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十多日之後,李若水在田管事全心教導之下,已經將耶律府里的行事規則都弄得一清二楚。

直到此時,她才知道耶律烈給了她多大權限。這府內的所有採辦、記帳、來往銀兩紀錄,全都歸由管事負責。耶律烈甚至打算付銀兩給她當成薪餉,這根本是她不敢奢望之事。

知道能經由自己的手賺進銀兩,她的感覺不知有多踏實。

耶律烈待她極為慷慨,他在屋內新添了一個紫檀大櫃,放的卻全是她的衣服。從名貴狐裘至寸縷寸金的雲羅披帛、龍鳳紋錦,無一不備。各色名貴金銀首飾,更像是天上掉下來似地,一件件地往她那兒堆。

他就只想着把最貴的物品送給她,哪裏知道常人哪會掛着比指頭遺粗的金頸鏈,還有戴着比拇指還大兩倍的翡翠、珍珠在手上呢?

她當然曉得這些銀兩對他而言,無非九牛一毛。但最讓她動容的是,他可以不厭其煩地伴着她裁製新衣,為她挑選首飾。卻總是在花了太多時間陪伴她之後,每每要在夜裏挑燈與帳本夜戰。

他甚至沒讓她喝避孕藥汁,更讓府里人喊她“夫人”。若不是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侍妾身分,她會恃寵而驕的。

他待她的好,無話可說。因此,她如今什麼也不多想,只求專心做好分內事。

這日,她才剛試擬好春節各類用品清單,還沒來得及出房忙碌,耶律烈便已衝進書房先逮住了她。

“我有兩個好消息要告訴你。頭一件便是,你爹娘和周嬸及夏大夫再過四日便可以抵達北夷城了。”

“他們還好嗎?我爹的身子能行嗎?”她興奮地揪緊他的手臂,一連迭地問道。

“你爹娘此回北行,全是皇帝老子規格,馬車卧榻、婢女、奴僕、衛士十人隨行,走上幾個時辰便會休息。加上有夏大夫在,保證累不着他們一分。”耶律烈大拍胸脯,聲如洪雷地說道。

“你真好。”李若水雀躍到坐不住,跳上他的腿間,攬着他的頸子,高興到連腿兒都晃動了起來,一張水靈氣質臉孔也變得孩子氣了。

耶律烈撫着她的髮絲,從不曾為誰着想過的心,此時卻巴不得連天上星星都摘下來給她。

“第二個好消息便是,我的人逮到了成駝,逼問出當初賣了你的人口販子,現在正要人循線往上找。”等他找到人之後,看他如何整治他。

“我只是想知道我究竟與誰結了深仇大恨。你沒傷了成駝或其他人吧?”她不愛與人結怨,覺得冤冤相報何時了。

“銀子一撒下去,比拳頭還厲害。”他冷哼一聲,一副老子有錢、無所不能的蠻橫相。

李若水對於他的有錢大爺模樣,沒法子苟同,只是追問道:“你對成駝怎麼了?”

“他好吃懶做,靠的只是祖傳家產,早晚也會死得很難看。”他只不過是準備和成駝做同樣生意,好讓他更快兵敗如山倒罷了。“還有啊,我順道派人去查了晉王與那個朱芙蓉是否有擄人嫌疑,誰曉得他們竟然訂親了。”

“是嗎?那恭喜他們了。”可惜了晉王的斯文哪!

耶律烈看着她臉上遺憾,他雙頰一綳,怒聲追問道:“你該不會還在記掛着當時和晉王一搭一唱的事情吧!”他除了出口成“臟”之外,其他的什麼文章典故全都不懂。

李若水怔愣地望着他橫眉怒目模樣,好一會兒后才回想起他所說事件。她萬萬沒想到這傢伙竟會把那事放在心上,如今仍在吃醋哪!

她望着他麥色臉龐上的不是滋味,忽而學起他一臉不痛快的表情。

“我是沒記掛晉王什麼,倒是你可懊悔了嗎?朱姑娘可也是京里的明珠一顆。”她冷嗤一聲,微噘起唇。

耶律烈一聽到她酸酸的話,他心裏當下大喜,頓時手舞足蹈,眉飛色舞了起來。

李若水見狀,只得忍住笑意。

幸好耶律烈只在她面前露出這孩子心性。否則以他如此喜形於色姿態,豈不在生意場上任人宰割嗎?

“我連朱芙蓉長得是圓是扁都沒注意,哪來懊悔?”耶律烈大聲嚷嚷道,仍然一逕咧着嘴笑。

李若水抿着唇擋住笑聲,一本正經地點頭。

耶律烈看她似乎仍介意朱芙蓉一事,喜出望外之後,說話便更加沒了遮攔。

“別說朱芙蓉是圓是扁,我不知道。朱芙蓉也不過就是個富豪之女,我的正室該是王族名門之後……”

他的話戛然而止,李若水的笑意則在瞬間拋到了九霄雲外。

原來——他的正室之位是為名門貴族之女而虛懸着。

她發抖的手掌緊揪住裙擺,對着他強擠出一抹笑容,急欲表現出不在乎模樣。

他給的已經太多,她不能再奢望什麼。

耶律烈望着她身子輕顫模樣,恨不得咬斷自己舌頭。

“我……我……”他的話梗在喉嚨,猶豫着是否要說出真正原因。

“無所謂,我早晚都是該面對這些的。”李若水戴上雲淡風輕面具,低聲說道。

他瞪着她若無其事神色,忽而伸手扣住她手腕,濃眉蹙得死緊。

“你當真不在意?”耶律烈粗聲逼問。

“我若在意了,你會改變心意嗎?”她如星黑瞳望入他眼裏。

耶律烈說不出話來,只好將她緊攬進懷裏,孬種地假裝沒看到她眼裏的傷痛。

“我在我娘面前許過誓……”他嘎聲說道,也顧不得怕她覺得自己蠢直了。

“你甭解釋。”她不想聽。

他想挑起她的臉龐,但她卻掙扎着不願抬頭,因為不爭氣的淚水泄漏了她的心痛。

叩叩——

門外響起一聲輕敲。

“何事?”耶律烈不耐煩地問道。

“董王爺派人送來野生紫茶,使者正在門口等着您的迴音。”田管事在門外說道。

“退回去,我用不着那種東西。”董王爺送禮是存何居心,他很清楚。

“是。”田管事腳步聲漸漸遠去。

李若水趁着他分神說話時,一溜煙從他懷裏離開。

“人家送來總是善意。”她站至桌后,力持鎮定地說道。

“收了東西還要回禮,我哪有那個閑功夫。”他大步走近她,朝她伸出手。“過來。”

李若水故意繞着方桌,始終與他維持着不近不遠的一桌距離,故意讓他抓不着人,讓他臉色難看,是她唯一能做的小刁難。

“董王爺送禮而來,倘若只是想示好而無所求,我可代你處理回禮之事。畢竟你人在商場,總不好多結惡緣。”她面無表情地說道。

他緊盯着她的眼,緩緩地說道:“董王爺徒有王位,卻因嗜賭而敗去家產。他有個女兒,鎮日就指望靠着這個女兒來穿金戴銀。”

“那不是正合您的心意嗎?與這樣一門親家結盟,是他攀緣於你,而非你有求於他。”她完全不閃躲地直視着他。

耶律烈被她一語道破心中那股傲然之氣,心裏又惱又心疼着她。

“你竟然猜得出我在想什麼,怎麼就不懂得我對你的用心呢?”他啞聲說道。

“我寧可自己傻一些……”李若水忽而飛快地跑向門邊,只想在淚水奪眶而出之前,遠離他身邊。

耶律烈一個箭步往前,大掌勒住她的纖腰,不許她遠離。

他手勁勒得緊,她喘不過氣,痛苦地揪緊眉心。

他旋即鬆手,轉而握住她的肩膀。

“我在我娘墳前許過誓,一定要娶個……”他低吼着,想把話給說清楚。

李若水搗住他的唇,美目閃着水光。若她接受了他的理由,她便會說服自己永遠與另一名女子共享丈夫,她不甘願啊!

至少現下還不能甘願哪……

“不論我正室是誰?我這輩子都是你的安身立命之處,懂嗎?”耶律烈死盯着她的眼,以烙印似的強度吐出口。

“我只信我自己,所以我會努力做好管家工作。”讓自己成為比他的正室更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耶律烈望着她眼眶含淚的倔強小臉,恍若看到當年咬着牙什麼苦也要吞的自己。

不過男子本該有氣吞四方的氣勢,而纖弱如她就該由着他守護不是嗎?

耶律烈伸出手掌搗住她的唇,換他不許她開口。

“我耶律烈發誓只要我有一口飯,就一定先讓你吃,若違此誓,天打雷劈。”他定定地注視着她,沉聲說道。

她黑眸里泛出淚光,百感交集的心緒卻讓她閉上眼不再看他。

他嘆了口氣,無言地攬她入懷。

他許過的誓一定會做到!但他從沒想過,他許過的誓言居然會傷害到他最在意的女人。他怎麼就不能更狡猾一點、更懂得變通一些呢?

“好了,我得要去忙。”她抬頭在他下顎印下一吻,拉開他大掌的箝制。“你也快去處理你的事情吧!”

他還不想放手,一逕定定地盯着她。“總之,你想做……”

“我想做什麼便去做,是吧?那就放手讓我去做吧!”她嫣然一笑,後退一步。

他眼睜睜地看着她從他懷裏翩然飄開,向來處事果決的他,此時卻不知道該對她如何是好。

三日後傍晚,李若水與田管事一同處理完春節例行之事後,不想給自己太多時間胡思亂想,她坐回書房裏,拿着毛筆書寫名冊。

她已弄清楚了府里婢僕的脾性及專長,正依次將他們編列入適合之處。而她每日也撥出半個時辰,教導那些有心認字的人習字、籌算之技。

日後機會便比別人來得多些!

“李姐姐,華媒婆來訪!”李若水的貼身婢女小環敲門後進入。

李若水抬頭,柳眉輕蹙,無論怎麼回想,就是找不出田管事曾經提過任何關於華媒婆之事。

“華媒婆與城主有何關係?”李若水放下毛筆,心裏卻閃過一道不好預感。

有些事她早晚都是要面對的,只是沒想到竟會來得這麼快!

“請恕小環多嘴,上回華媒婆來府內時,我正巧在廳里侍候過。”小環說道。

“你但說無妨。”

“華媒婆先前曾到府內與城主商談婚事,因為州郡內有許多王爺都想將女兒嫁給城主,董王爺是其中最熱絡之人……”

“就是之前曾送過兩回珍貴野茶的董王爺?”在耶律烈默許之下,她確實回了兩次禮。

“聽說董王爺收到第二次回禮后,便四處張揚着城主即將上門提親一事呢!”

“是嗎?”李若水低眸而下,將顫抖指尖縮成拳頭,不許自己顯露情緒。

原來這一切竟是她在推波助瀾了?

“夫人……你別難過,城主只喜歡你一人,這是大夥都知道的事情。”小環急忙上前說道。

夫人公私分明,該認真做事時.絕不隨便,總是默默做得比別人還多。此外,夫人不端架子時,總是和大夥一起說說笑笑,誰身子不舒服,家裏需要些什麼,夫人總是比誰都清楚,大夥都巴不得城主快快把她娶進門啊!

“你說得沒錯,他確實待我極好——既是如此,我便該把分內事做好。”

李若水將髮絲撥至耳後,稍事整理儀容之後,便讓小環陪着她一同走至偏廳。

一踏入偏廳,一位身着紅衣的大嬸便吊著嗓門,格格笑着迎了上來。

“唉啊,這位想必便是如今在城裏聲名大噪的李管事了。”華媒婆揮着手絹亂笑,目光卻是直盯着李若水——

頭簪極品紅焰珍珠,身穿白緞金線刺繡鳳尾裙.身披蟬翼帛巾,城主果然一如傳言中地極疼愛這名夫人哪!

“您請坐。”李若水淡淡一笑,姿態優然地走至椅邊落坐,一舉一動全是王族禮儀姿態。

這戲據她在朱府演過半年,總不生疏。

“外頭都說您把府里打理得井然有序,今日一瞧果然名不虛傳,瞧瞧這黃花梨木插屏上頭的蓮花雕得多細膩,就連羅漢榻上頭的茗瓶茶具,也無一不雅緻啊!”這耶律府里幾時這麼品味超然過,就連尋常王府都沒這般氣勢哪!

“上頭瓷器皆是北夷窯里燒出的好東西。”經過這麼一擺飾之後,耶律烈帶人回府小酌時,客人瞧着歡喜,竟也多成就幾筆明年生意哪!

“請用茶。”婢女送上玉青色瓷碗,舉盤退步姿態全是李若水教導過的好規矩。

華媒婆喝了口茶,又嘗了塊乳糕,嘴裏喳呼地說道:“唉啊,這糖餅果真精緻哪!無怪乎三日前你幫城主擺的那場南方小宴,成了州縣裏富豪們競相仿效的對象呢!”

也正因為那場宴會,李若水始終陪坐在耶律烈身邊一事引來好奇,華媒婆如今才會在董王爺請託之下,特地上門一探。

耶律烈性剛烈,脾氣又惡,向來不好與人親近,現在身邊多了這麼個侍妾,董王爺自然心急。

“您過譽了。我是南方人,自然用南方菜待人。”耶律烈還允過她,若是找着好廚子,便要開間客棧飯館讓她一解鄉愁。“不知華媒婆今日上門,有何貴事?”

“唉啊,我原本是有些話想托您轉告,只是您身分與尋常管事不同,老朽並不知情這些話能否傳達至城主耳中。”華媒婆始終笑着.暗暗評估着這李姑娘可否有登上正室的野心。

“您但說無妨,若我公私不分,城主又豈會讓我把持府內諸事呢?”李若水維持着一貫淡笑,也不動怒。

“董王爺說他與城主也算舊識,想邀請城主三日後至王府品茶。”

耶律烈大步走進廳堂時,正好聽到華媒婆這樣說。

“我不去。”他神色一沉,走到李若水身邊坐下,握住她冰涼的手。“手怎麼冰成這樣?來人,還不快送上暖火爐。”他大吼一聲,嚇得婢女們急忙落荒而逃。

“我說城主啊……”華媒婆陪着笑臉,一張嘴笑咧到臉頰兩邊,佯裝沒看見他對李姑娘的呵護,“您如不想到董王爺那兒,也有其他郡主們等着您青睞呢呢!以您的身份財勢,還是得選擇一位名門淑女匹配……”

“你可以走了。”耶律烈重重一拍矮几,肩臂肌肉僵硬得像是隨時都要炸裂開來一般。

“當初您也不排斥老奴上門來跟你說婚事的,今日便也請賞給老奴一個面子吧!這些王府閨女們的名冊、畫像,我就擱在這兒了……”

華媒婆放低聲音,悄悄把冊子擱到耶律烈手邊矮几。

“我不需要!”耶律烈將冊子往地上一掃,冊子啪地一聲重重砸落於地。

“您別發火,我也是一番好意……”華媒婆笑得尷尬,低頭猛搓着手。

“冊子與你無冤無仇,何必亂出脾氣呢?”李若水望了耶律烈一眼,臉上表情淡然若水。

華媒婆倒抽一口氣,忍不住抬頭偷瞄了一眼。

只見耶律烈那對黑目像是要將人吞剝入腹一樣地狠瞪着李姑娘,但那李姑娘卻是不為所動地彎身拾起那本冊子,重新放回桌子。

“城主一定會詳讀此冊的。”李若水對着華媒婆說道。

“姑娘果真識大體哪!”華媒婆重新擺回笑容。

“誰許你喊她姑娘的!叫她“夫人』!”耶律烈臉色一整,倏地發出一聲雷鳴大吼,轟然到連屋頂都震動了。

華媒婆給嚇得雙唇顫抖,嘴巴一張一合的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給城主倒杯茶。”李若水對小環說道.走到華媒婆身邊。“我送您出去。”

“送什麼送,她是不認得路嗎?還是旁邊的丫鬟全都吃飽撐着,什麼活兒都不用干?”耶律烈再度把矮几上那本礙眼冊子往地上一扔。

他扔得不過癮,愈想愈氣,乾脆把矮几也給抬起來往地上一摔。

一陣石破天驚的摔落聲之後.所有人全都變成了木樁,嚇得一動也不動,只有李若水仍站在原地,靜靜地望着他。

耶律烈懊惱她的平靜,卻對自己的情緒不穩感到更加憤怒。

“奴婢送華媒婆出去。”小環急忙上前說道。

李若水稱許地對小環點頭,走回耶律烈身邊,她再度拾起那本冊子,澄朗朗眼神直視着他。

“你如果有心要納正室,便應當頭赴董王府宴會。”她臉上很平靜,指尖卻直發麻,心裏直想着要把冊子撕個一乾二淨。

她沒有那麼寬宏大量,她只是忍着忍着忍着……忍到不能再忍為止。

“你就這麼高興我納別人為正室?”他一躍而下榻邊,怒氣沖沖地走到她面前。

“這事我們先前便討論過了。難道我哭啼一番。你便會改變心意嗎?若不是,我又何須再往自己心上插刀。”她努力地想將呼吸控制成平穩,不料太用力的結果,卻讓全身都不停地顫抖着。

“你……受苦了。”他捧住她臉龐,愛憐地說道。

她雙唇顫抖地瞪着他,忽而舉起那本冊子,沒頭沒腦地打着他的肩臂,淚水忍無可忍地決堤而出。

“對!我受苦了,都是你這個人惹的禍!我原本沒有什麼期望,就是你太寵人,讓我的心奢求得太多,我現下才會這麼難過!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

耶律烈牢牢抱住她,雙唇親吻着她的淚水,心都碎了。

要如何在不能違背對娘的承諾之下,珍惜眼前人、不讓她受委屈呢?耶律烈恨不得敲開自己鈍直不懂轉彎的腦袋。

耶律烈的下顎頂住她髮絲.健臂不顧她掙扎地硬將她捆在懷裏。他張開口,記憶像刀片般地刮出他的咽喉,他聽見自己說道——

“我是遺腹子,我娘為了扶養我,在貴族人家吃過很多苦。那些王族不過是因為她動作稍慢,便把她罵得豬狗不如。她甚至曾因手掌龜裂勾壞了緞鞋上絲線的這種小事,被甩了一巴掌而聾了一隻耳朵。貴族有什麼了不起,全是一堆靠着皇帝銀子過日子的米蟲,他們憑什麼糟蹋我娘……”

他用力閉上眼,不許眼裏熱氣聚集,卻止不住全身顫抖,只好將她擁得更緊。

李若水緊握住他的手,替他流着他不願落下的淚水。

“你娘過世時,你已經發達了嗎?”她問。

“我手邊有第一筆銀子時,她生了場大病,沒熬過就升天了。我在她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對着她許過誓,這輩子一定要娶個王族之妻,替耶律家光耀門楣。我娘是聽完而煙氣的,那表示她信了我的承諾……”

耶律烈低頭撫着她的臉龐,不舍地吻着她的淚。

她攬着他的頸子,淚水卻沒法子停止奔流。聽了這些話,她知道自己再沒法子閃躲了,得心甘情願地看着這個男人迎娶其他女人為正室了。

罷了,為了這個愛她至深的男人,委屈也算不得什麼了。她只願他開心如願,因為他亦是如此待她的啊!

她揚眸望着他,他正皺着眉,滿臉的煩惱。

“你好好圓滿對你娘的承諾吧!”她撫住他揪結眉心,知道他性子耿直,這事是一定要做到的。

“你……說什麼……”

“我圖的不過就是你待我的一顆心。如今知道你想迎娶貴族之女是為了遺願,那麼我也不計較什麼了。”這話是用來安慰他的,但只要他得到了安慰,她的苦全都可以忍着。

畢竟他吃了比她更多的苦哪!

“你不該待我這麼好。”他啞聲說道,眼眶不爭氣地發熱着。

“這話該由我來說。”她撫着他的臉龐,只是笑着。

望着她這一笑,耶律烈的淚突然奪眶而出了。他慌亂地把臉埋入她的頸間,熱淚卻不聽使喚地繼續奔流着。

若水方才那一笑,與他娘臨終前的一笑,多麼相似哪!她們不過就是希望他能快樂過日子罷了。

“烈……”她見他竟哭得如此傷心,心也慌了,只好更加用力地摟着他。

“我沒事。”他啞聲說道,漸漸平復了情緒。

“城主、夫人,守城衛士通報.夫人的爹娘已經來到城外了。”小環氣喘吁吁地跑,邊喊到門口。

“你不是說他們明日才會到嗎?”李若水驚喜地一抬頭,抹去淚痕后,馬上就要往廳外走去。

無奈心太急,竟絆到腳,身子搖晃了一下,幸虧耶律烈攬住她的腰,穩住了她。

“我怕他們今日到不了,你又要擔心了。”耶律烈取來素帕拭凈她的淚痕,笑着說道:“把臉給我擦乾淨,我可不想讓他們以為我欺負了你。”

李若水一笑,拿走他手裏帕巾,踮起腳尖也為他拭去淚痕。

“我會告訴我爹娘,你不會欺負我,只有我欺負你的分。”李若水嫣然一笑后,拉着他的手一塊跑出廳堂。

耶律烈望着她喜不自勝的模樣,心中已經有了想法。

他對娘的承諾要做到,但他也萬萬不能辜負李若水。兩全其美之事或者極難,但他此生走過的路哪條不難呢?

那一夜,就在李若水開心地與家人暢談之際,耶律烈則在書房裏對燭苦思。

隔日,信差帶着耶律烈的信件,快馬馳往皇城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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