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天過後，兩人就算正式在一起了，上官季海覺得很開心，一點也不在意將交往的消息公開，但張小涵一直不肯。
她不是笨蛋，辦公室里一堆人是總裁的粉絲，若讓她們知道她跟總裁正在交往中，她一定會很凄慘。尤其是李垧芸，更是打死也不能讓她知道。
一開始得知他們交往的，只有上官季尹跟季希兩兄弟，那還是因為總裁看到特助又對她勾肩搭背，吃醋警告他放手才露餡。
接着便是還有左雅君，在公司里，雅君跟她交情最好，兩人也算無話不談的朋友，因此雅君一套問，她就乖乖地招了。
而公司里有些比較眼尖的人，其實也早就察覺了總裁跟她互動的曖昧，只是基於不想得罪老闆，他們也就不敢多問，當作沒有發現。
李垧芸倒是很直接，儘管沒辦法證實他們在一起，已氣得指着她鼻子問總裁，問自己哪裏比不上她這個鄉下人，憑什麼她這村姑可以和他這麼親近？
結果總裁勃然大怒，不但挑明承認她是他女友，更把李垧芸給轟出門去。
日子一天比一天更忙，到了九月底，副總裁已經先一步到大陸處理開廠事宜，過幾天總裁也要去了，所以兩人特別珍惜相處的時間。
而且這陣子因為應酬的關係，他跑了不少宴會，被一些八卦周刊拍到他跟小模特兒、影視女星的照片，以此為緋聞大作文章。
只不過這些她都沒有放在心上，因為每次幾乎都是她去接他回家，他到底有沒有跟那些模特兒在一起，她自然清楚。
幫忙上官季海把要出國的東西收拾好，在他去洗澡的時候，張小涵的電話正好響起。
一看到手機上的來電顯示，她嘆了口氣。“喂？媽，有事嗎？”
“沒事就不能找你嗎？我問你，你到底打算跟誰姓啊？”電話另一端傳來刺耳的聲音問道。
張小涵聞言心情有些低落，久久不語。
電話另一端的人跟着嘆口氣說道：“小涵，你也知道媽跟你爸早就已經名存實亡了，我們現在能夠和平的離婚，也是一件好事。媽不想勉強你，只是你爸那邊比較麻煩，是大家族，要是你打算跟着爸爸，那你就要有心理準備。”
她輕應一聲，媽媽跟爸爸不合是她自小就知道的事，爸爸不愛媽媽，媽媽也不愛爸爸，兩人只是因為上一代的利益關係而不得不結婚。
這幾年景氣差，公司一間間倒，爸爸的公司如今也只是勉強能存活，互不相愛的兩人當然也早就分開，生了個她，就當作交代了。
爸爸早就有了新對象，而媽媽也有另一個喜歡的人，從小到大，她跟着媽媽一起住，雖然對爸爸有孺慕之情，但爸爸卻不希罕。
原本想一輩子就這樣過下去了，但爸爸的新對象卻在爸爸有了年歲后，開始擔心家裏的遺產會落在她身上，催着爸爸趕緊離婚。
媽媽同樣早就想擺脫這樁婚姻，因此兩方講好，打算和平地離婚，可這下問題來了－－她該怎麼辦？
爸爸的新對象擔心她回來跟自己兒子搶遺產，要她跟張家斷得乾乾凈凈，就連姓氏也要改掉，媽媽這邊倒不在意，重點在於她自己的意思。
她知道自己最終一定是跟着媽媽的，但心底還是有些難過，原來自己對父親而言，真的只是個麻煩而已……
這些煩亂的心思她從沒有說出口，也不想說，雖然偶爾會想要跟上官季海傾訴一番，但每每看到他疲憊的樣子，她這些話就吞到了肚子裏。
“我知道了，一切就照媽媽的意思辦吧。”
聽出她的落寞，張母嘆了口氣，安慰道：“別想太多，你爸只是想要過他自己的人生而已，你有空回來一趟，把所有的文件弄一弄，媽幫你處理好。”
“好。”她又說兩句，電話就掛上了。
上官季海洗好澡出來，就看到她低落的神情。“怎麼了？”
張小涵連忙甩開自己沉重的心情。“沒事。對了，你的東西我都整理好了。”
看出她不想多談，他也不多問，心裏只是想每個人都有私隱，但卻忘了情人間若有秘密，就是不穩定的開始。
“辛苦你了，我大概會在上海停留兩個月，這段時間，你要乖乖地待在台灣等我。”他說笑地捏捏她的鼻子。
說到這，她想起另一件事。“聽說李小姐也要去？”
“嗯。”想到李垧芸，上官季海又覺好笑。
這件事也算是小涵誤打誤撞，當初她們戲言一句讓李垧芸去公關部，沒想到她還真的有些手段，到了公關部如魚得水，算是部里一把不錯的交椅。
“多虧你們挖掘出她驕蠻之外的本事，她還挺適合待在那裏的，說真的，我也沒想到她公關手段還不錯。”
這幾個月，他對李垧芸是真的有點刮目相看了，原以為她只會靠家裏，不料是真有幾分本事。
這次他們到上海，自然少不了一些公關應酬的場面，他打算都交給她去打點。
“嗯，一切要多注意，不可以不吃飯光喝酒，當心胃又疼了。”對李垧芸陪他一起出差的事，她雖然心裏有點不舒服，但知道此時一切應以公事為重，所以也不便多說什麼。
“知道了，別擔心。”他親了親她的嘴，親密地摟着她的腰哄道。
“明白我會擔心就一定要做到，要是讓我知道你胃疼，我就不理你了。”她抱着他，心裏真的很不放心。
“好好好。”上官季海好聲好氣地繼續哄着女友。
知道他壓根沒把自己的話放心上，她只能搖搖頭，提醒自己等會兒記得翻出胃藥放到他的行李箱。
幾天後，上官季海跟上官季希、李垧芸及幾個主管一起出國了，留下張小涵一個人待在台灣。
一開始，即使他人在上海，但她仍能收到他的消息，兩人每天長夜漫漫的講着跨國電話，只不過，隨着他越來越忙，電話也開始變成兩天一通、三天一通、到後來，已經是一個星期都沒有來過電話了。
張小涵知道他忙，所以從不主動打電話煩他，報紙上一直有刊登他跟李垧芸的事情，說得繪聲繪影，她剛開始也都沒有放在心上。
直到一個半月後，她已超過了十天都還沒接到上官季海的電話，心終於有些亂了。
報紙雜誌上近來將他跟李垧芸寫成未婚夫妻的關係，還拍下兩人一起進飯店的照片，說李垧芸在他房間裏待了一夜……
她是相信他的，可是仍然需要他的聲音來撫慰，否則這樣下去，她難免越來越不安。
這幾天，她覺得有些心力憔悴，爸媽終於達成離婚協定，兩人正式分開了，離婚的那一天，她也有到戶政事務所去，把自己所有屬於張姓的證件通通改掉。
然後，她也看到了很久不見的爸爸，只是他連看她這個女兒一眼也沒有，確定了她換成了柳姓后，就牽起兒子跟新歡的手大步離去。
那一瞬間，她覺得心裏好像有種東西碎開來，突然很想衝上去問爸爸，當初如果不要她，又為什麼要生下她？
可她終究沒有這麼做，她只是靜靜看着爸爸離開的背影，什麼話都沒有說。
這一晚，她很難過、很傷心，夜晚的新聞又播出上官季海與李垧芸一起走出飯店的畫面。鏡頭上，李垧芸巧笑倩倩地依偎在他懷裏，而他卻沒有推開她，還對她笑得很溫柔？
原本就已經很脆弱的心，在看到這一幕時狠狠地擰在一起，她想哭，卻又哭不出來。
她怔怔地伸手拿起手機，不相信他會變心，雖然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從沒對她說過“我愛你”，但她相信他心底是有她的。
晚上十一點多了，她想了很久，也等了很久，一直等不到上官季海的電話，她第一次打了過去。
電話響了幾下，隨即被接起一一
“喂？”話筒另一端傳來的卻是李垧芸嬌媚甜膩的聲音。
柳小涵整顆心都冰凍了，她緊咬着下唇，拚命地深呼吸之後才開口，“不好意思，我想要找季海。”
電話那端安靜了一會兒，才傳來回覆，“季海在洗澡，他剛剛才進去，他很累了，有什麼事需要我跟他說的嗎？”
明知道這是電視裏常播的劇情，但真實發生了，她還是忍不住一陣心痛，“我想找季海聽，待會可以請他打電話給我嗎？”
“這個喔……好啦。”李垧芸的聲音里有着得意，“對了，你是小涵吧？季海最近都忙着跟我在一起，所以可能沒空理你了。我會請他打個電話給你，但他是什麼反應我不保證。”
眼淚滑出眼眶，柳小涵用盡全部的力氣才讓自己的話氣聽來很平穩。“好，麻煩你了，謝謝。”
靜靜地掛上電話，她不知坐了多久，手機鈴聲才響起。
她快速地接起。“喂？”
原本滿心期待聽到上官季海低沉溫柔的嗓音，沒想到他傳來的，卻是冷淡的回應。
“你有什麼事嗎？”
他平淡的語氣透過電話傳來，讓她的心更加冰冷。
“你怎麼好幾天都沒打電話給我？”控制不了語氣的尖銳，她只覺得心好痛，爛得像要裂開了。
“我在忙，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他的聲音顯得有些煩躁。
“季海，你快點嘛……”電話另一端傳來李垧芸嬌媚的聲音。
“我－－”她還想說些什麼，上官季海卻怱地打斷她。
“我有事要忙，先這樣了。”他快速地講完后，電話就掛掉了。
怔然地看着已結束通話的手機，柳小涵突然笑了，淚水一顆顆如斷線的珍珠不停滑落。
她在心裏安慰自己，他一定是很忙、很累，所以跟她講話的口氣才會這麼差。
可她突然又想到，交往的這些日子以來，她似乎……從沒聽他對她說過一次愛她？
之前她沒有問他，是因為她覺得若真心相愛，不說出來彼此也都會了解。那時她以為上官季海也是這麼想的，才從沒有問過那些話。
他一定只是在忙，她甩開心底的慌亂，努力深呼吸，感情的基礎就是信任，她不可以不相信他。
又過了幾天，她一直等不到電話，打給他不是沒接到，就是李垧芸接的，她的心冷了，有如被拋到冰天雪地中。
最後，在上官季海回來的半個月前，她打了最後一通電話，而那通電話說完了后，她整整哭了一夜。
隔天，她遞出辭呈，將他住處的鑰匙托給樓下的警衛，收拾好所有的一切，拿着行李，毅然決然地離開了……
柳小涵拿着菜刀，出神地看着眼前那鍋沸騰滾動的湯，一動也不動。
福圓圓等得肚子餓了，轉身來到廚房，就看到她拿刀發獃的模樣。“小涵姐，你沒事吧？”
“喔……沒事。”那詢問的聲音把柳小涵從回憶里拉出來，她把刀放回原位，關掉湯鍋的火，然後把菜跟湯都端上桌。
“小涵姐，那你明天開始就要跟我一起上班了嗎？”福圓圓看她有些心神不寧的，故意開口說。
柳小涵點了個頭。“嗯，公司是這樣講。”
她學生時代學的就是美術設計，當年到奧爾提斯去會待在企劃部當助理，是因為真的找不到適合的工作。後來她離開北部到南部重新開始，才找了一份美術設計相關的工作，加上她不停吸收新知跟技術，所以才漸漸在業界有了名氣。
“好高興喔，那小涵姐，你南部的東西要怎麼辦？”小涵姐這次上來只帶了一些輕便的衣物，大部分家當都還在南部呢。
“過陣子我再回去拿，反正貴重的東西我都順便帶上來了，包包里也還有幾件衣服，應該夠用。”柳小涵想了一下說。大不了她就叫搬家公司去處理，反正現在有很多搬家公司也提供幫忙收拾物品的服務。
“嗯，爺爺真厲害，說你會來就會來。”福圓圓臉上不禁有些得意。
在被爺爺趕來北部工作的時候，爺爺就對她說過了，說小涵姐一定會陪她來。
那時她還嗤之以鼻，想說小涵姐工作那麼穩定，怎麼可能跟她一起來北部？
沒想到過完年後，小涵姐的公司就突然宣佈被收購了，她才覺得爺爺真的有些本事。
說到這個，她還記得爺爺有提到一點，說是小涵姐的正桃花開了，要她多幫忙點，讓小涵姐別放棄她的真命天子。
爺爺說得很玄，不過她哪知道小涵姐的真命天子是誰？
“是啊，當初我也以為福爺爺在說笑。”柳小涵對於福爺爺是真的很佩服，三年前福爺爺就說她雖然正緣未開，但人緣已開，日後工作都會很順心，只是三年後會有個轉折點。
起初她還半信半疑的，沒想到三年來的情況都應驗了。
今天碰到上官季海，她心裏雖然還是很不平靜，但那份悲傷卻已淡去了許多。
即使當年離開時她很傷心，覺得心都快碎了，她也不恨他。
相反的，她還很慶幸能再遇見他，不論他們結局好壞，當年他真的給了她一份倀美好的初戀，刻骨銘心。
“小涵姐，你怎麼了？今天好像一直失神？”看她又出神地盯着飯菜發獃，福圓圓疑惑的問。
“沒有，只是回來北部，想到了一些事情。”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今天一直想起從前的往事。
福圓圓愣了下，心裏忽然有些歉疚。“小涵姐……”她顧着高興，都忘記小涵帥是在台北有傷心事，所以三年前才去到高雄重新開始。
“別擔心，都已經過去那麼久了，我沒事。”柳小涵安撫地拍拍她的於，要不是有圓圓這個開心果陪伴，當初她也不能那麼快就走出情傷。
“嗯，小涵姐，不管如何我都會陪着你的。”福圓圓甜甜一笑。
“謝謝。”捏着她白嫩的臉龐，柳小涵心底那份莫名的失落跟感傷漸漸散去。
眼徵信社傳來的資料。
上面說明，張小涵在三年前已改名叫做柳小涵，而她換掉姓名的原因也被查得一清二楚，離開奧爾提斯后的生活也全都有紀錄。
原來三年前她到了高雄一家廣告公司任職，負責設計公仔圖案，剛好搭上台灣這幾年很流行的公仔風，所以逐漸有了名氣，最後因為公司被奧爾提斯收購，才來到北部面試，資料上面還有她目前的交友狀況、住址手機電話等。
“是我當年沒注意……”上官季海已經看完資料了，當年他要是多用心一點、再多關心她一點，就不會讓她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年由上海回到台灣后，得知她竟已辭職離開，他整個人像被雷擊中了一樣，慌亂完全不知所措。他拚命地打她手機，卻都只是轉入語音信箱，去到她所承租的地方，房東也說她搬走了，然後，他就再也沒有她的消息。
直到那一刻他才發現，原來他對她的了解是那麼少，她的家庭、她的環境、她的朋友，他全都不知道，問了當初她唯一一個在公司特別好的同事左雅君，後者也是一臉茫然。
他從一開始的失落擔心，漸漸地變成怨恨，怨她為什麼突然就離開？為什麼能夠不顧他們的感情說走就走？到底為什麼？
抱着這種心情過了幾個月，某天當他在辦公室里工作的時候，伸手在一旁抽屜里翻找，愣了下，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在找什麼。
因為他有胃痛的毛病，所以小涵她每次都會在他抽屜里放好胃藥，以備不時之需，她走了，一開始因為抽屜里還有葯，因此他沒發覺，等葯吃完了，他才想起這回事。
日子一天天流逝，他對她的思念卻不減反增，每次當他一抬頭，彷彿就能看到她笑吟吟端着果汁進來給他，在他喝咖啡的時候，也會嘮叨念着要他少喝點。
當他忙到用飯的時間過去了，新來的秘書助理卻不敢進來打斷他，而是任由他繼續忙碌，甚至沒有用餐。
小涵就不一樣了，她總會走上前打斷他的工作，逼他正常吃飯，然後在他稍做休息時陪他說笑、聊天。當他喝酒了，她也會陪在他身邊，照顧到他醒來為止。
直到失去，他才發現從前他一轉身，能在背後看見她笑彎了的眼睛是多麼的幸福，她頰邊小小的梨渦看起來是那麼溫柔，而原來……他對她一直不夠用心……
真正面對了自己的內心，他其實不恨她，他只是……很傷心，傷心她為什麼要離開他？為什麼？
然後，他想起了自己在上海那段時間的所作所為，還有她最後主動打電話給他時那不尋常的語氣，他才知道，是他太大意，太自以為是了，沒有體諒到她當時思念的心情。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怨不了誰。
上官季希看着堂兄的樣子，輕輕地嘆口氣搖頭。當年小涵的離開給季海太大的打擊，令他的個性變了很多。
當季海不經意在他手機里看到那張跟小涵的照片后，就硬是要他把照片拿去洗出來，用盡方法將它弄得更清晰，而後放到相框裏，偶爾才拿出來看一次．
接着，季海便開始想辦法查出小涵的下落，只不過時隔太久，當初沒有馬上去查就是一個錯誤，最後他們只知道她人已不在北部，回到南部的老家。
可誰知她的母親後來跟新婚丈夫定居到加拿大去了，聯絡不到人，一切的消息都因此中斷了。
這些年，季海沒有再對任何一個女人有興趣，清心寡欲到讓他跟季尹都看傻了眼，卻又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幸好小涵回來了，一切應該……會有轉機吧？
“別想太多，明天開始她就會一起到公司上班了。”他安慰地說。
“嗯。”上官季海若有所思地應了聲。
他對她還有很多、很多的話要說，今天看到她的神情，他更確信她也還沒放下當初跟他的那段感情，只是她緊張地抓着包包及不安退縮的眼神，同時也讓他感到困惑，她在怕什麼？怕他會報復，還是……又傷害她？
他不想逼她，怕她會被自己嚇跑，這一次他不會再像上次那樣隨心所欲，他要一步步、真正地走進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