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翌日,連偉因為傷勢未愈,加上一夜“操勞”,到了傍晚尚未轉醒。
失蹤兩天的電終於出現了。
“鄭小姐,我有話想告訴你。”
“請說!”鄭秀苓因為懷疑他,加上連偉受傷他不在身邊的種種因素,是以對他的印象大打折扣。
“能不能到會議廳,這裏不方便。”電望了眼床上熟睡的連偉。
“有什麼事連偉不能知道?”她替連偉蓋上被子。
“鄭小姐,請別為難我。”電的態度非常恭敬。
“好吧!”鄭秀苓不再堅持,跟着電來到會議廳。
“有什麼話,現在可以說了吧!”
電遲疑了一下才開口:
“鄭小姐是否覺得對現在所居住的房間有一份熟悉感?”
鄭秀苓有些吃驚。她從未向誰吐露過自己心裏的感覺,為什麼電會對她心裏所想的事這麼清楚?難道她所想像的一切確有其事?
“你一定覺得非常奇怪,為什麼我知道你的心裏在想什麼?”電對她的想法瞭若指掌。
她心裏雖然納悶,但臉上的表情卻是一派平靜,不回話也不問問題,靜靜的等着他說下去。
電吃驚於她的反應,她果然很不一樣。
“你是不是對小宇有一份親切感,甚至超乎常理的喜歡他?”電持續的問,但卻沒有給答案。
鄭秀苓當然也不是小角色,不會因為他的幾個問題而驚慌失措。
“那是因為小宇是你的兒子!”一道聲音驀地響起。
這句話有如雷電般刺痛了她的耳膜,對方彷彿對所有的事情瞭然於胸。
她轉過身,看着從門口進來的男人。
“老先生?”是那個在宴會上遇見的老先生。
“沒錯!我就是連偉的父親連亞逵。”他表明身份后,氣定神閑的在會議廳的首位上落座。
“為什麼?”她還記得他在宴會上說過的話,怎麼……他怎麼會是連偉的父親?
“我今天就是來向你解釋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
“我不懂!”鄭秀苓因為他的話而皺眉,而且胸口開始微微發痛。
“我說了你就會懂。”連亞逵喝了口電端來的咖啡,思緒彷彿飄向多年前……
“五年前,因為連偉整天流連花叢,心思完全沒放在幫務上,為了讓他能成器,也為了讓連家有后,我下了通牒,只要他無法為連家生出一男半女,這幫主的位置就不可能是他的。
當初他年輕氣盛、好強又愛面子,怎麼可能讓幫主之位易主,所以他誇下海口,一年之內一定為連家生個孩子。但是我怕他隨隨便便找個不清不白的女孩子,生下一個不三不四的孫子,所以又加了但書,規定孩子的媽一定得是個清白人家的女孩。一個星期後,她果然帶回一個身家清白的女孩,而且以強硬的手段要了她,讓她懷孕。”
“后……後來呢?”鄭秀苓幾乎能肯定連亞逵口中所說的女孩指的就是她。
“一開始連偉便誇下海口,只要孩子,不要孩子的母親,但是後來連偉愛上了那個女孩。只是那個女孩心中有怨氣,失去了清白之後,幾乎呈現瘋癲的狀態,但是病情並不嚴重,只是偶爾發發脾氣,所以連偉並不放在心上。
直到孩子生下來的那一天……女孩拖着虛弱的身子逃離醫院,連偉發現后便在後面追趕,等醫院通知我們的時候,連偉已因為出了車禍奄奄一息的躺在病床上,而那女孩也不知去向。”
就像是一場夢、一個故事,鄭秀苓覺得毫無臨場感,她甚至不願相信自己是故事中的那個女孩。
“連先生,你告訴我這些事有何用意?”
“你還不懂嗎?你就是故事中的女主角。”連亞逵激動的喊著。
“不,我一點印象也沒有,你要我如何相信這些事曾經發生在我身上?”她抗拒這樣的事實。
“你的醫生不是說過,你有抗拒性的失憶,你想忘記一切不堪的回憶。”連亞逵將她的事情調查得一清二楚。
“我不相信!”
“別不相信,連偉和你一樣,選擇忘掉那一年所發生的事,甚至不談婚嫁……”連亞逵老淚縱橫。
“我懂了!”她憤恨的看着連亞逵。“你之所以找到我,讓我當小宇的看護,設計我獻身給連偉,一切都只是為了幫連偉找回記憶,對不對?”
鄭秀苓說完之後,忽然想到了破綻。“不對!我是一個處女,不可能生過孩子!”她清清楚楚的記得自己和連偉發生關係時那一股撕裂的痛,還有床上的殷紅……
“傻孩子,那東西是可以重造的,要不要我找出幫你做處女膜重整的醫師來對質?”連亞逵馬上消除她的疑慮。
“不!我不相信!”鄭秀苓轉身衝出去。
“主人,要不要追她回來?”電恭敬的請示連亞逵。
“不必了,如果這樣還是沒辦法,那我也認了。”
***
不!她不相信這麼匪夷所思的事!
她一定要弄清楚!可是她該問誰呢?
威爾森……
對!威爾森是當年救她的人,他一定會知道。
她迫不及待的飛車回到聯合看護中心,橫衝直闖的進了威爾森的辦公室。
但是她忘了現在是深夜,威爾森根本不可能在聯合看護中心。
不過,他不在不是更好?
許多平時不能公開的檔案,她正好趁這個時候看看。
執行特殊任務久了,這些檔案櫃的防護措施根本難不倒她,才三兩下,檔案櫃就被她打開。
她開始專心的找自己的檔案。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三個檔案櫃,十幾個抽屜都翻遍了,就是沒找到她的資料。
正當她想放棄時,不小心將一個抽屜弄掉了,她連忙蹲下身,將掉落地面的資料撿起來。
驀然,她看見了自己的照片……
她緩緩的拿起地上的文件,她的照片底下赫然寫著——克麗絲汀……
難怪她找不到檔案,原來威爾森用她的英文名字歸檔。
在她往下再看仔細時,血液瞬間往上沖,耳朵嗡嗡作響。
連亞逵所說的竟然都是真的!
鄭秀苓神情恍惚的盯着檔案上的文字,呼吸有些不順暢。
克麗絲汀女二十歲處女膜破裂生育過……
不!不可能!既然這些都記載在檔案上,為什麼威爾森不告訴她,讓她到處去追查?這檔案肯定是錯的,一定是弄錯了!***
鄭秀苓消失了!
美國聯合看護中心的人脈加上三藩市白虎幫的勢力,卻依然找不到鄭秀苓的下落。
一年了!整整一年,鄭秀苓就這樣從三藩市消失,她到底上哪兒去了?
連偉緩緩的合上雙眼,難道他註定一輩子都找不到真愛?
有時候他真恨他的父親,為什麼始終不放手?
這一年來,他翻遍了三藩市的每一個角落,連歐洲各地的分部都派人四處尋找,但是始終沒有消息。
由於以往工作的不便,她幾乎沒有朋友,與同事的互動更是少之又少,以致讓尋人的工作倍感艱辛。
“幫主,我建議你由出入境的資料開始查起。”看着連偉天天沉着一張臉,電忍不住提出他們一直沒有想到的方法。
出入境記錄?他怎麼沒想到?
“為什麼不早說?”連偉帶著責備的口氣。
電不敢回嘴,但是心中有苦說不出。
這一年來,連偉視他如眼中釘,因為連亞逵一切的計劃都交由他執行,在連偉的眼中,他是叛徒、是連亞逵的眼線,連偉根本不讓他進人所有尋人計劃的核心。就算他有再好的辦法,恐怕也會讓連偉認為另有居心。
“交代下去,朝這個方向去查,只要有她入境資料的地方,都派人去找!”不管花多少時間,他都要找到她。
***
時光匆匆又過了四年!
連偉終於得到鄭秀苓的消息,這消息令他高興得幾乎狂叫。
好漫長的四年,一千多個日夜的思念,讓他心煩、心慌,脾氣一天比一天暴躁。原本脾氣就不是很好的他,在尋找她的這段日子裏,更將蟄伏在內的深沉個性發揮得淋漓盡致,如出柙的野獸般狂猛,讓人無法捉摸。他甚至下定決心,如果沒找到鄭秀苓,他這一輩子不打算和連亞逵再說一句話。
一聽見她在台灣,他便以最快的速度買下一棟位於山坡的高級別墅,屋子夠大,地處偏僻,最重要的是交通不方便,用來“囚愛”最適合。
他昂首闊步的巡視每個房間,檢視每個小細節,一心只希望他的愛能住得舒適、快樂。
明天,明天他就可以和心愛的人聚首,希望從此永不分離。***
鄭秀苓牽著兒子鄭斯偉的手,踩着夕陽,漫步在微風中。
五年前,她毅然的拋下三藩市的一團亂,漫無目的的到處旅行了兩個月才發現自己懷孕。當時她真的不知道該傷心還是該高興?
幾經思考,她決定回到母親的故鄉——台灣。
這幾年她隱隱約約想起了一些過去所遺忘的事情,但是卻不完整,有時候還會有某些事情重疊著。
據醫生的說法,她是服用藥物過量,導致腦部受到某些藥物的控制,所以才會有一些似曾相識的感覺或想法存在腦海中。
如果醫生的說法、判斷是正確的,那麼她並非如威爾森所言,是他救回聯合看護中心的一個小孤女;否則她怎麼會想起她在台灣有這麼一棟房子,也想起了她的母親。
還好她的適應力不錯,懷孕期間由於孩子的貼心與敏感,讓她隨著孩子在體內成長的速度,心情也由谷底慢慢爬升;孩子總在她情緒低落或感覺到孤單的時候,適時的在肚子裏胎動,或許是踢她一腳,或許是動動手手,或者緩緩蠕動……總之,她並不孤單。
這麼深刻的懷孕經驗,她敢對天發誓,如果她曾經懷孕過,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更何況小宇給她的感覺一點也不同於腹中的胎兒。
“媽咪,我們家門口有一輛車子!”鄭斯偉雖然年紀小,但所有的成長卻比其他的孩子快,彷彿知道鄭秀苓一個人扶養他的辛苦,才四歲就懂得觀察四周所有的狀況。
鄭家的祖屋是個獨門獨院的老式建築,附近沒什麼人家,而她從不跟鄰居往來,在台灣也沒有朋友,怎麼會有車子停在門口?
“媽咪,有一個酷叔叔下車了。”鄭斯偉小小的人影張開雙手,擋在母親的前面,神情戒備。
鄭秀苓看見了,是電!
“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難得電肯花時間跟小孩打招呼。
不過鄭斯偉可不領情,媽媽教過他,不能隨便和陌生人說話。
“鄭小姐在台灣結婚了?”應該是吧!否則她身前的小不點兒是誰?
“對!我結婚了,所以請你走開,別再來騷擾我!”鄭秀苓還是老樣子,面對事情從來不慌張。
“我想你是了解幫主的,即使你結了婚,他還是有辦法讓你離婚然後專屬於他。”電之所以會被派來接鄭秀苓,是因為他和鄭秀苓有着一樣的脾氣,所以他知道怎麼激怒鄭秀苓。
“哦!沒想到白虎幫勢力這麼大,在台灣也能橫行無阻!”她牽起兒子的手,往外走去,並不打算進入家門。
“鄭小姐不請我進去坐坐?”電忽然感到擔心,因為鄭秀苓沒有如他想像的回到屋子裏去。
“我不想讓我的家沾上白虎幫的任何氣味。”鄭秀苓在思考着該不該與連偉碰面,解開這幾年來潛藏在心裏的陰影。
雖然她的心裏一直不相信,也不承認她曾經和連偉有過什麼關係,甚至是生下小宇;但是眾口鑠金,加上聯合看護中心的資料,令她不得不懷疑確有其事。
“那麼就請鄭小姐上車,讓白虎幫沾沾你的氣味,否則我們這些做下屬的人,日子一點也不好過!”
電是在埋怨嗎?
引起這些風波的不就是他們自己,如今倒好,竟然埋怨起她來了!
“如果我不去呢?”鄭秀苓的口氣有明顯的挑釁意味。
“鄭小姐必須考慮你身邊還有個孩子,並不適合動手。”
鄭秀苓低頭看看兒子。沒錯,不但不適合動手,而且她也不想破壞自己在兒子心目中的溫柔形象。
“我跟你走。”
***
踩着急切的步伐,連偉無聲的踩過鋪著高級地毯的走廊。
他丟下剛剛正在籌備的公司,急切的想回家見那令他思念五年的人兒,今天他一整天都心神不寧,就怕鄭秀苓不肯來見他。
雖然知道電一定會不擇手段完成任務,就像十年前一樣。
但他還是帶著一顆忐忑的心頻頻看錶,一方面希望儘快見到鄭秀苓,一方面又害怕見到她,矛盾的心思一直在心頭縈繞。
才走進門,就看見一個小男孩正怒目瞪視著電,而冷酷的電竟然回以鬼臉想逗弄男孩,只可惜小男孩一副穩如泰山的模樣,一點也不為所動。
“幫主。”一見到連偉,電又恢復冷酷的模樣。
而那個男孩又豎起戒備的神情,轉身抱着鄭秀苓。
“誰都別想欺負媽咪。”
連偉皺著眉頭。“這小孩……”
電忙着接口:“他是鄭小姐的孩子。”
廢話!他聽見小男孩叫鄭秀苓媽咪,當然知道小男孩是她的小孩,但,為什麼沒有人調查出她已經結婚了?
“秀苓……你結婚了?”他激動的抱着她,全身沸騰的血液幾乎在得知這個消息時凍結。
“不管我有沒有結婚,今天我來就是要把話說清楚,過去的已經都過去了,我不想和你再有牽扯,希望你大人有大量,放過我們母子。”鄭秀苓表面上態度平靜,但其實心裏一樣熱血沸騰。
“你真是狠心!”連偉在思索著怎麼樣才能讓她留下來。“難道你不想知道十年前發生了什麼事?”好奇心也許可以留住她。
“我想通了,已經過去的事何須太在意,即使知道了又如何?能挽回一切嗎?”不是她不在意,只要是人都有想了解真相的慾望,她也不例外。只是她清楚連偉的為人,他不過是想利用這一點留下她,所以她不能表現得太在意,免得讓他抓到把柄。
好奇心不能打動她,那……這個孩子呢?
五年前鄭秀苓會為了小宇留下來,五年後的今天,相信她一樣會為這個孩子留下來。
“你叫什麼名字?”連偉蹲下身子。
“鄭斯偉。”鄭斯偉很簡短的回答。雖然媽媽說不能和陌生人說話,但是媽媽認識這個人,應該不算是陌生人。
“鄭思偉?”用孩子來思念他嗎?
鄭秀苓彷彿看出他自我陶醉的想法,隨即出聲反駁:“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想的是怎樣?”原來她還是跟他這麼的心靈相通,連他心裏想什麼她都猜得出來,真是不簡單。
“是斯文的斯,不是思念的思。”最討厭他臉上那一抹得意的笑容。“還有,別以為還能用上次對付我的招數對付我,這種錯誤我不會犯第二次。”
“哦?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留下你的兒子,你會幹脆要我替你養大他?”連偉不相信。
“不信的話,你可以試試。”
鄭秀苓乾脆丟下兒子與他糾纏,自己回房間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