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嘴比腳大
那一記騰空下劈顯是用得狠了,劉星坐在地上掙扎了幾下卻沒能站得起來,幾個同窗上前想把他扶起來,卻被他執拗地甩脫了。李鈺這時氣也消了,本就不是那種得理不饒人的主兒,見劉星被打得也有些可憐,便上前伸出了手,劉星一愣,臉上一紅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了手。李鈺將他拉了起來,拍了拍他身上的塵土,拱身一輯“劉兄,小弟年幼,手腳不知輕重,冒犯之處還請劉兄海涵”。
“是劉星錯了,李公子切勿如此,我……”,劉星拱拱手卻再說不出什麼話來,轉身大步去了。
這次動靜顯是鬧得大了些,全書院的學生幾乎都跑來圍觀,李鈺四下里拱拱手,“這次是和劉兄一場誤會,劉兄相讓,李鈺卻不知好歹,是劉兄手下留情,才沒有傷着我,純屬僥倖,純屬僥倖,還請各位切勿告訴先生,免得我又要挨板子”。那劉星聽了腳步一頓卻沒回頭,還是徑直去了。上次是兩拳,這次也只是三腳半,兩次都是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卻一次比一次輸得慘,要說僥倖,也只能說僥倖李鈺沒有拳腳齊上了,劉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明白這是李鈺給他留了面子,也不必費話,記下就是了。
那趙闖在人群里看着李鈺,心裏一哆嗦,他以前總是說君子動口不動手,看來真是不想與我計較,若那一腳砸在我腦袋上……,那,那還不把我象根木樁子似的給砸進土裏去啊?越想越是后怕,一雙腿止不住有些打顫兒了。
高遠和夏天互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驚喜:說什麼也得讓這小子把那一招教給我們嘍!
翠兒看了看少爺,撇撇嘴:剛才不還‘耶’來着了么?這會兒又爛充好人了,打一巴掌給個棗兒,響個腦門再抱一抱,切!還不是怕先生知道了挨板子。咱少爺連那豬頭都不怕怎麼就是怕先生呢?那先生也是,儘是欺負咱少爺,還專揀我睡著了的時候,下次我不睡了,看他還敢!
教室里,先生靠在椅子裏拿着把戒尺在手掌上啪啪地輕敲着,敲得李鈺心裏一顫一顫的,可依舊伸着手立在那兒不敢動彈。天地君親師,這古代先生們的地位可是很高的,幾乎等同於父母,孩子挨了先生打了,父母還得拿笑臉陪着,這叫師道尊嚴。翠兒趴在桌子上,頭也不敢抬,只拿一雙眼睛偷偷地瞄着,‘少爺你自個兒好自為之吧,翠兒這可幫不了你’,我,我還是睡吧。
“李鈺,知道錯了么?”
“先生,學生知道錯了”
“知道!那你知道錯哪兒了么?”
“學生知道了,他打了我,我不應該還手,他打了我左臉,我應該把右臉也伸過去讓他打。”
“嗯?不還手也就是了,幹嗎還把右臉伸過去?”
“那,那要是只腫了一邊,不是不適稱,不好看么?”
“那也不能……,咳,咳,子曰‘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子曰‘見善無不及,見不善如探湯’,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擇其不善者而改之’,別人做錯了你應該好言相勸,豈能以錯制錯,以暴制暴。”
“學生勸了,可他不聽啊”
“哦?你怎麼勸了?”
“我勸他‘這一……這是替先生教育你的,叫不學好’”,李鈺一指趙闖。
“趙闖,他這麼勸你了么?”
“他、他說了,可他還打……”
“他還什麼?難道他還說錯了么?上來”,噼哩叭啦一頓板子,趙闖心裏都冤死了,我怎麼這麼倒霉啊?被你揍完了還要被先生揍。
見先生打完了,李鈺才道:“先生,這個、這個人之初,那個、那個性本善,他還是個孩子,他知道錯了,先生就饒了他吧”
“人之初……性本善……,說得好,說得好!”,先生搖頭捻須,似是回味無窮。
嗯?這《三字經》難道還沒寫出來么?哈哈哈!那少爺我可啦!
“那劉星又是怎麼回事?”。
“學生也勸他了,我說‘你打我可以,但不能動我朋友’,先生常教育我們‘君子隆師而親友’,學生時刻不敢忘懷,見那劉星要打我同窗,我便,我便……”。
“你便動手打了他?”
“是的,學生錯了,我,我應該幫他把同窗捉住,讓他打完左臉再打右臉”
“胡說!男兒立於天地間,自當頂天立地,懲惡揚善,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豈能這般畏強凌弱,為虎作倀。李鈺,你、沒事了,趙闖,下課叫劉星到他先生那兒去領板子”。
“啊?”,趙闖傻了,還要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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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是月末,書院裏放假一天,李鈺帶着幾個丫環、家丁在自己的小院子裏叮叮咚咚、熱氣騰騰地忙活着。兩個家丁把幾塊長木板被拼在了一起,做成了一塊長一米五,寬一米的大板子,面上刨得光滑滑的,背面釘了兩根木條固定,四邊還鑲了邊兒,福伯正往上面刷着黑漆。
“少爺,你看這樣成了么?”。
“嗯!福伯,很不錯,就是這樣子,等漆幹了還要再刷一遍”。
“少爺,你做這個大板子做什麼用啊?怎麼還要漆成黑色的”。
“福伯,這叫黑板,給先生寫字用的”。
翠兒和幾個丫環正在往一口臨時用幾塊石頭支起來的舊鍋下添材,小臉被熏得象個小花貓似的。鍋里放着許多碎成小塊的生石膏,冒着絲絲水汽。又過了一會兒,生石膏中的水份被蒸了變成粉狀的熟石膏。李鈺要翠兒把火撤了,往鍋里倒了些水,用根細木棍使勁攪拌着。
“少爺,這不才蒸幹麼,你怎麼又往裏面摻水啊?”。
“說了你也不懂,快把那些竹子拿來”。那幾根細竹子被劈作兩瓣後用刀除去了內部竹節處的厚膜,李鈺勺起攪成糊狀的熟石膏倒在竹子裏,再將兩瓣竹子合在一起,用幾根布條扎牢,一端封了口豎起來,還用勁在地上踮了幾下把裏面的石膏糊壓得更緊些,然後立在牆邊等着晾乾。李鈺用了四五根竹子根才將石膏糊用完。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李鈺估計差不多了,便將竹子上的布條解開,撤掉一片竹瓣,將裏麵粉筆倒了出來。形狀是圓柱狀,只是稍粗了些,顏色也有些泛黃,說明裏面有雜質,不過可以確定是粉筆了。李鈺拿起一段在院牆上隨手寫了幾個字,‘李鈺到此一游’。
李鈺要是知道他寫了這麼幾個字的後果,估計他寧願在自己臉上畫只小烏龜也不會在這寫了。這以後啊,這牆上的字畫可就越來越多了,還有向整個李宅蔓延的趨勢。
“翠兒於某年某月某日到此一游”
“李三於某年某月某日也到此一游”
“翠兒於某年某月某日又到此一游”
“雲兒帶小花於某年某月某日也到此一游”,旁邊還畫了只小狗兒。
……
“這是什麼?李蛋與福蛋在此下蛋?”,李鈺看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中間還有幾個小圓圈兒。
“嘻嘻,那是李輝寫的,‘李輝與福伯在此下棋’,他不會寫的字就用圓圈兒代替了。嘻嘻!李蛋與福蛋在此下蛋,哈哈哈,福伯聽了不揍他才怪呢”。
有這麼代替的么,李鈺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那這、這又是什麼?”,李鈺指着牆上的一串小畫兒,畫上畫著三個小人兒、一隻小花狗、幾個小點兒、一個小房子、一個大圓圈裏面套了幾個小圓圈、又是幾個小圓圈、一個小太陽、又一個小人兒、一條豎杠、又兩個小人兒。
“嘻嘻,那是祿嬸家的小三兒畫的,他才七歲不識字,說的是我和雲兒帶着他和小花在院子裏玩,下雨了,我們進了房間裏,我拿了一盤糕點給他吃,他吃了三個,後來太陽出來了,她娘來了要把他帶走,他不想走,他娘拿了棍子打他,他才跟她娘走了”。
李鈺徹底暈了,這還有用甲骨文寫的日記,簡直是天才。
“那這個難道是小花畫的?”,李鈺指着牆角一個骨頭形狀的圖案說,說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嘻嘻,那是雲兒畫的,想讓小花看了就不亂跑了,可也沒見有什麼用處”。都會畫餅充饑了,把我這兒當文化牆了啊?李鈺想想也是無可奈何,誰要自己先開了頭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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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李鈺正站在椅子上往牆上釘釘子,同學都圍着他,嘰嘰喳喳議論着,顯然不知道他要做什麼。這時先生進來了,同學們忽地一下都跑回座位上去了。
“李鈺,你這是在做什麼?”
“先生,學生是在幫您做塊黑板”,說著把那塊黑板掛了上去。
“黑板?那是什麼?”
“先生,學生見你平日裏教我們認字,每個字都得手把手地一個人一個人地教,甚是辛苦,學生就想啊,要是能有個什麼辦法讓先生只要寫一遍大家就都能看到,那該多好啊,那不是能讓先生輕鬆許多麼,所以學生這些日子寢食難安,苦思冥想,終於想出了這個東西”。翠兒在下面撇撇嘴:不就半天時間么,還幾天沒睡好,也沒見你少吃一點兒,少爺真會說話。
“嗯,好!好!難得你有這個心思,可這黑色的怎麼寫字啊?”,先生神情看起來很欣慰的樣子。
“先生,學生還做了這個,這叫粉筆,寫了還能擦掉的”,說完轉身在黑板上寫了幾個字:“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