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她腦海里接收到「婚後教育孩子」時,其餘已無心聽下,她只訥訥問:「教育孩子?你……你意思是,你要跟我結婚?」
他看她一眼,心裏無聲笑。他說這話時其實沒有這種想法,但她都自動送上門了,豈有放過的道理?片刻,他問:「結婚很奇怪嗎?難道你不想結婚?」
「不是啦,不會奇怪,年紀到了,結婚很正常。」
「那你一臉見鬼的表情?」
章孟藜摸摸發燙的臉。「不是,是覺得太快了,我們才交往多久……」
「你很想嫁我嗎?」
「……」她停頓一下,反問:「不是你先說起教育孩子的嗎?」
「是啊,有一天我會結婚,你也會結婚。我意思是,我覺得不管你我,等我們都結婚後,也都有了孩子后,應該要支持孩子的選擇。」
「都」結婚後、「都」有孩子后?她怔怔看他。這意思是,兩人各自尋找對象結婚生子?所以他跟她交往並非以結婚為前提?
見她錯愕表情,周師頤忽然就笑,他伸指掐她臉,笑得滿面春風。「當然,我覺得你是個很好的結婚對象。」
「……」她瞋他一眼,紅着臉目視前方螢幕。「你看書吧。」
她繃著臉,他看了好笑。「噯,我認真的。」
章孟藜不看他,只盯着螢幕開口:「所以說……是你比較想娶我吧?」
「是嗎?你這樣認為?」
「不是嗎?難道你不是這樣認為?」
良久,才聽他從鼻腔輕輕哼一聲。「嗯。」
那種「不得不」的表情實在好笑。這是他沒事就愛口頭整她的原因?原來感覺很不錯。像他這樣的個性,以前都怎麼對他的女友?像對她這樣的方式嗎?還是不一樣?明知誰都有過去,無需探究甚至計較,然而心思只要一稍觸及,那種想知道他過去感情的想法就如藤蔓一樣纏上了心。
「那個……」
「嗯?」他瞄她一眼,欲言又止樣,他只摸摸她頭髮。「想好再說。」
「你以前交過幾個女朋友?」
周師頤愣了下,偏首看她時,目光帶了點促狹,也有着意味不明的曖昧。
「想知道?」說話時,玩着她的頭髮,吊人胃口似的。
「你、你可以不講啦。」
「那你何必問?」
「……」她張圓嘴,擠不出聲音。
他倏然失笑,捏捏她臉腮。「一個。」
「怎麼可能?」他這樣的外型,會有很多女生喜歡吧?
「這意思是覺得我應該情史豐富?」
章孟藜點頭,仔細看他五官。「科里同事都說你是署里最好看的檢座,脾氣又好;我剛接股時,好幾個前輩都說我運氣超好,跟上你。既然你這麼好,不是應該有很多女生喜歡嗎?」
他彎着眼睛笑,顯得有些風流。「但我不喜歡。」
這意思是,喜歡他的女生真的很多,但他不喜歡;現在和她在一起,是因為他喜歡……她可以想成她比那些女生更吸引他嗎?念頭剛冒出,唇角便逸出不受控的笑。
「那你後來為什麼不交女朋友?然後,你為什麼跟那個女朋友分手啊?」
「也沒有刻意不交,就是忙讀書準備考試,也或許是因為緣分未到吧。本來以為考上了,脫離課本,應該會有時間談感情,結果你也看到了,每天忙不完的事,連認識的機會都沒有,怎麼交?至於分手原因……」
他回想一會,道:「志向不同,想法也不同。」他神色坦然,又說:「是我大學同學。有時看見一些案子,會討論,但常常因為想法不同起爭執,就散了。」
她有點意外。「可是現在我們討論案子,有時意見也會不一樣,但你好像不會跟我生氣。該不會是現在只是保持形象,以後就露出馬腳吧?」
他一臉好笑。「我怎麼覺得露出馬腳的是你?剛報到那幾天,對我態度多恭敬,現在呢,還有下屬樣嗎?」
「又不一樣,現在是男朋友嘛。」她勾上他臂膀,臉頰枕在他肩窩,笑得很甜。「你還沒回答我呢。」
「年紀吧。那時候還是學生,沒社會經驗,比較自我,兩人都想被認同,所以忘了尊重對方的想法,只覺得為什麼她不懂我,她也埋怨為什麼我不讓她。」
說完久久未聽見她回應,只見她玩着他的手指,他問:「問完了嗎?滿意了?」
章孟藜點點頭,忽然就抱住他的腰,把臉蛋埋進他胸懷。「難怪我媽說找對象就要找年紀大一點的,因為年紀大的男人比較包容,也比較疼女人,果然是真的。」
「……」他閉了閉眼,展眸時,問道:「章孟藜,我到底是有多老?」
看着晨間新聞提及草莓季,章孟藜才愕然驚覺,再幾天就是她在地檢署滿一年的日子。她揉揉有些發沉的眼,撈來抱枕,半躺在沙發上。
長大以後,愈發覺得時間匆促;等進了地檢署,更深刻體會時間永遠不夠用的無奈,尤其正值年底大結案時,幾乎每日皆是凌晨時刻才能沾到床,所以這刻即使醒了,明知該準備上班,仍貪戀這短暫的慵懶時光。
「今天不紮頭髮?」周師頤從房裏走出來,雙手扣着衣扣,見她已換好上班衣裙,卻散着發,懶洋洋地半躺在椅上,他靠了過來,摸上她額面。「不舒服?」兩人可算是半同居狀態了,有時他在她那裏過夜,有時她留在他這裏。
她坐起來,抱住他腰身,幾乎整個人掛在他身上,低嚷着:「想睡覺。」
他順着攬上她腰,另一手摸着她的發,比剛認識時長了許多。「年底都是這個樣子,要習慣。早上跟我去晨跑,體力會好一點?」這提議他不知說了幾回,總被她拒絕。
「我甘願睡覺。」她超討厭跑步。
他悶聲笑。「這樣吧,春節有假,我們去日本玩?」
「日本?你這麼怕冷,去日本好嗎?」她精神來了,離開他肩窩,拉開他未全部扣上的襯衫,檢視他今日裏頭穿什麼衣服。發熱衣、長T……外加襯衫,想想他一定會再加上背心、外套……這個人能去日本嗎?
冷空氣鑽了進來,他按住她那雙掀他衣服的手,笑道:「穿暖一點就好。」
「如果去日本,可能只能三天,除夕我必須回去過年,我爺爺奶奶很重視團圓,除夕一定要大家一起吃頓飯的,而且我三個多月沒回家了。」
周師頤想了想,問:「初一我下去接你,跟你家人拜個年,初二出國?」
「你不怕我爺爺又找你喝酒?」中秋前夕,回了苗栗一趟,還帶上他;她第一次交男友,第一次帶男友回家,她仍記得當時她是有些緊張的,卻想不到他與她家人相見甚歡,尤其是爺爺爺拿出米酒頭,直接灌了他一個碗公,他那次沒起紅疹,只是走不了直線。
「沒關係,老人家開心就好。」
「不過,你上次喝完那一碗公米酒頭,整張臉都是紅的,其實很可愛。」說完,戳他臉。
他輕哼一聲,「你可以再差不多一點。」
她哈哈笑。「但是我們現在才決定,會不會買不到機票?日本很熱門。」
「問問旅行社,應該還可以。」他拍拍她。「快起來整理,別偷懶。」
她從他身上爬起來,拉拉裙擺,走歡他房裏,梳整着頭髮。
周師頤跟進來,挑了條領帶,走到她身後,見她頸背上方一縷髮絲沒抓着,他拿過梳子,幫她重梳好馬尾。「會太緊嗎?」發圈束上時,他問。
「不會。」轉過身看他。「技術這麼好,是因為以前都這樣幫你以前的夂朋友梳頭髮?」
「你吃這麼多醋好嗎?」他掐掐她臉。「是我妹。除了她,就是你了。」
他其實不介意她問他過往感情、不介意她吃醋。這女孩第一次戀愛,全心全意待他,他能給她的,當然也是全心全意。
「你真好。」她笑咪咪地湊唇,吻了下他。
「少狗腿。」他笑兩聲,遞過領帶,微傾臉。「幫我打。」
接過領帶時,章孟藜紅了臉。她低着眼睫,雙手在他頸間忙碌着。
他盯着她微泛粉澤的臉,「臉有點紅,又不是沒幫我打過,害羞什麼?」
「……」她瞪着領帶,不說話。
怎麼跟他說,之前一晚他特別熱情時,卻不巧沒了保險套,那一晚到最後,是他抓住她的手,按在他兩腿間,俯唇在她耳畔低聲說了三個字。現在,每回他把領帶遞給她,對她命令同樣的三個字時,她如何鎮定?
後來的某一晚,兩人情動時,她殺風景地說:「我……今天那個來了。」
他似不在意,只吻遍她全身後,在她耳邊說了三個字,她手才覆上,他倏然埋首她肩窩無聲失笑——難怪每遞出領帶,命令她時,她老是彆扭古怪。
原來是這樣。