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星期六，由“智群行銷顧問公司”主辦、熱情廠商協辦的義賣活動，正式在某間大學的校園展開，為期兩天。

這回的義賣主要贊助的對象是罕見疾病的兒童，現場的贊助廠商大多以食品為主，販賣燒烤、冰品、日式料理、麵包……整個活動像是一場園遊會，參加的朋友可以一面吃吃喝喝，一面聽義工和家屬們的分享，讓大眾更加了解活動，願意掏錢幫忙做公益。

駱允焰忙得錯過了昨天的活動，幸好趕得上今天前來，總算能盡自己的一份心意。

他先是到處看看各個攤位的狀況，一面尋找他的特助。

林儒生身高一百九，人高馬大，在人群中鶴立雞群，一看到他家總監出現，立刻衝到他面前，跟着他邊走邊口沫橫飛地報告。

“駱大爺，我們這次義賣的情況很好，廠商很棒，義工也很優秀，民眾對這次的活動也都熱情地傾囊相助，昨天算了算就有三十多萬的收入，其中駱老爺就有三萬多塊的成績，真的很猛。”

林儒生口中的駱老爺，就是駱允焰的父親駱大福。

兒子辦義賣活動，做老爸的當然相挺到底，“福氣麵包店”也是這次的贊助廠商之一。

林儒生繼續報告。“另外你一定想不到，新加入的‘寶生基金會’居然好大手筆，一次就捐了一百萬贊助，我看罕見疾病的小天使真的有福氣了。”

“喔？一百萬？”駱允焰邊巡視邊回頭看他，有些詫異。一百萬不是一般慈善團體出得起的數字。

“沒錯。”今年已經三十歲，早就過了發情期的林儒生，嘴邊突然露出心神蕩漾的笑容。“你不知道，他們那個執行長可真年輕漂亮，一身皮膚雪白得像是會發光似的，整個人好清靈，說她是天使下凡也不為過。”當然，她的心腸也跟天使一樣好。

“我都不知道你有寫小說的天分。”駱允焰撇唇一笑。“以後公關組若是有公關稿寫不出來，就由你代筆。”

“駱大爺，你冤枉我了，我說的話千真萬確，那個美女昨天有來當義工，今天也有來，只要你見過她，保證會同意我的說法──”

倏地，駱允焰停下腳步，耳里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甚至無法呼吸，他滿心滿眼都只有她──眼前那個穿着白色洋裝的長發女孩。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相似的人？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駱允焰一怔，腳步無法控制地朝她前進。

正說得口沫橫飛的林儒生看到他一臉彷彿中邪的表情后，也懷疑地順着他的目光望去，這一看，他立刻明白了。

“駱大爺、駱大爺你有沒有在聽？你──”林儒生失笑。“美女的魅力真強，看我們家酷得要死的駱大爺魂都快沒了，厲害厲害。”

認識駱允焰以來，他就是那張冷臉，不太喜歡聊天，對美女也免疫，對帥哥呢……更沒興趣，林儒生都想送他木魚和木槌，讓他去永伴青燈算了。

不過，現在看樣子，事情好像不是這樣喔？

嘿嘿，上前看好戲嘍！

***

“……我跟你說，這奶酥麵包要好吃，可是有訣竅的。首先材料要備齊，酵母、酥油、麵粉、糖粉……對了，酥油要夠香，揉麵糰時手勁也要對，由內往外揉，邊揉邊摔，直到麵糰的表皮變得光滑……”

駱大福很久沒這麼興奮了，說起自己的拿手絕活滔滔不絕，尤其面對一個小美女，更是話匣子停不了。

“等等，阿福叔叔，麻煩你說慢一點，我來不及抄。”美女聲音輕柔悅耳，教人聽了如沐春風。

“是喔，抱歉抱歉，你抄到哪裏？不然我再說一次好了。”駱大福眉開眼笑地配合。“就是那個酥油──”

“小姐貴姓？”駱允焰突然出聲。

“嗄？”美女抬頭，那雙水靈靈的眼眸懷疑地直望着他，似乎對他的突然出現有些驚嚇。

這麼近距離地凝望着她，駱允焰失去了思考能力，心跳加速，不知怎麼接受眼前的事。

他屏住呼吸，不敢眨眼，他害怕只要眼睛一眨，她便瞬間不見了。

越是接近她，他的心緒越是激動，眼神像是緊緊捉住她，想要將她看個清楚，又滿是不可置信。

長發美女不自覺地退了兩步，眼眸眨了眨。

是她──駱允焰百分之百確定，真的是她沒錯。

雖然她的頭髮變長，氣質也變得較為端莊成熟，但是她的五官、臉形、神韻，都讓他清楚意識到，她就是歐陽琛琛。

但，天啊，這怎麼可能？她明明已經──

這怎麼回事？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這裏？駱允焰快被腦子裏的疑問逼得喘不過氣。

“臭小子，人家美女在問我問題，你攪和個什麼勁？問那什麼問題，不怕嚇到寶兒？”真失敗，居然養出這麼沒禮貌的兒子。

“寶兒？”駱允焰喃喃念着她的名字，視線完全沒有離開她。“你叫寶兒？不對，你是歐陽琛琛。”

“琛琛？”她又後退了兩步，驚惶地按住胸口，眼神有些無辜，聲音裏帶點怯生生的不確定。“誰是琛琛？”

她不只長相相似，連聲音都跟歐陽琛琛一模一樣，只是現在的她比較沉靜優雅，舉手投足都慢慢的，不疾不徐，像個真正的千金小姐。而過去的歐陽琛琛比較活潑，表情多得不得了，俏皮可愛。

五年過去，他並未淡忘歐陽琛琛的一切，可以確定眼前的人絕對是歐陽琛琛沒錯。

但是，他沒空探究她為什麼“死而復生”，也來不及感受重逢的喜悅，因為他發現一件晴天霹靂的事──

她好像……不認識他？！

“你不認識我？”一意識到這件事，他的心沉到谷底。

“我應該認識你嗎？”她的目光也一直盯着他看，表情好認真。“嗯，好奇怪，我覺得……我覺得對你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她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她又沒見過他，怎麼會一看到他，心裏就覺得沉沉的、有些痛，胸口好像被什麼給壓住了，難以呼吸。

她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他？但那種感覺模模糊糊的，太遙遠了，好像……好像是上輩子的事。

不行，她越想頭越痛，呼吸也變得急促。

她不舒服極了，一陣暈眩襲來。

駱允焰發現她不對勁。“你怎麼了？”

“怎麼了，寶兒小姐？”駱大福也放下手邊的工作。

“我……不知道，我的頭好痛。”寶兒的臉色蒼白，額上密密地滲著薄汗，人也搖搖欲墜。

“大小姐，你在這裏？我到處找你呢！”一個高大的女子急急跑來，像是護着什麼寶貝，小心翼翼地湊近。“怎麼了，頭又痛了？”

駱允焰錯愕地認出她。“阿櫻？！”

阿櫻一聽這個聲音，人便震住，當她慢慢回頭，見到駱允焰之後，大叫一聲，反射性地抓着她家小姐就要逃跑。

“等等！”駱允焰手腳更快地擋住她的去路。“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阿櫻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怎麼會被他發現？這下子她完了！

***

駱允焰和阿櫻，加上湊熱鬧的林儒生，幾個人一起扶著寶兒──不，應該說是歐陽琛琛，退到一旁的教室里休息。

阿櫻的表情還是像要下地獄般，一臉痛苦無比。

“拜託你，駱先生，請你放過我，就當作……沒有見過我和小姐，求求你。”阿櫻快怕死了。

歐陽丹豪曾經嚴厲命令，不準歐陽琛琛見到駱允焰，否則唯她是問。她這下子完蛋了……

“不，這是不可能的事。”駱允焰斬釘截鐵地拒絕。“我要知道這是什麼情況，為什麼琛琛會死而復生？”

聽他這麼說，歐陽琛琛困惑地看他一眼。“死而復生？”

“這……”

眼看躲不過了，阿櫻只好全盤托出。

原來五年前的那場意外，讓歐陽琛琛身受重傷，當時她除了嚴重的外傷，昏迷指數也只有三，主治醫師幾乎是在跟死神搏鬥，從鬼門關前救人。

不過歐陽家家大業大，歐陽丹豪人面也廣，為了愛女費盡心思，聯合國內名醫組成醫療團隊搶救女兒的性命。

終於，在醫療團隊的全力搶救下，歐陽琛琛出現了轉機。

當她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的那一剎那，歐陽家的人幾乎要抱在一起喜極而泣。

只是他們萬萬沒想到，蘇醒后的歐陽琛琛的記憶竟然出現了缺口。

她記得家人、好友，甚至記得自己正在念大二，可就是不記得車禍發生之時所有的事，也忘了自己的名字，甚至連駱允焰都忘得一乾二淨。

醫師經過精密檢查的結果，結論是她患了選擇性失憶症。

醫師說，失憶分為心理創傷和生理機能受損，選擇性失憶症有可能是暫時性，也有可能是永久的。

對此，所有人都傻了，不知如何是好，只有歐陽丹豪最高興。

他想，一定是姓駱的小子將女兒傷得太深，才會讓她選擇遺忘。

於是他順勢下令，不準任何人跟歐陽琛琛提起有關於駱允焰的事。為了杜絕駱允焰的糾纏，他故意對外宣佈歐陽琛琛的死訊，可事實上，他早已將她送到美國治療復健，並讓她留在美國完成學業。

在美國，大家都以BOA（寶兒）這個英文名字稱呼歐陽琛琛，讓她以為她真的就叫歐陽寶兒。

將女兒送到美國以後，歐陽丹豪不久也飛到美國去陪女兒念書，當女兒的“伴讀”。

半年前，歐陽琛琛覺得待在美國太無聊了，很想回台灣。

歐陽丹豪拗不過她，而他自己也不太適應美國的生活和氣候，只好答應她，讓她回來。

他為了預防愛女無聊又嚷着要去“打工”，乾脆為她成立“寶生基金會”，讓女兒當執行長，好好地花他的錢幫助需要幫助的人。反正自己錢很多，可以做公益，女兒也很喜歡從事慈善公益活動，他何樂而不為？

當然，這五年的時間裏，阿櫻也奉命一直陪在歐陽琛琛身邊，不敢隨意離開。

為了不讓歐陽琛琛曝光，“寶生基金會”很低調，默默行善，也跟“海鷗集團”有所切割，除了少數人以外，沒有人知道“寶生基金會”的來歷。

這一次“寶生”會參加駱允焰公司舉辦的活動，全是因為歐陽琛琛在無意間發現“福氣麵包店”的奶酥麵包很好吃，成了忠實顧客，和老闆駱大福慢慢熟稔，知道他有個很優秀的兒子，兒子還幫“福氣麵包店”做了網站，在他的強烈推薦下，她將“福氣麵包店”的網頁加入“我的最愛”，成為她經常瀏覽的地方。

這一次的義賣活動，也是歐陽琛琛在網站的跑馬燈和網頁上得知的。既然知道有這個活動，她也大手筆地捐贈，並親自前來當義工。

只是，陰錯陽差之下，竟然會促使她與駱允焰重逢──

“原來如此。”

駱允焰聽完，驚奇之餘，心裏頓時滿是激動與喜悅。

老天爺還是可憐他，又給了他一次機會，真好，真是太好了……

他發誓，這一次他絕對不會再錯過她了，他要盡全力彌補，他會給她全部的幸福！

“駱先生，我把一切解釋清楚了，這樣你可以當作沒見過我們了吧！”阿櫻苦苦哀求。

如果讓歐陽丹豪知道她讓駱允焰與歐陽琛琛見面，她恐怕得提着脖子去見他。

“阿櫻，對不起，我做不到。”

歐陽琛琛竟然“死而復生”，這有多不可思議，他連作夢都不敢想自己還有機會再見到她，再聽見她的聲音，現在要他當作沒見過她們──絕對不可能！

現在，不管有天大的理由，有多少人反對，他已準備好為她披荊斬棘，證明他的愛情。因為，失去她的痛，他不想再經歷一次。

這一次，換他為他們的愛情拚命！

一旁的林儒生恍然大悟，他家駱大爺會這麼酷，誰也看不上，原來是早早認識了這麼一位如花似玉的美女。

“什麼？！你已經將我家小姐害成這樣了，還想怎樣？！”阿櫻一聽，也翻臉了，氣得跳腳。

本來，她對駱允焰印象很好，很欣賞他，甚至還偷偷地喜歡他，但是知道他害得歐陽琛琛受了那麼重的傷，差點沒命之後，她沉痛地決定徹底執行歐陽丹豪指派的任務，絕對不讓他們見面。

阿櫻很生氣，他知道，但他現在眼中只有歐陽琛琛。對他而言，她是他失而復得的珍寶。

他專註地凝望着一臉虛弱又神色茫然的她，臉上剛毅的線條融化了。

“琛琛，我是允焰，駱允焰。”他放柔了聲音，對她說：“你現在不記得我沒關係，但我會讓你想起來的。”

林儒生在旁邊聽得雞皮疙瘩快掉下來了。阿娘喂，眼前這個用情至深的傢伙是他家的駱大爺嗎？怎麼完全不像呀？

歐陽琛琛疑惑地看着他，又轉頭看看阿櫻，還是很茫然。

他們在說什麼？她根本聽不懂呀。

只是“琛琛”這個名字好熟悉，“駱允焰”這名字也好像在哪裏聽過……

琛琛，駱允焰；琛琛，駱允焰……

嗚，她的頭又開始痛了。

“琛琛，你怎麼了？”大家都很着急。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忽然出現一道急慌的聲音──

“BOA，我的心肝寶貝，你沒事吧？”高大英挺的帥哥口音帶著外國腔調，一看就像個ABC。

歐陽琛琛撫著還隱隱疼痛的頭，很是詫異。“冠禹，你怎麼會來？”

“我聽說你來當義工──天啊，你身體這麼差，怎麼能到處跑呢？你應該留在家裏靜養，看是要讀書、喝茶或者看片子都行。”劉冠禹滿臉心疼。

駱允焰的目光掃向他。這笨傢伙哪裏來的？她沒這麼嬌弱吧，何況身子弱一直待在家裏也不是辦法，還不如出外走走，晒晒太陽，精神會更好。

“我身體沒問題，而且我覺得參加義賣活動很有意義。”歐陽琛琛認真地回答。

“唉，你不了解自己的身體。”劉冠禹狠狠瞪了阿櫻一眼。“阿櫻，你是怎麼照顧小姐的，怎麼會讓她不舒服？！真是的，看來我得請歐陽伯伯再幫你物色個更好的傭人。”

“不，我喜歡阿櫻陪我。”歐陽琛琛抗議。

劉冠禹什麼都好，就是太霸道，老是喜歡幫她做決定，不顧她的意見，讓她很無奈。

“對不起。”阿櫻嘴上道歉，其實心裏很討厭這個自以為是又愛頤指氣使的大少爺。

“好了，別罵阿櫻了。”歐陽琛琛怕阿櫻挨罵，硬撐著仍有些疼痛的頭，對他一笑。“我真的沒事，走吧，我帶你去看看義賣現場，阿福叔叔做的奶酥麵包好好吃喔。”

“就是你說的，好像上輩子吃過的奶酥麵包？”劉冠禹滿足懷疑。“有沒有這麼神奇？”

上輩子吃過的奶酥麵包？不，駱允焰知道，那是他身上的味道，而她非常喜歡這個味道。

他該欣慰嗎？至少她的記憶中還有他──他的味道。

“當然有。”

歐陽琛琛說著就要往外走，卻被一尊門神給擋住。她抬頭看着駱允焰。

“呃……不好意思，剛才謝謝你的幫忙，我已經好多了，可不可以請你讓一下？”雖然不明白他的舉動，歐陽琛琛仍是客氣地詢問。

他沒回答，仍是站在原地不動。“琛琛，他是誰？”

“他？”歐陽琛琛坦白告知。“他是我男朋友，劉冠禹。”

她沒注意自己對琛琛這個名字沒有一絲懷疑，彷彿她本來就叫做琛琛。

“男朋友？！”現在換駱允焰頭痛了。

他覺得自己的腦袋彷彿瞬間受到重擊，幾乎快站不起來。“你的男朋友？”

她有男朋友？她有男朋友了？

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以？

從前的駱允焰曾想過，他希望她幸福，縱使到時候她身邊的人不是他，只要她快樂，他也會快樂。

但如今事情真的發生了，他才發現過去的自己太傻太天真了。

不管那個男人對她再好，他也無法接受這件事。

他愛她，他不能將她交給任何人，他要得到守護她的唯一位置！

林儒生也跟着瞪大眼。完了，看來他家駱大爺的情路坎坷～～

“沒錯，我就是BOA的男朋友，你哪位？”劉冠禹驕傲地揚起下巴看他。

駱允焰無視於他的挑釁，只是望着歐陽琛琛。

“琛琛，我是駱允焰，記得我，這次別將我忘了。”

話一說完，駱允焰忽然拉起她便往外跑。

她是他的──這一次，他會好好照顧她，保護她，不管她能不能想起他們的事，不管她是不是不愛他了，他也要讓她重新愛上他！

教室里的一群人都傻住了，愣了好一會兒，才拔腿狂追。

現場一片混亂，沒有人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

義賣場地是駱允焰出面申請的，動線也是他規劃的，因此他心中早有“逃跑路線”。

他拉着歐陽琛琛的手，穿過人群，一路奔上自己的車，馬上發動車子。

“你……要帶我去哪裏？我們這樣子不太好吧？”

雖然有點驚慌，可很奇異地，歐陽琛琛並沒有任何緊張或不安，倒是有些期待、雀躍，好想知道他到底要做什麼。

為什麼，他明明是個陌生人，為什麼她對他感覺如此熟悉，那份熟悉，甚至遠超過自己的男朋友劉冠禹，反而讓她安下心來。

她不記得自己曾見過他，那麼，此時心中浮現的安心，又是從何而來？

“我覺得很好。”駱允焰開懷大笑，心裏暢快極了。“我覺得非常、非常地好。”

他看着身旁的她，這五年來，心中的空缺似乎已經被填滿了，他的心裏漾滿了不可思議的幸福感。

車子一路駛向海邊，他牽着她走下車，小心翼翼地護着她。

直到現在，握着她的手，他依然有些不真實感。她竟然活生生地、完好無缺地站在他身邊，怎麼不教他激動、不教人熱淚盈眶？

他喃喃地說：“琛琛，你知道嗎？我作夢也想不到還有這一天……你真的還活着，就在我身邊，我可以感受到你的體溫、你的呼吸，你是真的回來了。可你真的忘了我嗎？你真的對我連一點印象都沒有……”

駱允焰哽咽地說不下去，想別過頭，不讓她看見他軟弱的淚水，卻也不願意錯過她的每一個表情，怕一轉眼，她又消失，自己再度跌入傷痛的深淵，發覺此時此刻不過是一場美夢……

歐陽琛琛不知為何地眼眶微微酸了。她感覺得到他話語裏的真誠，他的淚水，他的激動，他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她的心好像被什麼拉扯著，有些疼痛，有些慌，更多的是溫暖，他的淚水，也灼燙了她的心。

為什麼她對他沒有印象，卻輕易被他牽引？她真的認識這個默默流淚的男子嗎？他們以前是什麼關係，為什麼在她受傷時不來看她？為什麼這幾年來他不曾出現過？

歐陽琛琛撫著頭。她的頭又開始痛了，他的影像開始在腦海里旋轉。

真的是上輩子嗎？她總覺得他不陌生，或許沒見過這張臉，但她發現，自己的心會為他而跳動，自己的身子好像對他很熟悉，當他牽着她的手下車時，她一點也不會覺得不舒服或不自在，甚至……有些喜悅。

這才是最讓她訝異的。這幾年來，她一直都很排斥劉冠禹的靠近，他一靠近，她總是想閃躲，為何卻接受了他的親近？

太混亂了，她搞不清楚自己是怎麼了，為什麼……

“我……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記不得你……”她捧著頭。“我的頭好痛，好痛……”

駱允焰捨不得她受苦，急急阻止她。“別想了，對不起，真的什麼都不要想了，這樣就好，只要我看到你平安無事就好。”

如果屬於他的記憶令她如此難受，她一定得將他從記憶中抹去的話，他願意接受，只要她好好的。

只要別再讓他承受失去她的痛苦。

“琛琛，我問你，這些年你過得幸福嗎？”駱允焰沉重地問。“你那個……男朋友對你好嗎？你快樂嗎？”

他很清楚，自己並不想知道答案，因為不管答案是什麼，他都要定她，他不能、也不願再失去她。

只是那酸得讓他心頭髮悶的問題就這麼衝口而出，就像一塊重石，壓下了重逢的喜悅。一想起她身邊還有另一個男人，他心中就酸得冒泡。

“我……”一時間，歐陽琛琛竟然無法回答。

劉冠禹是她父親好友之子，據她父親說，他們從小就是青梅竹馬，交往很久了，從她醒來以後，他就在她身邊。

他對她非常好，也很照顧她，但她始終對他沒有特別的感覺。這五年來，她覺得對方像個哥哥大過於男友，他們會一起吃飯、看電影，他會送很多昂貴的禮物給她，帶她上知名的餐廳用餐，知道她喜歡吃麵包，天天都要傭人準備一堆麵包給她。

他很呵護她，可兩人之間始終有一道距離，每次對於他想進一步的親近行為，她總是害怕退卻，兩人甚至連牽手都覺得彆扭。

他們真的是青梅竹馬、交往多年、認識多年嗎？她總是懷疑。

而她幸福嗎？快樂嗎？

這個問題，她也回答不出來。

“幸……福，我當然很幸福。”

歐陽琛琛有些遲疑，但想想自己什麼都不缺，男友又帥又對她好，還有什麼不幸福的呢？

但沉默下來的她知道，她的心缺了一個洞，那是金錢或親情、友情都無法彌補的洞。

看見了她的遲疑，駱允焰不可否認地有一絲欣喜，心裏頓時放鬆下來，有了一個決定。

“琛琛，記住我現在說的話──我要追你，我駱允焰追定你了。”他立下誓言。

現在的他有足夠的能力追求她、守護她，他要向全世界大聲宣告。

這是上天給他的機會，讓她意外發現他父親的麵包店，瀏覽了他幫父親做的麵包店網站，參與他策劃的義賣活動……

這一連串的巧合，代表他們之間有一條看不見的線緊緊系著兩人。

過了這麼多年，經歷了這麼多事，她終於還是回到了他面前。

他發誓，他一定會好好珍惜她，絕不會再錯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