我時，是表面禮貌、眼神如狼似虎，巴不得把我吞下肚，但剛才聽見妳在形容我媽時，表情卻像是活見鬼！哈哈哈……真有惡整人的快-感！」

說起來，雖然公司營運得很順利讓他很有成就感、很滿足，但他似乎很久沒笑得這麼開心了。

「噢，她們大概會把你從黃金單身漢的名單中劃掉，歸類到不值錢的青銅單身漢當中吧。」沒想到大老闆也會想欺負人，真讓姜思綺大感意外。

不過還真有親切感耶，好像找到了一起玩樂的夥伴似的。

從前君晨哥常帶着她四處玩，結婚後就丟下她只跟老婆到處玩了，偶爾她還覺得滿寂寞的，但現在……

嘖嘖，她是不是有機會找到個新玩伴啊？

「那正好，從此不用擔心有女人來糾纏我。」聳聳肩，谷真海卸下了平時工作時的認真態度，表情變得自然許多。

以往他只有在面對父母跟范君晨這個老友時會表現得輕鬆點，看來今後他的名單裏會多加個姜思綺。

「噗，我想大概不會了吧，因為她們個個一臉夢想破滅的表情，就好像是以為自己發現珍珠，沒想到撿起來一看卻是彈珠……」姜思綺跟着偷笑了兩聲。

「哇哈哈哈哈……」聽見她的譬喻，谷真海更是笑到無法剋制。

她怎麼總能說出這種反差極大的比方啊！

真是太有趣了，害他笑到停不下來啊！

幸虧他忍着笑意先把她拉到這邊來，不然若是在酒會現場笑成這樣，不但失禮，還會引來很多人的注意，到時候他就形象盡毀了。

「有這麼好笑啊？」姜思綺看他一直倒在長椅上，笑得停不下來，心裏是很開心啦，但是她這個說話的人還真不曉得這些笑話這麼能逗人發笑耶。

「有，真的好笑！哈哈哈……」谷真海抹掉笑出來的眼淚，覺得嘴巴都笑到痠了。

其實他也不是很能分得清楚，到底是因為姜思綺講話少了中規中矩的感覺，還跳出既定框架，又一直蹦出奇妙的比方，才老是弄得他想笑，還是說，因為姜思綺替他擋了人，讓他一整晚過得很愉快，心情實在太好，才會很容易為了點小事大笑。

他真的分不出來正確答案是哪一個，但他覺得跟姜思綺在一起時，他相當開心。

所以如果是姜思綺要待在他身邊當助理，他倒不太介意。

「噢，你開心就好。不過這表示我不會在短短二十四小時裏找到工作又被炒魷魚吧？」姜思綺點點頭，也懶得深究了，反正老闆開心，表示她的工作表現算是合格吧！

「當然不會。」谷真海瞧着她略帶疑惑，卻又不追問的輕鬆笑臉，終於稍微停住笑聲，往她仔細地打量。

他不否認自己因為被逼婚的關係，平時是有點排斥跟女人太接近的，而姜思綺算是打破了他的慣性吧。

剛才他甚至因為急着拉她離開會場，好找個地方放聲大笑，因此直接拉了她的手。

這不太像他會做的舉動，但他卻不是很介意跟她變得親近。

「倒是妳說的工作……君晨說，他想帶着妳在身邊學習，我覺得這個安排不錯。」谷真海微笑道：「妳很靈活，把這份特質用在工作上應該很有助益。」

他沒說出口的是，這麼一來，他或許可以常聽見她說笑話。

沒想到跟姜思綺會相處得這麼愉快，這是他先前想像不到的事情。

本以為今晚頂多就是少點女人來纏，酒會後他會叫計程車送她回家，但沒想到他卻想就此離開酒會，找個能開心聊天的地方跟她吃頓飯。

很意外，但感覺還不賴。

「哇哦，我這是被老闆誇獎了呢！」姜思綺語帶興奮地笑瞇了眼，「回頭我一定要去炫耀給我媽聽，順道跟君晨哥說我有好好盡責，保護你的貞操……」

瞬間，谷真海又笑了。

「呃……不對啦！唉唷，都是君晨哥啦，害我一直改不掉這個字眼！」姜思綺真想挖個地洞把自己埋進去。

難得被老闆讚美了，下一秒竟又惹笑話！

「沒關係，我知道妳的意思……哈哈哈……」谷真海抹抹剛飆出來的眼淚，揮揮手表示不介意。「在別人面前注意別講錯就好。」

看來他這個二號特助，不只會講很多笑話給他聽，還會讓他多添很多樂子啊！

日後他應該不用煩惱出席酒會的事情了，而且……

最棒的是，平時在公司裏，這個新來的特助應該能夠讓他在疲憊之餘，舒緩一下辦公室裏的嚴肅氣氛，讓他在公司工作時更加開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