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王爺,並非我們攔着不讓您見城主。而是他如今病中虛弱,一來無見客意願、二來也實在不宜見客。」李若水趕在董王爺出聲之前又繼續說道。「小環,去備妥兩杯城裏新來的茶,送上一匹新繡的絹讓郡主監賞,瞧瞧那花樣是否得宜……」
「大膽!」董王爺朝着李若水揮去一巴掌。「本王之事輪不到下人開口。」
李若水被打得身軀一偏,卻仍站得挺直地迎視着董王爺.
「此乃耶律府里,我等即便是下人,也是城主的下人。王爺動手,理由何在?!」李若水往前一步,語氣咄咄逼人地說道。
「刁奴,等我女兒嫁入府里以後……」
「城主身染奇病,嘔吐夢囈不斷,如今還不確定是否有傳染之虞。若是王爺與郡主當真如此情真意切,想親自探視,我也不好再阻擾,請兩位好好保重。」李若水細掌一揚,推開大門,黑白分明美目冷冷迎視着董王爺。
董王爺一時之間手足無措起來,進退都不是。
「田管事,我先去換衣,夏大夫一會兒便會過來替城主把脈,到時再請他替你的傷口上些草藥。」李若水不再多瞧董王爺,轉身便離開。
董王爺與女兒面面相覷,一時也找不到離開理由,只好囁嚅地說道:「我想,我們還是……」
「若水……」榻上忽而傳來一聲氣若遊絲的呼喚。
「城主!」田管事急忙走入屋內,閃身入帳內,很快地在他耳邊說了些近況后,他大聲地說道:「董王爺來探望您的病。」
「不見,給我叫若水過來……」耶律烈聲音虛弱,但語氣已滿是不耐煩。
「城主,您一切可無恙啊!小女擔心您,冒着生命危險也要來見您一面。」董王爺佯裝沒聽見那句「不見」,站在門口大聲嚷嚷道。
「我一時還死不了。」耶律烈以為自己爆出的是一聲巨響,無奈聽起來就是一副病夫聲音。
「外頭傳聞您的『身邊人』要毒害您,我們父女擔心……」董王爺說道。
「誰造的謠?我提他去見官,砍掉他的頭。」
董王爺輕咳兩聲,不自在地輕笑着。因為他不過就是聽說了耶律烈病了,便隨便捏造了個理由上門。「也不過就是鄉鄰耳語,城主無須太計較。」
「若水呢?」耶律烈在田管事攙扶下勉強坐起。
「夫人剛才……」
「她似乎是去換衣裳了,姑娘家總是愛漂亮,本王與小女待在這裏陪你也是一樣。」董王爺打斷田管事的話,熱絡地說道。
「耶律烈醒了嗎?我聽見他的聲音……」李若水自長廊那方走來,愈是心急,疼痛的腳程就愈是走不快。
「李若水!」
李若水一聽見耶律烈不復雄壯卻神智清醒的聲音,一雙眼兒馬上燦亮了起來。
郡主注意到她的行動不甚方便,便在她快走近門口之際,悄俏伸出一腳。
李若水被絆,身子向前一跌,整個人撲倒在地上,大腿傷處再先碰地,痛得身子都蜷縮了起來。
「夫人!」所有人全都衝到李若水身邊。
「好一個金枝玉葉……」董王爺冷哼一聲,卻在看到李若水腿上鮮血時住了嘴。
「怎麼了?」耶律烈急到想下榻,偏偏力不從心,整個人重重跌下了榻。「你怎麼了?」
「我沒事,你快躺好。」李若水咬住唇,在小環扶持下,勉強起身,卻遲遲不敢入內。「夏大夫一會兒便到了。」
「你快點給我進來!」耶律烈失去耐心地咆哮着,邊吼邊喘。
「你給我坐好!怎麼才清醒就開始找麻煩呢?」李若水臉色慘白地示意小環替她披上黑色斗篷,掩去腿上血痕。
董王爺和女兒站在一旁,忐忑地看着李若水作出無事人姿態走向簾幕之後。
「你明知我不舒服,還敢忤逆我?」耶律烈一看到她,馬上出口罵人。「你瞼色怎麼像鬼?」
「還不因為擔心你。」她坐到榻邊,一手撫住他的臉龐。「你總算是醒了!」
耶律烈握住她的手,又是一聲詛咒。「你這手是冰塊做的嗎?快去給我叫夏大夫過來!」
「夏大夫馬上就到。」小環答道。
「我沒事,倒是你把我嚇壞了。下回不許你再跟別人結怨,你知不知道你若沒醒來,我會有多難受……」
一見他清醒,這幾日擔憂全都一股腦兒地湧上.李若水將臉埋入他頸間,身子因為強忍着淚水而不住抖動着。
耶律烈想輕撫她的後背,偏偏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張嘴叨叨絮絮地說道:「沒錯,我若是就這麼莫名其妙走了,你一個人沒名沒分地待在這裏不是辦法!囚管事,去給我拿筆墨過來,並吩咐下去,我若有了三長兩短,這耶律家一切全都歸夫人所有。」
董王爺一聽。臉色一沉,馬上帶着女兒拂袖而去。沒了銀子,堂堂王爺何必跟一個大老粗攀親帶故!
「誰要你的家產,我只要你平安。」李若水緊握着他的手,眉頭全揪了起來。「答應我日後在外頭行事要客氣些,不許再逼得人走投無路、反撲於你,好嗎?」
「老子辦不到,你乾脆一刀劈死我好了。」耶律烈粗眉一皺,悍然拒絕。
李若水兩行清淚幽幽然地滑下眼眶。
耶律烈倒抽一口氣,奮力地抬手想拭乾她的淚。
她瞪他一眼,別過臉,不給他碰。「你給我躺好,我從今而後都不想管你的事了,反正也只是白操心。」
耶律烈一語不發,高壯身子突然往後一倒。
「你怎麼了?」李若水馬上轉過身,雙手捧住他的臉龐,着急地嚷嚷着。「哪裏不舒服了?又想吐嗎?夏大夫怎麼還沒來?」
「我沒事,別干著急,我日後盡量小心就是了,你別不理人。」耶律烈旋即扣住她手腕,板著臉悶聲說道。
李若水鬆了口氣,輕聲細語地說道:「我只是希望你好好保重自己。」
耶律烈感覺到她身子的輕顫,喉頭一陣哽塞,無言地點了頭。
幸好,他醒了過來,否則她這麼沒名沒分的,難道待在府里任由外人欺負嗎?看來,皇上那邊得再派人去催催了。
「才醒來,小倆口便急着卿卿我我,不嫌肉麻嗎?」甫入門的夏大夫一派悠哉地走到榻邊。
李若水移動着身子,不意卻扯動了傷口,痛得她狠咬住唇,額上冷汗直冒。
夏大夫故意側過半邊身子,好讓耶律烈看見李若水行動緩慢的蹣跚樣。
耶律烈皺着眉,不明白她為何走起路來身軀搖搖擺擺。
「氣血尚虛,但毒氣已散,再躺個幾日,便又是生龍活虎一條了……」
「你怎麼了?」耶律烈沒管夏大夫的話,只是緊盯着李若水。
「我沒事。」她勉強擠出一抹笑。
「你的腿怎麼了?」他逼問道。
她只是搖頭。
「你的腿怎麼了?姓夏的,你還不快點……」耶律烈一急之下,力氣全使了上來,他一把拉住李若水,把她扯回身邊。
「我把藥草擱在這兒,待會兒讓若水敷着腿上傷口。」夏大夫領了人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