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休息不過片刻,丫頭小心翼翼地開口問:「王爺,已經過晚膳時間好一會兒了,要用膳了嗎?」

聞聲,他緩緩睜開眼問:「怎麼大半日沒見着淳兒?」

由宗人府離開后,他得知西北戰事吃緊,朝廷急需再派兵遣將至前線戰場抗敵。

他不假思索請命上戰場,皇帝為他的請求震驚又欣慰,正巧駐守邊界的威震將軍回京領兵至西北支援,隨即授命侄兒跟隨威震將軍麾下出征。

離京日期便定在兩日後。

除此之外,皇上也言明讓他追隨威震將軍的意圖,甚至有意將霍家小姐指給他為妻。

他當下便以心有所屬回絕聖意,更打算在此役之後,再請求皇上允許他娶宋珞丄浮。

皇上知曉侄兒的心上人是誰,卻因戰事吃緊,沒能與他細議這件事,讓他回府稍作歇息,再隨大軍至西北。

離開的日子定得倉促,他沒時間去想別的,手頭上又有兩件要事得辦,連想好好與宋珞淳談話的打算也只能暫且延緩。

接待霍家父女兩人後,他收到當年為他辦事的宜縣知縣捎來的消息,倍感歡喜,宋珞淳若知道了,應該也會十分欣慰才是,接着他找來木工師傅、園藝師傅,商討王府修建事宜。

馬不停蹄地消磨了好幾個時辰,將該辦的事趕緊辦完,他略感疲憊,心中的大石卻也順勢落下。

一閑置下來,他突然想到這大半日,似乎都沒看到宋珞淳的身影,這才感到奇怪地詢問。

沒料到主子會突然問起宋珞淳,丫頭一愣,好半晌才回道:「淳兒姊不舒服,在房裏休息。」

不舒服?!

宇文凜輕蹙起眉,表情有些疑惑。

午後他離開寢房前看她睡得極熟,現下想來才憶起,她蒼白的面頰隱隱染着緋紅。

當時他以為是歡愛后的激情餘韻,如今聽丫頭這麼一說,莫不是發了燒?

思及這個可能,他臉色一沉。

「喚大夫進府問過診了嗎?」

看着主子的臉色越發沉鬱,丫頭膽戰心驚地囁嚅道:「淳兒姊常這樣,她總是說歇歇就好……所以沒喚大夫。」話到最後,聲音已細若蚊蚋。

歇歇就好?

最好歇歇就會好!

雖然知道宋珞淳的決定與丫頭無關,但只要一想到她如此糟蹋自己的身子,他很難和顏悅色。

「她說歇歇就好,你們就這麼由着她?」

她也想強迫宋珞淳看大夫呀,可哪有她說話的分!被主子質疑,丫頭欲哭無淚地在心裏嘀咕,卻沒膽說出來。

見丫頭驚懼不已,宇文凜嘆口氣交代。

「晚膳晚一點再用,你先去喚大夫入府給淳兒看診。」

丫頭急急應了聲后領命辦事,宇文凜則起身離開大廳。

片刻,他的腳步在自己院落邊的偏房前停下。

這間屋子是她來到身邊伺候時,他特意撥出的,兩間房有門扇連接互通,好方便他可以隨時傳喚她進房伺候。

之後,兩人越發親密,她大多數的時間都留在他的房中,偶爾才會回到這裏休息。

此時,溫暖的燭光由窗扉中透了出來,她美好纖細的側影,柔柔地倒映在窗扇上,讓他瞧得幾乎痴了。

被圈禁的這三年他日夜挂念的只有她,中意她的心情並沒有因為時間的流逝而變淡,反而愈積愈深。

如今,終於回到她身邊,他卻不知該如何向她傾訴,內心對她滿滿的情感……

他不知站在窗邊望着她出神多久,宋珞淳突然發現窗外有人,於是放下手中的針線活兒,出聲問:「誰在外邊?」

回過神,宇文凜突然覺察到,自己的行為和偷窺沒兩樣,於是暗暗清了清喉,不自在地應道:「是本王。」

一聽到宇文凜的聲音,宋珞淳慌忙地收起做了一半的虎頭鞋,才上前應門,請他進屋。

透過窗上的倒影,他瞧見她不知藏了什麼起來,那心虛的模樣,再一次挑動圈禁三年所帶來的晦暗、陰鬱。

進屋后,他的視線落在她藏起東西的地方,冷聲問:「藏了什麼不讓本王看?」

沒想到他會瞧見,宋珞淳心一慌,竟無法從容面對,告訴他實話。

「沒……沒什麼。」

三年前失去孩子后,她是靠着對他的思念、對未來的寄望,以及為那無緣的孩子縫製衣物,才挺下來的。

她該如何開口告訴他,他其實本該要當爹了,只是她沒保護好他們的孩子……

才會讓孩子永遠離開他們。

想起孩子,痛徹心腑的哀痛與愧疚將她的心緊緊掐住,痛得說不出話來。

正因如此,她在不知不覺間養成,心裏難過時,就挑些綉件來轉移注意力的習慣。

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他,孩子的事……

宇文凜不懂她臉上為何要出現那麼痛、那麼哀傷的神情,他只知道,她有事瞞着他。

她就是不說,無情的、狠狠的將他摒除在外。

是因為她瞧不起他被圈禁三年,還是在他身上看不到未來,所以後悔把身子、把心給了他嗎?

揣想的結果讓他幽邃的黑眸蒙上一層怒,他氣自己曾有過的荒唐、也氣自己無法成為她無所顧慮的依靠。

向來總是她幫襯着他……如此認知讓他感到頹喪極了,他長嘆了口氣,才將手中那一疊厚厚的卷宗交給她。

宋珞淳不解地瞥了他一眼。

「是什麼?」

「晚些你再自己打開來慢慢看吧!」將卷宗擱在桌上,他接着又說:「明日我會啟程跟威震將軍到西北,你……自己保重。」

宋珞淳還陷在失去孩子的思緒中,聽他這麼一說,她愕然地重複他的話。

「你要跟着威震將軍到西北?!」

無法推想她此刻的疑問是抱着什麼樣的心情,他神色複雜地望着她。

「獲釋那一日,我已經向皇上請求出征,正巧西北戰事吃緊,因而皇上讓我追隨威震將軍麾下,上沙場為朝廷效命。」

當時,他會請求出征有一部分是為將來求娶她鋪路,但走到今日,他已經不確定,這對她來說是不是具有意義?

宋珞淳該為他終於有所長進而開心,但得知皇上有意將霍如晴許配給他后,她心寒的認定,她的夢徹底碎了。

待他凱旋歸來,他理所當然會娶霍如晴為妻,門當戶對的姻緣,是皆大歡喜的結果。

而她……還有辦法留在他身邊,與另一個女人分享他嗎?

是不是……在孩子滑掉的那一日便已註定,她與宇文凜之間早就該劃下句點?

這個可能像突然襲來的浪,將她震擊得腦中一片空白,她費盡所有心力才逼自己擠出話,對着他微笑。

「那很好,奴婢早就知道王爺有這本事可以為朝廷效命。」

宇文凜看着她清冷俏顏上過於燦爛的微笑,受傷地問:「難道……你沒別的話對我說嗎?」

她只是一個身分卑微的丫頭,能在王府找到一份安身立命的穩定差事,又能夠得到他的疼惜呵寵,她就該滿足了,她還能對他說什麼、奢求什麼呢?

難不成要向他哭訴失去孩子的痛心,求他別娶霍如晴,別辜負她不求回報的情意嗎?

若她真的說了,是不是會讓他為難呢?

宋珞淳的思緒很亂,頭一次不知該如何面對他,但她曉得他正等着她開口,所以沉默了片刻,她勉為其難擠出話。

「那……奴婢祈願王爺能凱旋歸來。」

那句「凱旋歸來」讓他的胸口一郁,差一點就要嘔得吐出血來。

他要聽的不是這個!

他要她在乎他、心疼他,讓他可以清楚感覺她對他的情意,而不是他娶誰都與她無關!

勉強抑下內心沸動的情緒,他神色鬱郁地沉着嗓問:「你不問我,是不是要順應聖意,娶霍家小姐?」

威震將軍帶着女兒登門造訪,就算她沒出現,也應該聽到下人們的耳語,若聽到了,還會如此平靜無所謂嗎?

她瞅着他,不敢置信他居然會對她如此殘忍,非得要她親口說出祝福他們的話嗎?

許久,她才抑下滿心苦澀,柔聲淡道:「如果這是王爺的決定,奴婢樂見其成。」

他不會曉得,她這話說得雲淡風輕,但心裏其實淌着血。

有哪個女人會希望心愛的男子娶別的女人呢?

皇上已經有了讓他娶霍如晴的打算,她再如此不識相痴纏不休,丟的是他的面子與她的自尊啊!

但她又能如何呢?她的身分卑微,比不上霍如晴是事實,既是事實,她只能坦然接受。

或者……她命該如此,曾經擁有過他的愛,便已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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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奴兒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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