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背起書包
幸福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轉眼便是夏末了,天氣也逐漸涼爽了起來。這一日,李鈺陪着母親訪友回來,半扶半擁地攙扶着母親進得門來,翠兒在身後拎着幾包吃食,腋下還夾着兩把油紙傘兒,嘴裏神神叨叨地不知咕嚕着些什麼,汗津津的一張小臉興奮得象只紅富士似的。
“娘,您真不愧是一代女俠,腿腳這麼好,孩兒這半天都累得不行了,您還象沒事人似的。哎呀娘,您慢點啊,我都跟不上您了。”
李夫人象吃了開心果似的笑咪咪地拍拍他的手,卻不理會,拉着他風風火火地就進了后宅。翠兒被兩個小丫環圍着,嘰嘰喳喳繪聲繪色地指天說地,幾個家丁也攏了上來,接過她手裏的物事,小丫頭說得更歡了,還擺出了李鈺那個衰人pose,兩個小丫環驚詫莫名地捂着嘴,瞪大雙眼,幾個家丁興奮得直拍手兒。
“赤縣,赤縣你們知道是哪么?”
“快說快說,是哪兒啊?”
“少爺說了,赤縣就是咱大宋,笨!瞧這傘兒,多漂亮,人家送的,還非要給銀子呢,可咱少爺說了,舉手之勞,何足掛嘴……”
“是何足掛齒吧?”
“都一樣,都一樣,都是說話的物事兒”。
“後來呢?”
“後來啊,我可是使足了勁兒才從人堆里擠出來,這不才回來么”。幾個人意猶未盡,小丫頭又眉飛色舞地說了一通,這才理了理衣衫,拎了東西趾高氣揚的象個小母雞似的往後宅走來。臨走還不忘顯擺:“夫人說了,明兒開課了,讓我陪少爺去學堂呢”。
“老爺,老爺”,一進后宅,李夫人也顧不得什麼矜持,風度了,“老爺,咱家出了秀才了!”。
但凡做父母的,都喜歡拿孩子出來顯擺,比如在人前背個唐詩,唱個兒歌什麼的,好象這天底下就他們家孩子最聰明似的,能得到別人的誇讚那比買彩票中了頭獎還開心。這李夫人也不能免俗,這些日子帶着李鈺走親訪友,被那些老姐們誇的啊,這嘴就沒合攏過。要說這李鈺啊,也確是招人喜歡,原本就是一副高挑白凈,斯斯文文的書生模樣,又經這些時日鍛煉不輟,雖然年紀不大卻也透着些勃勃英氣。一襲淡白暗花綿綢長衫,腰間四指寬的一根淡白色鑲邊緞帶,掛着件團花玉墜兒,頭上挽着個公子髻用一根同色緞帶繫着,腳底一雙薄底皂靴,唇紅齒白,長眉入鬢,雙目如星,鼻若懸膽,好一副翩翩美少年模樣。再加上李鈺事母甚孝,謙恭知禮,舉止儒雅,應答得體,當真是少見少愛,老見老誇,蟲見蟲咬,蚊見蚊叮,着實給母親掙了不少面子。
今兒一大清早的,李夫人帶着李鈺、翠兒去潘樓街市場給李鈺採買些筆墨紙硯、零食飾品。逛了一個多時辰採買齊備,見時間尚早便領着兩人去看一個住在附近多日沒見的老姐們。
這潘姓一家人住在東十字大街臨街的一處院落里,前店后宅開了個不大不小的賣雨傘蓑衣的鋪子。老姐妹見面,少不得一番親熱寒喧,家長里短。李鈺在下陪着說了些話兒,便與潘家的小兒子潘辰去了鋪子裏說話,潘辰十六七歲年紀,待李鈺甚是親熱,李鈺對這個憨厚的後生還頗有好感。
店面不大,卻收拾得乾淨整潔,各種傘兒雨具做工精細,式樣也挺不錯。李鈺隨手拿起支傘兒撐開,歪頭看着,“潘兄,這傘兒做得可真精緻”。
“嘿嘿,祖傳的手藝,倒要公子見笑了”。
“呵呵,這麼好的手藝,生意一定不錯吧。”
“比不得那些大店面,左右不過是些老顧客,勉強餬口吧。”
李鈺見鋪子裏冷冷清清,除了兩個夥計也不見着有幾個人兒,生意興隆幾個字倒也談不上了。“我見那市場裏的小販在日頭底下討生活也甚是辛苦,若是做些大的傘兒,上面再寫些字兒標明他們所販何物,豈不兩便么?”。
“公子真會說笑,那麼大的傘兒如何掌得住。”
“呵呵,不能在傘柄上裝上個叉子支在地上么?”,李鈺想起了後世里那些商家的廣告傘。
“公子稍待,我去叫大哥,去去就來”。潘辰倒也精明,立刻便看到了商機。不一會兒,潘辰便拉着大哥過來。李鈺將那廣告傘的想法在心裏理順了頭緒,左右也不是什麼難做的事兒,便給潘大哥細細說解。那潘大哥畢竟是手藝人,拿着把傘兒仔細琢磨一番,一拍腦袋:“多謝小哥兒,這活兒准成”,撂下話兒便徑直去後院準備去了。
“我哥就這性子,除了傘兒便不知道別的,公子見諒”。
“呵呵,無妨無妨”。李鈺一想,好事做到底,泡妞泡到家,不妨再幫他一幫。
“若是用些顏色鮮艷些的上好紙張做傘面,畫上些四季花草,傘骨、傘柄做得再精緻小巧些,賣與女子作遮陽用應該也是不錯的”。
“呵呵,今天可是遇着貴人了,李公子的想法就是新鮮,這樣的傘兒想來一定賣俏得狠,哥哥在此謝過了”,說完躬身作謝。
“不過是些胡亂想法,自家兄弟,無須客氣。嗯,這個……”。
“兄弟有話直說無妨”。
“兄弟覺着這店面有些冷清,這吸引顧客,招徠生意也還是有些講究的,常言佛靠金裝,人靠衣裝,潘兄不妨將這店面整理妥當,門楣上寫着些‘重新裝修,開業大吉’的吉利話兒,兩邊掛上楹聯,再放些鞭炮,說不定就能起着些作用。”
“哈哈哈!好兄弟,好主意。一事不煩二主,這楹聯就有勞兄弟你了”。潘辰倒是個直爽性子,說做就做,也不待李鈺答應便轉身奔出去找兩個哥哥商量,不一會兒,兄弟三人便帶着夥計張羅起來。
此時巳時過半,大街上正是人多的時候,潘家鋪子這邊鞭炮一響,頓時吸引了不少人駐足觀望。李鈺提着筆站在張小凳上,低頭沉思了一會,猛一抬頭揮筆疾書,不一會兒,一副對聯一揮而就:
“竹為骨紙為皮替赤縣生靈遮多少風風雨雨
晴則藏陰則出到黃梅時節望扶持去去來來”
寫罷將筆一扔,一手叉腰一手指天“耶!”。
“好!”
“好!好工整的對兒!”
“好!好俊的哥兒”
周圍爆出一片叫好聲,可聽了半天也沒一個說他字好的。李鈺自負一筆字寫得還算不賴,書法比賽也曾得過獎,可惜到這個個都是書法家的古代,他也只能哀嘆生不逢時了,那副對子也是在網上淘來的,細細想來,除了那pose擺得還有點氣勢,其他的倒沒自己什麼事兒,不免有些喪氣。
一家人坐在院子裏,李夫人將生的事細細地說給李老爺聽,左一聲咱兒子怎樣怎樣,右一句咱鈺兒如何如何,一時興起,居然站起來一手叉腰,一手指天模仿起李鈺那個衰人pose來,李老爺心裏高興便也起了童心,站起來和夫人一起叉腰指天“耶!”,整一個腦白金。看着爹娘老懷彌慰的神情,高興之餘李鈺心下不免有些惴惴。
這時翠兒象只鳥兒似的飛進院子,“少爺,你可真有學問,我看連那呂秀才也寫不出這些句子來”。
“呂秀才?”
“就是隔壁趙家的教書先生啊?”
“呵呵,鈺兒果然好學問,也不枉頭懸樑,錐刺骨地一番苦讀。明兒學堂開課了,好生學些本領,將來也好博取個功名”。
“是,孩兒記下了,一定不讓爹娘失望”。
“嘻嘻!明兒我也要和少爺一起去學堂嘍!”
“少爺我這麼有學問,若帶着個一腦門糊塗漿子的丫環,豈不墮了我的顏面?”,李鈺一本正經地說道。
“翠兒不、不糊塗,我也認得些字兒”,翠兒有些心虛。
“好,那我考考你,這是個什麼字?”,李鈺有棍子在地上寫了個‘冰’字。
“是冰,我認得”,翠兒有些膽氣了。
“那麼,用什麼才能最快把這冰變成水呢?”
“用、用火燒,用、用、用大火燒”
“還說你不糊塗,不是用火,是用腳”,李鈺伸腳把冰字的兩點水給擦去了,“你看是不是變成水了?”
“啊?”
“啊什麼啊?難道我說錯了?”,好不容易捉到機會,要不好好地整整她,那他可就不是李鈺了,不把這小特務給鎮住了,他以後還怎麼混啊。
“不是,我沒說您錯”
“那我再問你個問題,樹上騎個猴,地上一個猴,一共幾個猴?”
“七個加一個,八個,八個少爺。不、不、我是說八個猴”。
李鈺差點沒暈死,賣拐居然把自己給拐進去了,佯怒道“是兩個,我說樹上騎着一個猴,地上一個猴,一加一不是兩個么?”
“啊?是騎着……”。
“最後一個問題,再答不上來,你就在家裏獃著吧”
“……”
“小毛兄弟三人,老大叫大毛,老二叫二毛,老三叫什麼?”
“少爺,叫三毛”
“少爺我叫李鈺,不叫三毛!”,李鈺被自己給氣樂了。
“叫小毛啊,翠兒”,李夫人見翠兒眼淚在眼圈裏直打轉兒,不忍心地道。
“哇!翠兒笨,少爺您別不要我……”,翠兒哇地哭了。
“咳,咳,鈺兒啊,這三個問題,剛才爹私下裏也答錯了,你看翠兒,是不是……,嗯,嗯,是不是……”
“是啊,鈺兒啊,你這問題有,有些繞人,翠兒也是被你嚇着了,才,才……,你看是不是……”。
李夫人看着眼前這個絕頂聰明的孩兒,心裏也有些虛了,第三個問題要不是兒子嘴快些,她不也全答錯了么?天才啊,天才啊,我怎麼能生出這麼天才的兒子啊?難道我也是天才?跟兒子混了這麼些日子,李夫人也被兒子帶溝里去了。
“爹,娘,孩兒全聽你們的,好了,翠兒別哭了,還不謝過老爺夫人”。打一巴掌給個棗兒,得饒人處且饒人,李鈺見目的達到,便不再難為他們。
又過了幾日,眼看着學堂便要開學了,翠兒忙着整理書本筆墨,將筆墨放在一個小木盒裏,書本紙張用一塊藍布包裹起來,摺疊得整整齊齊。李鈺看着看着,心裏一動。
“翠兒,會做針線么?”。
“翠兒手笨,綉個花兒、鳥兒的還勉強湊合,做衣衫兒可不成了”,翠兒有些心虛地說。
“得嘞,這就夠了”,都能繡花兒鳥兒了還叫湊合,這話說出來,不把那些個小女生給氣死啊?這次可把這小丫頭給整慘了,這幾日連話都不敢說了。
“翠兒,你去夫人那找些布來,記着要厚實的,結實的,硬實的,再把剪刀針線拿來,我來教你做樣東西”。
不一會兒,翠兒就抱着一大堆布跑了回來,五顏六色的什麼料子的都有。
“這麼多,咱家開布莊的啊?”
“嘻嘻,少爺真會說笑,咱家不開布莊難不成還是開飯莊的么”。
李鈺臉一紅,來到這個時代,這些日子盡顧着玩了,竟不曾想問過父母是怎麼謀生的,想來真是不孝。李鈺想着想着,慚愧得有些無地自容。
翠兒見狀吃了一嚇:“少爺,我、我又做錯了么?”。
“你很好,你沒錯,是我錯了”。
翠兒更害怕了,嚇得眼淚直打滾兒卻又不敢哭,手足無措地立在那兒,可憐巴巴地頭也不敢抬。李鈺拉過她的手,柔聲說,“翠兒,你是個聰明的好孩子,你沒做錯什麼,什麼也沒有做錯”。
“真的?”
“嗯!”
翠兒的小臉立刻就恢復了光彩,李鈺心疼地說:“翠兒,去請夫人過來,說我有事和她商量,我這兒還有事要做,不能去她那兒”。
等翠兒領着李夫人急急忙忙趕回來時,李鈺已經畫好一個雙肩書包的圖樣。李夫人畢竟是行家,一眼便看出了關鍵:“這背帶兒要做得寬一些,厚一些;面料就用過漿的斜紋厚棉布,嗯,不行就用雙層;包口可以穿幾個孔,用細布帶收口;這包蓋兒要是在里側縫上兩根布帶,就能和包系在一塊了;這裏面嘛……”
“娘,可以將裏面分作幾格,包的外面也可以做幾個荷包樣的口袋。你要咱家鋪子裏的師傅照您的意思多做幾個,等學堂開學了,一定很好賣”。
“只要做得大一些,大人們也能用得着,出遠門用着也方便些。”
“還是娘您想的周到。”
“翠兒,我給你畫個圖樣,做一個小包兒,咱全大宋你第一個用”
“全赤縣啊?耶!”
第二天早晨,家丁便送來了樣品,一個雙肩書包和一個長帶斜背的小綉包。翠兒又在上面分別綉了個‘李’字和‘翠’字。
李鈺看了很滿意,“翠兒,走,咱背上書包上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