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對手

22 對手

6伯言又回到了海軍學院,軍銜降了一級,現在只是個助教職稱。

但海軍學院裏,氣氛也已經不同。

一夜之間突然間進入了許多新學員,這些一年級新生軍服筆挺,每天在校園中仰挺胸的走過,目不斜視,像是從儀仗隊裏選出來的。

“這些人都是從6軍中選拔進來受訓的,準備將來接管北海艦隊的新船的。”白霜在6伯言身小聲的說,“真看不慣他們那樣,拽什麼啊,好像只有他們是兵似的。不過他們也看不起我們原來海軍里選拔來的。”

“曹孟德手下的新式6軍還是治理的很像樣子的,比那些地方雜牌強很多。”6伯言點頭倒好似讚賞。

“喂,你難道不知道他們是來搶我們海軍的艦船的嗎?”白霜睜大眼,“這幫人一旦學成,以後北海艦隊就是曹魏系的了。”

她突然湊近6伯言:“你上課的時候不準教他們真格的,明白嗎?只准教給我們。”

6伯言笑笑:“現在還有我上課的資格嗎?”

6伯言失去了戰艦,降銜回到海軍學院。學院想讓他避避風頭,暫時不安排他的課。但沒幾天,就出事情了。

“那些一年級生不肯上課啊,”一位大校副教授滿頭大汗的跑去找教導主任,“他們說以前這堂課都是6伯言教的,現在換別人上他們不聽。”

“是那幫6軍系的新生嗎?”教導主任預感到這是一次示威。

“6軍海軍選拔上來的都有,平時這兩幫學生見面恨不得就打起來,今天倒是全一致了,就是要聽6伯言的課。一開始是6軍生站起來和我辯論,說我們教授的戰術太過時。然後有海軍學生喊說,欺負這老頭算什麼本事,有本領你們去挑6伯言的戰術課。6軍生就開始叫板了,非得聽聽6伯言是怎麼講課的。”

“我去看看。”教導主任大步來到第二教學樓,只見偌大的階梯教室里坐了兩個系幾百號人,都在那整齊的喊:“6伯言!6伯言!6伯言!”窗外和操場上都擠滿了人,很快就有學生跟着也喊起來。

教導主任默默站了幾秒,轉頭說:“那就讓6伯言來吧。”

6伯言走進大教室時,聽見了雷動的掌聲。

坐在左邊的海軍選拔生全都起立歡呼,還有窗外擠滿着的一群人。而坐在右邊的6軍學生,卻仍是筆直坐着,整齊禮儀式的一下下鼓掌。

6伯言揮揮手讓大家靜下來。他低頭停頓了十幾秒,才開始說。

“我感謝你們對戰術課的熱情,這是一門重視實踐的課,是直接培養戰場指揮官的。你們都是好樣的,因為我看到了你們的眼神中全有對勝利的野心。”

掌聲又響起來。

“我以前在學院做戰術推演,的確沒有人是我的對手。所以我一直很期待有一天真正上戰場,我覺得我一樣能所向無敵。”他環視眾人,“幾個月前,我曾有幸登上了戰艦,並參加了今年的三軍協同大演習。在演習中我們擊潰了敵軍,但戰績評定犯規了,有很多6海空的同仁們建議,下次演習絕不能再讓我們參加。”

海軍生們大笑。但6軍生們好像表面封凍了似的,只是靜坐着聽。

“但後來我們出海遠洋,執行真正的軍事任務。”6伯言的聲音慢了下來,回憶讓他揪心,“結果大家也知道。我失敗了,敗的很慘。”

“不。”下面有人喊起來,“那是偷襲。整整一支艦隊攻擊你一艘船,而整個軍港的艦隊袖手旁觀。”

“不是這樣的。”6伯言搖頭,“輸了就是輸了。不論對手用什麼方式,我們有什麼樣的理由。”他抬頭注視學生們,“戰場上,當你死去的時候,當你的戰友們死去的時候,是來不及尋找理由的。”

教室中沉默了。

“這兩個月來我沒有課,我把自己關在屋中一直的回想,我們縱然有完美的戰術理論,到了實戰中也許仍會撞得頭破血流。我在想我究竟能教大家什麼?也許不僅僅該是具體的戰術方法,戰棋推演。更應該教大家如何去懂得戰爭,真正理解戰爭是什麼。為什麼而戰爭?也許這才是一個將領真正需要的。”

“仍然是一紙空話。”席中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所有海軍生都憤怒的望向另一邊。6軍選拔生的陣營里,有一人站了起來,竟然是個女生。

“我們一進這所學院,聽到的就是6伯言6伯言6伯言。所有人都以能聽你的課為榮。但你在戰場上仍然是個失敗者。我想知道你究竟有什麼理由,讓我們這麼多人在這裏浪費時間聽輸者的感嘆。”

6伯言看着這女生,她目光高傲,像是所有人的統帥。所有的6軍生都沒有回頭,好像早就知道有這樣一次進攻。他們全都護衛在這女子的身邊,形成一個強大的軍陣。

“那你想要什麼樣的課程?”6伯言平靜的問。

“關於勝利的課程。我不需要你告訴我們為什麼會輸掉戰爭,我只想聽到怎麼打贏。”

6伯言慢慢搖頭:“不能接受失敗,也不會懂得勝利。我不信你這一生里從來沒有過失敗。”

“沒有過。”女子的聲音象堅硬的冰。

6伯言笑着:“那你為什麼還要來上課呢?”

“因為我以為能找到比我更強的人,我希望有一個人能打敗我。”

教室里再次寂靜無聲。

“來吧,我希望你用戰爭真正給我們上一課。”女子注視着6伯言,“一場全局模擬演練,假如我輸了,以後我,我們所有人,都會是你最好的學生。但假如你輸了,你再也沒有資格教我們。”

海軍生中傳來轟然嘩聲,是對這種挑釁的憤怒。

6伯言靜靜站着不語。如果是以前,他會毫不猶豫的接受這種挑戰,但現在,他突然現自己已沒有了必勝的信心。他已經很久沒有站在虛擬演習的地圖前,因為一看到星圖,眼前就會閃過精衛號爆炸時的火焰。

但海軍生們已經喊起來:“打敗她!給他們點教訓!”

6伯言知道自己不能退縮。

他點點頭:“好吧,這堂課就來一堂演練教學。”

教室里的窗外的海軍生都興奮的歡呼,6伯言的演練對戰向來是最好看的,那種催枯拉朽的氣勢總讓人熱血沸騰。

然而戰爭一開始,6伯言就遇到了極大的困難。

對手比他更加氣勢兇猛更加大膽瘋狂,6伯言的軍隊沒有來得及集結就被分割包圍了,瞬間整個戰局陷入被動。

學生們屏息看着投影地圖,紅藍色的箭頭瘋狂的纏卷在一起,上百個師在十個小時內被投入戰爭。雙方似乎根本就是同一種風格:閃電般的調動,對戰略點不惜投入的瘋狂攻勢,一個又一個看似不經意的破綻佈下的陷阱。

這場戰役對全校各教室寢室直播,一時間操場上都沒有了散佈者。所有人心驚膽戰的看着這場戰鬥,像看兩國的真正對決。這本來就是一場實戰,事關海軍與6軍的榮譽。

“6教官好像有點信心不足,他本來可以更大膽的,已經有好幾次機會他不敢出擊了。”有熟悉6伯言戰術打法的學生着急的說。

白霜在食堂中和一堆人擠在一起看着屏幕,急得兩手冒汗:“1o9行星一定要守住啊,增援啊!為什麼不用預備隊?為什麼兩個師在那裏呆?小心敵軍從側翼出現了啊!”

“你掐得我好痛!”旁邊的室友尖叫着甩開她。

戰鬥進行了一個小時,在模擬時間中已十五天過去。6伯言的軍隊被分割包圍成三塊,完全陷入被動防守。6伯言所擅長的穿插進攻再也無法施展。

“怎麼會這樣……”海軍學生們都驚嘆。連少將中將軍銜的教授們都看得激動不已,跑去大指揮室對着沙盤開始討論戰局。

“6伯言有明顯的大失誤,在第六天五時他就應該起反擊,而且對475行星的攻擊明顯投入不足,就差一口氣,他那算是佯攻嗎?我看不懂!”海軍少將戰略系主任激動的揮舞着指揮杆在全息星圖上晃動。

“6伯言的確保守了。”老院長低聲緩緩說,“精衛號的沉沒……給他壓力太大了。”

他把戰役錄像倒回,“如果是以前的他,在一開始,就會在這裏投入全部主力進攻。但這次他沒有這樣做。因為以前,幾十個師數萬人的傷亡,對他只是數字而已。他只要勝利,是不惜代價的。但當他真正從戰場回來之後,他就變了。他猶豫了,他開始害怕死人,害怕主動出擊。但他的對手,卻和他當年一樣瘋狂。”

他又抬起頭:“但雖然如此,他的防禦仍然很出色。只是他的對手打得太好。”他轉頭望向教導主任,“這個小丫頭什麼來頭?”

教導主任沉默了幾秒鐘:“也是個上古基因,沒人知道她怎麼冒出來的。在進海軍學院之前她甚至沒有在6軍真正服役過。一直掛着6軍部會議室參謀助理的銜,不過據說所有6軍將領去開會時她都能旁聽。張文遠一直對她很關照,好像是曹孟德的學生。”

“這麼說,是曹孟德親自培育的6軍之花羅,就是為了打入海軍?”老院頭點點頭,“但她的打法哪一點像曹孟德,曹孟德那麼賊那麼詭異多變的虛招她全然不用,一上來就是吃定你的架勢,說是6伯言的學生倒一點沒錯。”

會議室所有的將領都笑起來,大家都看出來了,這丫頭的確和6伯言簡直就像是同一個人的左右互搏。不看介紹,還以為現在進攻的是6伯言,防守的是別人。

戰場上,6伯言的軍隊離絕境只差一步了。

三個被包圍的集團群互相難以支援,只相距數百光秒但就是無法會師。躍遷通道完全被干擾衛星切斷,似乎剩下來的只有被一點一點吃掉。

食堂中所有觀戰的學生都沉默了,沒人想到6伯言會輸。

白霜急得都要哭了:“他們是故意的他們是故意的,一定有人在通過晶片教那女生怎麼打,這是整個6軍指揮部在對6伯言一個,這不公平!”

“但是,現在就算整個海軍指揮部都出來給6伯言支招,只怕也沒用了。這根本就是6伯言自己打敗自己。”旁邊一男生憤憤不平的說,“別人用得全是他的戰術,而他倒被自己的打法給壓制了。”

“是啊,6伯言唯一不知如何對付的,就是自己吧。這女生太可怕了。”

教室里,所有人都不再看地圖,看着6伯言本人。

6伯言坐在指揮台前,竟然好久沒有出命令了。

這意味着在戰場上,前線的士兵面對一**的攻勢,只有死守還是死守。再也看不到反攻的希望。

模擬軍隊的士氣值在急的減弱。

就在這時,決定性的事件生了。

6伯言的前線一個師在打得只剩數百人後投降了,頓時防線出現一個大缺口,敵軍一涌而入。

“完了完了完了!”食堂中,無數人氣得把軍帽摔在桌上,開始散夥離場。

只有白霜還怔怔的看着,雙手舉在嘴前,像是禱告。

會議室,所有將領們也幾乎都倒在了沙里,戰局已經註定了。

老院長還獨自站在沙盤前,好像仍然想不通為什麼。

教室中,本來安靜無聲的場內開始出現了喧嘩的討論和嘆息,全部來自海軍選拔生那一邊。6軍生們還軍容嚴整的坐着,他們會等到最後確信勝利的一刻再歡呼。

這時6伯言突然笑了。

這莫不是終於放棄而解脫的笑容?

他開始揮動雙手,輸入命令。

防線內的軍團全線潰退了。

圍攻的紅方軍隊像衝進沙漏一樣被吸了進去。

女生把手指按在自己的嘴唇上,第一次有些遲疑。

就在這時,6伯言的另外兩大被包圍的集團軍開始了全線反攻。

這應該是最後絕望無助的自殺攻擊。

但是包圍圈崩潰了,紅方軍隊在包圍線上分佈太均勻,而6伯言的兩大集團軍向同一個點起玩命式的進攻。

這是最後的希望,任何人都會玩命。一瞬間雙方十萬人倒在絞殺的陣地上。

女生突然也露出笑容來了。

然後人們看見戰勢急轉直下,6伯言放棄了自己的一個集團軍外層防線,將紅方軍隊幾十個師吸進去纏入巷戰之中,然後另兩個集團軍突圍會師成功。女生的紅方軍隊被反包圍切割,陷入全線被動。

女生毫不猶豫的認輸退出。

整個學院靜默了幾秒。

海軍生們全跳了起來,暴出巨大的歡呼,這歡呼聲在整個學院響起。學生們在每個窗口敲打着飯盒,操場上開始有人衝出來喊:“海軍萬歲!”

指揮室里的老將軍們也都拍着桌子:“就知道這小子沒這麼容易敗的。”

老院長還是站在沙盤前,微微的笑。

只有6軍選拔生的陣營沉默着,任憑旁邊海軍生們跳躍歡呼,甚至湊到他們耳邊大喊:“服不服?服不服?”都沒有人動搖一下。

女生站了起來:“我輸了。”她望着6伯言:“從此你說什麼我們就聽什麼。”

6軍生們呼的全體起立,齊聲敬禮:“請6教官上課!”

旁邊的海軍生嚇了一跳,以為6軍要打架。明白過來后,也迅立正站好,班長喊着:“請6教官上課。”

6伯言站起來,看看這些年輕人,他們都該是這個國家未來的希望,不論是海軍6軍。

“這堂課已經上完了。回去寫戰役分析筆記,兩天後交給我,各班班長收一下。”

“是!”

6伯言走出教學樓,抬頭看看星空,覺得好像真打了一場大仗那麼疲憊,只想去草地上好好躺會兒。

剛才勝利的喧囂已經過去,快到熄燈時間,校園裏都是匆匆往回趕的學生。沒有人注意夜色中剛才的勝利者。

6伯言在寂靜的林蔭大道上向宿舍走去,月光把樹影投在地上,沒有戰爭的時光真好。長安有三個衛星,也就是有三個月亮,它們會在天空擺出各種的形狀。學生們喜歡用它們來算明天的運勢。

假如國家和戰爭的運勢也能算出來,那該多好。

身後響起了腳步聲,清脆而輕快。

6伯言回過頭,看見了那個女生,正跟隨着他。

“還有什麼問題?”他笑着問。

“我是來交我的戰役分析報告的。”

“這麼快?你不可能有時間寫它的。”

“不用寫,我口頭彙報可以嗎?”

6伯言點點頭。

女生慢慢走向他:“一開始,你在害怕。你害怕我,害怕會輸。戰役中期,你很迷惑,你現你在同你自己戰鬥,你現了你最大的敵人,你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自己。但最後,你想通了,你不是無敵的,你可以被打敗。你忘記了自己是6伯言,所以你贏了。”

“這不是戰役報告。”

“應該教大家如何去懂得戰爭,真正理解戰爭是什麼。為什麼而戰爭?也許這才是一個將領真正需要的。——這是你說的。”女生笑着。

“你現在不認為它是一紙空話了?”

“我從來就沒有那麼認為過。”

她的眼光中有什麼在閃動:“我從小就在學習戰鬥,看所有將領寫過的書和回憶錄。但有一本書我看不懂,那是你寫的。我入迷的研究你的戰術,我想知道你在想什麼?每一次戰術演練,我都問自己,假如6伯言他會怎麼做?我現我不能自已,我幾乎把自己變成了你,我模仿你的每一步細節,我把你的棋譜打了一遍又一遍。你是天才,我一直認為我也是。我想打敗你,因為不這樣我就無法解脫,但我又怕打敗你,因為你是一個夢想,我希望它永遠都不會破滅。”

她笑着:“今天能有機會同你對局,真好。這是我一直的夢想。今天終於實現了。戰鬥時我一直在緊張,緊張的要顫抖。沒有人看出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怕輸,但我更怕你會輸。但你勝了,我真高興。真的。我寧願你永遠不會失敗,寧願自己失敗。我現……我的高傲在我的夢想前不堪一擊。”

她停下了,她現自己不小心傾吐了太多。

“今晚的話,你要永遠記得。因為我不會再說第二次。我來到這個世間,被創造出來,就是為了打敗你的,也許有一天我真的會打敗你,在戰場上。我會親手毀掉自己的夢想,但那是你我都必須承受的痛苦。”

她轉過頭,向路的盡頭快步走去。

“等等。”6伯言說。

女子停下了。

“你叫什麼名字?”

女子轉身,向他行標準的軍禮:“海軍學院零五屆艦艇指揮系6軍選拔班張彤。”

她甩手,轉身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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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億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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