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這麼說起來，他剛才也許只是手酸了，才會把視線調開，為的是找個空位放布料，並不是有意避開她的。
唐悅真一邊在心裏安慰着自己，一邊指示尤青言把布料擱到木質的平台上頭。
尤青言見她沒再追問自己剛才的話題，心裏真是鬆了口氣。
畢竟他那樣的想法，實在是太不合宜了。
可是……若是撇開僱主與長工的身份差異不提，他確實是很喜歡唐悅真的。
不只是因為她長得漂亮，那明艷動人的燦爛眸光，總是牢牢地吸引他的目光。
像這樣好的姑娘，至今未出嫁，讓他一方面覺得心安，另一方面卻也覺得奇怪。
就不知道唐悅真對於將來的夫婿會有什麼樣的標準、條件？
尤青言沒意識到自己想得太多，只是突然羨慕起將來能娶得唐悅真為妻的男人。
唐悅真見他靜默着沒再吭聲，還當是他抱着布料的手臂在痛，連忙出聲打探。
“你還好吧？”尤青言反射性地聽了命令，伸出手擱在木台上，攤開掌心給唐悅真看。
“呀！都紅起來了！”唐悅真看着覺得心口微酸，更覺得歉疚不已。
“搬重點的東西免不了的，請三小姐不用這麼擔心。”見她一雙好看的眉形都垂了下來，尤青言連忙收了手，省得唐悅真越看越操心。
“我哪有可能不擔心嘛！”唐悅真微蹙秀眉，唇形微噘，“我可沒有想虐待你的意思啊！”
想了想，她乾脆地轉身往店門走去。“算了，既然這樣，那今兒個就關門休息吧。”
“什麼？三小姐，不必這樣的，我這手真的沒事……”尤青言吃了一驚，他沒想到唐悅真會做出這麼驚人的決定。
“就算現在沒事，等等也會有事。”唐悅真回頭看了尤青言一眼，表情堅定地應道：“如果你今天是在倉庫整理貨架，那當然可以慢慢來，東西更不必一次搬太多，可是若要搬移店裏的布料，為了不妨礙客人，動作就得快，那你就得一直在倉庫跟店裏來回跑，不斷把布料搬進搬出，那你的手就沒得休息了，到時候真傷着了反倒麻煩不是？”
“三小姐真體貼，不過……”尤青言可不希望她認為他是個沒用的男人，他正想拒絕，不料唐悅真卻先他一步搶詞。
“你知道我體貼就好。”唐悅真笑眯了一雙艷眸，那笑容震得尤青言忘了要開口，也讓她順利吐出結論：“所以嘍，以後每逢更換店裏布料那幾天，我就晚些開店，這樣你就不必趕着搬貨了。”
“但我就是來做工的啊……三小姐。”尤青言忍不住苦笑。
偶爾他會覺得，唐悅真對他真的很關心，倘若她是只對他這麼特別的話，不知道有多好。
“你很有自知之明嘛，你是來做工的，不是來當奴隸被虐待啊！”滿意地點點頭，唐悅真笑道：“所以今天就當我補償你的吧，誰教我都沒注意到這情況，真把你當苦力使喚，因此今兒個就放一天假，到街上逛逛吧。”
“三小姐，真的不必這樣的。”尤青言受寵若驚，雖然他心裏對於填一下的關心是既高興，又覺得滿心暖洋洋，可是為了他兒歇息一天也未免太誇張了。
“我已經決定了。”唐悅真沒理他，只是逕自關起門板。
當然了，她會決定休息，除了有點捨不得他為了搬貨而弄紅了手之外，還有更多的原因是為了自己。
她發現尤青言工作起來相當認真，所以即使手酸紅腫，也會使勁撐着，而且會很堅持要替她把店裏的雜物全都包辦好。
對於他這樣的態度，她自然是欣賞的，可問題是這樣下去的話，她跟尤青言沒辦法有更進一步的感情發生啊！
一會兒調整布料、一會兒搬貨，不然就是忙於招呼客人……
在店裏的話，瑣碎事很多，他們倆又會在意工作，因此頂多就是借空閑談上幾句話，其餘的……
‘就如同剛才，明明氣氛正好，尤青言卻因為手上還抱着布料，不得不打斷兩人的話題。
所以她決定了，既然他喜歡尤青言，就不能只把他當成工作上的夥伴看待，必須讓尤青言跟她有工作之外的往來互動才行。
因此，她要跟尤青言一塊兒出門，只要不在店裏，他們就不會只談到工作上的事情，那樣才能讓兩人又更進一步親密的機會！
唐悅真過去雖然滿腦子都在張本跟收支上，但可不是全然沒注意過這些男女情愛的。
她還記得，城燕南這個大姐夫是借口掃娘親的墓，把大姐拐帶出門，兩人回來后沒多久就成親了。
兒二姐唐秋雪雖然少出門，不過二姐夫還是很行，硬是找了個好理由帶了二姐出門，兩人也是在那之後，就談了定親下聘的事。
基於姐姐們的經驗，所以唐悅真知道，她若是想跟尤青言有更親密的進展，就不能光賴在店裏，成天談的都是工作。
因此她借口要讓尤青言的手好好休息，又說要帶他這個外地人見識一下桑城的大街小巷，然後便推着他上街了。
只不過……雖說是要介紹桑城的好，但老實說，唐悅真對自己出生長大的這座城，了解的也不多。
她知道哪家綉坊的手工好、哪家布行的布料花色普通，也知道哪家的苦力老實，搬貨時絕不偷懶偷拿，這些都是她幫着家中布行打點一切時，一點一滴累積起來的知識。
但要說到桑城美景、好吃好玩的地方，她卻又貧乏的可以。
大概是因為她比同年的孩子早熟，長大了又忙着學做生意、算帳，對於上街閑逛沒什麼興趣，所以說實在話，她即使挖空了腦子，也想不出來該怎麼跟尤青言好好介紹桑城。
難不成帶他去爹常聽人說書的茶館？
嗯－－那邊人多，氣氛熱鬧，想休息喝杯茶，絕對是好去處，可是不太適合想跟尤青言獨處的她啊！
這下該怎麼辦呢？她總不能對尤青言說，其實她也不知道要帶他上哪兒去吧？那實在太糗了啦！
唐悅真正煩惱着，冷不防地尤青言卻出聲止住了她。
“三小姐，你再走下去，就要出城了。”
“啊？咦……”唐悅真抬起頭，這才發現兩人居然走的城門口附近了。
“三小姐是想出城嗎？”尤青言見她一路像在苦思似的，時而皺起秀眉，偶爾又搖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也就沒出聲打擾她，畢竟他難得見靈活的唐悅真露出這種表情，看起來還挺新鮮的，只是沒想到她居然就這麼一路往城門口走去。
“當然不是了。”唐悅真連忙打住腳步，“我……我是在想該介紹給你什麼東西比較有趣，所以……”
唉！她這是在做什麼嘛！
明明是希望藉着一同出遊的機會，拉近兩人的距離，結果他卻搞砸了……
要說尤青言誤以為她其實懶得理他，那怎麼辦啊！
要命，早知道她就偷偷跟大姐、二姐打聽一下，看看她們跟姐夫們出門時，到底都聊了些什麼，怎麼一回來之後，感情就有驚人的進展？
不像她，沒破壞氣氛就不錯了！
“我喜歡的？”尤青言自是不明白唐悅真心裏的糾葛，他意外的是，唐悅真居然是在惦記他，希望能讓他開心。
這代表她很重視他吧！居然可以為他着想到這種地步。
可其實她根本沒必要這麼做的，對他來說，只要能跟她在一起，即使只是像現在一樣相伴着散步，他已經很滿足了。
誰教他這麼喜歡看唐悅真笑呢。
而且不管她露出任何錶情，他看起來都覺得着迷，都能看得入神。
所以她其實不用替他多做什麼，也不必找他有興趣的事物，甚至為此煩惱，因為這樣的結果可不是他樂見的。
即使她皺眉的表情是平時不容易見到的，所以剛才他也貪戀地多瞧了幾眼，但畢竟這表情代表了唐悅真正在煩惱，因此看過一次，讓他深藏於心就好，其餘的時刻，他還是希望她能夠開心、快樂，就像平時那樣精神奕奕。
只是……他到底應該怎麼做，才能讓唐悅真別再為了這種小事皺起眉頭呢？
尤青言視線往路邊一掃，見附近有個小攤，連忙出聲指去：“三小姐，你瞧，那邊正在賣木雕！”
唐悅真順着他指的方向瞧去，果然見到有個攤販正在賣一些用木頭刻的小馬、馬車，以及一些簡單的孩子玩具。
照理來說，平時她是不會多看這些攤子的，但尤青言既然特地指出來……
“你喜歡木雕啊！”唐悅真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
太好了，出門果然會有收穫，至少她知道尤青言的喜好了。
只是她沒想到，像他這麼個大男人，居然會喜歡孩子玩的木雕？
真是的，早知道這麼簡單的小東西就能對上他的興趣，她還煩惱什麼勁嘛！
“我挺喜歡木雕的。”
尤青言瞧着唐悅真表情的微妙變化，立刻給了她回應：“所以三小姐能陪我過去瞧瞧嗎？”
看她再度重展笑顏，他心裏的那股擔憂，瞬間就消退了。
其實他對木雕的小玩意兒並沒有特別喜歡，但也沒有討厭。
指出這攤子，不過是轉移唐悅真的注意力罷了，因為他不希望見到她一直為他的興趣而煩惱。
像現在這樣，笑得毫無煩憂的模樣，才是他最喜歡的三小姐。
為了這張只要多瞧一眼，就能感覺到幸福的笑顏，他願意撒個小謊。
“你喜歡的話我們就一起看看嘛！”唐悅真催促着尤青言來到攤子前，好奇地東看西瞧起來。
這些小玩意兒，手工多半不精緻，是普通人家順手帶給家裏孩子的玩具，價格便宜，多數人都買得起，但並不多加裝飾，顯得相當樸素。
“沒想到你喜歡這個呢，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嗎？”難得起了頭，唐悅真沒放過這個話題，連忙趁機多跟尤青言聊了幾句。
“我啊，兒時家窮，爹娘連這樣的玩具都買不起，所以我從沒玩過，向來只有趴在攤子邊偷看的份，偶爾有些小販凶一點，還會把我轟到旁邊去，”尤青言如實說道。
其實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一眼就從諸多小攤子裏挑中這個。
“這麼說起來，這是你童年的憧憬了？”唐悅真看着率直的尤青言，一想到他只能羨慕地看着別的孩子玩着玩具，他卻沒得碰，突然覺得有點心疼起來。
“嗯，差不多就是這樣吧。希望三小姐別覺得我像個孩子。”尤青言有些尷尬地迸出笑容。
他是想分散唐悅真的注意力，讓她不用心煩，可不想給她錯誤的印象，讓她覺得他心思長不大，不把他當男人看。
“才不會，我覺得到現在還保有赤子之心，可是件好事呢！就像我現在也還是喜歡着剪紙呀，畫糖什麼玩意兒……”唐悅真連連搖頭，末了又突然低了音調，“我這樣……你會覺得我孩子氣嗎？”
嚴格來說，她雖然明白尤青言也很體貼、注意着她，還常偷看她，可她並不清楚他的喜好。
如果他喜歡的姑娘家是更為成熟些、不像半大不不的黃毛丫頭的類型，那她可就要擔心了。
“當然不會了！”尤青言想也沒想地迸聲，而且聲音還有點急、有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