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阿房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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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房宮
這是佔地六千畝的私人園林。園林的主人權不輸高俅嚴嵩,富可比石崇王愷。森林樓台溫泉湖泊,全在室內,冬天外面冰封嚴寒,這裏卻可騎射獵鹿、敞衣搖扇行樂。
“這地方很棒吧。”周公瑾指着那些玻璃溫室中的熱泉,還有泉水裏泡着的美人。
“雖然都是美人,不過怎麼看臉上的笑都是假的。”6伯言搖頭。
“好了,我知道我畢業后,再沒人和你爭。那些學院的小女生把你寵壞了。看不上也不用寫在臉上嘛,現在不是清高的時候,你要想升任少將,有自己的戰艦。少不得來這走動,和王侯將相還有他們的三舅六叔們混個臉熟。你以為光憑你演習考核第一名就能升遷?”
6伯言搖頭苦笑:“這裏熙熙攘攘,皆為名來利往。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人,天天流水酒席,全是高官巨賈,又有誰會注意我們這兩個小軍官。”
“哎,小軍官那是你自己。我可是堂堂的統率十萬的海軍少將了。不過你不用在我面前太自卑。你現在這樣的考核優秀,有升任潛力的軍官,正是朝中各派要拉攏的對像。雖然你現在肩上無星,沒準將來就是繼我之後的上將元帥,人家可是寧可錯看三千,不可放走一個。”
“照這麼說,現在軍中,就沒有不來此巴結,沒有不是某派系的人羅?”
“倒不能這麼說,其實許多將領,表面笑臉迎合,心裏還是清醒的。朝中派系爭鬥這些事,誰知道哪天誰興了誰倒了,投靠重臣就像押寶的賭局,押中了高官厚祿,押錯了沒準要人頭落地。所以大多數人也不過於來應酬一下,然後持幣觀望嘛。”
迎面走來一位內侍官,看見兩人,又見了軍銜,眉頭就是緊皺:“這二位怎麼還穿着軍裝呢?多掃興。快請去浴泉中換了。”吩咐兩邊侍女,“你們負責服侍這兩位將軍洗浴更衣。”眼看就差沒有把鼻子捂上了。
6伯言心中怒起:“這身軍裝怎麼便掃了你們興了?”
他這聲音響亮,一旁倒有許多人投過目光來。
那侍官臉色一變,忙賠笑道:“小的失言了,請自便。”躬身倒行退下,但再抬起頭來時,眼中滿是毒怨之色。
周公瑾笑道:“你完了。你知道這裏的內侍頭領,別看在這裏點頭哈腰,出去那都是前呼後擁人人當爺拱着,誰手裏沒有三五千萬財產,自己另有宅子園地,下人無數。這回他若記恨了你,將來你只怕升遷無望。還是宴后快去遞個紅包把事了了吧。”
“可笑,我的將來怎麼可能握在這種宵小手中。我便不信不奉迎巴結,這若大天地,就沒有我的立足之處了。”
周公瑾笑着嘆息:“臭棋簍子死腦筋,我現在有點後悔帶你來這了。”
一陣樂聲高揚。只見無數侍者宮女,或推了小車,或託了銀盤,列隊而來。有內侍高聲道:“開席了,請各位入席落座。”
“這裏內侍宮女居然着宮中禮裝,莫不是自比帝王?這可是……”6伯言驚詫說。
“得了吧,這事你以為皇帝不知道?他都一笑置之,你不平個什麼。”
他們入得大廳,但見好大場面,貼金龍柱高撐拱穹,數百案酒席金杯玉盞,千人喧嚷行令,兩邊有百人禮樂,堪比皇室國宴。
剛入座,周公瑾皺眉道:“知道我最討厭這裏什麼?居然在一片嘈聲中奏《清頌》、而且琴手漫不經心,真是污了這高樂。”
6伯言笑起來:“剛才是誰教人莫要太清高來着?我知道,你周公瑾可以深踏官場污濁之地,見什麼人說什麼話,卻偏偏受不了有人彈不好你喜歡的曲子。”
此處仍是漢式宴禮。兩人一案幾。侍女不斷送來菜肴,而桌上的,也不論是否動過,只要稍冷的,一律撤走更換。
“這每天都這樣流水大宴,一年要吃掉多少錢?”6伯言覺得心痛。
“算不清。只不過這些川流人中,每年總會有上千人變成常客,再上幾百人變成門客,你想想每年新晉官員將領才多少人?這其中益利,又豈是錢能折算的?”
“陛下卻聽之任之?”
“有人幫陛下管着文武百官,歌舞昇平,太平無事,陛下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管?”
6伯言看着一桌美食,只是吃不下去。
酒未喝幾口,突然就有人站起來,舉杯高聲說:“此良辰美景,在下陽渠郡袁洪,即興獻詩一以助興。”
然後吟上一通,無非是盛世良臣的陳詞濫調,順便表達一下要“為國擔大任”的迫切願望。
周公瑾拍拍6伯言:“看見沒有?這就是會吸引眼球的,你沒有什麼詩作絕活,趕快上去獻獻,實在不行,翻兩個筋頭,只要大人們覺得你是真心討他們開心,自然一會兒有人來找你索名貼,不過呢,貼里可千萬別忘附銀票。”
“你怎麼卻不去?”
“我這樣人物,他們送禮給我還來不及。要不是為了帶你這樣的無名小卒來這裏混臉熟,這裏我才懶得來。”
再一會兒,要起來獻詩的人太多,幾乎為搶話筒就要動上手。上面大司馬孔良微一皺眉,內侍官會意,便改了規矩,讓舞姬舉令行舞於案前,樂聲停時,倒在哪一桌前,便是哪一桌賦詩。
這裏面於是又有了潛規則,若是有心表現的,便將珠玉銀兩擺在案角,舞姬看了,便會意舞過去,但這裏還得有樂手配合,所以宴后舞姬給樂手的提成也是少不了的。
於是眾人開始在桌邊擺錢競價,不一會兒,已經有擺上玉鐲金鏈的。
周公瑾笑看6伯言,6伯言瞪他道:“看也沒用,你知道我沒錢。”
周公瑾壞笑:“我周公瑾想讓美女在我面前停下,還需要用錢么?”
要不怎麼說這人壞,舞姬正旋舞過他身邊,他一伸腳,啪把舞姬絆個跟頭,正倒在6伯言懷裏,眾人轟然大笑。樂手也不知是不是舞姬故意的,立刻就把樂聲停了。於是座上大司馬孔良,全廳近千人,都等着6伯言起來獻詩。
6伯言怒看周公瑾時,這人早笑得滾到桌子下邊去了。那舞姬還在案上摸呢,納悶怎麼找不到錢呢。眼看眾目睽睽,6伯言站了起來,卻沉默不語。
漫長的幾秒鐘過去,廳中越來越安靜。人們都奇怪的看着這個站起來卻不說話的年輕軍官。別人的詩都是早請人現寫好的,哪有現站起來想的呢?
6伯言不慌不張,也不看大司馬等一乾重臣的表情,自顧想了半天,冒出一句。
“這個地方好熱鬧。”
所有人都傻了。
然後第二句出爐:“一群鴉雀呱呱叫。”
“好!”一片寂靜之中,不知有哪個起鬨。然後在一片如刀目光下,躲進袍子遁走。
侍官們忙着去把大廳里的音箱關掉。
但是6伯言的第三句不用音箱在無聲的大廳中也聽得一清二楚。
“來年若是凜風起。”
大司馬孔良的臉色已經青得像一旁的香爐。
“你自長哭我自笑。”
6伯言詩罷,轉身就走。拋下一片雕像般的人群。
周公瑾笑着把杯中酒一飲而盡。也站起身來,追6伯言而去。
時廳中仍在一片死寂。
大司馬孔良卻慢慢站了起來,開始一下一下的鼓掌。
孔良獨自擊了五下掌之後,一旁的太傅梁用突然明白了些什麼,也開始鼓掌。
然後上席的所有重臣高官都開始鼓掌。
6伯言周公瑾走到阿房宮門口時,聽見裏面掌聲雷動,歡呼不絕。
周公瑾藉著醉意,大笑指着6伯言:“小子!我正式宣佈你完了!你這輩子也別想再往上升一步了,而且你的教官位置也完了,暗戀你的小女生們就等着揮淚給你送別吧。一代奇才就這麼自尋死路!可惜啊可惜。”
6伯言不說話,只是靜靜看着他。
周公瑾也收了笑,神色鄭重起來。
“但我不得不說……你太牛了!以前我周公瑾自覺除了棋下不過你,其他一切都比你強。現在……我得承認,也許你這一輩子都當不上海軍元帥了,但是……你說了我不敢說的話。”
他拍拍6伯言的肩:“我永遠是你兄弟。”
6伯言抓住他腕子笑着:“少煽情了。兄弟不是用嘴說的!是兄弟就陪我再去喝個通宵。”
“好的!再把棋擺上,我就不信我贏不了你!”
6伯言一詩成名,傳抄世間。這詩很快就擺在了獻帝的案頭。
“嗯,若看前兩句,以為是幼兒學語……但沒想到坑一填完,竟然會是絕妙好辭……真好啊……”劉協嘆道,“嗯?等會兒……他這是不是在罵朕啊?”
大司馬孔良仍然是那幅看不出喜怒的表情:“陛下無需揣摩這詩的意思,但這詩現在傳遍世間,只怕有人會利用它生事。”
“那愛卿的意思,是把這人抓起來?”
“當然不可,這不過是個憤世的小年輕罷了。抓了他,反而讓全天下人以為陛下無度。”
劉協心想:真當我傻啊。人家罵得明明是你,你不敢抓他也就罷了,怎麼變成我無度了。
“那愛卿以為如何?”
“這種人我見得多了,自以為懷才不遇,所以憤世嫉俗,但只要給他個小官噹噹,他看到了向上爬的希望,就和其他人不會有任何區別。到那時,他再寫出來的詩作,自然也歌功頌德,和他人無異。那世人都等他的詩,卻現泯然眾人,於是也就當成一笑話,忘記他的詩句了。”
“有理,那就由你去安排吧。”
此時離戰爭爆還有一年零一個月十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