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當然不夠,因為只要你身在官府,是個差爺,我做壞事時,就不能找你當伴。」天城隸滿吐出耍無賴的語氣,笑容看起來有些死皮賴臉的味道。
「不管我是不是蒼龍堡人,你做壞事時,我都不想跟你作伴。」天知道天城隸滿平日裏都幹些什麼壞勾當去了?
雖然天城隸滿也會為江湖除惡,更會在危險時刻仗義相助,但令他這個邪刀鬼見愁聲名大噪的,可不只是除去聚藍七惡一事,還有他四處花心風流的事迹。
如果天城隸滿平日裏沒事凈往花樓跑,他可不想相伴。
「真冷淡,虧我還想着叫了當紅的百鳥啼花魁分你幾個。」天城隸滿咧嘴詭笑,迸出了不怎麼滿意的響應。
「免了,我不想像你那樣遊戲花蝶間。」衛涼謙搖頭,拒絕得很是乾脆。
「你太認真了,涼謙,當心累壞自己。」天城隸滿吐出聽來很是親切的勸告。
「你才該改改心態,既然蒼龍堡內有你許多知心友人,有什麼舊傷往事,就別擱在心裏當疙瘩,逼得你醉不了酒,又成天裝作不正經。」衛涼謙沒把天城隸滿的忠告聽進耳,倒是提出了另一番勸諌。
雖然大多數人都覺得天城隸滿是個花花大少,但事實上,衛涼謙很清楚,大半時候天城隸滿都是在裝瘋賣傻,圖着用笑臉來偽裝他自己。
邪刀鬼見愁,那不只是個封號,更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輝煌過去,它代表的,是天城隸滿的舊傷疤,而且還困惑着他許多年,久到連他都快忘了那道傷究竟傷他有多深。
是那股直入心底里的痛楚,糾結住天城隸滿的心口,令他千杯不醉,也令他笑談人間。
一切,只因為他不想再入夢,所以才會越喝越清醒,而且,他也早就無法不以笑臉來強撐那千瘡百孔的心……
「你今天話真多。」天城隸滿的眼眸笑得幾乎眯去一半,令人識不清他眼底的情緒究竟為何。
「我很少話多的。」衛涼謙搖頭,「話多,為的是想幫你。」
他與天城隸滿結識多年,對於天城隸滿幾乎不對外人吐露的傷痛,他再清楚不過,但偏偏他卻怎麼也勸不動天城隸滿將其放下。
畢竟他不是天城隸滿,自是不懂這傷有多痛,但身為他的至交友人,他明白,一直將自己的心埋藏在悲傷里,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好感人的一句話。」天城隸滿咬着清蒸黃魚,鮮嫩的魚肉一口口地滑入喉嚨里,軟綿綿得像要融了他的舌尖。
舔了舔唇瓣上沾染的魚湯,他向衛涼謙笑問道:「不然這樣好了,你加入蒼龍堡,了卻堡主的一樁心愿,我就把那些久到我自己都不太記得的舊事拋下,你說這樣如何?」
天城隸滿笑得很賊,衛涼謙卻是認真地瞧着他。
「此話當真?」衛涼謙一臉平靜地反問。
「你說呢?」天城隸滿不答反問。
「你是覺得我不會答應吧?」這點小心思,衛涼謙豈會看不出來?
「你會嗎?」天城隸滿應得很是自信。
「那要看你是不是認真的。」衛涼謙平靜地瞧着他,「你真這麼打算的話,我就——」
「嘿!停停停!」天城隸滿突地出聲喝止,他舉手往衛涼謙眼前擋去,笑臉依舊,卻在不經意之間摻入了幾分苦澀。
「怎麼?」衛涼謙推開他的手,沉聲道:「你賭不起?」
倘若天城隸滿真想藉此拋開過往,他不介意為這個好友做點犠牲。
反正蒼龍堡的行事作風,他也清楚,更與他們相當合得來,不然他也不會在需要幫忙時,頭一個找上蒼龍堡。
所以他這個天涯鎮總捕頭不管加不加入蒼龍堡,那都只是要不要正名的問題罷了,其實多數人都覺得他這個差爺根本是蒼龍堡的人。
而他正巧對名聲這回事不怎麼介意,頭頂上冠個官府差爺跟掛着蒼龍堡之名,對他來說其實沒什麼兩樣。
「我沒興趣拿你的選擇來賭。」天城隸滿難得地露出苦笑的表情,「你這心意,我收下就是。」
「既然收了,該派上用場時就用吧!」衛涼謙替天城隸滿斟上了酒,沉聲勸阻不再,卻多了幾分知已般的溫情——
「哪天你真的醉了,入夢了,好好睡過一覺,到時候你想在酒樓里喝到不醉不歸,想去天涯海角瘋狂,我都奉陪。」
【第二章】
幽夜來臨。
打黃昏起,百鳥啼便陸續來了不少貴客。
天城隸滿向鴇母要了二樓的廂房,打開窗便能瞧見一樓大廳的盛況,而環繞外邊的走道窗戶,更可窺見進出百鳥啼的客人,算是相當方便衛涼謙監視惡賊的出沒。
「看來今晚會很熱鬧。」天城隸滿半倚窗邊,往下偷瞄着情況。
來來往往穿梭的客人,個個都穿着華貴,氣勢凌人,各自佔據着廳內的好位置,等候鴇母帶姑娘出來。
「不知賊人藏身何處……」衛涼謙若有所思地往大廳望去。
「八成是扮成酒客,包了個姑娘暫住下來,也好摸透百鳥啼的情況。」天城隸滿咧唇笑應。
「可百鳥啼既然如此受歡迎,為何他卻不對百鳥啼下手,反倒專挑熱鬧醒目的人群下手?」這一直是衛涼謙無法理解的地方,此賊的身手明明足以潛入富商或店家,偷取其家當,卻幾乎不這麼做。
「你說的那傢伙我也聽過,想來,他是故意要引人注意吧?」天城隸滿吐出嘲諷笑音,「我猜,他是想揚名天下,教人人都懼怕他,覺得他是強手。」
像這樣的人,他不是沒見過,見得多,也就容易分辨了。
「以污名來炫耀自己?」衛涼謙苦笑,「我雖然不能理解,但他這個希望倒真幫了我大忙,因為只要找這樣人多熱鬧又有錢財可供他打劫之處,絕對抓得到他。」
「哈哈哈……挺好的不是?」天城隸滿邊笑,邊往大廳指去,「來,你瞧瞧吧!好戲要上場了。」
衛涼謙跟着往一樓瞧,只見陸續有幾位身着相似華服,面覆薄紗的女子被方才的鴇母一個個由樓梯上帶了下來,當她們一出現,大廳里的客人立刻就將眼光移了過去,開始品頭論足。
衛涼謙看了有些不解,「這麼罩着臉,怎知長相如何?」
若是鴇母弄個普通姿色女子來誆騙貴客也成嗎?
「你有所不知,百鳥啼這兒能上台拍賣初夜的姑娘,都是被評為少見美人而且多才多藝的女子,面覆薄紗這規矩,是因為鴇母對自己的姑娘有信心,所以喊價不到千兩銀,是見不到姑娘家面孔的。」
而事實上,百鳥啼確實也沒讓客人失望過,每回喊到千兩銀,在姑娘們揭下覆面薄紗的那一刻,總是惹來此起彼落的讚歎聲。
「這麼說來,姑娘揭面紗的時刻,應是最熱鬧的時候了。」衛涼謙若有所思地應道。
「沒錯,我猜那惡賊極有可能在此時作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