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總裁早!”
來到那張融合著驚人氣勢的大辦公桌前，艾紫薔恭敬有禮的問好。
“早。”
公式化的應了聲，雷墨幾乎沒有多看她一眼，逕自翻閱着桌上堆積的文件。
太好了，眼前她實在很需要他把她當成一縷會出聲的空氣。
艾紫薔稍稍定了心神，翻開手裏的行程表，開始有條不紊的報告他今天一整天的行程。
“總裁，三十分鐘后您將有一個早餐會報，十點半您跟福生企業林董有約，中午跟方翎小姐共進午餐，下午兩點您得回公司跟道森先生簽約，三點……”
末了，還不忘提醒他在行程表上的一則重要記事。
“還有——今天是康小姐的生日。”
最後一句話，總算讓雷墨抬起頭。
眼前陌生的身影提醒了雷墨——他已經換了個專屬秘書。
他有個令人滿意且盡責的秘書長，身邊一切瑣事都是由她處理，他從不過問，也很少管秘書的去留問題，只要有人能按時提醒他行程、把他交代的事完成即可。
“你是新來的秘書?”
“是的。”艾紫薔適時低下眼睫，掩飾眼底那抹緊張。
帶着幾分好奇、幾分評量，雷墨漫不經心打量起眼前這個看來頗為精明幹練的秘書。
她看起來很年輕，頂多不超過二十五歲，給人的感覺卻是犀利明快，一如她鼻樑上那副銀邊的眼鏡，簡潔俐落卻不帶一絲溫度。
修長的身材配上合宜的藍色套裝，勾勒出纖細而優美的弧線，在嚴謹端莊后卻別有一種優雅的美感。
鏡片后的一雙清澈明眸算得上漂亮，深邃的眸光讓人看不真切，一如她恭敬有禮卻十足公式化的態度，帶着幾分耐人尋味。
在陽光下看起來膚質極佳的清麗臉蛋上，沒有時下女子過分渲染的時髦彩妝，唯有一層薄薄禮貌性的淡妝，卻讓她看起來俐落乾淨。
她不算耀眼，卻很特別。
按理說像她這樣中規中矩、不算特別出色的女秘書，並不太容易引起他的注意，只是，他的目光卻莫名地被她吸引，不由自主的在她身上多停留了好幾秒。
或許是因為她身上散發的那股典雅清新氣息，也或許是種難以言喻的親切感，他對這個新秘書多了一份好感。
“第一天上班?”他劍眉微挑，試探道。
“是的。”
雷墨點點頭，黑眸微微眯起，像是想將她看得更透徹。
他很少看過能在他面前表現這麼沉穩的秘書，以往歷任秘書第一天上班時，不是眼睛不敢直視着他，要不就是緊張得手腳發抖，甚少像她這樣從容不迫的。就目前來說，她確實很符合一個優秀秘書的條件。
一長串的行程她報告得沉穩流利，甚至連該提醒他的重要約會都沒有遺漏，熟練得宛如已經跟隨他好多年似的。
太好了，他真的很需要一個會做事的秘書，而不是個只會賣弄風情，對他毫無幫助的花瓶。
他筆直地望進她的眼底，裏頭卻不見一絲慌亂倉皇，只有一泓始終沉斂平靜的波光映着他。
艾紫薔緊握着紙筆的手不由自主收緊了下，卻沒在他犀利、仿彿能將人看穿的目光中退縮。
眼前這個高大挺拔、英俊懾人的男人，遠比她所想像的更加耀眼出色，也更具影響力。
但這一刻，她總算是親眼目睹這個傳言中的主角，也立刻明白，這些傳言絕不是空穴來風。
她從未見過像他這樣的男人，高大、英俊，充滿懾人的力量。充滿霸氣的眉宇，深邃迷人的黑眸、性感且完美的絕佳身材比例，渾身散發著一股成熟沉穩、霸道強勢的氣息。
那是一種奇妙的魅力，融合著一股高傲卻瀟洒，狂妄卻善於洞悉人心的細膩與自信，簡直讓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她的目光跟他短暫相接，小心、謹慎的跟他保持安全界限。
拿起桌上一疊資料往她跟前一放，他開始下達指令。
“把這些資料整理出來，我明天一早要跟國外客戶開會，還有，替我把出國開會的所有資料彙整，明天下班以前我要看到。”
“另外——”他又接着交代道：“替我訂一打玫瑰送到方小姐家，中午抽空去選份送給康小姐的生日禮物，順便替我訂晚上法國餐廳的位置。”
他是存心要試探這個新秘書，想看看她究竟有多少能耐。
“是。”他的新秘書連眉頭也不皺，迅速而俐落的記下了他交代的事項。
雷墨若有所思的凝望着沉着冷靜的她。
面對他審視的犀利目光，艾紫薔強自壓下慌亂與不安，竭力保持從容。
她勢必得冷靜，也得堅守不跟他有過多接觸的原則，這份工作得來不易，更何況殷雅跟殷琦那麼熱心的幫她，說什麼她都得咬牙熬下去。
“很好，這裏沒事了，你出去忙吧!”他逕自又低頭看起文件。
“是的。”
朝他躬了個身，艾紫薔抱着一大疊文件步出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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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艾紫薔總算鬆了口氣。
沒想到昨晚還緊張得失眠的她，今天竟會表現得這麼鎮定，連她都忍不住讚賞起自己的表現。
看着桌前堆積如山的文件跟資料，她的眉立刻又皺了起來。
一如她所預料的，這份工作真是不輕鬆。
才第一天上班，雷墨就交代下一堆多得嚇死人的工作，依她以往的工作效率，這些事情恐怕連一個禮拜都做不完。
但為了證明自己絕不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她就算加班、熬夜也要如期把工作趕出來。
更何況，身為總裁的專屬秘書，替他分擔繁雜的工作也是應該的，除了全力以赴，她沒有抱怨的權利。
嘆了口氣，她認命的坐進辦公桌前，扛出一大疊資料夾，這是前幾任秘書所留下的秘笈，裏頭有着所有台北市知名餐廳的電話，以及各大知名精品、服飾以及花店的資料。
感謝這些歷任秘書這麼用心的把資料彙整，讓她第一天上班就能很快進入狀況，省去她不少摸索的時間。
打電話訂了餐廳，也請花店外送一打玫瑰給那位方小姐，剩下的禮物她利用中午吃飯時間出去買就可以了。
眼前比較棘手的是工作。
“各家飯店的營業概況表——缺失檢討改善方案——人事精簡計畫——”她一本又一本的翻着資料，毫無頭緒。
看着眼前多得讓人頭痛的資料，她一時之間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整理起，即使有了手裏的萬能寶典，她還是萬能不起來，對着一疊資料發獃半天，她竟不知從何下手。
有了——她靈光一閃。
這秘書室里的秘書隨便一個都比她資深，不如問她們比較快，省得她在這裏想破頭。
她綻起一抹友善的笑容，客氣的轉頭開口道。
“請問——”
“我很忙，你去問別人吧!”
還沒開口，艾紫薔已經先碰了一鼻子灰。
愣了愣，這個毫無笑容的女秘書，絲毫不掩飾對她的不友善，年紀輕輕卻有張晚娘面孔，叫人難以親近。
她環顧辦公室里其他同樣不怎麼友善的臉孔，以及一股冷漠、沉寂，幾乎叫人窒息的氣氛，她只好識趣的把話吞回肚子裏。
這一刻，她終於深深領悟到，在這裏除了工作，她是找不到朋友的，更別奢望會有人幫她。
嘆了口氣，她滿腹的憧憬與熱情，像被澆了盆冶水似的徹底熄滅。
原來，這裏並不是如她所想的，是個讓人一旦來了就不想離開的地方，這裏的職員也不全是些友善親切的人。
她甚至可以感覺到，她是因為身為總裁專屬秘書的身分，而遭到其他人的排擠。說來說去，這全是因為一個過分出色的男人。
她可以想像得到，總裁夫人這個名銜有多吸引人，麻雀變鳳凰的情節有多讓人憧憬。
今早秘書長所說的一番話，忽然再度浮現在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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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你加入極鼎。”
秘書長坐在辦公桌后，對她綻開的笑容卻無一絲暖意。
“謝謝。”艾紫薔有些不安的點頭稱謝。
“從今天起，你就是極鼎正式的員工，也是總裁專屬的秘書，我希望你能克盡職責，做好自己份內的工作。”秘書長的言談間，似乎話中有話。
她成了總裁的專屬秘書，克盡職責本來就是應該的，為什麼秘書長要特別提醒她?艾紫薔不太明白。
精明的看出她眼中的疑惑，秘書長索性把話挑明了說。
“你知道很多女孩子抱着遐想，不是想來當總裁的秘書，而是他的妻子嗎?”秘書長犀利的眸光瞬也不瞬的盯着她。
艾紫薔愣愣搖搖頭，隨即又用力點頭。
“我略有耳聞。”
“嗯。”秘書點點頭。“知道我為什麼選中你嗎?”突然間，她又丟來一句。
艾紫薔愣了下，有點困窘的搖搖頭。
直到現在，她還是對自己躋身這個知名企業，成為粉領新貴而覺得不可思議。
她總覺得依自己迷糊無爭的個性，應該一輩子窩在那種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
“因為你是所有應試者當中，唯一對總裁突然出現沒有反應的人。”
“啊?”艾紫薔徹底怔住了。
原來她被錄取的原因不是因為她的條件比其他人優秀，而是因為對總裁的無動於衷?
不過老實說，她當然對雷墨也有好奇心，只是面試那天她實在緊張到不行，哪有時間去注意到誰出現?
不過，因為這種有點荒謬的原因而被錄取，她實在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你很年輕，個性看起來也很單純，也是因為這點，我相信你可塑性很大，將來可以慢慢學習磨練，成為總裁最好的幫手。”
“嗯，我會努力的!”這一刻，她是很真心的想成為有能力，讓人信任的好員工。
“雖然我對你還算有信心，不過依照慣例，我還是得讓你簽下這個。”
“這是什麼?”艾紫薔愕然瞪着推到眼前的紙。
她不知道要進極鼎這企業還得簽下賣身契。
“切結書。”秘書長答得簡潔俐落。
“為什麼——”
“我得確保我的秘書腦子裏想的是工作，而不是勾引總裁。”
“我不會想那些事情。”她愕然搖搖頭。對她來說，那根本是天方夜譚。
“只要我發現你對總裁有不適當的言行，或者勾引挑逗的舉止，我會立刻開除你，懂嗎?”秘書長的眸光犀利如刀，直穿進她的心坎里。
她知道極鼎的紀律一向嚴謹，卻沒想到，竟然會嚴苛到這種地步。
“我知道。”她會謹記在心。
“十分鐘的時間，把切結書內容看清楚。”
不待她說完，秘書長已經俐落抓起那張契約，遞進她手裏。
拿起切結書，裏頭密密麻麻陳列着一條條的規定，卻不外乎是得跟總裁保持距離、避免非公事上的接觸之類的條文。
這下，她更清楚自己不但在工作上得戰兢謹慎，甚至跟雷墨間也必須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否則這份得之不易的工作恐怕會完蛋。
“唉——”果然是大企業，規矩也特別多，不容掉以輕心啊。
甩開腦子裏纏成一團的思緒，她專心處理起一桌的文件資料，好不容易從讓人看得眼花撩亂的文件中回神，才發現辦公室里早已空無一人。
一看牆上的鐘，她緊張地跳了起來。
“糟了!”中午的休息時間只剩半個小時，而她還沒去買禮物哪!
抓起皮包，她火燒屁股似的往門外沖。
下午跟方翎共進了一個短暫卻愉快的午餐，又隨即前往拜訪客戶的雷墨，一回到辦公室已經是下班時間了。
偌大的秘書室里空無一人，只有新來的秘書艾紫薔還沒離開，看了她一眼，他逕自回到辦公室。
一進辦公室，就看見桌上擺着一個精緻的小紙袋，以及一張餐廳地址、訂位時間的紙條，另外還有幾張客戶重要來電的紀錄，依照緩急先後有條不紊的擺放在桌上。
微微挑了下眉，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紙條上娟秀漂亮的字跡半晌，隨即坐進辦公桌后，迅速批閱了幾份急件，也回了幾通重要電話，轉眼時間已近七點。
他該走了!
將禮物收進公事包里，雷墨打電話吩咐司機在樓下等，隨即起身準備赴約。
走出辦公室，發現艾紫薔仍在座位上忙着。
“艾秘書。”
“總裁。”艾紫薔立即起身，平靜的面對他。
“還不下班?”
他站在幾步之遙外，高大的身軀散發著懾人的氣息，盯視着她的幽深黑眸叫人有些喘不過氣。
“我還有一些文件要處理，想晚一點再下班。”她悄悄咽了口水，總算知道為什麼這麼多女人對他瘋狂痴迷。
“嗯。”他點點頭，平靜的俊臉上看不出特殊的表情。“明早我要的文件資料沒有問題吧?”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艾紫薔喉頭一哽差點岔了氣，原本平靜的臉龐閃過一絲波動，卻被她及時收進長睫下。
“總裁請放心，沒問題。”她說得心虛。
事實上第一天上班她都還沒弄清楚狀況，他就交給她這種龐雜難懂的業務，根本是考驗她的能力跟——勇氣。
如果不是欠了殷家姊妹一個人情，如果不是因為骨子裏有些虛榮心作祟，如果不是因為太渴望這份優渥的收入，或許她會就此打退堂鼓，直接夾着她的小尾巴逃出這個龍潭虎穴。
但既然有這麼多不得已，她只好繼續被他壓榨。他是頂頭上司，她只是個聽命行事的小秘書，在他的地盤上都是他說了算。
“辛苦了。”留下一句話，他旋即轉身步出辦公室。
到門邊的挺拔身影突然間停住，又轉身朝她說了句：
“你一個女孩子，別太晚回家。”
“我知道，謝謝總裁。”她壓下錯愕，很有禮貌的回應。
淡淡看她一眼，他轉身帶上門。
看着關上的大門，艾紫薔陡然鬆了口大氣。
不過，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看似嚴肅的雷墨，竟然還會叮嚀她早點回家?
怎麼這個看起來刻板強勢的男人，這麼人性化?
一邊狐疑的暗自嘀咕，一邊看着桌上還有大半的文件，她摸摸咕嚕作響的肚子，有種被全世界遺棄的心酸。
看來，上班的第一個夜晚，只得在辦公室度過了。
拎起杯子，她到茶水間替自己泡了杯麥片，經過總裁室時，她忍不住探身瞥了虛掩的門扉內一眼。
收回目光四處張望了下——反正現在辦公室里半個人也沒有，已經抱着熬夜決心的艾紫薔，突然興起一種荒謬的好奇心。
壯起膽子，她小心翼翼推開厚重大門，走進總裁室探險起來。
辦公室里，有着雷墨獨有的氣息，寬敞潔凈的空間一如他給人的感覺，簡單俐落、不拖泥帶水，除了必要的辦公用品以及文件資料，幾乎沒有多餘的擺飾，只除了——她的腳慢慢踱到氣派辦公桌后的一面大書櫃。
好奇的看着裏頭種類相當統一的書籍，不外乎都是一些商業、企業管理，以及看來頗深奧的原文書。
她有點好奇，像他這種時間都被工作、約會排滿的大老闆，怎麼會有時間看書啊？
你想的未免也太多了吧——下一刻，她忍不住嗤笑起自己。
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還替別人擔憂那麼多!她感嘆的搖搖頭。
閑閑的替他把略顯凌亂，顯然還無暇整理的書櫃順手理齊，也一併把旁邊的檔案櫃整理了。
踱離書櫃，她的目光隨意瀏覽，不經意瞥見那面及地的大玻璃窗。
她走了過去，小心打開窗戶，一陣清新的夜風立刻拂面而來，一大片壯觀而美麗的燈海也隨之躍入眼底。
“哇——好美!”她忍不住發出讚歎。
站在三十六層高的大樓往下看，繁華的台北宛如灑在黑絨布上的鑽石，璀璨耀眼得讓人心悸。
白天的喧鬧擾攘，全被沉靜的黑給斂收殆盡，只有那盞盞燦亮如鑽般的燈火，綴出沉夜下的脈動。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男人渴望擁有財富與權力、喜歡高高在上的感覺，那種睥睨一切，仿彿脫離凡俗，站在人群最頂端的感覺，真是叫人難以抗拒。
一時之間，她幾乎幻想起自己是這棟宏偉大廈的主人，坐在這個氣派的辦公室里，氣定神閑的指揮着下屬，好隨心所欲還能逍遙快活去，就如同雷墨對她做的一樣——
雷墨?楞了楞，她猛然回神，想起了桌上的工作。
“完蛋了!”她慘叫一聲，急忙往外跑。
都什麼時候了，她還有那個閒情逸緻去“觀光”?
隨便以一杯麥片裹腹，她認命的伏首在辦公桌前繼續趕工。
相對於她唯有一盞孤燈陪伴的身影，雷墨已神情愉快的坐上司機停在門口的豪華轎車，前往餐廳，準備跟佳人共進浪漫晚餐。
一個夜、兩個人，卻有着截然不同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