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卡嚓”一聲,楊任楀開門進屋,沒想到迎接他的卻只有一屋子漆黑。
他打開燈看看手錶,十二點二十三分了,蔚萳居然還沒到家?
已經這麼晚了。
他不死心的往各個房間搜尋一遍,真的不在。
一個女孩子家,怎麼會混到三更半夜,到現在還不回來?她從來沒有晚歸的紀錄啊。
楊任楀試着打手機,結果沒人接,他不禁緊張起來,從口袋摸出一根煙,踱步到窗台上,對着大樓底下的警衛大門猛抽個不停。
夜深了,大樓外靜悄悄的,偶有一兩隻野狗走過,其餘連個人影也沒有。
遠處一輛機車突然慢慢駛近,楊任楀眯起眼睛仔細一看,機車後面載着的女孩,不正是蔚萳嗎?
騎機車的男生,背對着他,又戴着安全帽,因而看不出長相。
蔚萳脫下安全帽后和他說了幾句話,笑了笑,才依依不捨的和他揮手道別。
楊任楀繼續抽着煙,看着她穿過警衛大門,人影逐漸消失。
不一會兒,大門開啟的聲音響起,他才把煙蒂拋向夜空,看着火光在黑暗中劃出一道弧線,然後消失無蹤。
“知不知道現在多晚了?”蔚萳進門后,楊任楀頭也不回的沉聲問。
“知道啊。”
蔚萳臉上掛着兩丸黑眼圈,可憐兮兮的說:
“我要跟同學一起準備期末考嘛。要讀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只好大家每個人分配一點,把重點整理出來,然後一起輪流看啊。”
“啊?”楊任楀錯愕的回頭瞪她。
期末考?他差點忘了這回事,她的身份還是學生呢。
“期末考還有多久?”他忍不住皺眉問。
“還有兩個禮拜。如果我晚回來,你就自己睡吧。”蔚萳把沉重的包包卸下來,隨意擱在沙發上,喃喃說著:“我去洗澡了。”
蔚萳洗完澡,換上一套白色棉質的kitty睡衣,又回到客廳提起包包,默默退到她的小房間裏繼續用功。
看她一臉疲累,楊任楀登時手足無措起來。
需要幫她準備消夜嗎?
呿,他又不是她媽。
想是這麼想,楊任楀卻還是不由自主的往廚房走去,試圖從冰箱中找出適合當消夜的食物,結果什麼也沒找着──算了,這是她的命。
回到主卧室,他梳洗完畢,躺在床上準備就寢。
沒想到身旁空蕩蕩的位置,竟搞得他煩躁莫名。
她忽然不在,這張床就彷彿失了重心,沒辦法維持平衡,害他一直睡不安穩。
他聽着鬧鐘發出答答答答的聲響,不知道自己究竟失眠了多久,猛地抬頭一看,鬧鐘竟然顯示着:一點四十三分。
夠了吧!
就算考聯考也不需要讀那麼晚,她明天還要不要上學啊?
他終於受不了,起身去她的小房間逮人,卻不料房間門一打開,看見蔚萳早就累趴在書桌上。
“蔚萳?”楊任楀哭笑不得的在她身邊蹲下。
不知道她睡了多久,口水流得到處都是,早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他找來面紙把她的嘴巴擦乾淨,接着抬起她的臉,慢慢靠在他肩膀上,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她橫抱起來。
這個營養不良的小妞,連體重也是最輕的羽量級。
他不費吹灰之力的把她抱回房間,她一沾上枕頭就舒服的嘆了口氣,然後無意識的轉身抱緊棉被,一副很滿足的模樣。
楊任楀揉揉她的頭髮,回到床上,在她身邊睡下。
蔚萳睡得很沉,看着她寧靜的睡顏,楊任楀不禁微微苦笑。
憑她這副德性,當老婆,還早得很呢。
手挽着身邊的女伴,一走出國家歌劇院,楊任楀立刻低頭看錶。
晚上十點半,蔚萳應該還沒到家吧?
“要不要去吃消夜?”
他轉頭詢問身邊的女伴,江媛卉笑了笑,欣然點頭同意。
“要吃什麼呢?”
楊任楀無所謂的聳肩。“隨便,我都可以。”
“我知道一個好地方,開車過去吧。”江媛卉笑說。
楊任楀點頭,於是江媛卉帶他到一間專賣港式養生煲湯的餐廳,點了幾樣小菜,一盅雞湯,楊任楀喝上幾口,立刻找來服務生,另外打包一份。
“給老婆吃啊?好貼心喔。”江媛卉看着他,不禁竊笑。
沒想到大情人楊任楀,婚後竟然變得這麼焦慮。
說什麼陪她看歌劇,結果一進場就魂不守舍,頻頻看錶,一臉不耐。
真奇怪,又不是她吵着要他陪,既然放不下老婆,出場就趕快回家啊──還提議吃消夜呢,無聊的傢伙!
“只是順便而已。她在準備期末考,半夜會餓。”楊任楀說起這番話時,忍不住咬牙切齒。
江媛卉聞言一愣。
“期末考?”她聽錯了嗎?
楊任楀給她一個肯定的眼神,江媛卉立刻又是一陣茫然,天啊……期末考對她而言,好像是上個世紀的事了。
“你別忘了,她還是小孩子,不是個性像小孩,而是真正的小孩。”
楊任楀煩躁的抱怨: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還比較像她爸爸。”
“誇張。”江媛卉掩唇低笑。“二十一歲,已經不小了。”
楊任楀苦澀的橫她一眼。
“如果你有個二十一歲正在讀大學、身邊繞着一堆蒼蠅的女兒,就會了解我的心情了。”
“我的天,這是什麼婚姻啊。”
她同情的望着他,楊任楀好像一下子想到什麼,突然越吃越快。
“不好意思,我要回去看她平安回來了沒有,她最近都在同學家讀書讀到三更半夜,才眯着眼睛,像鬼一樣的飄回來。”
“真的假的?你真的把她當女兒啊?”
江媛卉皺起眉頭,他說話的口氣,真的好像一個老爸爸喔。
楊任楀飛快地抓起紙巾,往嘴上擦了擦,然後泄憤似的用力丟進瓷碗陛。
“算了,別提了。”
他警告似的橫她一眼,隨即拉着她起身。
先送江媛卉回去,他這才開車回家。本以為時間拖得差不多了,結果打開大門,還是一屋子闐黑。
十二點多,她應該快回來了吧?
他走到窗檯邊往下看,剛好看見最近常送蔚萳回家的機車出現在樓下。
蔚萳下車后,並沒有馬上和那個小夥子道別,就這樣站在路邊,兩個人有說有笑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那傢伙乾脆把安全帽脫下來,輕輕搭在乎上,似乎還有說不完的話題。
楊任楀沉默的望着他們,努力的抑住心頭那股奇異的壓力。
這根本沒什麼。他今天不也跟江媛卉一起去看歌劇嗎?
她交她的朋友,干他什麼事?
然而,他眼睛離不開蔚萳笑意嫣然的模樣,她每一次撥頭髮,每個點頭,每一回踱腳,都牢牢吸引住他的目光……她好像很開心。
跟那傢伙聊天,就這麼愉快嗎?
蔚萳看看錶,終於向那傢伙道別了。他瞪着她穿過警衛大門,才魂不守舍的合上窗戶。
蔚萳上來時,只見楊任楀手上拿着啤酒,坐在沙發上,神色凝重的瞪着體育台。
心情不好啊?蔚萳順着他的目光,一起盯着電視,看着看着,過了好一會兒,又不禁滿腹疑惑。
“你該不會……支持紅襪隊吧?”
她訝異的皺眉。這怎麼可能呢?體育台正在直播美國職棒大聯盟的賽事,目前洋基對紅襪,七局上,比數是七比二,咱們偉大的建民哥哥剛剛K掉一名打者,又是一局漂亮的三上三下。
全台正在欣賞這場比賽的民眾,心情應該都亂爽一把的呀。
“沒……有……”
楊任楀全神貫注的盯着熒幕,完全不理會她。
“奇怪了,那幹嘛板著臉?笑咪咪給我看,快點笑咪咪,快呀。”
蔚萳很不識相的爬上沙發,笑嘻嘻的跪坐在他身邊,在他眼前揮舞着雙手。
楊任楀立刻把她的手揮開,沉聲低喝:
“走開,別擋住我。”
“哼,算了。”
蔚萳朝他皺皺鼻子,這就爬下沙發,退出客廳。隔沒多久,她又穿着kitty睡衣從卧室里出來,揉着眼睛往餐廳走。
楊任楀叫住她。“餐桌上有碗湯,是給你的。”
“你買的嗎?”
“嗯。”
“放冰箱好不好?天氣好熱我喝不下。”蔚萳的叫聲隱約從廚房裏傳來。
“你……”楊任楀差點跳起來痛罵她。明明還在發育,拜託熬夜時吃好一點行不行!?
但念頭一轉,又實在厭惡自己處處像個奶爸,於是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吞回肚子裏,抑鬱氣結的忍着胸口的煩悶。
蔚萳又朝他大叫:“怎麼樣?可以嗎?”
“隨便你!”楊任楀煩躁的低吼回去。
“好熱好熱……”蔚萳用手插着風,蹲在冰箱前翻來翻去,終於翻到一瓶粉紅色的莎瓦。
唔……有一點點酒精耶,反正是在家裏,應該沒關係吧?
想着想着,她打開瓶蓋,咕嚕嚕的一下子灌掉半瓶,酸酸甜甜的沁涼口感,霎時滑過喉嚨,臉頰刷地脹得紅通通。
“呼……真舒服。”
蔚萳不由自主的,嘴角漸漸往兩邊擴散開來。她笑嘻嘻的眯起眼睛,仰頭把剩下的半瓶喝光,玻璃瓶丟到垃圾桶里。
不到五分鐘,蔚萳心情立刻亢奮起來,搖搖晃晃的回到客廳里。
“老……公……”她嬌聲呼喚。
楊任楀聽了,耳膜霎時酥酥麻麻的,雞皮疙瘩掉滿一地。蔚萳的雙手突然從沙發后繞上他的頸子,側頭親吻他的臉頰。
搞什麼鬼?!
楊任楀立刻被電了一下,傾身甩開蔚萳的手。
蔚萳笑咪咪的繞過沙發,往他身邊坐下。
“比賽結束了嗎?”
“你喝了什麼?”他狐疑的盯住她脹紅的臉。
“蘋果莎瓦,好……好喝喔。”
蔚萳又開始咯咯咯的亂笑一通,眼睛笑得彎彎亮亮。
“我們去買一堆回來放好不好?我以後每……天都要……嗝……喝。”
“原來是發酒瘋。”楊任楀沒好氣的嘆了一聲,車好是在家裏。
“我哪有。”蔚萳聽到發酒瘋三個字,不開心的扁起嘴,下一秒又笑得咯咯咯的,爬到他雙腿上跨坐着。
楊任楀十分縱容的瞅着大腿上的小女孩。
“你不是還要念書嗎?”
“啊?”蔚萳眯起眼睛,突然伸手捧着他的臉,兩隻大拇指在他下巴刮來刮去,着迷的呢喃:“你的嘴巴真好看,鬍渣好好摸喔。”
“別亂碰。”
“啊啊啊啊啊!”
楊任楀好脾氣的輕輕推開她的手,蔚萳立刻不依的大叫,雙手蠻橫的捧住他的臉。
“我們來親親……”她向他綻開甜蜜的笑容,大聲宣佈:“我現在很會親了喔……嗝,最近常常練習……”
楊任楀感覺腦袋轟地一聲,霎時風雲驟變。
“什麼練習?你跟誰練習?”他震怒的緊緊鉗住她的手臂,蔚萳笑得東倒西歪,根本沒理會他。
“說啊!你跟誰練習?是誰?”她竟敢……
楊任楀氣得青筋直跳,死命不停的搖晃她。
到底是誰?是每天載她回家的那個小子嗎?
這個笨蛋傻妞!她根本什麼都不懂,跟人家練習什麼!有人用這種借口騙她嗎?怎麼練習?他們怎麼練習?
“怎麼練?快點說清楚!”
“耶!”蔚萳笑嘻嘻的伸手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不要鬧了,快說!”
“耶!”
“再不說我就掐死你!”
“我已經說啦。”蔚萳無辜的傻笑,接着她再一次,更用力的比了一個大大的“V”,嘴裏興高采烈的喊着:“耶!”
“你……”楊任楀簡直氣炸了,偏偏拿這個女醉鬼一點辦法也沒有。
“親親……親親……”
“走開!”她竟還有膽伸出雙手,想抱着他的脖子索吻,楊任楀毫不留情的揮開她的手,他再給她一次機會,這是最後一次了。
“你給我說清楚,到底跟誰練習?”
蔚萳嘟起嘴,難以理解的望着他。她不是都說了嗎?
“跟我自己啊……就是這樣……悶、悶、悶、悶、悶……”
她跨在他身上,又蹦又跳的彎起兩隻手指,靠在嘴唇上連連親了好幾下,發出聽起來很像“悶”的親吻聲。
“死小孩……”楊任楀狠瞪着她,原來是親手指,害他心臟差點炸開。
他越想越氣,努力抑遏殺人的衝動。“不行……”他忍不住將雙手彎成爪形,朝她纖弱的頸項逼近。“我還是想要掐死你。”
“親親……親親……”蔚萳搶先一步吻上他的臉。
耶,終於得逞了!
她着迷的捧起他的臉,嘴唇湊上去亂吻一通。
笨死了!連接吻都不會,只會亂七八糟像小雞吃米似的在他臉上啄個不停,煩都煩死了。
楊任楀千辛萬苦,忍着將她一腳踹下沙發的衝動,握緊拳頭抵在沙發細縫裏,忍受她無所不在的啄食……漸漸、漸漸的,她終於進階了,開始嘗試着使用舌頭。只是這麼一來,又害他臉上嘴上到處沾滿她的口水。
她是不是接吻界的低能兒啊?
楊任楀沒好氣的任她為所欲為。
他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甘願忍受這一切。
她的吻又笨又呆又青澀,一點也不舒服。
可是,只要她一碰觸到他,他全身彷彿立刻接上電流,又酥又麻,燥熱不堪,完全無法抵抗她的侵犯……他不自禁的仰頭倒向沙發,蔚萳立刻轉換陣地,熱情的親吻他的脖子。
他快瘋了……楊任楀迷迷糊糊的伸出手,輕輕攬着她的腰。
是男人,怎能忍受這種折磨!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喝醉了,他這是在利用她喝醉,占她便宜,他應該制止她,抱她……上床……睡覺?
不,不行,不可以!
楊任楀昏沉沉的否決這念頭。
現在上床,他就不會只是睡覺了。
蔚萳吻着吻着吻着吻着……動作漸漸慢了下來,慢慢、慢慢,漸漸的,終於完全靜止,凝住不動。
睡著了?
楊任楀兩眼佈滿血絲,低頭橫她一眼。蔚萳沉沉的倒在他胸前熟睡,而他全身正燃燒着熊熊烈火。
該死的!
他不敢亂動,仰着頭,等着胯下那把慾火慢慢冷卻下來。
蔚萳安靜的伏在他身上,睡着睡着,忽然笑了,像是作了一個好夢。
過了許久許久,他才疲倦的抱起蔚萳回房。
接着,他起身走到廚房,把冰箱裏所有含酒精的飲料統統打開,嘩啦啦的全數倒進洗碗槽里。
從今天起,家裏不準出現任何含酒精的飲料,連煮菜用的米酒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