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金鳳冠下,是一張秀麗的面容,秀眸盈盈含水,鵝蛋般的臉頰上,鑲嵌着一個迷人的小窩,以往年幼時那股淘氣天真,已經被幾分小女人的味道所取代,只有偶爾才能看到她眸中一閃而過的調皮風采,就像現在一樣。
曜玄靖再也忍不住滿心的激動與愉悅,上前緊緊抱着她不放開。“藍兒。”
吳欣藍反手抱住他,淚眼迷濛。她沒想過兩人真能走到今天,而她也在今日真正地嫁給了他。
曜玄靖起身走到一旁的桌子上端起合巹酒,回到床邊,與她一起舉杯共飲,燭光下,她的面容更加妍麗,眸光更加瀲澄,每多看一眼,他的心就更加熾熱一分。
“你到底是怎麼說服那些人的?”她知道她的身份有多尷尬,本以為要經過一場驚濤駭浪才有辦法與他廝守,沒想到卻是認個義父之後,就乖乖等着嫁進宮。
事情自然沒她所想的那麼簡單,曜玄靖摸摸她的臉,她閃亮亮的眼底,彷彿在說著“快點告訴我”這幾個大字,他笑了笑,將事情的始末同她說明白。
為了今天這一場婚禮,他是動用了皇家的關係,讓一名老將軍收了欣藍為義女,更名為吳藍兒,其實可以將她的身份完全掩蓋去,但他並不想,他知道她一直以吳國公之女為傲,只是無法用吳國公之女的身份名正言順地嫁給他。
而他能夠給她的,就是保留吳姓,那是她唯一的憑藉與想念,他要史書上記載着,他的皇后姓吳,是吳皇后,就算以後後人從史書上找出了點蛛絲馬跡又如何?只要他為天子的一天,就沒有人膽敢在他面前指着皇后的鼻子質問。
幸而當初她與玄凰定親之事,除了幾個老臣子知道外,剩下的人都不清楚,當事人玄凰不追究,那些個知曉內情的也不敢插嘴。
曜玄靖想到那一天在御書房裏跟那些個老油條鬥嘴的事,現在想起來都還想笑,那些老臣每個都仗着身份,左一句與禮不合、右一句違背耝宗宮法,在他跟玄凰的強力鎮壓下,最後那幾個老頭子也不敢再擺臉子多嘴了。
為此,他還讓史官將吳國公之女的名字給劃去,只在史記上留下吳國公之女吳氏幾個字而已。
“你讓史官把我的名字劃去了?史官肯?”訝異地睜大眼,她不敢置信。
要知道,史官絕對是各國最特殊的存在,而辰曦的史官更是如此,不屬於六部之內、不轄於七書之中,就連皇帝都管不到,他們怎麼可能會做出違反史記之事?
“別以為史官有多清風,朕不過拿了他家族之命說了兩句,他就改了,況且,只是劃去名字,也不算是竄改史實,而且史官一脈,還有個把柄在皇室手中。”
“什麼?那怎麼可能!我爹曾說過,史官絕不會受人脅迫而改變史實的。”不得不說,這讓她幻想中剛正不阿的史官印象有點幻滅,怎麼被人威脅兩句就算了?
曜玄靖取下酒杯放到一旁,握着她的手輕笑,“那你可錯了,史官說穿了,跟玄凰的性子有點像,率性而為,況且前朝時本來有一個人可以另外跟開國祖同奪天下,但那個人卻得罪了史官,從此在史記上成了大奸大惡之人。”
“……”吳欣藍皺着精緻描繪的柳眉,納悶地抬頭看着他,“你講的這個人好耳熟……該不會是越王吧?”
史書記載,越王本來是跟辰曦太祖一起爭奪天下,但越王無德,凶暴殘虐,所以世人不喜,紛紛投入辰曦太祖帳下,太祖恩憐越王也是戰場上的英雄,所以將他收入麾下,越王自天下平定后仍洗不去自身污名,所以掛冠求去,從此江湖無蹤。
“對。”他很乾脆地點頭。
吳欣藍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原來史書……還可以照着個人喜好寫的?
“好了,今日是我們的大好日子,你該專心陪着我了。”曜玄靖伸手勾起她的下頷,不再浪費一句話,直接吻上她的唇。
瞠圓了眼,她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一具灼熱的身軀就覆上了她,再接下來……
紅燭良宵,被翻浪滾,地上映出的兩具身影,緩緩地融成一體,直至天明。
當皇帝跟皇后成婚一年,朝堂上下漸漸地發現一件事,那就是——皇上似乎不打算要選納其他的妃子。
嚇!這怎麼得了!要知道,後宮便是朝廷另一個爭權的地方,中宮已經被一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女人給占走,其他的連渣都沒有,這怎麼可以?
適巧,皇後有孕,這一下所有的御史大夫都蠢蠢欲動了起來,御史上奏,請皇上為國着想,多妻、多子、多福氣,廣納嬪妃,為皇室開枝散葉。
這一上奏就引起了連鎖反應,朝堂全像炸開鍋似的,呼啦啦地沸騰着,人人都有私心,每個都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自家的女兒給塞進後宮。
皇帝先後在朝會時擋了幾次,議題總是不知不覺地從選妃上換成了別的。
這些風風雨雨,沒有讓帝后的感情變得不和諧,相反的,帝后感情更加深刻,不過同時很多人都盯着皇后的肚子,每個人心裏都有打算,就等着皇后這胎生出來是男還是女。
懷胎十月,終於等到了皇後生產的日子,但眾人都失望了,皇後生下了嫡皇長子!這消息一瞬間傳遍了十六州、七大城,那一陣子,皇都賣瓷器的生意特好,好幾個府邸里都端起了一籠又一籠的碎瓷器殘骸,其中以杯子跟花瓶居多。
在此同時,皇都城郊外的皇寺中,清晨時分,發現一名小尼姑尋短,上弔死了,不過這消息就像大海里的一個小水花,讓皇帝聽了,只是略略挑起一邊眉頭,揮揮手,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御花園裏頭,皇后抱着十一個月大的皇長子——曜卿染,滿臉如花笑意,跟着皇帝一起清閑地散步着。
“手酸了吧?給我吧。”曜玄靖偏頭看着嬌妻額上滲出的點點汗水,心疼地抬袖抹去她額際的汗水,伸手想抱過她懷裏的小不點。
吳欣藍手中的曜卿染,快一歲的小傢伙長得十分壯實,大大的眼珠子,跟吳欣藍恍若一個模樣印出來的,其餘五官酷肖其父,長得是晶瑩可愛,水汪汪的眼珠子一溜,盯着人瞧都能把世上最冷硬的心腸給瞧軟了。
曜玄靖夫婦對這樣的兒子,當然是疼到骨子裏,小傢伙也爭氣,雖然淘氣但性子不壞,也是有曜玄靖小時候幾分脾氣。
“父皇。”曜卿染嘴一開,聲音奶聲奶氣可愛極了,眨着大眼睛,一臉甜笑地撲進父親的懷裏。
曜玄靖當然是把兒子抱滿懷,順道給他一個甜甜的吻。曜卿染很給他面子,也回了他一個響亮又佈滿口水的吻。
瞧這對父子情深的模樣,吳欣藍喉間的笑聲忍不住逸出雙唇,滿眼都是幸福。
已經榮升為安公公的小安子,遠遠地跟在這對夫妻身後,眼看皇上跟皇后兩人鷓鰾情深,他也跟着露出心滿意足的笑。
誰能想到,清冷的皇上能夠變成像春風一般的人物,自先皇大行之後,皇后不離不棄地陪伴在皇上身邊,少年情深,輾轉至今,又結為夫妻,兩人的感情在他看來,是誰都插不進去的。
剛成親的時候,太后心裏頗有不滿,對皇后沒有少刁難過,但是皇后總是做到她的本份,對太后永遠都是那麼恭敬,漸漸地在太妃還有皇上及珩王爺的勸說之下,太后對皇后的態度也稍稍好了點,等到皇後生了嫡長子之後,太后也就沒有話說了。
他自幼陪在皇上身邊,自是知道皇上心裏壓了多少事,如今一切都算是過去了,有了皇后的陪伴,皇上的心似乎也漸漸地暖了起來,與前些年那模樣,簡直就是兩個人,臉上不時有着溫柔的笑,那是過得幸福的人才會有的,希望以後都能夠看到皇上這樣地笑下去。
夫婦兩人一起步入御花園一座九曲小橋上的石亭里,四周是小橋流水的秀雅景緻,心是滿滿的溫潤,心有靈犀的抬眸互望,看見彼此眼中的愛戀,一笑。
曜玄靖揮揮手,讓四周的人都退下,一手勾住妻子纖細如舊的腰身,噙着笑意,輕輕地在她臉頰落下一吻。
“大白天呢。”臉上一紅,吳欣藍笑咭咭地推他一下,把他懷裏的曜卿染抱回,到道上去走走,接着嘴角翹翹地問道:“皇上,聽聞近日多羅國的使臣就要進京獻供,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多羅國是鄰近辰曦跟丹沛交界的一個小國家,算得上是臣服辰曦的屬國,國情風俗頗有南蠻之風。
曜玄靖學着她,嘴角翹翹的,清湛的眸光如水霧般化開,笑得溫柔似水,“不是聽聞,下個月多國使者便會進京。怎了?”
吳欣藍回頭睨了他一眼,纖細的手指在他腰間扭了下,“怎了?那多羅國使者不是還帶了他們多羅國的第一美人一起獻供嗎?你說說,這是打什麼主意啊?”語氣甜膩,眼神卻隱隱不懷好意。
曜玄靖見妻子那吃醋的眼神,眉眼一挑,心裏因為她的在意而高興着,“朕不清楚,藍兒同朕說說,讓朕曉得一下對方的心思。”打趣地逗着她。
沒好氣地再捏一把,聽到他悶哼一聲,她笑得臉上的酒窩更深,“少裝傻,那第一美人擺明了進貢來給你享受美人恩的,你心動啦?”
“朕可不敢!家有猛虎啊。”搖搖頭,他假裝一臉遺憾地嘆了口氣。
“猛虎啊……唉……”一旁的曜卿染跟着學了一聲。
小孩子的童言稚語,加上那張可愛的臉龐擠成一團的模樣,逗得兩個大人放聲大笑,直把兒子抱在懷裏親着。
“藍兒,最近這些日子,你要當心,三弟的事情已經有了眉目。”他跟玄凰兩人苦心佈局多年,總算是找出一點蛛絲馬跡,若是順利,自然可以將三弟給帶回來,到時候……他也算是對得起父皇了。
“有他的消息了?那義皇叔……”她是知道皇上登基以來一直在尋找湳王和義皇叔的下落。她以為失蹤的湳王是絕難找到了,沒想到居然有消息了。
曜玄靖臉色有些凝重,點點頭,“幾個當年叛逃的人都有了下落,如今,就是等候了,朕是怕……”偏着頭看向她,智者千慮仍有一失,他獨寵皇后的事情,也是天下人都知道的,那也代表着皇后就是他的弱點。
她握住他的手,抬眸笑着回視他憂心的眸子,另一手抬起輕輕劃過他俊朗的臉龐,“谷風,身為你的妻子,總有一天,我們是該面對這樣的事情,嫁給你的第一天,我就已經做好了準備。”幾年前的那一夜,她就清楚地知道自己將要面對的是什麼了,當年義王叛亂之事,歷經兩代,總是要結束的。
“朕……”曜玄靖的話梗在胸口,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說出口。他們並不知道事情會到什麼地步,但隱隱已經推算到,只怕當年起兵叛亂一事又要經歷一次,這一次,他只有一個皇后,她的處境十分危險。
吳欣藍捂住他的唇,輕輕地偎進他懷裏,嗅着他身上傳來熟悉的味道,安心地閉上眼,“不管發生什麼事,我會等你來的。”她是不可能會死的,她頂多就是被囚禁而已,她的身份太重要了,是對付他唯一的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