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唉,既然你不要就算了,陪我練練字。」
不待她反應,他撤去所有侵略動作,在她柔軟的唇瓣落下溫柔一吻,才抱着她來到案桌邊,讓她坐在靠他最近的圓凳上。
由被他挑起的幻美之境回過神,宋珞淳的思緒還有些懵茫,不懂他怎麼會打消想與她歡好的念頭。
發現她的目光須臾不離地定在自己身上,站在案桌前的宇文凜笑瞥了她一眼。
「你若改變主意,本王隨時奉陪。」
習字練武的日子太過規律,坦白說他適應得並不好,但怪的是,身邊只要有她,浮躁的心神便能迅速寧定。
而內心總是空蕩孤單的寂冷之處也被她給填補上,他這才驚覺,自己不能沒有她。
她聞言一驚,語氣微促地回道:「我才沒有!」
她那可愛的反應,再次逗得他朗笑出聲。
為防他笑得更誇張,宋珞淳挪開視線,後知後覺地發現,案桌上早已放了一疊紙、擺好筆,連墨也磨好。
原來打一開始,他就是故意喊她進門,故意要逗得她臉紅心跳才甘心。
想明白這一點,她有些惱,不懂他對自己施了什麼法,居然讓腦子一向清楚的她變得傻乎乎的,任他玩弄擺佈也不知。
在她暗暗懊惱之際,宇文凜已定下心,神態怡然地提筆沾墨寫字。
由她的方向望去,他執筆揮毫時身形挺拔,如行雲流水般蕭灑的字跡帶有幾分狂放,宋珞淳不得不說,他寫了一手好字。
而他專註寫字的模樣,令她心頭微微發燙、悸動。
這一陣子觀察下來她才知,與他有關的傳聞並不假。
她不懂,他能文能武,為何要將光華文采隱藏在放蕩的外表下?
「為什麼……」
平靜心思因他起了波瀾,她掩不住好奇地問出心中疑惑。
筆鋒一頓,他不解地抬起眸望向她,嘴角含着一絲笑意問道:「什麼為什麼……」
話既已脫口而出,她也不打算隱瞞,好奇地問出心中疑惑。
「為什麼要把自己這一面藏起來?」
「為什麼……」他遲疑思索了許久,才不確定地答道:「或許是因為值得讓我背負這一切的人已經不在了……」
「皇太后不也待你極好?」
她問道,語氣里有着明顯的誠摯關切,正因如此,宇文凜不知不覺說出多年來從未對誰說過的心裏話。
「皇祖母待我是極好……但不知為何,那份愛卻無法帶給我力量……無法抹去失去爹娘的痛苦……」
想起在宮中那段表面風光,暗地裏備受歧視的日子,他自嘲的揚了揚唇。
「後來我才發現,什麼都不去想的渾噩度日,可以讓日子好過些。」
他雖已長大成人,但兒時那個心靈重創、自覺被雙親遺棄的小人兒,一直駐留在他的心底深處,影響着他。
聽着他毫無保留,完全敞開心房的心底話,宋珞淳心口一震,在這一刻才真正認識一直以浪蕩假象示人的宇文凜。
他心裏有傷,是與她一樣,痛失雙親的遺憾傷痛,那感同身受的酸澀在心頭緩緩化開,讓她無法不為他心疼、心痛。
在心頭為他沸騰着滿滿憐憫的情懷下,她突然走向他,張臂抱緊了他。
她突如其來的擁抱讓他受寵若驚。
「怎麼了?」
「或許奴婢太過自不量力,但奴婢希望可以帶給王爺重新振作,不要再矇混度日的力量。」
在她目睹了宇文凜這陣子的改變,更加深入了解他之後,宋珞淳發現自己的心已經無法控制,對他的喜歡愈來愈濃烈。
這一次,她是真心誠意如此希望,自己可以成為他最重要的人,成為支持他往前走的支柱。
她的話讓他的嘴角揚起一抹滿足的微笑,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原來有人相知相惜的溫暖,竟強過夜夜通宵達旦,藉由各種事物追求的暖意,更讓他感到真實。
他擱下筆,將她用力攬進懷裏,肯定地說:「你可以。」
雖然與她歡好的那一夜是場意外,但他從不後悔這麼做,甚至慶幸那一夜的醺然醉意讓他們有了不同的可能。
宋珞淳靠在他的懷裏,頭一次感覺自己因為他的肯定而歡喜,她從未覺得兩人的心如此貼近。
兩個內心有傷、同樣孤單的人靜靜擁着彼此,汲取對方身上的體溫,宇文凜開口道:「過些日子我會請皇上派差事讓我辦。」
她一愕,訝異他這麼快就要向皇上討差事。
「這麼快?」
「依我的年紀算晚了,再說,我想要你當我的妻、我的妃,若沒一番作為,怕是不容易。」
很多事他其實清楚得很,只是任性地靠着長輩的厚愛縱容,不願去想、不願去做罷了。
如今為了她,他得做些努力,才能掙取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宋珞淳真沒想到他會對自己如此認真,心裏雖然感動,卻無法不顧慮兩人的身分差距,因而她不敢樂觀、不敢奢想。
「眼下王爺最重要的是要讓皇上明白你的決心,其餘的……以後再說吧!」
她是如此聰慧,豈會想不明白兩人要在一起有多困難?卻為了他,連向他討承諾也不懂。
她如此讓步,只為成全他,讓他長進,讓他更無法放開她的手。
宇文凜用一種已深思熟慮過後的鄭重語氣,向她慎重承諾。
「就算以後再說,你的事我也會擱在心上,直到讓你成為我的妻為止。」
「奴婢知道了。」
他的承諾讓她心中百味雜陳,她又是歡喜又是感動,最後只能勉為其難擠出這麼一句話。
她不貪求,只要他有這份憐憫記掛着她的心就夠了。
【第五章】
丑時,豆大燭光將滅未滅,為霜寒露重的空氣添了一分蕭瑟涼意。
宇文凜抱着在他懷裏熟睡的人兒,心底漲滿一股說不出的心滿意足。
未料,不過片刻,一抹凄厲哭喊打破室內靜謐。
「不!不要……爹、娘……不要……」
夜裏螢光點點,明明滅滅的光隨風飛舞,她驚喜地追逐,好不容易抓着了一點螢光,卻讓那一抹光灼痛了掌心。
原來那不是螢火蟲帶來的光,而是真正的火星子,那火星子來自眼前那場大火!
眼前熾熱灼燙的焰火衝天,扭曲了視線,卻譎艷得令人心顫,帶來毀滅天地的致命危險……
再度陷入令她痛苦不已的熟悉情景里,宋珞淳放聲尖叫、掙扎,希望這一切只是夢。
突然,有個聲音在她耳邊輕聲安撫,後背傳來規律的拍撫,漸漸平撫她激動的情緒。
不知過了多久,她由悲慘痛苦的夢中悠悠醒來,渙散的眼神逐漸聚攏后,眸底清楚映入宇文凜充滿擔憂的神情。
心一緊,她有些懊惱自己竟在他身旁作了惡夢。
見她輕蹙着眼眉,宇文凜拿自己的中衣衣袖為她拭去額心的汗水,問:「醒了嗎?」
她輕應了聲,心裏有些無措,不知此時該用什麼態度來面對他。
突地,他翻身下榻,宋珞淳茫然地望向他,瞧見他倒了杯水后又回到她身邊。
「喝點水。」
宇文凜的聲嗓低柔,臉上滿是柔情呵護的模樣讓她感動,喉頭微微梗澀。
怕眼淚不爭氣地落下,她接過水杯,大大喝了一口。
寢房中的茶壺雖然罩着厚布保溫,但擱了一夜,水溫還是略嫌涼冷,卻適時冷卻她內心的激動情緒。
看着她喝完,他才又開口問:「要再喝一杯嗎?」拿回空杯,他靜靜地等着她回答。
不希望他離開,就算片刻也不願,她緊拽住他的手臂,用力把他扯向自己。
「別走。」
與他愈來愈親密后,兩人時常同床共枕,她作惡夢的次數明顯減少許多。
就算真的作了惡夢,在驚醒后發現他在身邊,總是能讓她安心。
難得她主動靠近,宇文凜順勢將她帶進懷裏,讓她的臉枕靠在他的頸窩,身子可以舒服地蜷縮在他懷裏。
她的身子抖得厲害,可能是真的冷了,也可能是餘悸猶存,不管如何,他展開雙臂將她整個人抱住,溫暖她。
宋珞淳緩緩地閉上眼睛,享受令她感到安全的擁抱。
半晌,等到情緒完全平復,身體完全放鬆后,她才幽幽開口:「對不起,又把你吵醒了。」
終於等到她開口,他問出心中長久以來的疑問。
「你家……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原先他以為她只是作惡夢,但之後接連着被她因為夢魘而尖叫驚醒的次數太過頻繁,他不得不懷疑,這個夢很可能是真實發生過,深深的烙在她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